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石湖横公鱼
第一回石湖橫公鱼
不同于平时春季的云，仿佛暗水滔滔的高浪在天上层层铺满，被高低不一的飞檐玉瓦遮挡了七七八八，像是通往不明世界的梯形阶梯，带着不可言喻的压抑感。()雨水哗哗而下的时候，是随着迅速合拢的黑云一同袭来，悄然无息的势头将所有人淋个措手不及。
化作猫身的韩猫儿风风火火从怀远坊北侧的拐角冲出，蓬松的红毛早被大雨打成“贴皮衣”，看起来狼狈不堪。当那个白衣人出现在拐角时，好像昏色雨景中多了一笔醒目的白痕，韩猫儿吓了一跳，却已来不及撒住脚，那人也是走的急，一下子两个人都是一个愣怔，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韩猫儿抬起头来正要张牙舞爪一番，结果看见同样浑身湿透的一位少年——通红的双眸，雪白的发丝，配上一件红色流云底纹的白锦袍，烟雨朦胧中看去像极了某种长耳朵的动物。这不是那个不大的小娃有琴小宝么。
小宝也看见好像一蓬炸起的火焰般突然出现的红色猫儿，下意识在雨声轰隆中扯开嗓门大叫：“猫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叙旧等一会儿再开始啦！还不赶紧跑？”
春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两人（？）慌里慌张跑到茶茗肆时，雨势已经减弱了不小，被烟雨笼罩片刻的阁楼也渐渐清晰起来，反射着湿漉漉的流光，鲜艳的色彩中带着点雨后的丝丝凉意。
韩猫儿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拧着胡子站在后厨的灶台上唔哩哇啦的抱怨：“我只不过是出去偷个鱼吃，没想到突然就大雨瓢泼……”
“一大早我就告诉你今日有雨，你不相信。”一个慢吞吞的温和男声轻轻响起，在略带凉气的空间中很是温暖。紫眼蓝发的儒雅青年，将手上的托盘放下，裹在毛巾里的一猫一人同时围过去——远远闻来只知道是姜汤，谁知凑近了，那白瓷小碗里除了剔透清黄的姜汤还有不少东西。
——小孩子不喜欢姜汤的味道。所以又在锅中另加了切块地瓜一个、老姜三片、红枣数枚、少量花椒，尽是祛寒的东西，另外用糯米粉加水搓成小团子，煮熟后与红糖姜汤混一起使用。即发汗又可一饱食欲。
“猫儿一向讨厌姜蒜之类味重的东西，我想你也一样，所以弄了这个。”慕容紫云捡起被两个饕餮甩在地上的毛巾，淡淡地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甜度如何？会不会太过？”
还没等小宝答话，韩猫儿声音含糊地摇摇头，一边张大猫嘴连着吞掉两只小团子。小孩子到底还是嗜甜，一改往常的腼腆，连吃了三小碗，终于在慕容紫云又端来一碗时，摇摇手说不吃了。
再看韩猫儿，细腰早被食物撑的变了形，细长的猫身竟成了葫芦状，半干炸起的猫毛黏在上面实在可笑。慕容紫云轻轻撩弄猫儿未干的毛发，任由吃撑了的肚子在自己手心扭动。看看已经恢复脸色的小宝，疑惑地问道：“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有琴呢？”
“啊，我爹今天惨死了，被爷爷和大伯强行拽去见习……”一大早小爹爹就起床兴冲冲整理他的书，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伴随着墨香味过去，没想到爷爷和大伯如狼似虎一般冲进屋，又是拉又是扯地，硬是将小爹爹给拽出屋子。
“有琴家世代在朝为官，你祖父碰到你爹这样，自然着急。”想到有琴涯叫天不应的样子，慕容紫云不由低笑起来。
小宝正要夸大其词有琴涯的惨状一番，却听到大厅的谈话声忽地高昂起来，大约持续了一鞭炮的时间，又渐渐静下来。紧随其后一阵高昂的童音夹杂着凌乱的脚步接近厨房，只见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娃娃好像肉球一般滚进来，嘴里还兴奋地大叫：“云哥！有人找你，还抬了一个好大的鱼缸！”
