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我想静静
韦煌被阻隔在病房之外。
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他们把司小青推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帮她整理好床铺，重新挂好吊瓶。那护士在床脚的纸片上做了个标记，又去床头用手弹了弹插在司小青手臂上的针管，然后跟司小青嘱咐了两句，又跟尚玥涵说了什么，然后她双手插进白大褂兜里朝门口走来。韦煌斜了身子让了让，那护士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个透明人。
病房里的尚玥涵，目睹了刚才司小青见到韦煌的那一幕，隐约感觉他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最近见司小青经常闷闷不乐的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要么就是盯着电脑屏幕愣半天，问她什么，只是苦笑着说“没事”，问她怎么了，她想想，也说不出什么。怕是淤积在心里的东西太多太重，才酿成如今的悲剧……
早上尚玥涵到单位之后，见办公室里空空无人，心里还念叨，“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司小青怎么还没来，这丫头片子也越来越懒了，不过这样挺好的……”于是她烧了热水，洗了抹布，准备去擦拭自己的电脑。
自打司小青来这个单位之后，她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每天都帮“前辈们”倒水、擦桌子。尚玥涵却从来不让她替自己做这些事，兴许是因为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打心底里觉得受用不起。不但她自己不让司小青帮忙，她还经常劝司小青这样做也无济于事，并不会有人念她的好，反而把自己搞的很累。每次听罢司小青都是笑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待尚玥涵洗了抹布回来，转到自己的办公桌，不禁惊叫了一声。她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趴在桌子上，是司小青无疑。她额头搭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身子低低的，就差掉到桌子底下去了。刚才从门口的角度看过来，恰好被电脑挡住了，只有转到这边来才看的真切。
仿佛是被尚玥涵的尖叫惊醒，司小青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尚玥涵更觉惊悚，只见司小青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加上四处披散着的黑发，一种倩女幽魂的既视感。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呢？”尚玥涵担忧地问，放下了手中的抹布，伸手过来帮她捋了捋头发。司小青的头发湿漉漉的，额头上还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她眉头紧锁，显是痛苦不堪的样子，费劲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好事儿了，肚子疼。”
尚玥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每个月到那几天的时候，司小青都是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只是好像这一次更严重些。于是她顺手拿起司小青的水杯，帮她冲了一杯热热浓浓的红糖姜水。“听说，结婚之后就好了哟。”她调侃道，却见司小青状况越来越差，毫无无应答之态。
“涵姐，我好冷。”司小青喝了两口红糖水，身体蜷缩的更紧了，还有些微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明明额头都冒汗了，不应该啊，这会儿司小青直接把脸放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肚子。尚玥涵伸手碰了碰司小青抵在肚子上的双手，被冰了一下，再看那双手也是如纸一般惨白，大夏天的，却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
这下子尚玥涵害怕了。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母亲曾告诫过她，女人有两个禁区，一个是脸部三角区的痘痘不能挤；第二个就是月经异常于女人而言是大忌，这些都可能是要命的事。第一个禁区她无从求证，但是第二个，是她真真切切体验过的。
“你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吧。”说着尚玥涵就开始收拾东西，还把自己的防晒外套盖在她身上，尽管很单薄，可能对冰冷的司小青无济于事，但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没事儿，我不想动，喝点儿红糖水就好了，一动都不想动啊。”司小青嘟着嘴说，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让尚玥涵不安，于是尚玥涵坚持道：“不行，必须去医院，你这太严重了，痛经就是病，疼起来会要人命的。”
司小青拗不过她，只好起身，这一起身不要紧，她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而且感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腿往下流。“好像水洒了……”“什么水洒了？”尚玥涵疑惑，低头一看，司小青的脚下已是一摊稠血。
尚玥涵只觉自己心跳加快，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边安顿好司小青，让她重新坐回座位上，一边拨打了120。司小青还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儿，我们打车去就行，不用叫救护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尽管她已经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
“你的手机锁屏号码是多少？”尚玥涵摇摇司小青，不管怎样，得赶紧通知她男朋友啊。“1……0……0……3……”说完她便昏死过去。
等待救护车的期间，尚玥涵一遍一遍给韦煌打电话，一直都在提示不在服务员。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尚玥涵的焦急被放大了无数倍，只觉天昏地转；司小青已经疼得昏死过去，脸色惨白如纸，手臂如纸惨白，她脚下的稠血面积在一点一点的溢大，发出阵阵甜腥气。办公室那些老东西怎么还不来！她一边恨恨地咒骂，一边焦急地往门外张望，一只手还拦着司小青，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尽管可能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她自己也已经手脚冰凉，这是她极度紧张的表现。
终于楼下响起了刺耳的救护车声，脚步渐近了，嘈杂声响彻楼道。“我们在这里，202，我们在这里，在这里……快来人呐……”尚玥涵声嘶力竭地喊着，一遍又一遍，眼泪都溢出来了。
