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云观还真是奇葩
戒指是戴在小虫手指上的，她匆忙逃离时脱落了下来，我想起她还欠着我的那些金子，擦了擦把这戒指收了起来。
成色极佳的石头，小地方的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这趟倒也算是不枉此行。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什么吗。”正当我戴着那枚戒指对着火光左看右看时，冷不丁听见释方问了我一句。
吃完了兔肉的和尚，依旧恢复了他清清淡淡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手指还泛着刚用树叶擦拭过的幽香。我从他漂亮的手指看向他漂亮的脸，摇摇头。
“我说过，出家人诳人是要遭报应的。顺手牵羊也是。”
我皱了皱眉，一把将戒指握紧：“那小精怪欠我不少工费，这是我应得的。”
“你问心无愧便好。”
说着，他眉梢扬了扬，目光指向我身后的行李箱。
于是突然明白过来，他明指戒指，实则是在谴责我擅自将琅琊剑带离陵塔的行为。
好在他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要我归还那把剑，所以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话题转了开来：“刚才那口野棺材，你就那么放它跑了？”
“既然里面没有我在找的东西，何必浪费力气。”和尚答得理所当然。
“你不打算超度它一下么？我觉得那口棺材和里头的东西，不怎么对劲……”
“那东西的确怨气很重。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是白。”
“什么意思？”
“佛门讲究因果二字。很多事情，你能看到它们现在所发生的这一面，殊不知在发生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个因，才导致了最终的那个果。而因果这东西，有时候不是光靠简单的做法，譬如覆灭，譬如超度，就能得到妥善解决的。”
“所以你当初没有除掉我这个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和尚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我却在他这淡淡目光下手脚一凉。
突然发觉我的情商也挺低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主动去问一个专门猎杀妖怪的人，为什么没有杀了我这只妖怪。
万一他一转念，忽然觉得我其实挺该杀的呢？
所以不等他开口，我立刻道：“其实想了想，我确实不应该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等那只小精怪找来，我会把戒指还给她。”
他笑：“那精怪若会找来，原也不会逃走。所以不用找借口，你并没想过要还。”
到嘴的话被一噎，我没能继续再说下去。
跟这和尚说话真的挺难，尤其是迫不得已要对他示好的时候。
他不会跟人绕弯子，也不会给人留面子。所以不想在他面前下不来台，除非你没有把柄留给他。
因此兀自沉默着，冷不防，忽听释方若有所思问了我一句：“你有求于我是么，林道长。”
我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从刚才到现在，除了看那枚戒指的时候，你的视线总在我脸上打转。我琢磨着，你身为一个道姑，不仅到处诳人，还爱顺手牵羊，这劣迹原已是你们白云观的不幸，所以我不会再去妄加猜测，你是否对我别有什么企图。毕竟若真是那样，不就更丢了白云观的脸面了，是不是？因此，你几次三番总是欲言又止往我这儿看的唯一的原因，只能应该是你有求于我了。”
这和尚真的不是一点点的讨人厌。
我睁大了眼，看着他那张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动声色的脸。
什么叫白云观的不幸，什么叫对他有什么企图，什么叫丢了白云观的脸面。
把我说得像个垃圾，但我敢怒不敢言，最终只能忍气吞声：“是，我确实有求于你。”
“你想求什么。”边问，他边将手指往篝火上轻轻撩了撩。火焰因此腾地燃起，一改刚才的奄奄一息。
“既然知道走阴参这位药，想必和尚你应该知道，要它起效，有一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这种参生长在棺材中，长年跟尸体为伴，又被尸体的煞气浸淫，是种至阴之物。若单一使用，不仅无法治病救人，反而会害人。所以，若想安全使用它，必须在用药之前往药引中加入至阳之物，以中和。”
“那么你想要的至阳之物，指的是什么？”
“原本，能同走阴参这种东西抗衡的阳物，只有长在昆仑的菩堤子。但昆仑路途遥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想起那天在张家你用来帮我逃脱琅琊剑结界的那串佛珠，用的应该也是菩提子吧……”
“呵，”话还没说完，和尚意味不明一声轻笑将我打断，“林道长，得了走阴参又肖想贫僧的佛珠，你这妖怪是否太贪心了些。”
我脸红了红。
