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军官不好撩
字体: 16 + -

第一百零三章:南国何雪

    壹佰零三:南国何雪

    苏州头闷在他怀中,身体剧烈抖动着,“月…月饼……”他断断续续地道。

    张承山一边用手按着他脑袋,一边腾出视线向地上看去,那些碎瓷散了一地,月饼的渣屑被雨水泡得发涨。

    “我知道了。”他沈声道,“好孩子,没事的,嗯?”

    “承山……”余流朱叫了他一声,“你……”

    张承山松开苏州,修长身形蹲却下去,狭眸扫过她脸上伤痕,低沉嗓音带了些凛冽,“余小姐怎又离了江城?”

    余流朱不敢正视他的脸,只微侧过眼道,“承山,你订婚宴弃我而去,我可以不计较。但这叫花子当众令我出丑,我必须得讨回来。”

    “余小姐不是讨过了么?”张承山一指地上的饼屑,“小姐似乎对月饼,很有成见。”

    “承山……”

    “小姐不喜月饼,张某理解,可这月饼,”张承山看着她,“是张某喜欢的,小姐这样踩碎……”

    “承山!”余流朱打断她的话,“你若喜欢,我去买给你,有一家花旗店,你一定会喜欢……”

    “不必了,”张承山起身道,“今日中秋,张某便不多留小姐,小姐请便。”语罢,叫了苏州一声就要走。

    “承山,”余流朱在他身后道,“我都这样了,你却要我如何离开?”

    张承山皱了皱眉,“余小姐能进我这宅子,亦能出去。”

    “张承山我脚受伤了!”余流朱抑制不知怒气道。

    “若余小姐自己小心,也不会招此祸端。”

    “张承山……”

    张承山虽是说着,却转回身去,上前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又对着苏州道,“等会。”

    苏州看了看他,点点头,慢慢挪步到自己房中去了。

    推开房门,拉亮电灯,打了清水洗过臂上血迹,虽疼痛钻心,仍一声不吭地拉好袖子,直挺挺躺床上去了。

    他想起了很多。

    比如他的月饼。

    不觉有了困意,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恍惚有人轻推了门进来,替他处理了臂上伤口,脱去湿透的衣物,盖好被子,又一声不响地离去了。

    他醒来时已是深夜,雨声嘈杂,乱耳乱心。

    掀被坐起,一眼瞥见床头放置的干净衣物,胡乱换好,光了脚就朝外跑,穿过回廊,转至书房,八角小窗漆黑一片。

    他忽地有些失望。

    良久,蓦然意识到什么,他拔腿向厨房去了。

    厨房中果然暖黄一片,油爆声混了锅铲的相撞声,直接冲击了他的耳膜。

    推开门进去,香味扑鼻而来,他不禁都要窒息在满室的馨香中了。

    乖巧地在餐桌前坐下,听着炒菜的声音,心情好了许多的苏州油然而生出一种尊敬,在他看来,张承山这样全能的人,确实是值得尊敬的。

    片刻后,张承山将碗碟都端了过来,仍是春风笑意,“今日中秋,苏老板与张某同饮一杯?”

    苏州很是唏嘘张承山入戏的技能,这张承山对着他一个小孩儿,也能如此入戏,虽难免有些鸡同鸭讲的味道,可他居然没有觉出倦惫,苏州是深深地佩服起他来了。

    雨水依然不绝。

    张承山对苏州讲了很多,包括今日为何阻止苏州犯错。

    其实即便他不说,苏州也应知道,虽是乱世,治安薄弱,即便犯了杀人的罪,也不会有人认真来管,可对于还是少年的他来说,过早地令双手沾上鲜血,总是不好的。更何况他要杀的,还是余家的小姐,余家不会善罢甘休。终归杀人的是他,即便是张承山有心护着他,凭一人之力,也难以保他周全。

    更何况,张承山并不想用苏州作赌注,赌他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从余家手中夺人,以护苏州周全。

    张承山确实对苏州说了很多,可有两件事,却绝口未提。

    一是苏州以自残的方式震慑余流朱,对自己都下得了手,还对谁下不了手?

