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论国
“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暴力。”许竹兰不太开心，语气也稍有变化。
从离月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而且也只对人家道歉，没有对自己道歉，一点尊重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以离月的敏锐听觉，察觉到许竹兰态度的细小转变，自然是轻而易举。
不过也没太在意，毕竟和她不熟：“难道只允许你拍我，我还不能反击？这感觉有点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话，一样。”
原则上离月认为自己错了，所以才和许竹兰说这些，不然他只会像与赵思颖老师对话那般，完全不讲道理。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要尊重女生么？刚才我只是因为不高兴，下意识就想轻轻拍你一下，可你居然下那么重的手。如果不是人家刚才帮我挡了一下，我现在就不一定能坐在这里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道谢。”
被离月的说法气得怏怏不乐，许竹兰不开心地道，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识那么一拍……谁知道离月反应竟然这么激烈！
然而她不知道的还有，自己又一次在无意识中，触碰到了离月的禁忌之一。
“我本觉得应天学府的教育是非常好的。”耐心地听完许竹兰的话，离月的口气骤然一变的，平如镜水的眼神忽地杀气腾腾，害得一旁才刚放下心，以为离月能好好和那位女生聊天的洛星夜，顿时又投来了目光。
察觉到背后投来的视线，离月本能地定了定神，稍稍收敛起自己的杀气，他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
“可现在，我觉得应天学府有些地方，还是做得不好。比如把学生教得太过依赖现有的东西了。”
被离月那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许竹兰开口时的底气顿时弱了几分：“你和我年龄差不多，阅历不足，怎么知道一所学校教学制度的好坏？我们现在暂时还没资格评判母校，因为我们都在其中学习，如果母校有不足的话可以指出，但也不应该直接就这么说。”
她想驳倒离月的观点，也希望他能尊重应天学府。如果连学校本身都不尊重，想尊重里面的老师和学生会更难。
除非在应天学府的老师或学生，抛开这个身份立场，以别的身份和离月进行交谈，否则只会让离月，因为他们来自应天学府，就对他们产生不好的第一印象。
她的想法确实还行，可面对离月这种级别的对手，想凭这种理由获胜，难如登天。
要知道，因任何话题发起的辩论……
真实永远正确，而实用则永远获胜。
如有例外，说明双方水平差距不小。
现在，两人针锋相对的言辞，是在谈应天学府的教育体系。
许竹兰的立场是实用，而离月则是始终不变的真实。
那么……
“能否批判应天学府，和在里面学习知识，两者间有必要联系吗？”
离月尖锐的问题，让许竹兰脸色一变，本想帮助离月更快融入班级的念头，暂时被抛到九霄云外，遭好胜心取代了。
“当然有，我们学的知识来自应天学府；作为学生，我们自然要尊重母校。所以当我们发现学校的不足之处，可以去告诉老师们，让成年人决定方法。而不是像你一样，只在这里说风凉话。”气头上来，许竹兰的底气一下子又回来了，随后立即义正言辞道出了她的观点。
被勾起些许兴趣，一旁的洛星夜转过身来竖耳聆听。
她想知道离月会如何说服，这位尊重学校的好学生。
“啧啧啧……”离月咂舌，故意演出的嘲弄表情。
向来温和谦逊的班长被气得直想跺脚，恐怕她以前生过的气加起来，还没有今天次数多。
“果然，你太依赖现有制度了。”不待许竹兰反驳，离月便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话。
“你学的东西来自应天学府，这本身就不对，知识应该来自古代先人所发现的道理。而你的想法我懂，你尊重权威，且将集体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这对集体发展非常有利，所以想法不错，表面上看起来很伟大很宽广，但其实在某种程度也很狭隘。”
“因为能力决定一切。我先做一个假设：你一人的力量太单薄，于是依赖群体，根据其指定的路线前进才能达到你的目标。可要是你和你所在的群体，你们整体依赖的现有体系崩溃了呢？比如道德、秩序、甚至法律。当它们崩溃了，弱小的你还能做些什么？”
“先不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你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吗？那是无拘无束，而非被限制在某种程度的范围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本质是没有错的。但因为有人看你不顺眼，或者你触犯到他的利益，所以他根据自己的观点指出，你是错的。”
“而这自然就代表他遵循的体系，和你遵循的体系，这两者的矛盾冲突。如果你比他能说会道，那么在你的体系和他战斗，于是你比他强，你就能证明自己是对的；可要是他按他的体系行动，直接把你打趴在地上呢？你还认为你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的吗？”
“单一能力是不够的，得综合起来。那么现在我问你，我说的地方有什么错的？”如倾盆大雨般不停说到现在，离月总算止住了话语。另外他能预想到许竹兰会说些什么，被自己这么一刺激，想来……
“一派胡言！”心中的正义感被激发，许竹兰险些就拍了桌子：“如果没有法律，社会就会变得混乱，严重的后果可能使国家变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按你说的！真正的自由是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不就是想杀人就杀人，想抢劫就抢劫么！你希望看到那样的世界么！”
