宠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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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奇害死猫

    wed mar 18 11:02:15 cst 2015

    这一天秋风萧瑟,我如同往常,在崇洋宠物店二楼喝茶。喝茶这事,常被我母亲揶揄,说我不像同龄人,或爱喝可乐,或来点冰啤,捧个茶杯反而像个老头子。我也反唇相讥,说她不懂,喝茶乃中华文化,养生之道,与养宠物相映成趣。所谓喝茶养身,养宠养心。凌骁在一旁接口“小酒三两,身心才爽”,我哑口无言。

    我烧水泡茶,小猫布噜噜安安静静蹲在一旁。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争吵之声响起。布噜噜呆呆望着窗,我推开窗往下一看,凌骁正和一个人争吵着什么,我赶紧关窗下楼。

    出了店门,凌骁正练着他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对面那人面红耳赤。那人少年模样,穿的普普通通,像个邻家孩子,虽然寡言少语,但是眉宇间有股子傲气,紧咬嘴唇,一股子就是不服的派头。我拉住凌骁,问他什么事。凌骁指指地上说:“他在我们店门口摆摊,你说哪有这道理?我叫他撤走,这小毛孩不肯,气死我了。”

    我看看地上,一卷脏兮兮的蓝布铺开,上面七零八落的放着些书籍,罐子,工具袋之类的东西,仔细看看,都是和蛐蛐有关的。堆着几个蟋蟀盆、过笼、水槽,一旁的工具袋敞着口,蹲下翻翻袋子,里面装着饭板、水匙、饭匙、虫罩之类小玩意。

    我看看蟋蟀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或者是用久的旧盆,那倒还值些钱。看看那几本蟋蟀谱,也是翻的破破烂烂。少年站在一旁,任我翻动,随凌骁叫嚷,表情倔强,丝毫不理会我们。

    我心里纳闷,这些都卖了也不值钱。看看少年,我站起来笑着说:“小兄弟,你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上别处卖,非要摆在我的店门口。”

    那少年见我有点礼貌,这才开口:“你这不是宠物店吗,这条街就你一家。我在你这摆个小摊,附近的花鸟市场进去摆摊,有人赶我走,没处可去。”

    我心里嘀咕,你这点东西摆在花鸟市场,物业都不高兴收你摊位费,当你闹着玩捣乱呢。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是好言好语:“小兄弟,你在我这里摆摊卖点小玩意,这些东西我看摆一个月,也未必有人买。我开门做生意的,有点不太好吧。”

    少年有点理屈词穷,支支吾吾:“家里值钱的蛐蛐罐都给搬走了,就剩这点破烂东西...”

    我和凌骁哭笑不得,哪有摆摊的称自己所卖货物为破烂。凌骁的耐心已到极限,撸起袖子就要发作。我一手拦住凌骁,心里对这有点傲气的倒霉穷小子,倒有些同情。

    我说道:“这样吧,你开个打包价,我都收了。你也行个方便,不用我这里摆摊了。”

    “什么?!”凌骁在我身后暴跳如雷。

    少年有点喜出望外,但神情对凌骁却是相当厌恶。此时围观的路人越聚越多,议论纷纷,少年到底稚嫩,面子薄,红着脸说:“你...你看着给吧,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随便!”

    我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少年接过去道了声谢,头也不回的一溜烟跑了。

    凌骁气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回店里对我表妹大叹气,连声数落我没原则,乱花钱。

    我把地摊上的东西小心归拢,用蓝布一兜,拎进店内,正巧遇见凌骁气哼哼的推着单车往外走。

    我笑嘻嘻的问他:“哪里去啊?”

    凌骁没好气的说:“巴士气的包!”

