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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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螳螂戏蝉 黄雀在后

    wed mar 18 09:56:09 cst 2015

    四周高墙之下,开阔场地中央,竖着一排木栅。

    场地一南一北,伏着两头怪虫,各自张牙舞爪,虎视对方。

    忽然空中响起一声巨喝:“开闸!”

    喝声消落,只见木栅缓缓升起,再无屏障。南北二虫,直突向前!

    南虫凶狠,迎头张嘴,扑上来一口重夹;北虫雄健,稳如磐石,潇洒拔牙迎击;双牙交错,铿锵作响。只听到闷哼一声,南虫踉踉跄跄,直退几步,撞在墙壁之上。

    南虫扶墙稍息,惊魂未定,心想我角斗已来,从未遇上如此强悍之对手!偷眼望向对方,见北虫生的一副好相貌:黑黝黝一个铁锤脑袋,粗亮长须,一张狮子嘴,拄地白牙,寒光如玉,巨如象牙!

    北虫击退对手,神情自若,仰头不语,长须迎风微舞,颇有大将之风。

    正当南虫泄气之际,一把仙拂尘从天而降,拂尘轻轻扫过南虫头背,撩着它腰尾,仿佛为其疗伤止痛,南虫精神为之一振。佛尘又轻点南虫牙口两须,惹得南虫性起,张牙情兴,刹那间,仙佛尘却已消失不见,南虫抬头,再次迎面北虫!

    这次交锋迅如雷电,双方交口,如同南北两颗流星同时相撞,两虫腾空而起!空中难以分辨是谁,咚的一声砸地,胜负已分!北虫抓地,狮子嘴仰天长啸,长须再舞,得意非凡!南虫落地吃痛,牙齿难以闭合,急的满场乱撞,忽然一个纵身,跃出高墙!

    只见高墙外一个五指巨手袭来,抛出一张巨网,将受伤南虫稳稳罩住!此时空中传来各种哗然声,惊叫声,叹息声。

    当然,这不是进击的巨人,空中也没有各路神仙,只是在斗蟋蟀。

    一个宽敞的办公室,灯火通明。说它是办公室,因为门口挂着铭牌——"东山墓园管理处”,室内办公桌椅一应俱全,只是大多数都给挪到墙边,腾出中央场所。

    在房间中央,一盏高亮白炽灯悬空,灯下一溜长桌排开,上面摆着各色物件,各种蟋蟀罐、芡草筒、给蟋蟀称重的天平秤、点钞机等等。长桌上的焦点,永远是那个长方形的玻璃盒子,里面会有一对蟋蟀厮杀,胜者封侯拜将。

    两伙人正围着长桌低头观赛,不断嘶喊助威。外圈围观的也有几十人,个个翘长脖子盯着激烈赛况,有些索性搬把椅子踩上去过眼瘾。靠近墙边有人或坐或立,窃窃私语交谈,从这些人口音、穿着来看,可能是外乡赶来,看个热闹。

    这伙赌徒显然精于此道,竟选择人迹罕至的墓地办公室作为赌场,避人耳目,称得上胆大包天。

    中央两伙人,中间站着一个裁判蟋蟀厮杀胜负的“监板”,年过花甲,一看便知是行内的老法师。南北站着两人,各持芡草鼠须,是负责引草领正,让蟋蟀开牙的“圈草”。

    北侧这人正是北虫主人,大获全胜,喜笑颜不开。他五短身材,长得极胖,一张脸四四方方,横肉丛生,双下巴,长得颇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一般。笑起来只见嘴裂开,不见笑意,自然难以开颜。一双肉手倒颇为灵活,手指轻转,将一枚银柄鼠须收入筒中,手法的娴熟程度可以判断,是一位“引草”高手。

    桌上的点钞机“哗哗哗”的过着一摞摞钱,南侧一伙人垂头丧气。有个上点年纪的走过来,轻拍“窝瓜”肩头:“老邱厉害啊,刚才这名将红麻头,已经十三上风了,还是输给你的象牙狮子。今秋你们可是赚足了。”

    “窝瓜”一咧嘴:“前辈说笑了,不敢当,它能混到现在,还是有点运气。快霜降了,已经准备给它封盆立将了。”

    “我看不是运气,我观察很久了,你稍微一动芡草,它马上意领神会。此物不是凡品啊,是实力超然!”

    “哈哈哈,过奖过奖。”

    室内人声鼎沸,室外却孤零零坐着一人,看着大门,心情郁闷。这是位负责望风的伙计。刚才室内一阵喧哗,他的搭档也是个虫迷,难抑心中奇痒,跑进去看热闹。只留他一个,孤零零的看着这黑漆漆的墓园,与一排排墓碑无言相对。

    “真见鬼!”他向地上呸了一声,摸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暗,颇似鬼火荧荧。

    远处坟头墓地也亮起了几只鬼火,那人暗暗好笑,说见鬼还真见鬼,难道这鬼火也有传染病,被我一支烟惹起来了。

    岂料一阵寒风刮过,那几只鬼火竟然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变越大,那人不禁毛骨悚然,刷的站起身,烟头落地。

