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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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怪异的胎儿

    那是刚从云洛华肚子里流出来的胎儿。

    如果我号脉没出错,这胎儿应该是三个月左右。初时被包裹在巴掌大一团薄薄的粘膜里,所以没人察觉有什么异样,这会儿不知道是否跟地面摩擦的缘故,粘膜突然裂开,所以里头的胎儿也立刻显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它看起来是种难以形容的古怪。

    虽然我从没见过胎儿未足月时在母体里的样子,但也可以肯定,即便只有三个月,它也不应该是浑身透明的,透明到可以透过身体一眼看到地面。而通体一根骨头也没有,只有一些头发丝一样的黑线聚集在里面,包括胎儿那颗硕大的头颅。

    与它的月份相比,这枚几乎拳头大的头颅,的确是大得过分了点。它几乎占了整个身体的大部分面积,而这么大的头颅,上面却完全看不出眼睛和鼻子的痕迹,甚至没有耳朵。唯有一张嘴,在暴露于空气中后,时不时地一开一合。不仅用着这个月份的胎儿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方式来呼吸,甚至嘴巴里已经长出了牙齿。

    随着嘴巴的不断开合,原本安静躺在这胎儿小小身体里的那些黑线,突然蠕动起来。

    它们从身体的各处汇集到喉咙处,然后一冲而出,四下蔓延着,好像一把突然从嘴里开出的黑色绣球花。

    正是这幅诡异的景象刺激到了张天珏,他身体几乎是紧贴着这胎儿的,所以情绪一下子失去了控制,禁不住大喊出声。见状李贵最先回过神,忙跑过去将他护住,一边带着他离那胎儿更远一些,一边朝着边上那些呆若木鸡的家丁们怒斥:“一个个都发什么愣!还不快赶紧……”

    赶紧怎样?李贵说到这儿,却忽然顿住了话音。

    虽说地上那胎儿诡异得惊人,但说到底,是从自家主母身体里掉出来的,所以一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正当四周因此而陷入一片寂静时,突然,那胎儿的嘴里发出了一串清晰的笑声。

    也不知道是真的笑,还是无意识从嘴里发出的类似笑的声音。

    而这笑声一出,却比这胎儿本身更加骇人。

    那是道很低沉的声音,像是个面带戏谑的成年男子,在周遭安静得过分的空气中重复着呵呵,呵呵的音律,以冰冷的姿态嘲弄着在场所有的人。那么小的身体,也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饶是我见过的怪异东西不算太少,此刻,仍叫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就后退着离那团小小的东西远了点,待到回过神,我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这么小一点东西怎么就让我那么大只妖怪怂了?可是当时当地,这种情景到底有多怪异,只有亲眼所见的人才心知肚明。

    所以带给张天珏的刺激可想而知。

    这是从他妻子肚子里流出来的胎儿,不仅不属于他,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怪物。

    所以脸色发青肩膀发抖,我瞥见他眼眶都红了。虽说这两人看不出有多好的感情,毕竟也是夫妻,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几句,却见他突然脱下自己衣服一把扔到那胎儿身上,然后目光转向周围家丁,淡淡说了句:“烧了。”

    两个字,一把火,转眼就把刚才所有一切诡谲烧了个干净。

    当衣服化成灰烬的时候,地上的血迹早已消失,而那个模样怪异的胎儿,也已变成地面上一小堆黑灰相间的隆起。

    我依稀还能听见那胎儿在火里被烧得一点点缩小时发出的笑声。

    仿佛是成年男人一般的,带着嘲讽的笑声。

    它一边蠕动着小小的身体,一边笑,直至最后一点声音被火焰吞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气味。香得让人想吐。事实上,刚才我也确实听见身后有家丁干呕的声音。

    可是,诡异的胎儿能被烧掉,它背后暗藏着的很多东西,却是根本没法借着这把火一起烧干净的。

    那胎儿显然不是人所能孕育得出来,我想起王三那具尸体,转而又想了想张天珏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们串联到了一起。不知是那座坟,还是庄园外被我无意中发现的那些尸体。

