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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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阵

    thu apr 23 14:40:38 cst 2015

    从於虔告诉於翊有关整个於家以及於翊自己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於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家之后於翊也只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於虔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猜不透於翊,因为他发现现在的於翊和平常没有任何不一样,依旧无视后妈在门外的阴阳怪气,依旧在“吃饭了”的对话之后回复一句毫无感情的“不吃”,依旧会在深夜亮着那盏刺眼的白炽灯,依旧会在天快亮时弹着那把发潮的二手吉他。

    於翊的正常让於虔觉得不太正常,至少在周一开始上学之前,於虔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於虔实在是放心不下,破天荒的亲自敲门叫醒於翊,在连续而沉闷的几声敲门后,门从里面发着朽木才会有的吱嘎的声音拉开了,打着哈欠的於翊揉了揉往外渗泪的右眼,正在想着后妈怎么没把他骂起来而是选择敲门这一极其有礼貌的行为,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自己的父亲。

    或许是过于震惊,也或许是刚睡醒反应迟钝,於翊愣了愣,随便的跟父亲打了声招呼,便去那塞进两个人之后转身都很困难的卫生间洗漱。

    於虔心里很没底,他甚至有些怀疑於阦是不是把当年发生的全部都告诉了於翊,如果这真是这样,那於虔一直以来的所有作为都会化为泡影,并且还会失去於翊这枚便宜,方便还没有后顾之忧的棋子。於虔开始担心自己让於翊单独去见於阦是不是正确的,更开始大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穷途末路。

    餐座上的於翊已经洗去了没睡醒的迷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於虔极其相似的侧脸。於翊浑身上下,只有嘴唇和双手遗传了母亲秋莲的秀气,尤其是手指,干净,秀长,关节分明,因为经常弹吉他而磨起薄薄的一层茧,让手掌看起来更有力度。看着於翊双手的於虔,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样的滋味,於虔不明白於翊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亲生儿子?可他是害死秋莲并且是自己被逐出家门的罪魁祸首,可是或许是自己搞错了?於虔不敢这么想,更不敢去假设这种情况真实发生,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毫无意义的独角戏,更重要的是最对不起生下於翊后便离开世间的秋莲。於虔一直坚信,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於虔对后妈瞥了一眼,后妈看了看正把油条整根泡进原味豆浆的於翊,没有说话的离开后,不一会儿便听到重重的摔门声。

    当家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时,於虔不停地用筷子搅着早就凉透的豆浆,最后终于使碗重心不稳,整碗豆浆洒向与於虔对坐的於翊方向,於翊来不及躲开,看着被豆浆浇湿的裤子,轻叹一口气:“爸,你有啥想说的就说吧。”

    看着用沾满油的抹布不停擦拭桌子的於翊,於虔把凳子向后拖了一下,远离餐桌,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交叉相握搭在左腿膝盖上。每次於虔被学校叫去回来后,总会以这种姿势和於翊谈心,当然这是於虔单方面的定义,在於翊看来,这是审讯开始的征兆。

    於翊没等父亲开口,边擦边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感觉你说的一切都离我很遥远,就算你说当年我出生之后死亡的那些人都与我有关,那也只是你说说而已,只是你们大家的以为而已。对于我来说,我完全可以把那些死亡的人想成全是因为秋莲的火葬。夹竹桃本来就是毒花,而燃烧的气体更是具有相同的毒性。你还说过,每一代的男·婴都不可能活过一周岁,可我不只一周岁,我甚至都快成年了,而胎记在我有意识以来,也从来没有变过磨样,在我看来,所有的一切只不过你们的心理作祟,看似和於家有关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其实只是一场毫无意义可言的闹剧而已,而我就连演员都说不上,顶多只是个看戏的。”

    於翊把沾满豆浆的抹布扔进洗碗池,坐下吃完早就泡囊的油条,看着父亲收起松开膝盖上的双手,轻声说道:“你就当做这只是我对自己的无力安慰就好了。”

    於虔离於翊有些远,於翊并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听清楚,吃完后收拾好碗筷,於翊拿纸巾沾了沾湿透的裤子,出门上学。