慕容紫云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但还是站起身往大厅走去，方才还在谈天说地的食客已经不见一人。而大厅中间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尊巨大的白瓷缸，里面隐隐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由于雨季的阴天，没有点燃烛灯的屋内有了接近黄昏的灰暗，所以也显得巨大白瓷缸内的蓝色光芒愈加鲜亮，仿佛地平线渐逝的彩霞，冰冷中带着一点倏忽即逝的虚幻。
慕容紫云挑起一边眉尖，虽是疑问句，但口气却是十分肯定：“橫公鱼？”
昏暗中响起一个短暂清脆的“咯”响，那是茶杯碰撞桌面的声音。南边紧闭的窗缝中隐隐透漏出细碎的白色光尘，将坐在椅子上的纤细人影勾勒的半清半楚。万安抬起金线牡丹底纹的红锦袖，挡住笑吟吟的嘴角，欣喜地说道：“慕容先生真的很厉害，十步之外辩声即知。”
慕容紫云抚摸着红猫儿，对于万安的赞赏不置可否，嘴上却刻薄的说道：“不愧是皇族人，这等不俗之物轻松到手。”看看空无一客的茶馆，想必是叫这位公主全部赶走了。
“本宫敬重你是个奇人，但是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怎能随便出口。”
“你今日既然不请自来寻我，自是有事相求，看你也未打算给我什么报酬，既然如此，说一两句反驳之话又怎样。”
万安语塞，举起杯子面色青黑地暗自唾弃——臭男人真不解风情。
韩猫儿挣脱慕容紫云的臂弯，与小宝小阎等人一同趴在鱼缸边，眼睛却是看到精神食粮一般灼灼放光——猫么，总会喜欢吃鱼的。“原来如此，橫公鱼真的长得好像穿了盔甲的炮仗！”说着伸出猫爪拨拨水，嘿嘿笑道。
——《神异经（北方荒经）》有载，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却邪病。此物外貌甚是好看，蓝鳞红鳍，光芒照射之上引起波光流荡，映在奶脂般的瓷器上煞是美丽。
慕容紫云望着缸底，紫色的眼睛也染上一波波蓝色流光。“看起来还是幼苗，只长了三尺大。”
“可不是，这是前些日子我在清池里发现的，你想啊，蓝色的鱼游在白瓷池子里真是好看！”万安说着手舞足蹈起来。“可是昨天我居然看见一只黄金色独脚鹰要吃它，幸亏我拿鞋底给它打跑！”
……你竟然敢拿鞋底打一只巨大的鹰？！有点理智的在场人不约而同为这位胆大的公主捏一把汗。
司徒一笑却暗自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黄金色的鹰？”
万安确定地点点头，用手在空中比划蟒蛇的花纹。“很漂亮的鹰呢，它的颜色十分耀眼，仿佛吸收了黄昏的太阳光！”
慕容紫云悄悄使眼色阻止了司徒一笑几欲脱口的疑问，答应了暂时饲养橫公鱼。“公主今日来有别的要事吗？”
“没有了，只有这个。”万安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正要转身离开。
“对了公主，从今晚开始，要连着三日禁火，公主切记。”
“你这是多此一举，皇家早就下了令，点火可是重罪。”
慕容紫云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念——重罪什么的想必对皇族中人来说也无所谓，只是清明期间点火……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啊……
**********
——“皇城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东西？那里不是一向拒绝鬼怪入内的吗？”
“如果有能力的话，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慕容紫云淡淡地解释。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扇关紧，挡住了不断呼啸进屋的寒风，即使如此，瓢泼大雨期间的湿冷与浓重的土腥气仍然飘荡在屋内。