    二是他今日一早就出去,直到下午才回来的事。

    不提第一件事,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苏州,绝不是偶然,也绝不会只在面对余流朱时才会发生,要除去苏州这种行为,不可能一蹴而就,他有足够的时间教导苏州,教他慢慢摒弃这种自我伤害的行为。

    至于第二件事,就更不能提了。他去为常先生送酒了……

    中秋夜很快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均是平静的。

    厨娘在中秋过后的第二日便回到了张家,单手李也回了来。

    其间司机大哥上门来还车,被单手李骂了回去,耿直的司机大哥气得当场又将车开了回去,从此再未登门造访。

    后来,单手李说起这事儿,说是估计老司机这回真的生气了。

    苏州问单手李为什么骂他。

    单手李说,老司机的车还留在江城,怕是不好再开回来,谢勤思和军爷是一个意思,将这车先让老司机开着,聊做报酬。

    苏州觉得既然单手李是好意,为什么不直接对司机大哥说明。

    单手李脸一黑就对苏州展开了教育,全篇围绕着司机大哥作为一个汉子,不,是任何一个汉子,都不会接受这等馈赠的中心思想,热情洋溢地发表了看法,简直愈说愈激动,说到最后,吐沫星子溅了苏州一脸,自此,苏州再也不敢向他提起这方面的话。

    秋季过后,很快便入了冬,江南湿冷,却很难见到一场雪,苏州始终觉得,没有雪的冬季,是不完美的。

    说起来,他活了这么大,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看到过一回大雪,记忆里稍稍大些的雪,还是在他正式拜入师门后的那年冬季下的,虽然被师父逼着在冷彻骨髓的庭院拿腿,可隔了岁月,隔了往事尘烟往回看,那雪,那冬,也是温情无比的。

    他总是立在回廊下,看着依然翠绿的海棠,想象着白雪压盖海棠的景致,想着想着,那股期望下雪的殷切,便又会浓烈几分。

    他总是问张承山,今年冬天何时下雪。

    张承山也总是回答,就快了。

    他为着这么一句话,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

    可苏州城,从未如他期望的那般,下一场雪。

    十四年的冬天,终归是没有雪的。

    他从立冬那天便一直等待的雪,等到这一年的末尾,三十之夜,红灯数盏,烟花满空,也没有看见。

    三十之夜,不免是有些惆怅的,偌大的张府里,就只剩了他和张承山,还有单手李三人。相比于旁人家的热闹,张府,还是有些冷清的。

    武汉那边拍了电报来,叫张承山回去过年,南浔也送了信儿,张承山虽一一回了电报,春节时,却并没有离开苏州城。

    他们三人围在一桌时,各自想着心事,双眼在饭菜的热气中朦朦胧胧的。

    十四年完了,苏州想,可他又隐隐欢喜了一阵,过了十四年,下一年,大概就不会时时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了吧?

    春节很快过去了,苏州期待的雪,从十四年立冬便等待了的雪,直到十五年开春,才落下来,稀稀疏疏,象征性地飘了点。

    这场迟来的雪过后,气温回升了许多,江南的绿水软醉着,映衬着满岸的杏花。

    一天夜中,苏州城起了风,满城的杏花被吹得纷纷洒洒。

    天亮时分,风仍没有停。

    苏州被张承山叫醒,困顿不堪地跟着他出了张家的宅邸。

    张承山笑着屈下身,指给他看那些杏花。

    漫天杏花,宛若莽荒鸿雪,洒然流离。

    那一刻,苏州蓦地想起一句诗来。

    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十四年没有给他一场他期望的大雪,十五年的春雪亦薄弱许多。

    可这杏花雪,它来得正好,它成全了一个少年对雪的执着。

    乱世中,它成全了少年。

    自十四年的秋,余流朱踩碎他亲手做的月饼之后,在他以着一片碎瓷聊平复了些心中怨怼后,余流朱再也没有踏进张家。

    苏州不知道具体,也许余流朱回到了武汉,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于他而言,不想看见的人,看见了不会觉太多烦心,不再见亦不会使他过多欢喜。

    惊蛰过后,谢勤思来了一趟苏州,依然是正经八百的神色,却懒得掩饰那点玩世不恭的气质。

    他一见苏州,便凑过去,对着苏州,又是捏脸,又是摸头。未了还来了一句,“小孩儿长高了。”

    军爷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勤思兄如何有空到苏州来?”

    “你勤思兄我忙完了余家那头,寿宴之后又不曾再见过你,自然要来看看。”

    “勤思兄善后的本事策问不怀疑,”张承山笑道,“可去年寿宴刚过,余小姐便从武汉追来苏州,不知是不是勤思兄有意放水?”

    谢勤思凤眸一挑,“策问,同你媳妇儿团聚,你不欢喜?”

    张承山笑得很幽怨,“甚是欢喜。”

    谢勤思俊美的脸掠过一丝狡猾,“你欢喜就好。”又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州一眼。

    “我回房了。”苏州立即道,转身移开步子就走。

    望了望他的背影,谢勤思道,“这小孩儿甚有眼力,跟着你,得你时时提点,将来会是如何模样,倒也不可估量。”

    “勤思兄过奖了。”张承山替他倒了茶,缓缓递给他,沉声道,“江城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谢勤思沉吟半晌,开口道,“余家这根眼中钉,怕是难以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