    仿佛有所感应,张天珏在我视线往他身上扫的时候,目光也朝我望了过来。

    他靠着李贵的肩膀慢慢坐回到轮椅上,脸上又恢复了一贯而来贵公子的清冷模样:“道长,你觉得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了片刻,朝四周那些神色还未从慌恐中脱离的人看了一圈,然后道:“这孩子不是您的,要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应该去问尊夫人,或者找到它的……‘亲生父亲’,才能知道。”

    我的话让张天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没有吭声。

    就在我为这番话得过于直白而略感有些后悔的时候,张天珏却抬起头,朝我笑了笑:“道长辛苦了,今夜的事还请道长不要说出去,家丑不可外扬,我和内子之间的事情,等她身体好些我自是会同她一道解决。”

    “可是……”

    “天色已晚,林道长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出门,就不耽搁道长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已被他辞退,再多说似乎有点多管闲事。

    可是看着地上那摊焦黑的痕迹,我迟疑了下,很想再试着说些什么。但没等开口,就见先前追着云洛华离开的那名家丁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爷,半路上把夫人给跟丢了……”

    “统共这么点地方,怎会跟丢?”李贵愠怒着问。

    家丁抹着汗,嗅着空气里的气味吞了吞口水,苦笑:“小的也不知道,大约是天太暗,前一瞬还见夫人好好的在前面走,一下子就不见了,小的到处找也没找见人,问了她屋里的人也没见她回去,爷您看这……”

    “继续找,看看地上有没有血迹,她那样的身子,跑不远。”把话说完,张天珏望着家丁欲待离去的身影,又补了句:“找到了对她说,今晚让她去我房里睡。”

    清冷俊秀的眉目间,说话时闪过一丝阴鹜。

    虽是稍纵即逝,却让我忽然想起之前云洛华让我对她怀孕一事保密时的神情,所以不由立即说道:“尊夫人的身体,需要有人好好照看着,无论怎样,毕竟她怀着的是个……”

    “这点道长无须担心,天亮后我会让人去请个真正的郎中过来看一下。”

    话语中刻意强调了真正两个字,我看了看张天珏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咽回了还未说出的那些话。

    就在刚刚不多久之前,他看起来还魂飞魄散般失控着,怎么这会儿就能淡定成这样。

    呵,毕竟是有勇气住在别人坟墓上的人啊,而且连大门外都还埋着那么多尸骨,算是真正的踩着别人尸体而居。

    本想着是否要留下来看看云洛华的情况。一来,她怀着这样的胎,滑胎一定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胎儿,所以从出血量来看,她身体受的伤十分严重。二来,我十分想知道,背后那个令她受孕的原因究竟会是什么。但看张天珏的姿态,心知他绝不会愿意让别人碰触这件家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地方对我来说太过危险,所以我没再坚持。

    只是要想离开这里,却也并没那么容易。

    外面有东西挡道,以我的力量不足以与之抗衡;里面则有东西威胁着我,同样的,以我的力量也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

    正进退两难之际,忽听李贵惊叫了一声:“爷!”

    原本好好端坐在轮椅上的张天珏,在那声惊叫中睁大着双眼,两手紧攥着扶手,额头和脖子上根根青筋往外暴出。

    汗流如瀑,看得出他在咬着牙竭力忍耐,然后维持着清明的眼神,急急朝我看了过来。

    随后伸出颤抖的手试图想要叫我,但话没出口,突然他一把推开试图扶助他的李贵,一边用力扯着自己衣领,一边滚落到地上,将身子狠狠了蜷缩起来。

    手指抠着身下的土,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尖叫:“痛!痛死了!啊——”

    叫声过于凄厉,以至于所有人包括刚才还相当冷静的李贵,全都束手无策地呆在了原地。

    见状我迅速跑到他身边往他风池穴上按去,他却已在这一瞬间静止不动了。

    由于匍匐在地上,头往下,所以我一时看不出他确切的状况。

    只好示意吓傻了的李贵赶紧来帮我将他翻过身,谁知刚一动他,我就看到他脸下方的土壤里晕开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