距离早上短暂阵雨的停止，晴朗的天气只维持到黄昏时分，头顶的天空又聚拢起大片的铅灰，泼下带着不符合季节的寒凉水线。由于自这天戌时开始禁火，而茶茗肆一向热火不断，理所当然关门休业，叫一干人等实在无事，纷纷围坐在桌边闲聊。
几人觉得疑惑，心中对这件事放不下，正要开口询问的瞬间，一种被扔进火海的烧灼错觉令所有人变了脸色！
像是呼啸作响的狂风挟着火山熔岩漫天袭来，沁凉的春夜仿佛被魔鬼之手笼罩一般变了色，鲜艳浓郁的不是隐晦的黑色，而是包裹着动荡紫黄的猩红！空气被灼烫的温度蚕食干净，变成高温烤炉的室内，所有人汗如雨下，像刚从水中走出来一样！
突然窗外响起一连串声嘶力竭的喊叫，杂乱的话语渐渐变得大声，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众人四处逃窜的慌乱步调。距离窗子最近的慕容紫云箭步上前，一把推开雕花窗，一股裹着高温的腥风扑面而来，奇异的是竟然还夹杂着丝丝雨线，一股脑全数泼到他身上！
“失火！失火了！！”原本应该融入黑暗的小楼像被诅咒一般爬满了蠕动的火蛇，被逃窜人们的喊叫惊到的街坊，看到被火舌吞噬的楼房，仍以为是年轻人不顾清明禁火令私自点火玩乐，结果烧了房子，吓坏了心智——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这场火烧得实在是诡异！
小宝被慕容紫云强行禁锢好奇前往窗前的身子，但那短暂的一瞥仍叫他心悸。“慕容先生！火怎么可能在大雨中烧的这么烈！”
“不是普通的人间火。”炸起的火星在慕容紫云郁紫的眼眸中翻腾消逝，很是慑人。“不要再看了，快走，这火即使没有风势也能燃烧的这么猛烈，片刻便要波及了咱们！”
慕容紫云一手揽起韩猫儿，一手紧拽小宝，随着其他人跑出大厅。很明显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叫居民们吓破了胆子，手里举着第一时间拿来的水桶，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走进火海灭火——因为谁也不能忽略厚重水帘般的雨幕，他们手里小小的水桶更是弱小的几乎不存在。
——“你们在干什么？！我的朋友还在里面！”
慕容紫云等人被一声几乎破碎的嘶吼移去注意，一个浑身焦黑、衣发凌乱的青年疯狂一般抢过一个水桶，不顾另外几位看似一同逃出火海的同伴阻拦，不要命地向火屋跑去。
街坊们不愿看到又一个年轻的生命葬身火海，一拥而上围住青年，更是好言相劝：“你不要这样……这火……在这么大的雨中还能烧得这么旺……怪只怪你们贪玩点火……”
青年看不能拨开人群，气红了双眼，手中的水桶也叫他一个用力摔破在地。“我说几遍你才懂？！我们根本就没点火！那火、说白了就是邪……莫名其妙地就烧起来了！”
——“屋子里有几个人？”
正在推搡的所有人同时停下，愣愣地看着静静矗立在火光水影变幻之间的紫衣青年，衣衫被雨水完全淋透，背对着火光，却仿佛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脂。清冷的声音在火焰舔舐空气的轰响中仿佛带着来自远古的虚幻，他所站立的小小空地，竟给人一种冰冷的琉璃质感——慕容紫云不悦地皱了皱眉，重新问道：“屋子里有几个人？”
被围在人群中的青年先一步反应，忙不迭答道：“有两个！”
下一刻站在他们面前的紫衣公子忽地不见了踪影，引起人们一阵唏嘘——只是弹指间，红火仍然汹涌燃烧，那紫衣公子也好像站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只有他左右两肩各扛着一位青年说明了他迅速出入火海的事实。
一拥而上的人们忙接下受伤的青年，放在临时搬来的竹床上，一人一把伞，倒也组合了一个挺大的人造“竹棚”。有人端来茶水，硬给两个受伤的青年灌了两碗，叫他们冲下了嗓子底下的灰，这才多少清醒了点，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嘶哑：“不要……在这里待着……有怪物……”
慕容紫云拒绝群众的撑伞，任由瓢泼大雨在身上肆虐。“什么怪物……”