心知也确实如此，所以没再继续说些什么，装作玩笑的样子朝他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抱着行李找了块靠近篝火的地方和衣躺下，正准备趁天亮前睡会儿，但没躺多久，忽然脸上凉了几下，忙翻身坐，抬头一看，原来是渗进屋顶的雨。
屋外不知几时雨变得很大，所以屋里自然也开始下起了小雨。
我起身把行李挪到淋不着雨的地方，见和尚闭着眼，便再把他的行李也一同挪了，随后将那支被我包得严实的剑从行李中取出，燃了三支线香摆到它面前。
“你在做什么？”以手代枕，和尚靠在墙上看着我问。
我本以为他已睡着，所以没防备被他惊了一下。
缓过神见他看着我手里的香，遂笑了笑跟他解释：“以前在白云观见过老道长用这方式供养道观里一些老器皿，听他们说这些东西年岁大了有了灵性，所以也需要吃东西，若不供养它们，它们就会吃些别的，比如不太好的东西。”
“天真。”
“天真不天真我不知道。但它的确是有了灵性，不是么。”
说完我搓了搓被雨淋湿的手臂，走到他边上跟他一样靠墙坐下：“小和尚，你身上怎么跟火炉似的，热烘烘的，借我烤烤。”说着，我厚着脸皮把湿衣袖朝他面前伸过去，很快被他一巴掌拍开：“就算是妖怪，好歹也是个女人，怎不知道矜持。”
这个时候总算想起我是女人了？
不过没关系，本就只是逗逗他而已。刚才开口向他求菩提子的一瞬，我其实就后悔了，确实是贪心，被他拒绝也是意料之中。不想因此就跟他相处得尴尬，天大地大难免有再次重逢的可能，我的天敌又多，所以，多个不是敌人的黄泉狩猎者勉强算是熟人，总归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每天好好地供奉着那把剑，不也正是揣了这样的小心思。
伸着衣袖在火上烤时，觉察释方在打量我，我朝他嫣然一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漂亮？”
“诓骗，顺手牵羊，贪心，还厚颜。林棠，能收你这样一只妖怪当成道姑，白云观还真是奇葩。”
“是我师父比较奇葩。”
“你的伤如何了。”
见他忽地问到我的伤，我下意识把衣领收了收紧：“还好。现在有了走阴参，如果它真如传说里那么神，那就更好。”
“我这佛珠，一共108颗，缺一不可。不仅如此，它们是一位故人所赠，对我有别样意义，所以，我不能将它们交给你治伤。”
“我知道。”倒是没想到他会忽然间对我解释，所以我立即冲他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没什么的，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不是无法替代的东西，我可以去找相似的。况且，走阴参也不是肯定就对我有效。”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早点回白云观，去找玄微道长为你治疗。”
说到这儿，释方忽然看着我，眉梢轻轻一扬：“还是你觉得，他可能无法治好这种伤？”
“不是。”简单否定之后，见他依旧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只能继续道：“和尚，我跟别的妖怪不一样，我没法飞天移形，即便我用最快的速度，雇最快的驿马，从张家到白云观所要用的时间，只怕撑不够我这伤的发作。你还记得那个王三么，他离受伤才多久，就变成了那个样子，虽然我至今都没有发作的迹象，但我真的挺怕的。所以……”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因为我不想让琅琊剑听到。
和尚亦没继续追问。
此后再无攀谈，和尚很快入睡，我却一直没有睡着。
滴滴答答的雨声听着让人挺烦的，我感到自己手上的咬伤隐隐有些蠕动的感觉，带来些胀痛，不厉害，却让我心一个劲发沉。我摸着怀里的走阴参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挺难，雨天这种又静又嘈杂的环境，实在挺讨厌。
第二天天刚放亮，我就跟着和尚一道下了山。
到山下已是午后，吃过午饭，和尚说他另有事办，便同我分道扬镳。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对我道：“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那件东西不是你所能控制和利用的，你好自为之。”
我没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朝他扬了扬我手里的走阴参，咧开嘴露出我八颗大牙。
然后，跟上一次的分别一样，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几步之后我忽然想，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交集的可能。
人就是这样，一旦稍微有了点熟悉，熟悉很快就会变成一种惦记。况且这小和尚长得还那么好看。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和尚没有回头，青色的僧衣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那背影清朗飘逸得好似灼人的阳光也不再显得那么烫。
