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明月花荼蘼
字体: 16 + -

时差(1)

    十二月初八,不觉又到了岁终腊日,又是一年腊八节,萧太妃也是在这一天出殡。()『雅*文*言*情*首*发』

    寒迫清祀,有酒宴嘉平。宿心何所道,藉此慰中情。

    出殡之日,上官凌澈却在众目睽睽下昏倒,太医为他把脉说是之前受到风寒,一整天高烧不退却又生捱着不吃药,劳累过度才导致昏迷,皇上让太医开了药,上官凌澈服下又继续昏迷过去,我心中愧疚不已,衣不解带的在榻前照顾他一天一夜,终于也是体力不支,趴在他的床前昏昏欲睡。

    恍惚中似有人轻轻抚摸我的发丝,我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见早已醒着的上官凌澈,慵懒的靠在软垫上微笑着注视着我,难得见他如此温柔,星眸璀璨,但笑无语。

    恰好丫鬟送来了药碗,我起身接过,一脸愧色道:“请王爷恕罪,奴婢不小心睡着了,王爷该吃药了。”

    他默不作声,仿佛事不关己,我诧异的望了望他,迎上他气定神闲的目光,漆黑的瞳孔里波澜不兴,忽然,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果然,他指了指药碗道:“该你亲自喂给本王吃了,现在本王是病人。”

    看他居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一笑,端过药碗,坐在他榻前,轻轻的搅拌碗中的汤药,又舀起一勺,靠近嘴边,轻轻的吹凉,正欲送入他口中,上官凌澈如水般荡漾的目光流转在我的脸上从未移转,我浮光若现的羞赧被他尽收眼底,窘态毕露。

    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将药喂给他,端着药勺稍微有些颤抖的凑向他的嘴边,他含笑望着我说:“终于轮到你给本王喂药了。”我手一抖,竟将药勺中的汤药抖翻,药径自倒入他的衣襟上,我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立马蹙眉,脸色由晴转阴,横我一眼,怒不可遏的冲我怒吼:“你想烫死本王,你故意的?!”

    我原本就煞白的脸,更是难见血色,诚惶诚恐的解释:“对,对不起,我。。。。”

    沫儿匆忙进来收拾残局,我退后几步,乐得清闲。

    “还愣着做什么?”看来,上官凌澈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我抬眼瞅着他,不知他是何用意,但看他目光喜怒难辨,嘴角噙着一丝嘲笑,也懒懒瞧着无动于衷傻愣着的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我虽感到莫名其妙,但依旧漠然看着沫儿手忙脚乱的帮他清理身上的药渍秽物,我盯着他的衣襟处默想:难不成让我帮你擦,明明有沫儿服侍他更衣,我何必自讨苦吃。正想着,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脱去了罩衣,就剩里面的亵衣,却还微敞着,露出了坚实的胸膛,我又惊又羞,忙别过脸去,沫儿已经匆匆退出,留我一个人,气氛更加尴尬。

    他懒懒的斜靠在那儿,饶有兴趣的盯着我,嘲笑道:“本王竟不知你也会害怕。”

    我顿时恼羞成怒,心中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遂转身放下药碗,默默的站在案几前不再言语。自萧太妃仙逝后,我就情绪低落,心浮气躁,处于情感高度脆弱期,整日紧绷着纤弱的神经,精神恍惚,惶惶不可终日,真是做贼心虚,自责,愧疚,担心,焦虑,百感交集始终困扰着我,让我如万箭攒心般,日夜折磨,煎熬,痛苦,难受。『雅*文*言*情*首*发』

    我怕我沉不住气,突然跪在上官凌澈面前坦白了一切。

    可是,每次一想到我还要继续寻找姐姐,期待和姐姐重逢,我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不给本王喂药?”直到他低沉、略显沙哑却又富有磁性、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才猛然惊醒,回过神来道:“诺。”

