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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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阵

    fri apr 24 14:36:49 cst 2015

    於翊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早退,如果只是说想太多而心情不好的话,总觉得有些牵强。以前不管被如何对待,都会强忍着挨到放学。於翊走在自己每天都会以不同的方向经过至少四遍的街道上,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做着对他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於翊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是为了父亲?自己明明是害父亲逐出家门的罪魁祸首。是为了母亲?自己甚至都没能与她见上一面就让她离开人间?那是为了自己?於翊更加的不明白,如果说一个人最卑微的存在价值,是自我安慰,那现在的於翊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连最卑微的存在价值都没有,於翊第一次有了“好想消失”的念头。

    “是所有的机缘巧合拼凑成命中注定?还是命中注定让人们相信所有的机缘巧合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於翊回头后,当初一直跟随着於阦的侍女站在自己身后用和首次见面一样的笑脸,看着自己。

    虽说是一样的笑脸,但是於翊并没有见过侍女的其他表情,应该说是她一直都是用一张极其完美的脸庞展示着最温柔的笑。

    “如果只是打招呼的话,用简单的话语更能让对方产生好感。”於翊回头瞥了一眼侍女后,继续径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任由侍女紧随其后。

    “我虽然是上了年纪,但是记性还是蛮好使得,在星期一的上午,身为学生的你却在街上乱混,你家里人知道么?”侍女双手背在身后,轻俏的边走边看着四周的环境,面带笑意。

    “上了年纪?你这么说让那些已经半身入土的大妈们情何以堪?”於翊自己很清楚,自己是属于那种不管以前对一个人有多大的好感,但凡这个人让自己感到烦躁,立马进入黑名单。更何况於翊对侍女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

    “咳?你的回答还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和第一次见面太不一样,我喜欢。”

    “如果你只是和我顺路,”於翊的心情又被蒙上一层灰,“能请你当做不认识我并且闭嘴么?

    “小小年纪,真不可爱。我可是为了让你遇见我才走在这让人极其压抑的市中心的哦?”侍女开始似笑非笑,眼珠不停的转动着。

    “我才没有想要见你。”於翊处于爆发边缘,本来今天的状态就差到选择早退,还在回家路上碰到了让人烦躁加倍的“陌生人”。

    “没有?”侍女一脸戏弄的表情,“你难道不奇怪,为何只有今天你会无缘无故的选择早退呢?”

    侍女看着於翊逐渐停下脚步,便走到他身前:“我说过吧!我可是为了让你遇见我才会选择出现在这里的!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想不想见我,而在于你到底想要自己以怎样的方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侍女伸手整理了一下於翊发皱的衣领,“要不要和我这个被你称作姐姐的人谈谈呢?”

    (我是细细长长的分割线)

    如果说上一次背着父亲去见於阦,自己的方法是欠妥当的。那这一次跟於阦身边的侍女面对面坐在陌生的咖啡厅里,於翊由衷的觉得自己行为是错误的。但是,怎么说呢?或许是最近发生的太多,被沉重的压力搞得极其沉闷,也或许是因为确实需要一个人来谈谈心。总之就任性一回吧。

    “如果你觉得我的问题让你产生更大的疑问,你可以询问,但是是否回答就是我的事了。”

    在一进门点咖啡时,侍女选择了跟於翊一样的黑咖啡,对于这类东西,侍女可以说是从没见过或者听说过。所以在呡了一口苦到让侍女飙泪的黑咖啡时,比内心深处一直猛烈沸腾着的想法更带有冲击感的是“他是怎么若无其事极其自然的喝下如此发苦的黑色液体?”

    侍女并不是为了帮助於翊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於翊身边,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侍女就没有和跟於家沾边的任何一个人站在同一战线。如果说当年於虔的事情背后主谋是於阦的话,那把整个於家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就是侍女这边了。

    “首先,你认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侍女将黑咖啡推到离自己远远地位置,“罪魁祸首是谁?”

    “是我自己。”於翊旋转着手中的黑咖啡,他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缓和情绪的方法,不过他更多的时候是喝茶。

    “为什么会是你自己?”算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侍女并没有很惊讶。

    “因为我做了让他们误解并且我去解释只会越抹越黑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会想是误解你的他们的错呢?”

    於翊手中缓慢旋转的咖啡杯突然往旋转轨道之外的方向一去,溢出的咖啡沾湿了於翊的指尖,让指尖染上了看上去很脏的颜色。

    看到於翊的动作猛地发生变化,侍女知道对方上钩了,现在只需要加把劲把试图挣脱束缚的猎物一招击毙在早已设好的陷阱之内。

    侍女抽住纸巾覆在於翊的指尖,继续说道:“做人确实没有必要太去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别人对你的误解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生活,你为什么还能默不作声的继续忍受?而不是反抗呢?”