正这么边走边咽着口水胡思乱想着时，突然远处一阵惶恐无比的惊叫声传来，蓦地撕开了小镇午后骄阳下慵懒的静谧：“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成色极佳的石头，小地方的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这趟倒也算是不枉此行。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什么吗。”正当我戴着那枚戒指对着火光左看右看时，冷不丁听见释方问了我一句。
吃完了兔肉的和尚，依旧恢复了他清清淡淡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手指还泛着刚用树叶擦拭过的幽香。我从他漂亮的手指看向他漂亮的脸，摇摇头。
“我说过，出家人诳人是要遭报应的。顺手牵羊也是。”
我皱了皱眉，一把将戒指握紧：“那小精怪欠我不少工费，这是我应得的。”
“你问心无愧便好。”
说着，他眉梢扬了扬，目光指向我身后的行李箱。
于是突然明白过来，他明指戒指，实则是在谴责我擅自将琅琊剑带离陵塔的行为。
好在他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要我归还那把剑，所以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话题转了开来：“刚才那口野棺材，你就那么放它跑了？”
“既然里面没有我在找的东西，何必浪费力气。”和尚答得理所当然。
“你不打算超度它一下么？我觉得那口棺材和里头的东西，不怎么对劲……”
“那东西的确怨气很重。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是白。”
“什么意思？”
“佛门讲究因果二字。很多事情，你能看到它们现在所发生的这一面，殊不知在发生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个因，才导致了最终的那个果。而因果这东西，有时候不是光靠简单的做法，譬如覆灭，譬如超度，就能得到妥善解决的。”
“所以你当初没有除掉我这个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和尚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我却在他这淡淡目光下手脚一凉。
突然发觉我的情商也挺低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主动去问一个专门猎杀妖怪的人，为什么没有杀了我这只妖怪。
万一他一转念，忽然觉得我其实挺该杀的呢？
所以不等他开口，我立刻道：“其实想了想，我确实不应该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等那只小精怪找来，我会把戒指还给她。”
他笑：“那精怪若会找来，原也不会逃走。所以不用找借口，你并没想过要还。”
到嘴的话被一噎，我没能继续再说下去。
跟这和尚说话真的挺难，尤其是迫不得已要对他示好的时候。
他不会跟人绕弯子，也不会给人留面子。所以不想在他面前下不来台，除非你没有把柄留给他。
因此兀自沉默着，冷不防，忽听释方若有所思问了我一句：“你有求于我是么，林道长。”
我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从刚才到现在，除了看那枚戒指的时候，你的视线总在我脸上打转。我琢磨着，你身为一个道姑，不仅到处诳人，还爱顺手牵羊，这劣迹原已是你们白云观的不幸，所以我不会再去妄加猜测，你是否对我别有什么企图。毕竟若真是那样，不就更丢了白云观的脸面了，是不是？因此，你几次三番总是欲言又止往我这儿看的唯一的原因，只能应该是你有求于我了。”
这和尚真的不是一点点的讨人厌。
我睁大了眼，看着他那张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动声色的脸。
什么叫白云观的不幸，什么叫对他有什么企图，什么叫丢了白云观的脸面。
把我说得像个垃圾，但我敢怒不敢言，最终只能忍气吞声：“是，我确实有求于你。”
“你想求什么。”边问，他边将手指往篝火上轻轻撩了撩。火焰因此腾地燃起，一改刚才的奄奄一息。
“既然知道走阴参这位药，想必和尚你应该知道，要它起效，有一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这种参生长在棺材中，长年跟尸体为伴，又被尸体的煞气浸淫，是种至阴之物。若单一使用，不仅无法治病救人，反而会害人。所以，若想安全使用它，必须在用药之前往药引中加入至阳之物，以中和。”
“那么你想要的至阳之物，指的是什么？”
“原本，能同走阴参这种东西抗衡的阳物，只有长在昆仑的菩堤子。但昆仑路途遥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想起那天在张家你用来帮我逃脱琅琊剑结界的那串佛珠，用的应该也是菩提子吧……”
“呵，”话还没说完，和尚意味不明一声轻笑将我打断，“林道长，得了走阴参又肖想贫僧的佛珠，你这妖怪是否太贪心了些。”
我脸红了红。
心知也确实如此，所以没再继续说些什么，装作玩笑的样子朝他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抱着行李找了块靠近篝火的地方和衣躺下，正准备趁天亮前睡会儿，但没躺多久，忽然脸上凉了几下，忙翻身坐，抬头一看，原来是渗进屋顶的雨。