    “嗯,喂完药就去歇息吧,让你如此劳累,本王于心不忍。”上官凌澈居然良心大发,让我受宠若惊,连忙端起药,一勺一勺认真的喂他吃。

    他含笑,静静的注视着我。

    忽然,门外有太监传报皇上来了,不一会,上官予涵就微笑着进来,后面紧跟着一群太监丫鬟。

    “皇上盛安。”我忙放下药碗,正欲施礼就被他有力沉稳的双手及时扶住。

    “不用了,你还是喂皇兄吃药吧。”上官予涵还是满面温柔和煦,目光纤柔的注视着我,又移开目光,对上官凌澈说道:“朕得知皇兄几日来孝心劳苦,又受风寒累垮了身子,心里甚不放心,特意来看看皇兄。”

    接着,太监宫娥们抬着一箱接一箱的东西进来,上官予涵赏赐了各种名贵补药给上官凌澈,还有食物器皿,等等。

    “皇上费心了。”上官凌澈说。

    “皇兄何必跟朕如此见外。”上官予涵又和上官凌澈寒暄几句。

    我在一旁干站着,几次偷偷对上官凌澈瞥去几眼,他却像没有看到一样无动于衷,竟无视我,我心中气的直叹气:唉,又不能去歇息了。早知道,刚才便不喂你吃药,让你病死才好。

    上官予涵温柔和煦的声音如同袅绕的烟雾般在我耳边缓缓升起:“一夜未睡吧,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皇兄。”

    我心中一个激灵,半响反应不过来,心中暗自讶异:上官予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似浮光掠影,清风拂面,却总感觉有些怪异。

    我连忙跪下说:“奴婢愧不敢当,是守夜那日,王爷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奴婢,自己却受了风寒。奴婢愧疚不已。”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糟。

    顿时悔恨无以复加,上官予涵意味深长的盯着我,复尔又看向上官凌澈,忽而,淡然一笑道:“没想到皇兄桀骜不羁的心,终于肯为一个人而停下了。”然后又若有所思的轻瞥我一眼,起身离去。

    回到寝房立马插上门栓,准备扑向榻前睡觉,转身之后,赫然发现離宿静静的坐在案几前,似是等我很久了。

    “啊,吓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失声惊叫,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然后又笑靥如花嗔怪道:“離姐姐什么时辰来的,也不曾跟恬儿招呼一声,故意偷偷藏在这儿吓人。( 平南文学网)”

    “噢,你竟还知道有我这个姐姐,又为何凭白无故欺骗我。”離宿哑然失笑。

    “離姐姐在说什么,恬儿听着有些不明白。”我微微诧异她为何神色悲愤。

    她看着我犹疑所思的表情,寂然冷笑,猛然一个巴掌甩向我,只听啪的一声,我的脸颊就火辣辣的疼。我捂着脸,不可思议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荡漾着盈盈光泽,氤氲迷蒙中,有我不忍直视的东西落下,我黯然低下头哽咽难言。

    “你还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我竟不知你也是暗夜殇花之一,你竟是如此欺骗我,为何对萧太妃动手!?”她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很浓的鼻音。

    没想到她居然会为此动手打我,更让我措手不及,脸颊上滋然生起火辣辣的肿痛都抵不过心中的震撼和惊痛,我不禁目瞪口呆,木然任由她刀子般的话语直直戳在我的心上。

    这些天,我一直自欺欺人,不断的找理由借口说服自己,萧太妃的死与我无关,如行尸走肉般苟且偷生,麻木不仁的用谎言麻痹自己,随着日子一天天过,那不堪的一页仿佛就此揭过,仿佛从未发生过,现在竟被她毫不留情的揭开,坦现在我面前,我的心又顷刻间轰塌,瞬而支离破碎,怎么也拼不起来,眼泪如决堤的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呜咽抽泣却又怕隔墙有耳,强忍着满心委屈悲愤,不敢放声大哭,想要用袖子抹去泪水,奈何泪如泉涌,只觉得血泪盈襟,呜呜咽咽半天,终于停下来,轻声道:“既然姐姐已知妹妹是花離,妹妹也不再隐瞒,姐姐不也是在为太后做事吗,姐姐能离开太后吗,敢背叛太后吗,姐姐又何故视死如归的效命于太后,姐姐心中没有苦苦坚持的信念吗?”