    留着於虔一个人,坐在凳子上,静默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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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除了要应对结束双休的烦躁心情以外,就是那个绝对不能迟到还必须穿校服的升旗仪式,不过於翊倒是无所谓,因为对于他来说,身上只要没有新的伤口,这一天的校园生活就是极其难得得了。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上学?这个问题於翊问过自己不止一次,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你能对不起父亲为我交的学费。

    升旗仪式差不多和早自习是一样的时间,而於翊到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课快要开始的时候。走进教室的於翊轻描淡写的闪躲着飞来的纸团,看着教室角落自己空荡荡的位置,想起自己曾经追过的一部校园爱情番里面女主用来形容学校的台词:如果不把谁当做敌人就不能呆下去的笨蛋聚集的地方。

    无视上课铃声向起的於翊慢悠悠的在学校里毫无目的的闲逛着,印象当中每一次课桌被藏起来的地方都是些看似很难想到,其实有特别招眼球的地方,第一次是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第二次是天台的边缘。第一次还好说,只是被主任莫名其妙的教训了一顿而已,而第二次闹得就有些大,因为找课桌而一直没上课的於翊被发现站在天台的边缘,无论是谁都会想歪,即使於翊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被写满乱七八糟的字的课桌。结果就是学校被传出有个备受欺负的学生要自杀的头条新闻,为此不管是哪一方面,於翊都没少受罪。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往后的日子便好受多了。无非就是忍受完全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怨气以不同的方式发泄到自己身上。於翊有时候甚至还会庆幸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适应如此非日常的校园生活。即使是书本被涂满肮脏的颜色后扔进垃圾桶里,还是找不到凳子而站着上完一节又一节的课,还是被叫到角落承受成为陌生人的宣泄对象,於翊总能收拾好一切之后对自己说一声:无所谓。

    在第一节课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於翊在升旗台上找到了自己的课桌,幸运的是并没有碰到一位老师,只是在想要回教室时,被正在讲课的教师吼道:“我管你是什么原因,迟到了就是不对!搬着你的课桌在门外听着吧!”

    於翊靠在墙上,把书包放在又有新的涂鸦的课桌上。依稀能够听到教师用很难听的声音讲着死板的化学方程式。於翊抬头望着天,感觉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狭小的缝隙中,别说转身,就连呼吸都很困难。於翊记得自己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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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们知道么?张扬竟然喜欢洛晨哎?”

    “洛晨?初三六班的哪个么?”

    “没错,就是她!我曾经去看过她,与其说是普通,不如说是朴素吧,总之就是那种没什么闪光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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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了么?竟然有人敢和张扬抢洛晨的哦!”

    “真的有人这么有胆么?应该不会吧?”

    “有的啊!是和洛晨同班的男生,名字都是生僻字的那个,好像是叫做於翊。”

    “我知道他!听说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和洛晨一个班,初二那年还同过桌呢!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怎么爱说话,还传过他两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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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翊低下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因为一直望着天空,看向地面时,视野中出现几个不停移动的暗影。於翊眨了眨眼,待这些暗影消失之后,心底泛起一阵心酸。

    事到如今,於翊也不再去解释什么。说得越多,反而会让觉得是在掩饰什么。自己喜不喜欢洛晨,这个问题於翊从来就没有想过,至于初二那年无论怎么换位他和洛晨一直都是同桌,於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於翊只知道洛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并不是说她性格随和,而是一个不会打扰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打扰的人,碰巧於翊也是,初二那年,於翊甚至觉得和洛晨的对话次数用两只手就数的过来。至于张扬,於翊是被他揍了一顿之后才知道学校有这么一个连主任都要让三分的背·景学生。所有的事情是在於翊开始非日常校园生活之后,从别人的恶言相向中,从写满课桌的肮脏涂鸦中一点一点了解到的。於翊在后知后觉中不知不觉的接受了这般非日常的校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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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想了太多让自己心情逐渐低落,於翊破天荒的选择了早退。在阳光照耀下课桌上乱糟糟的颜色显得更加刺眼,於翊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将课桌放在教室门口,直接离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