屋外不知几时雨变得很大，所以屋里自然也开始下起了小雨。
我起身把行李挪到淋不着雨的地方，见和尚闭着眼，便再把他的行李也一同挪了，随后将那支被我包得严实的剑从行李中取出，燃了三支线香摆到它面前。
“你在做什么？”以手代枕，和尚靠在墙上看着我问。
我本以为他已睡着，所以没防备被他惊了一下。
缓过神见他看着我手里的香，遂笑了笑跟他解释：“以前在白云观见过老道长用这方式供养道观里一些老器皿，听他们说这些东西年岁大了有了灵性，所以也需要吃东西，若不供养它们，它们就会吃些别的，比如不太好的东西。”
“天真。”
“天真不天真我不知道。但它的确是有了灵性，不是么。”
说完我搓了搓被雨淋湿的手臂，走到他边上跟他一样靠墙坐下：“小和尚，你身上怎么跟火炉似的，热烘烘的，借我烤烤。”说着，我厚着脸皮把湿衣袖朝他面前伸过去，很快被他一巴掌拍开：“就算是妖怪，好歹也是个女人，怎不知道矜持。”
这个时候总算想起我是女人了？
不过没关系，本就只是逗逗他而已。刚才开口向他求菩提子的一瞬，我其实就后悔了，确实是贪心，被他拒绝也是意料之中。不想因此就跟他相处得尴尬，天大地大难免有再次重逢的可能，我的天敌又多，所以，多个不是敌人的黄泉狩猎者勉强算是熟人，总归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每天好好地供奉着那把剑，不也正是揣了这样的小心思。
伸着衣袖在火上烤时，觉察释方在打量我，我朝他嫣然一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漂亮？”
“诓骗，顺手牵羊，贪心，还厚颜。林棠，能收你这样一只妖怪当成道姑，白云观还真是奇葩。”
“是我师父比较奇葩。”
“你的伤如何了。”
见他忽地问到我的伤，我下意识把衣领收了收紧：“还好。现在有了走阴参，如果它真如传说里那么神，那就更好。”
“我这佛珠，一共108颗，缺一不可。不仅如此，它们是一位故人所赠，对我有别样意义，所以，我不能将它们交给你治伤。”
“我知道。”倒是没想到他会忽然间对我解释，所以我立即冲他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没什么的，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不是无法替代的东西，我可以去找相似的。况且，走阴参也不是肯定就对我有效。”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早点回白云观，去找玄微道长为你治疗。”
说到这儿，释方忽然看着我，眉梢轻轻一扬：“还是你觉得，他可能无法治好这种伤？”
“不是。”简单否定之后，见他依旧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只能继续道：“和尚，我跟别的妖怪不一样，我没法飞天移形，即便我用最快的速度，雇最快的驿马，从张家到白云观所要用的时间，只怕撑不够我这伤的发作。你还记得那个王三么，他离受伤才多久，就变成了那个样子，虽然我至今都没有发作的迹象，但我真的挺怕的。所以……”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因为我不想让琅琊剑听到。
和尚亦没继续追问。
此后再无攀谈，和尚很快入睡，我却一直没有睡着。
滴滴答答的雨声听着让人挺烦的，我感到自己手上的咬伤隐隐有些蠕动的感觉，带来些胀痛，不厉害，却让我心一个劲发沉。我摸着怀里的走阴参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挺难，雨天这种又静又嘈杂的环境，实在挺讨厌。
第二天天刚放亮，我就跟着和尚一道下了山。
到山下已是午后，吃过午饭，和尚说他另有事办，便同我分道扬镳。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对我道：“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那件东西不是你所能控制和利用的，你好自为之。”
我没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朝他扬了扬我手里的走阴参，咧开嘴露出我八颗大牙。
然后，跟上一次的分别一样，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几步之后我忽然想，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交集的可能。
人就是这样，一旦稍微有了点熟悉，熟悉很快就会变成一种惦记。况且这小和尚长得还那么好看。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和尚没有回头，青色的僧衣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那背影清朗飘逸得好似灼人的阳光也不再显得那么烫。
正这么边走边咽着口水胡思乱想着时，突然远处一阵惶恐无比的惊叫声传来，蓦地撕开了小镇午后骄阳下慵懒的静谧：“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