    離宿陪着我哭了大半天也是满眼通红,听完我的话又忍不住潸然泪下,哽咽道:“恬儿,是姐姐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如果姐姐早一点知道你是暗夜殇花之一,姐姐一定会去求太后你出宫,不让你去做这件事,姐姐宁愿去为你背负一辈子的罪孽和血腥,为你去执行任务,而不是放任你,让你的双手也沾满血腥。”

    “姐姐,想不到姐姐是如此疼爱妹妹。”我悲痛万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着扑入她的怀中,和離宿紧紧拥抱在一起。離宿第一次在我面前泪流成河。

    我们相拥在一起痛哭流涕,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昏天暗地,清冷绝丽的她,哭起来是如此的美,宛若一支如露泣诉的白莲。

    她缓缓抬起头问我:“妹妹心思如此单纯简单,太后何故还要栽培妹妹,做如此丧尽天良的残忍之事。”

    “这也正是妹妹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妹妹留在太后身边只是想壮大自己的实力,将来找到我的亲生姐姐。”

    “你的亲生。。。。姐姐。。。。”離宿仿若如鲠在喉,一脸凄楚,有些踉跄的跌退几步道:“她叫什么名字,你们何故失散。”

    我正欲开口道明,却看到沫儿推门而入,看到我和離宿脸上都挂着泪痕,局促的解释:“奴婢不知姐姐在此会客,妹妹只是来收拾细软包袱,一会就出去。

    我连忙追问:“为何收拾细软,要去做什么?”

    沫儿这才开口回道:“皇上已经下令遣散寿安宫所有宫女内监,我们这些人已经分派到其他宫了。唯独没有姐姐的名字,想必姐姐原是娇妍府的人,没做分派。”

    “哦,竟是如此。”我不由满目疮痍,门外蜿蜒回转的朱红色宫墙是那样刺眼,触目惊心的痛。

    之后几天,我暂住在苏月卿那,一时之间也不想回娇妍府。

    不知该何去何从,楚昭衍对我的到来不冷不淡,连续几天,楚昭衍和苏月卿两人竟也是形如陌路,就连不得已要说话的情形下,都是相敬如宾。

    我不由暗叹:这两个人,明明很在乎对方,却又冷漠以对。不知道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住在这里也是尴尬人遇尴尬事,好不自在。

    苏月卿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些过意不去,晚膳时,居然亲自为我做了佳肴酒菜,和我共享佳肴,对饮倾诉:“看透了红尘俗世,就不会再执迷不悟,喜欢,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只要默默喜欢着,心里有他,对他好,不厌不烦,不离不弃,就够了,就像我和楚昭柟,这想,就算他一辈子也不会接受我,我也不会恨他,爱到深处无怨尤,我只管喜欢我的,默默守候在他身边,这是我苏月卿一个人的天荒地老。”苏月卿盯着昏暗的烛光,惨淡的微笑印在脸色明明灭灭。

    我注视着她无限凄凉的眼睛思绪纷飞,黯然伤神,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周全,指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尸骨无存。楚昭衍的选择是对的,也许难断肠,也是因为费思量,这段时间,我反复的回想,我和他真的没有结果,你相信吗,有时候,一段感情,和时间有关,我真的好怕,怕自己的爱会害死楚昭衍。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痴缠着他了。”苏月卿的话却也撼动着我脆弱的心。

    仿若心有灵犀般,周境柟竟然推门而入,我难以置信的凝视着他。

    “我猜你就在这,寿安宫的人都全数遣散了,就到这来找你。周境柟提着食盒,微笑着说:这是母亲亲自熬的腊八粥,腊八节都快过完了才给你送来,之前太妃出殡,不敢来找你。”

    我们三人相顾无言,气氛都很沉重。

    月光倾泻而下,周府被笼罩在茫茫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周境柟,我如此卑微的对你千依百顺,为何还是未能打动你的心,难道你此生都要守着和她的那点可怜的回忆,孤独的终老一生不可?”蝶舞立在门口,并未拆穿带着食盒离去的周境柟,凄惨决裂的笑容浮上妖冶蛊魅的面孔,妒忌恨毒啃噬着内心。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