韦煌的电话通了，但尚玥涵一时已无暇顾及。她懵懵地帮着救护人员把司小青抬上担架……上救护车……到医院……推进抢救室……办理住院手术……垫付医药费……等待……补交医药费……她无曾被训练过，可是就像被推动的齿轮，这边转了，带动那边，懵懵的，竟也流畅连贯。她自己心里的懦弱与怕麻烦仿佛在司小青昏死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见，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有事”。
一切都结束了……流产引发大出血……尚玥涵只觉对面的医生嘴巴一张一合，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两耳发蒙，两眼旋转，一个趔趄，靠在墙根，幸好被那医生扶住了。
待她坐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世界才恢复正常的运转。那医生安慰了她几句，便离开了。她用双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吊了吊一双眉眼……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好在不需要选择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好在不需要签什么风险告知书……她蜷缩在角落里哭了起来，好像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如决堤江水，为司小青，也是为她自己。
等待司小青出来的空隙，她突然意识到，韦煌，得让韦煌过来，不管他有天大的事儿也都得过来。于是她又一次拨通了电话，跟对方说“司小青差点儿死了”，她没有夸张，她就是差点儿死了。
“你渴了吗？要不要喝点儿热水？”尚玥涵见司小青嘴唇苍白干裂，轻声问道。
司小青依旧愣愣的，两眼发直，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那个……没事儿……都过去了……医生说……”尚玥涵试图安慰一下她，可是这话不管怎么说出来都觉得很蹩脚，倒是她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怯怯懦懦。
“涵姐，我想静静，您回去休息一下吧。”司小青冲尚玥涵那边歪了歪头，眼神依旧没有聚焦。尚玥涵一番手足无措，一番心乱如麻，此时那杯红糖水，成了她不能承受之重。如果当时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不会给她喝红糖水，可能就不会有这场悲剧……尽管这种可能不存在，尽管中医上讲的所谓“活血”功能，可能并不足以有那么大的影响。
仿佛像看穿了尚玥涵的心事，司小青眼泪汪汪，“我知道，这都是命，怪不得任何人，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说完硬挤出个笑容，苦涩的让人心疼。
“那好，我就在外面，你随时叫我。”尚玥涵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司小青的眼泪就一涌而出……
“在生与不生之间，我选择不生。”
“你高兴就好。”
“在生与堕胎之间，我选择生。”
“你高兴就好。”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连让我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司小青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像个关掉的水龙头，她的眼泪突然止住了……
尚玥涵从病房出来，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抬头便见一脸绝望的韦煌定定地看着她。
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他们把司小青推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帮她整理好床铺，重新挂好吊瓶。那护士在床脚的纸片上做了个标记，又去床头用手弹了弹插在司小青手臂上的针管，然后跟司小青嘱咐了两句，又跟尚玥涵说了什么，然后她双手插进白大褂兜里朝门口走来。韦煌斜了身子让了让，那护士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个透明人。
病房里的尚玥涵，目睹了刚才司小青见到韦煌的那一幕，隐约感觉他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最近见司小青经常闷闷不乐的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要么就是盯着电脑屏幕愣半天，问她什么，只是苦笑着说“没事”，问她怎么了，她想想，也说不出什么。怕是淤积在心里的东西太多太重，才酿成如今的悲剧……
早上尚玥涵到单位之后，见办公室里空空无人，心里还念叨，“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司小青怎么还没来，这丫头片子也越来越懒了，不过这样挺好的……”于是她烧了热水，洗了抹布，准备去擦拭自己的电脑。
自打司小青来这个单位之后，她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每天都帮“前辈们”倒水、擦桌子。尚玥涵却从来不让她替自己做这些事，兴许是因为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打心底里觉得受用不起。不但她自己不让司小青帮忙，她还经常劝司小青这样做也无济于事，并不会有人念她的好，反而把自己搞的很累。每次听罢司小青都是笑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待尚玥涵洗了抹布回来，转到自己的办公桌，不禁惊叫了一声。她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趴在桌子上，是司小青无疑。她额头搭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身子低低的，就差掉到桌子底下去了。刚才从门口的角度看过来，恰好被电脑挡住了，只有转到这边来才看的真切。
仿佛是被尚玥涵的尖叫惊醒，司小青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尚玥涵更觉惊悚，只见司小青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加上四处披散着的黑发，一种倩女幽魂的既视感。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呢？”尚玥涵担忧地问，放下了手中的抹布，伸手过来帮她捋了捋头发。司小青的头发湿漉漉的，额头上还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她眉头紧锁，显是痛苦不堪的样子，费劲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好事儿了，肚子疼。”
尚玥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每个月到那几天的时候，司小青都是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只是好像这一次更严重些。于是她顺手拿起司小青的水杯，帮她冲了一杯热热浓浓的红糖姜水。“听说，结婚之后就好了哟。”她调侃道，却见司小青状况越来越差，毫无无应答之态。