——“后面！怪物在后面！”
不同于平时春季的云，仿佛暗水滔滔的高浪在天上层层铺满，被高低不一的飞檐玉瓦遮挡了七七八八，像是通往不明世界的梯形阶梯，带着不可言喻的压抑感。()雨水哗哗而下的时候，是随着迅速合拢的黑云一同袭来，悄然无息的势头将所有人淋个措手不及。
化作猫身的韩猫儿风风火火从怀远坊北侧的拐角冲出，蓬松的红毛早被大雨打成“贴皮衣”，看起来狼狈不堪。当那个白衣人出现在拐角时，好像昏色雨景中多了一笔醒目的白痕，韩猫儿吓了一跳，却已来不及撒住脚，那人也是走的急，一下子两个人都是一个愣怔，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韩猫儿抬起头来正要张牙舞爪一番，结果看见同样浑身湿透的一位少年——通红的双眸，雪白的发丝，配上一件红色流云底纹的白锦袍，烟雨朦胧中看去像极了某种长耳朵的动物。这不是那个不大的小娃有琴小宝么。
小宝也看见好像一蓬炸起的火焰般突然出现的红色猫儿，下意识在雨声轰隆中扯开嗓门大叫：“猫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叙旧等一会儿再开始啦！还不赶紧跑？”
春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两人（？）慌里慌张跑到茶茗肆时，雨势已经减弱了不小，被烟雨笼罩片刻的阁楼也渐渐清晰起来，反射着湿漉漉的流光，鲜艳的色彩中带着点雨后的丝丝凉意。
韩猫儿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拧着胡子站在后厨的灶台上唔哩哇啦的抱怨：“我只不过是出去偷个鱼吃，没想到突然就大雨瓢泼……”
“一大早我就告诉你今日有雨，你不相信。”一个慢吞吞的温和男声轻轻响起，在略带凉气的空间中很是温暖。紫眼蓝发的儒雅青年，将手上的托盘放下，裹在毛巾里的一猫一人同时围过去——远远闻来只知道是姜汤，谁知凑近了，那白瓷小碗里除了剔透清黄的姜汤还有不少东西。
——小孩子不喜欢姜汤的味道。所以又在锅中另加了切块地瓜一个、老姜三片、红枣数枚、少量花椒，尽是祛寒的东西，另外用糯米粉加水搓成小团子，煮熟后与红糖姜汤混一起使用。即发汗又可一饱食欲。
“猫儿一向讨厌姜蒜之类味重的东西，我想你也一样，所以弄了这个。”慕容紫云捡起被两个饕餮甩在地上的毛巾，淡淡地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甜度如何？会不会太过？”
还没等小宝答话，韩猫儿声音含糊地摇摇头，一边张大猫嘴连着吞掉两只小团子。小孩子到底还是嗜甜，一改往常的腼腆，连吃了三小碗，终于在慕容紫云又端来一碗时，摇摇手说不吃了。
再看韩猫儿，细腰早被食物撑的变了形，细长的猫身竟成了葫芦状，半干炸起的猫毛黏在上面实在可笑。慕容紫云轻轻撩弄猫儿未干的毛发，任由吃撑了的肚子在自己手心扭动。看看已经恢复脸色的小宝，疑惑地问道：“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有琴呢？”
“啊，我爹今天惨死了，被爷爷和大伯强行拽去见习……”一大早小爹爹就起床兴冲冲整理他的书，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伴随着墨香味过去，没想到爷爷和大伯如狼似虎一般冲进屋，又是拉又是扯地，硬是将小爹爹给拽出屋子。
“有琴家世代在朝为官，你祖父碰到你爹这样，自然着急。”想到有琴涯叫天不应的样子，慕容紫云不由低笑起来。
小宝正要夸大其词有琴涯的惨状一番，却听到大厅的谈话声忽地高昂起来，大约持续了一鞭炮的时间，又渐渐静下来。紧随其后一阵高昂的童音夹杂着凌乱的脚步接近厨房，只见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娃娃好像肉球一般滚进来，嘴里还兴奋地大叫：“云哥！有人找你，还抬了一个好大的鱼缸！”
