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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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风游

    日落西山

    云朗收起了手中书籍,起身准备去房中点灯夜读。

    老乞丐见状,知道主人家要休息了,于是也准备离开。

    “老先生若是无处可去,可在柴房将就一夜。”云朗望着老乞丐轻声说道。

    “既然公子开口,那老乞丐我也不矫情,难得遇到公子这么好的人家,谢过公子了。”老乞丐说完朝云朗拱手施了一礼。

    云朗见状,也是拱手还礼,随后进了房间。

    老乞丐望着房间闪烁起来的灯火,嘴角微微勾起“真是个好娃娃啊。”

    一夜无事,清晨

    云朗向来有早读的习惯,洗漱完毕之后便回到房间准备研读。

    忽然想起柴房还有个老乞丐,便前往探访。

    谁知柴房中竟空无一人,只有稻草上的凹陷说明昨晚有人在这过夜。

    看来那老先生已然早早离去。

    正准备关门离去,云朗忽然瞥见柴垛上平整地放着一本青色书籍。

    《清风游》

    云朗不免有些疑惑,是那老先生留下的?可那老先生不修边幅的样子,怎会有如此干净的藏书呢。

    云朗不知这本《清风游》是老先生留给自己的,还是遗忘在了这里,思索片刻,将其工整放回了柴垛上,随后关门离去。

    早读过后就要解决早饭的问题了,昨晚已经把仅剩的一点余粮给吃光,今天只能把爷爷留下的那把太师椅当掉了。

    缓缓打开仓库大门,偌大的仓库只有正中摆放着一把太师椅,未免显得有些空荡。

    云朗叹了一口气,“爷爷,孙儿不孝,为了裹腹只能当掉您的太师椅,望爷爷九泉之下莫怪孙儿。”

    清河镇,当铺。

    “呦,云朗,又来当东西了啊。”

    掌柜的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些年与云朗打交道的次数也是不少了。

    “嗯,掌柜的,您看看这把太师椅能当多少钱。”

    掌柜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道“一两银子。”

    云朗面色纠结,欲言又止。

    掌柜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把太师椅可有些年头了,虽然主人保养得好,并未出现破损的情况,但是到底不是新品,再加上,你爷爷……”

    掌柜停顿了一会,望了云朗一眼,“再加上,你爷爷已经过世,你知道的,这种遗物一般很难出手,我收了就已经是担了风险,你若是嫌少不愿意出,我也不会强求。”

    只见云朗闻言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长长叹了一口气,“掌柜的,好,一两银子,出了。”

    那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表现得很感同身受的样子。

    “云朗小哥啊,你也别太悲伤,人死如灯灭,云老爷子若泉下有知,也会同意你这么做的,毕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不是。”

    云朗点了点头,朝掌柜拱手施了一礼,“谢过掌柜的。”

    拿到一两银子后,云朗便告辞离开了当铺,他想,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应当要买点肉食祭拜一下先人。

    待云朗走后,掌柜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保存这么好的太师椅,拿去稍微修饰一下,换个说法很容易卖个二两银子。

    掌柜的又不免有些唏嘘,云朗小哥啊,真不是我黑心,就像刚才说的,得好好活嘛,只不过,我们的活法不一样罢了,云老爷子,您泉下有知,也莫怪小子,毕竟谁不想活得更好呢。

    云朗买了一条草鱼,半斤猪瘦肉,一颗白菜,顺便还给自己置办了一身新衣裳,破例大方了一会,用了中等的布料。

    不能说不心疼,只是想起以前母亲的话,少年郎出门可不能寒碜了,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图个吉利。

    想到母亲,云朗不免有些悲伤,如果她还在的话,自己也不会这么苦吧,不对,不能说苦,应该说-孤单。

    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只要在外面受家小孩欺负了,母亲一定会气冲冲得跑到别人家里去理论,父亲就在一旁当和事佬。

    也怪不得那时候母亲总说父亲没良心,自己的孩子都不上心,由着别人欺负。

    现在一想,其实父亲更对一些,孩子受点欺负其实没事的。就像自己,现在受的欺负还少吗?不如早早习惯了好。

    不过若是他们还在,自己也不会受别人欺负吧。

    云朗鼻子一酸,控制自己不再想这些,日子嘛,总得过下去,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点呢。

    祭拜完先人,云朗见老乞丐并未回来拿那本《清风游》。

    便拿起来翻了两页,可是其中字句十分拗口,好不容易理清了字面意思,却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于是云朗便打消了继续翻看《清风游》的念头,要么是这本书的作者本就是乱写的,要么就是自己的学问还不够深厚。

    若是因为后者的话,那么昨晚那位老先生或许是学问极高的吧。如果下次再遇见那位老先生,自己可得好好向他请教一番。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大概以后再也不会遇见了吧。

    翠微书院

    夫子曾知微正在跟一位穿着破烂的老乞丐下棋,如果云朗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这位老乞丐就是昨晚的那位“老先生”。

    曾知微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的棋盘,对面老乞丐翘着二郎腿,完全不修边幅,毫不着急地看着曾知微。

    良久,曾知微叹了一声,“我输了”。

    老乞丐收腿正坐,突然正色道“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曾知微思考了一会,“我此局只有一个纰漏,已是不易,可我已经尽力补救,说到底,还是棋力不如前辈啊。”

    老乞丐突然面露怒意,不过很快收起,从未被曾知微察觉。

    “说得不错,你确实有一个纰漏,却也只有一个纰漏,但这却不是你输的主要原因。”

    “哦?请前辈指点。曾知微悉心受教。”

    老乞丐点了点头,“出了纰漏,并不是导致你输的直接原因,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出了一个纰漏,你就一心只想着补救它,以至于完全放弃进攻而陷入被动,渐渐被我蚕食致死。”

    未等曾知微开口,老乞丐又接着补充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错了就错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老盯着它干什么呢,把后面的每一步走好才是最主要的。”

    曾知微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请前辈再与我来一局。”

    老乞丐摆了摆手,“没意思,你个臭棋篓子没点意思。”随后转身离去。

    曾知微面色尴尬,没想到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前辈行事竟是如此随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乞丐又慢悠悠地道“下棋如此,人生更是如此啊,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也这么大年纪了,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切,还是个读书人呢,狗屁才对哦。”

    曾知微怔在原地,良久,回过神来时,老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突然觉得,老乞丐最后的眼神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

    远处的老乞丐微微叹了口气。

    知微啊,能否明悟,就看你自己了。先生我,也是自身难保啊。不过你比我幸运多了,因为你的学生可比我的学生好太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