    “因为没有用。在这个世界上,你怎么看到你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如何看待你自己。若想要坚持自己的观点,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心理支柱。很不巧,这两样东西我都没有。对于我来说,坚持是无谓的挣扎,逃避只能换来短暂的宁静,而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於翊擦干手上的水渍,双手重新握住咖啡杯,只不过现在的旋转速度要比之前快的多。

    於翊的回答开始有些出乎侍女的意料,侍女之前一直觉得於翊在那种环境下压抑了那么久,现在又得知有关於家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看於翊的样子显然没有全部了解到当年发生的事情。本以为於翊会是那种一点就着的冲定型,但是没想到会是比稳重型更加难办的自暴自弃型。面前的咖啡杯实在是连碰都不想碰,侍女只好向前挪动椅子来掩盖自己处境的小小不堪。

    “事事都选择放弃的你,难道没有什么事是会让你自己后悔的么?”

    “后悔?”於翊重复着这个几乎没有出现过自己脑海中的词语,“后悔的事情,应该是我自己的出生吧。”

    ‘完了,这孩子没救了。’侍女单手支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於翊在心底默念道,‘难道真要在等上百年之久?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小主等不起啊!小主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老掌柜的可不会轻易放过我!滴血啊!咬文嚼字这种事我最不擅长了,早知道就应该让粟离来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侍女将手重新放回桌子上,拿起刚才於翊擦拭溅出的黑咖啡的纸巾,在桌面上悄无声息的点上六个点。‘不管那么多了,赌一把吧。’

    听到侍女话的於翊没有继续旋转咖啡杯,而是将咖啡杯紧紧地握在手里。看着於翊逐渐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指尖,侍女明白,自己赌赢了!

    “我不想对不起我父亲。”沉默许久的於翊慢悠悠的道出这么一句话。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对不起你的亲生父母了。”既然不能一招击毙,那就将於翊推入万丈深渊让他自生自灭。

    “那我死掉之后……就能够改变一切了么?”侍女看得出来,说出这句话的於翊下了很大的勇气。

    “改变?除了放弃和忍受之外什么都不去做的你竟然说改变?如果有用的话你现在还会是这般狼狈的废物样么?你把你的亲生父母的人生搅和的乱七八糟,现在竟然想一死了之?”

    明明只是想自己死掉之后父亲的生活会过的好一些,却被侍女冠上不负责任的罪行。

    “我什么都没有你想要我改变什么?怎么改变?改变之后我又该怎么做?现在的你否定我一切的所作所为那你倒是告诉我正确的做法啊!”

    不知如何是好而变得有些混乱的於翊大声的叫喧着,双手握拳砸在咖啡桌上,弄翻了手中的咖啡,咖啡渍迅速蔓延桌面上,而瞬间接触到咖啡的纸巾贪婪的吸食着,直到变成一团皱巴巴的棕色物体。

    於翊二人所坐的位置是在店面中心略微偏向南面的窗户,虽说不是显眼的位置,但也算是离开店面的必经之路。奇怪的是店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侍女看了看自己刚才在决定赌一把之后轻敲桌面留下的六个湿润的水点已经有些蒸发掉的迹象,便沾着被於翊咖啡弄湿的纸巾重新点了一遍。

    “你恨张扬么?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无故挨他一顿打,之后又散布谣言让你成为众矢之。洛晨呢?你跟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没有为你解释半句。其他人呢?明明只是你和张洛二人的事情,他们却以此为由将他们自身的怨气委屈发泄到毫无关系的你身上。仅仅是忍受和放弃你甘心么?”

    “我当然恨他们,我当然不甘心,可我除了恨他们,觉得不甘心,我什么也做不到啊!”

    “那就去恨啊!恨到想要他们去死的地步!等你自己真正的做到下狠心,到时候,就没有你能做不到的事情了。”

    於翊的双拳狠狠地砸着桌面,声音也随着情绪的波动逐渐激动起来。而在听到侍女给自己的答案之后,於翊的情绪刹时就平复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宣泄从未发生,而看着於翊的侍女则轻轻的抹掉桌面上的六点,随之握住於翊的手,说道:“当你愿意承担起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的责任的时候,就到於家找我。而当事情已经发生并且不可挽回,而你却想要逃避责任时,不管你在哪里,我总会找到你!”

    侍女说完之后起身走向柜台,结过账后对店员指了一下於翊的方向。留下於翊一个人坐在被阳光包裹着的咖啡桌上,越陷越深。

    而被侍女叫来的店员,看着二人就坐的咖啡桌,明明只是在安静的聊着天,为什么咖啡挥洒了一桌子呢?即使觉得再奇怪,店员也只是轻轻的收拾着於翊面前的桌子。

    (我是细细长长的分割线)

    不知在咖啡厅坐了多久的於翊,浑浑噩噩的走回家后,一直都没有从卧室里出来过。在家码字的父亲,听到於翊早退回家,虽然觉得吃惊,但也没去多想。在晚饭时敲响於翊的房门时,只是得到简短的“我不吃”的只字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