慕容紫云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但还是站起身往大厅走去，方才还在谈天说地的食客已经不见一人。而大厅中间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尊巨大的白瓷缸，里面隐隐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由于雨季的阴天，没有点燃烛灯的屋内有了接近黄昏的灰暗，所以也显得巨大白瓷缸内的蓝色光芒愈加鲜亮，仿佛地平线渐逝的彩霞，冰冷中带着一点倏忽即逝的虚幻。
慕容紫云挑起一边眉尖，虽是疑问句，但口气却是十分肯定：“橫公鱼？”
昏暗中响起一个短暂清脆的“咯”响，那是茶杯碰撞桌面的声音。南边紧闭的窗缝中隐隐透漏出细碎的白色光尘，将坐在椅子上的纤细人影勾勒的半清半楚。万安抬起金线牡丹底纹的红锦袖，挡住笑吟吟的嘴角，欣喜地说道：“慕容先生真的很厉害，十步之外辩声即知。”
慕容紫云抚摸着红猫儿，对于万安的赞赏不置可否，嘴上却刻薄的说道：“不愧是皇族人，这等不俗之物轻松到手。”看看空无一客的茶馆，想必是叫这位公主全部赶走了。
“本宫敬重你是个奇人，但是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怎能随便出口。”
“你今日既然不请自来寻我，自是有事相求，看你也未打算给我什么报酬，既然如此，说一两句反驳之话又怎样。”
万安语塞，举起杯子面色青黑地暗自唾弃——臭男人真不解风情。
韩猫儿挣脱慕容紫云的臂弯，与小宝小阎等人一同趴在鱼缸边，眼睛却是看到精神食粮一般灼灼放光——猫么，总会喜欢吃鱼的。“原来如此，橫公鱼真的长得好像穿了盔甲的炮仗！”说着伸出猫爪拨拨水，嘿嘿笑道。
——《神异经（北方荒经）》有载，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却邪病。此物外貌甚是好看，蓝鳞红鳍，光芒照射之上引起波光流荡，映在奶脂般的瓷器上煞是美丽。
慕容紫云望着缸底，紫色的眼睛也染上一波波蓝色流光。“看起来还是幼苗，只长了三尺大。”
“可不是，这是前些日子我在清池里发现的，你想啊，蓝色的鱼游在白瓷池子里真是好看！”万安说着手舞足蹈起来。“可是昨天我居然看见一只黄金色独脚鹰要吃它，幸亏我拿鞋底给它打跑！”
……你竟然敢拿鞋底打一只巨大的鹰？！有点理智的在场人不约而同为这位胆大的公主捏一把汗。
司徒一笑却暗自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黄金色的鹰？”
万安确定地点点头，用手在空中比划蟒蛇的花纹。“很漂亮的鹰呢，它的颜色十分耀眼，仿佛吸收了黄昏的太阳光！”
慕容紫云悄悄使眼色阻止了司徒一笑几欲脱口的疑问，答应了暂时饲养橫公鱼。“公主今日来有别的要事吗？”
“没有了，只有这个。”万安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正要转身离开。
“对了公主，从今晚开始，要连着三日禁火，公主切记。”
“你这是多此一举，皇家早就下了令，点火可是重罪。”
慕容紫云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念——重罪什么的想必对皇族中人来说也无所谓，只是清明期间点火……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啊……
**********
——“皇城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东西？那里不是一向拒绝鬼怪入内的吗？”
“如果有能力的话，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慕容紫云淡淡地解释。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扇关紧，挡住了不断呼啸进屋的寒风，即使如此，瓢泼大雨期间的湿冷与浓重的土腥气仍然飘荡在屋内。
距离早上短暂阵雨的停止，晴朗的天气只维持到黄昏时分，头顶的天空又聚拢起大片的铅灰，泼下带着不符合季节的寒凉水线。由于自这天戌时开始禁火，而茶茗肆一向热火不断，理所当然关门休业，叫一干人等实在无事，纷纷围坐在桌边闲聊。
