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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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归西

    那天下午,老妈第三次入院。



    办理好入院手续后,我草草地在附近吃碗面,与小妹交接,开始值第一宿护理班。



    当夜,母亲昏昏沉沉的,大小便失禁,拉、尿了十几遍,二十片装的成人尿不湿,用掉了多一半。



    次日清晨6点,我就给远在申城的大哥发短信:告诉他,老妈是“凶多吉少”,潜台词是:你若回来晚了,恐怕就见不到老妈,或者是看不到神智清醒的老妈了。



    隔日,大哥便废掉已经提前网购的折扣机票,又重新买了全价机票,飞回花江。



    在省城落地,他心急火燎,拽着拉杆箱跑。先到火车站,得知,当天所有车次票均已售完;又赶到长途客车站,看到购票人排着长龙,排到后,还不知能否买到车票。无奈,他从黄牛手中买了张加价客票,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这样的遭遇,大哥这么多年出门旅行,恐怕还从来没有碰到过。



    因为在单位已经退休,这次回来,他做好了常驻沙家浜的准备,连御寒的厚重棉警服都带回来了。



    大哥到医院后,妈一度好转,对他说:“你怎么才回来呀?”



    几天后,妈竟然奇迹般的可以进食了,大家都感到欣慰。



    其后一段时间,老妈病情几次反复,数次病危,但是都挺过来了,足见其生命力多么顽强。



    这期间,在宁川打工的弟弟飞回来了,看到了神智基本正常的老妈;大嫂携侄子乘火车赶回花江,与卧床的母亲见面。老妈还都认识他们。



    她还想着对我说:快把留给壮壮(大孙子)的1000元钱拿出来,交给孩子!我赶紧照办了。事后,我大侄子并没有自留这笔钱,分给了堂弟和表兄妹了。



    许是看到老妈还能挺些日子,大哥让弟弟暂时先回宁川打工去。告诉他:去订车票吧,如果你行前妈“走了”,你就留下来守灵治丧;如果你已经离开花江,哪怕是火车开出去才几分钟,你也不用回来了。



    弟弟临行前那个晚上,大哥和我在加州面馆给他饯行,安排妹妹在医院护理。



    我们点了几个小拌菜,要了两扎啤酒(我分了其中一小杯),说了会儿话,然后一起回到医院。当然,细心的大哥没有忘记,给妹妹带回一碗外卖牛肉面。



    在母亲的病榻前,面对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妈,大哥对弟弟说:“你走之前不给妈留下点啥吗?”弟弟不解的问:“留下什么呀?”大哥说:“不叫你留钱也不叫你留物,你给妈磕个头吧!”弟弟把椅子垫拽过来,铺到病房的地板上,跪在上面,给老妈三叩首,说:“妈,我走啦!”放声大哭起来。在场的大哥、我和小妹,都眼噙泪水。眼前这个场面,不由我想到影视剧里的类似画面,那是虚构出来的,这可是活生生的啊!



    老妈顽强的活过了她的八十八周岁生日。那天,老姐问她:今天是你的生日知道吗?她点头认可,神情尚可。



    傍晚,大哥安排英淑在医院顶班护理老太太。我们兄弟姊妹四人(弟弟返回宁川打工),在母亲被病魔所迫、无奈缺席的情况下,找了个小饭店,点了几个菜,共同为母亲庆生。大家回顾老妈这一生,林林总总,唏嘘不已。同时还顺便商定:母亲身后,哪个子女在身边,老妈戴的金耳坠就归谁所有,就算留个念想吧。



    随后,又共同打的赶回医院,在母亲住的单人病房里,环绕在老人身边,留下了我们与妈妈在一起的最后一张手机合影,照片中的她已现呆滞。



    这天以后,老妈的病情便急转直下,静脉点滴打不进去了,不吸收了,胳膊腿全浮肿了。医生建议静脉注射白蛋白血浆消肿。我去天利医药,买来两支白蛋白血浆(一支620元),给老妈注射到体内。据白天护理的小妹讲,只好转了一阵儿,又不好了。



    老妈离世前,最后一宿(当时不知)是我陪护的:听见她一直在拉风箱式的喘息,我给她插鼻管吸氧,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她,伸手就给拔下来。这一夜,老妈尿了两次,便了一回,我随即给她换上干净柔软的垫布;每次换过后,我就给她翻个身,因为怕她会得褥疮。



    到了早上,我依然象往常一样,打来热水,兑温乎了,投好毛巾,给她擦脸。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这个当儿子的,能为生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当时我的直觉,老妈应当还能维持几日吧?



    当日中午11点吧,我照例从驾校下班赶到家,刚把汤菜做好,正准备陪儿子用餐后,下午再去医院看看。突然听见手机响了。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大哥哽咽的声音:“建明,咱妈走了!”听到此话,我的眼泪不由“刷”的流下来了,只对儿子说了一句话:“强子,你自己吃吧,你奶奶走了,我得马上赶到医院去!”



    儿子不放心,也随我一道打的直抵医院。



    待我急三火四的赶到医院三楼病房,见老妈已经穿戴好装老衣,双目紧闭,安详的躺在病床上。



    我大喊了一声:妈——



    就跪哭在她老人家身旁……儿子把我慢慢地扶起来,大哥也劝我:妈走的挺安详,没有什么遗憾,你也尽孝了。



    后来我听妹妹讲,妈咽气前,只有她一人在身边,还是护士长帮助穿的装老衣呢。



    她当时有些发懵,在护士的提醒下,才想到给家里主事的大哥打电话。



    运灵车很快就到了。家属们都随车去到花江第一殡仪馆。



    守灵几日间,弟弟也赶回来,他那边打工结束了。



    除了自家人守灵,我师专学友老皮还陪着守了一夜灵,叫我好感动。当然,只叫他陪同前半夜,就请他去客房休息了;后半宿是我和大哥守的,我俩分别躺在守灵间的长椅上,围绕母亲随意聊天,临近天明才迷瞪过去。



    我在驾校工作,虽说是临时工,但校长、教练长也代表学校前来吊唁,使人欣慰。



    告别厅告别遗体:在大哥的建议下,给老妈身上铺满鲜花;众人环绕老人家告别时,著名歌手献唱“烛光里的妈妈”。



    当我走过妈妈身边时,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她只是长久的睡在那里……



    母亲的遗体自告别厅被推送到火化间前大厅,“戴孝的”跪在灵车前,大哥摔孝盆,我打着灵幡。砰砰的白色礼炮响过后,四位礼兵——都是武警复员的,抬起灵柩,步调缓慢,拾级而上。着装整齐的鼓乐队,随之奏响安魂曲……



    子女们装殓好母亲的骨灰。大哥虔诚的抱着骨灰盒,我抱着老人家遗照,登车启程去墓地。车队逶迤前行,送我老母归西。



    在我们这边起灵、告别的同时,英淑她们已经带着“白事先生”打前站,预先到父亲墓地,着手下葬的准备工作了。



    说来诡异,刚刚入冬不久,那边开启墓门时,怎么也撬不开。还是英淑叨咕一句:爸爸,你别害怕,我老妈要来陪你了……



    她说完后,那个“先生”一下子就把墓门打开了。他说,你咋不早说呀?省得费力气。



    当然,这是后来英淑转述给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