    我不解他为何自称“巴士”。到了二楼,把东西放下,这才领悟到他是去打篮球了。

    布噜噜见到地上有个蓝布包,非常好奇,慢慢靠近嗅了起来。我怕东西脏,赶走了猫。靠近楼梯口的墙尽头,有个长条桌。我把蓝布包放了上去,打开检查一下,准备把不需要的破旧东西,索性扔了。

    扔了两个蟋蟀罐,有一个旧盆,看看还行,留下了;几本蟋蟀谱虽破烂,但我这人不太爱扔书,叠起来堆在桌上;工具袋里装着各色小东西,我掏掏摸摸,忽然触手一个厚厚方方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笔记本。

    这笔记本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东西,让我想起了小学时代。硬塑封面,画着一枝桃花,两只画眉鸟。面子已经发黄破旧,但没有裂开,擦得也很干净,可见物主时常使用却又很珍惜。

    翻开第一面,扉页上写一行字:致我们最敬爱的语文老师罗健峰光荣退休。署名是:庐山中学硬笔书法兴趣小组,1996年。我心头一动,庐山中学是本市一所重点中学,看来物主是位退休语文老师,那算岁数也是位古稀老人了。

    第二页通讯录,物主自己写着家庭住址,电话,姓名:罗健峰。令我惊讶的是那一手好字,写的一手端正小楷,非常工整精细,端庄匀称。寥寥几笔硬笔书法,深深吸引住我。

    我翻下去,才发觉这是一本日记。语文老师写日记,自然是语境优美,言简意赅,每日寥寥数语,已经道出人生格调志趣,加上一手出类拔萃的硬笔书法,简直美不胜收。

    啪的一声,我合上日记,因为感到如此窥探别人隐私,相当不礼貌。应该按照日记所写的家庭住址,送还本人才是。

    喝了一杯茶,已经日落黄昏,楼下表妹正在收拾铺子,我独自坐在二楼,未免无聊。转念一想,说不定那少年是物主的亲人,物主已经不在人世,遗忘在杂物堆里?我这种猜测未免带有私心,只想欣赏那些清净拔俗的硬笔书法而已。心想我就看看字,不看内容不就好了。带着自欺欺人的想法,于是伸手把日记又拿了过来。

    结果这一伸手,看的我长吁短叹,时而扼腕叹息,时而坐立难安,不仅一口气看到深夜,还牵出一段奇妙经历。

    日记的开始部分,大致每隔三四天记一小段生活家常,刚退休的岁月还是相当悠闲的。这位罗老师喜欢集邮,书法,偏好种兰花,秋天养养蟋蟀。独生女儿嫁到另一个城市,结婚不久就生了个男孩,女儿知道父亲从不喝酒,偶尔带两条好烟回来看看父亲。罗老师在家与爱人相依为伴,岁月静好,清闲享受。

    日记写到99年,风云突变,老伴被查出胃癌送进医院,日记里形容真好比晴天霹雳;女儿回家照顾母亲,养育外孙的事交给婆家帮忙,导致与丈夫产生不合,时常争吵,也令老人内疚烦恼。

    某天起,日记居然隔了半年未写一字,直到半年后才有一篇,寥寥数语:

    昨日亡妻大殓,今日滂沱大雨,床前呆坐一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度日如年,如何捱的过去?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泪千行。

    字迹潦草,有大有小,看得出作者方寸大乱。字痕力透纸背,极为虐心。

    之后几年,日记篇数慢慢增多,但都是些烦恼糟糕的琐事。一方面治疗老伴的医疗费用花光家里的储蓄,一些集邮藏品,书法字画都变卖了,大叹苦经;另外女儿与丈夫协议离婚,带着外孙回家居住,也使老人再受打击。

    唯有小外孙,是老人尚存的慰藉。某天日记提到:

    外孙改姓罗,日渐长大,性格内秀,脾气倔强。三岁看大,看来有些遗传我们老罗家的清高脾气。今天晚饭又不肯好好吃,他母亲丢下碗,一个人回房痛哭。我拿纸折了个青蛙给宝宝玩,他破涕为笑。但是我对女儿,又怎样能哄她开心呢?归来视呦女,零泪缘缨流。

    这段时间的日记书法,虽然字体依然严谨,但已经慢慢失去变化,僵硬古板。

    我看的不是很愉快,犹豫是否要看下去。还有半本日记没看,真是好奇害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