    等到“鬼火”近了,那人这才看清,原来是几支手电筒,光源背后,一批人已悄然杀到。

    “警...”那人刚想高叫,向屋里通风报信,背后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锁住咽喉,钳的他服服帖帖。耳畔一个声音低低对他冷喝:“闭嘴,老实点,当然是警察。”瞬息之间,这人束手就擒。

    屋子周围暗影越聚越多,将办公室团团围住。有十几个健汉,蹲伏门口稍作准备,轰的一声破门而入,几束强光照射入屋,高音喇叭同时开鸣。

    屋内一片哗然,这班人怎会料到警察居然摸到墓地来了。再看冲入屋内的确实是警察无疑,顿时做鸟兽散,四处奔逃。

    一些老江湖已经是几进几出了,只好自认倒霉,也不逃跑,知道费力也是枉然,乖乖蹲下双手抱头。老江湖里有几个还认识警察里的熟面孔,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又是你”,被怒喝一声“闭嘴”。周围看客里,一些比较老实的,也被警察号令,乖乖蹲地。

    但更多的人未有这样“刺激的”经历,急得四处夺窗而逃,撞得室内乱七八糟,纸币满地飘,蟋蟀罐子碰落在地,碎的当当响,几十只刚被视作心肝宝贝的蟋蟀,在地上蹦蹦哒哒,一不留神被主人踩扁。

    这办公室在一楼,跳窗毫无难度,只不过跳出去一个,就听到“哎呀”一声,直接被窗外埋伏的警察收拾个干净利落。有些强力挣扎的,吃个狗啃泥,被敲打两下,也老实了。

    没多久,扫赌如风卷残云,大功告成。一排赌徒靠墙蹲下,如同一串大闸蟹;警察收拾赌具,清点赌资和人数,准备押回局里审问。

    邱姓“窝瓜”欲哭无泪,两眼茫茫,这回成了苦瓜。他想起身抬头在赌徒里找寻某人,被一个警察一把按住脑壳,喝令蹲好。“窝瓜”望着满地狼藉,嘴里还不停的自言自语“这下完了,完了...”

    我坐在二楼的茶桌前,慢悠悠的喝着普洱,看着这则手机新闻,权作消遣。新闻说到本市破获一起聚众赌博案件,缴获赌资数额巨大云云。我对其中利用斗蟋蟀赌博,设局在墓园之中,印象深刻,感到啼笑皆非。

    这栋两层小楼,是我崇家祖产,偏处城郊一隅,临着热闹的南禅街,二楼边喝茶边闻着街边的桂花香,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南禅寺传来的悠悠晨钟,相当惬意快活。

    我大学毕业后,果然未就业即失业。打工赚了点钱,于是我丢下一切烦恼,和好友凌骁结伴,去西双版纳、三亚玩了一圈,嗮得黝黑发亮,搜罗了一堆乌龟爬虫回家。回家后父母和我商议出路,见我摆弄宠物,来看热闹的同学好友,挤得屋子里满满当当,我父母死马当活马医,建议我做点宠物生意。

    如此好的建议,正中我下怀,正巧表妹农科毕业也找工作,我俩凑点钱把祖楼装修一下,合开了家宠物店。招牌就以我家稀有的姓氏为记,加上我那胆大妄为的名字高挂在外,“崇洋宠物店”!路人无不侧目。

    宠物店一楼表妹摆点四季鲜花,兔鸟鱼虫,远房亲戚刘医生包下底楼一半门面,开了个兽医诊所,倒也熟客不断;二楼我备些猫粮狗粮,宠物玩具器材,让顾客自选;还空出点临窗地方,搁张茶桌,摆几张凳子,烧点热水,备好wifi,让主客休憩,聊天商谈。大学同学凌骁是我铁哥们,他是中原人士来这读书,毕业后也不想回去,老爱往我这里厮混。好在他家境优渥,父亲也不管他,任他闲着。这哥们没一点读书天分,苦读四年英语仍不得要领。我常逗他,问他何必如此,将来打算往哪里去,他一拍胸脯说“我就打算去纽—西兰,草地上放放羊,大海里钓钓鱼,多快活!”通常那个纽字他会读的又长又转,显示自己洋腔洋调。

    我当八卦说给凌骁听,凌骁啧啧嘴:“都是高人啊,跑到墓地去赌,那是谁也不敢去,只有赌鬼敢去。”然后和我大谈他老家也是斗蟋聚赌成风。说着说着他也身临其境,当年中学时代,怎么去庄稼地抓蟋蟀,怎么养蟋蟀,怎么喂食洗澡,吹得天花乱坠,还说差点被农民抓住,还好他跑得快,不然就是被扒光了吊打。说到最后,神色陶醉,似乎赶紧弄个盆养蟋蟀,才过瘾。

    我当然不理会他。这世上有一类人,少年时代一桩喜好,往往会影响人一生。比如这斗蟋蟀,原来是历史悠久,很有学问的风雅之事。但是当今社会,争逐财利成为一些人的宗教;还有些土豪倒不贪财,就为了刺激,斗气;由此小小蟋蟀身价倍增,原因只有一个字——“赌”。斗得不是蟋蟀,赌的是财、斗的是气。因此毁了不少人,也毁了这项高雅之事。

    后来又过了些日子,我俩也淡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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