几人觉得疑惑，心中对这件事放不下，正要开口询问的瞬间，一种被扔进火海的烧灼错觉令所有人变了脸色！
像是呼啸作响的狂风挟着火山熔岩漫天袭来，沁凉的春夜仿佛被魔鬼之手笼罩一般变了色，鲜艳浓郁的不是隐晦的黑色，而是包裹着动荡紫黄的猩红！空气被灼烫的温度蚕食干净，变成高温烤炉的室内，所有人汗如雨下，像刚从水中走出来一样！
突然窗外响起一连串声嘶力竭的喊叫，杂乱的话语渐渐变得大声，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众人四处逃窜的慌乱步调。距离窗子最近的慕容紫云箭步上前，一把推开雕花窗，一股裹着高温的腥风扑面而来，奇异的是竟然还夹杂着丝丝雨线，一股脑全数泼到他身上！
“失火！失火了！！”原本应该融入黑暗的小楼像被诅咒一般爬满了蠕动的火蛇，被逃窜人们的喊叫惊到的街坊，看到被火舌吞噬的楼房，仍以为是年轻人不顾清明禁火令私自点火玩乐，结果烧了房子，吓坏了心智——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这场火烧得实在是诡异！
小宝被慕容紫云强行禁锢好奇前往窗前的身子，但那短暂的一瞥仍叫他心悸。“慕容先生！火怎么可能在大雨中烧的这么烈！”
“不是普通的人间火。”炸起的火星在慕容紫云郁紫的眼眸中翻腾消逝，很是慑人。“不要再看了，快走，这火即使没有风势也能燃烧的这么猛烈，片刻便要波及了咱们！”
慕容紫云一手揽起韩猫儿，一手紧拽小宝，随着其他人跑出大厅。很明显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叫居民们吓破了胆子，手里举着第一时间拿来的水桶，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走进火海灭火——因为谁也不能忽略厚重水帘般的雨幕，他们手里小小的水桶更是弱小的几乎不存在。
——“你们在干什么？！我的朋友还在里面！”
慕容紫云等人被一声几乎破碎的嘶吼移去注意，一个浑身焦黑、衣发凌乱的青年疯狂一般抢过一个水桶，不顾另外几位看似一同逃出火海的同伴阻拦，不要命地向火屋跑去。
街坊们不愿看到又一个年轻的生命葬身火海，一拥而上围住青年，更是好言相劝：“你不要这样……这火……在这么大的雨中还能烧得这么旺……怪只怪你们贪玩点火……”
青年看不能拨开人群，气红了双眼，手中的水桶也叫他一个用力摔破在地。“我说几遍你才懂？！我们根本就没点火！那火、说白了就是邪……莫名其妙地就烧起来了！”
——“屋子里有几个人？”
正在推搡的所有人同时停下，愣愣地看着静静矗立在火光水影变幻之间的紫衣青年，衣衫被雨水完全淋透，背对着火光，却仿佛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脂。清冷的声音在火焰舔舐空气的轰响中仿佛带着来自远古的虚幻，他所站立的小小空地，竟给人一种冰冷的琉璃质感——慕容紫云不悦地皱了皱眉，重新问道：“屋子里有几个人？”
被围在人群中的青年先一步反应，忙不迭答道：“有两个！”
下一刻站在他们面前的紫衣公子忽地不见了踪影，引起人们一阵唏嘘——只是弹指间，红火仍然汹涌燃烧，那紫衣公子也好像站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只有他左右两肩各扛着一位青年说明了他迅速出入火海的事实。
一拥而上的人们忙接下受伤的青年，放在临时搬来的竹床上，一人一把伞，倒也组合了一个挺大的人造“竹棚”。有人端来茶水，硬给两个受伤的青年灌了两碗，叫他们冲下了嗓子底下的灰，这才多少清醒了点，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嘶哑：“不要……在这里待着……有怪物……”
慕容紫云拒绝群众的撑伞，任由瓢泼大雨在身上肆虐。“什么怪物……”
——“后面！怪物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