“涵姐，我好冷。”司小青喝了两口红糖水，身体蜷缩的更紧了，还有些微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明明额头都冒汗了，不应该啊，这会儿司小青直接把脸放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肚子。尚玥涵伸手碰了碰司小青抵在肚子上的双手，被冰了一下，再看那双手也是如纸一般惨白，大夏天的，却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
这下子尚玥涵害怕了。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母亲曾告诫过她，女人有两个禁区，一个是脸部三角区的痘痘不能挤；第二个就是月经异常于女人而言是大忌，这些都可能是要命的事。第一个禁区她无从求证，但是第二个，是她真真切切体验过的。
“你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吧。”说着尚玥涵就开始收拾东西，还把自己的防晒外套盖在她身上，尽管很单薄，可能对冰冷的司小青无济于事，但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没事儿，我不想动，喝点儿红糖水就好了，一动都不想动啊。”司小青嘟着嘴说，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让尚玥涵不安，于是尚玥涵坚持道：“不行，必须去医院，你这太严重了，痛经就是病，疼起来会要人命的。”
司小青拗不过她，只好起身，这一起身不要紧，她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而且感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腿往下流。“好像水洒了……”“什么水洒了？”尚玥涵疑惑，低头一看，司小青的脚下已是一摊稠血。
尚玥涵只觉自己心跳加快，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边安顿好司小青，让她重新坐回座位上，一边拨打了120。司小青还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儿，我们打车去就行，不用叫救护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尽管她已经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
“你的手机锁屏号码是多少？”尚玥涵摇摇司小青，不管怎样，得赶紧通知她男朋友啊。“1……0……0……3……”说完她便昏死过去。
等待救护车的期间，尚玥涵一遍一遍给韦煌打电话，一直都在提示不在服务员。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尚玥涵的焦急被放大了无数倍，只觉天昏地转；司小青已经疼得昏死过去，脸色惨白如纸，手臂如纸惨白，她脚下的稠血面积在一点一点的溢大，发出阵阵甜腥气。办公室那些老东西怎么还不来！她一边恨恨地咒骂，一边焦急地往门外张望，一只手还拦着司小青，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尽管可能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她自己也已经手脚冰凉，这是她极度紧张的表现。
终于楼下响起了刺耳的救护车声，脚步渐近了，嘈杂声响彻楼道。“我们在这里，202，我们在这里，在这里……快来人呐……”尚玥涵声嘶力竭地喊着，一遍又一遍，眼泪都溢出来了。
韦煌的电话通了，但尚玥涵一时已无暇顾及。她懵懵地帮着救护人员把司小青抬上担架……上救护车……到医院……推进抢救室……办理住院手术……垫付医药费……等待……补交医药费……她无曾被训练过，可是就像被推动的齿轮，这边转了，带动那边，懵懵的，竟也流畅连贯。她自己心里的懦弱与怕麻烦仿佛在司小青昏死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见，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有事”。
一切都结束了……流产引发大出血……尚玥涵只觉对面的医生嘴巴一张一合，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两耳发蒙，两眼旋转，一个趔趄，靠在墙根，幸好被那医生扶住了。
待她坐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世界才恢复正常的运转。那医生安慰了她几句，便离开了。她用双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吊了吊一双眉眼……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好在不需要选择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好在不需要签什么风险告知书……她蜷缩在角落里哭了起来，好像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如决堤江水，为司小青，也是为她自己。
等待司小青出来的空隙，她突然意识到，韦煌，得让韦煌过来，不管他有天大的事儿也都得过来。于是她又一次拨通了电话，跟对方说“司小青差点儿死了”，她没有夸张，她就是差点儿死了。
“你渴了吗？要不要喝点儿热水？”尚玥涵见司小青嘴唇苍白干裂，轻声问道。
司小青依旧愣愣的，两眼发直，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那个……没事儿……都过去了……医生说……”尚玥涵试图安慰一下她，可是这话不管怎么说出来都觉得很蹩脚，倒是她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怯怯懦懦。
“涵姐，我想静静，您回去休息一下吧。”司小青冲尚玥涵那边歪了歪头，眼神依旧没有聚焦。尚玥涵一番手足无措，一番心乱如麻，此时那杯红糖水，成了她不能承受之重。如果当时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不会给她喝红糖水，可能就不会有这场悲剧……尽管这种可能不存在，尽管中医上讲的所谓“活血”功能，可能并不足以有那么大的影响。
仿佛像看穿了尚玥涵的心事，司小青眼泪汪汪，“我知道，这都是命，怪不得任何人，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说完硬挤出个笑容，苦涩的让人心疼。
“那好，我就在外面，你随时叫我。”尚玥涵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司小青的眼泪就一涌而出……
“在生与不生之间，我选择不生。”
“你高兴就好。”
“在生与堕胎之间，我选择生。”
“你高兴就好。”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连让我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司小青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像个关掉的水龙头，她的眼泪突然止住了……
尚玥涵从病房出来，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抬头便见一脸绝望的韦煌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