说到最后，许竹兰气鼓鼓的站起身来，娇小的拳头死死握住，神情就像一只被踩尾巴以后炸了毛的小猫！
她完全不能理解离月的想法，要是按离月说的，所有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视一切秩序如无物，那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甚至怀疑能说出这种话的离月，是不是被什么可怕的思想荼毒了！
话题就这么越带越远，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离月带入了他的节奏。
洛星夜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这对话根本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不过她没有出言劝阻离月。
出手救许竹兰，是因为她在营养食肆里面出事的话，林铃的立场会很为难。
如果许竹兰当时不在这里的话，就算亲眼目睹离月打她，洛星夜也不会冒着被离月攻击的风险去帮忙，最多就打个电话报警。
毕竟她向来只以理性思考。
“嗯，你说的很对。为了人类的发展，法律很重要，所以把自由限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是正确的。那么，违反了法律会有怎样的后果？”离月觉得，再这样刺激下去不太好。
于是说了一大段话，释放出先前略微压抑的心情，接着听了许竹兰所说的内容之后，他开始进行辩论收尾。
“当然是被城警叔叔们抓起来！根据法律的规定处罚！”许竹兰义正言辞。
“你真可爱……”心中暗暗吐槽，随即离月再问她：“要是城警抓不到呢？”
“城警叔叔抓不到就多派几支部队！总能抓到的！”许竹兰依旧义正言辞。
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诡笑，离月说：“我做个假设，只是个假设。如果那个人很厉害，整个世界所有人使用全世界的武器也没办法对付他，那该怎么抓？”
“世界上没有这么厉害的人！这个假设的前提条件不存在，是不可能成立的！”许竹兰继续义正言辞。
“那么国家有能力抓到所有能违反法律的人了？”诡笑变得更为浓郁，离月继续问她。
同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却不知整个国家，甚至全世界一起上，能否对付他。”离月心中隐有一丝战意。
而许竹兰则依然在阐述自己的话：“没错！就算一时抓不到，以后也总能抓到的！国家的能力远不是个人能对抗……”说着说着，她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愣然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离月浓眉一挑，心中暗赞应天学府果然名不虚传，每个学生真的都不简单，眼前这个许竹兰的聪慧，虽不及清尘和池归城二人，但应该也不会差得太远。
可惜她的经验和知识量不足。
“现在明白了吧？说到底，因为个人无法对抗国家，所以违法要被抓。这就是你的体系，斗不过他们体系的最基本体现。国家定下了规则，你不照做，依循他们体系且能力比你大的人，自然要把你抓起来。此外，因为国家能力大，通过教育让每一代人都觉得法律是权威，所以城警抓坏人，对人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很多人类的同情心，一般是大于施虐心的，比起一个混乱的社会，他们更乐意去创造并接受一个有权威有秩序的社会。毕竟那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或者说他们更看得惯这样。”
“而国家则顺应此大势而建立，定下让大部分人都比较满意的规矩，让所有人都遵守。但要是国家变得我行我素，管理它的人看谁不顺眼就抓谁，被触犯自身利益，或看不惯这种事情的人民，当然不会乐意。于是各种批判，甚至严重到起义，都会应运而生。”
“只要集合起来的能力大于国家，就能推翻它并建立一个新体系。这就是古代暴君往往葬送他贤明先祖，流传下来的偌大疆土。”
顿了一下，然后敲敲桌子，离月继续道：“而且我之前一直没说，法律有错。相反，法律很对，虽然限制了人们真正的自由范围。但就以为这样，很多人都能安居乐业，过得很好，并让大多数野心家收敛自己涿鹿天下的意图。”
“可要是太过依赖现有体系的力量，而个人的实际能力其实并不够……那么总有一天，会吃瘪的。况且，要让所有人都按你希望的美好想法，去生活，你就必须得具备相应能力。能讲道理讲通的，你就能让他按你说的去做，讲不通的，打到他听你说的去做，同时也满足他的利益。”
“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微笑着看了眼不远处，认真旁听自己两人对话的洛星夜，离月站起身来，摸了摸许竹兰的头。
而洛星夜在他对许竹兰，做出这亲昵举动的瞬间，脸色微变。
“说这些，你只想证明，她拍你，你还击，理所当然。”一语道出离月这番话的“精髓”，洛星夜平静地注视他们两人，一双美眸不断扫过他们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离月听着，莫名有些尴尬，忍不住挠了挠头。
随即他看向许竹兰。
这位班长此时，正用手理好自己，被离月摸乱的头发。
“简单来说，尊重女性是传统美德，不错。可你要是想利用这个美德来约束我，从而成全你是没有用的。我要是不遵守这个美德，你再怎么说都没用，除非你能让我屈服。那么，你想拍我，我就打你，因为我比你会打架，我说不过你就可以用武力让你屈服，所以我的想法可以凌驾你的想法之上。”
“然后有比我更厉害的人打我，凌驾于我之上，在他之上又有更厉害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最厉害的公正家伙，压在所有厉害家伙的头顶上，才能提供一个相对平等的环境，制定符合绝大部分人利益的规则。接下来就是利益之争，在相对平等的环境里，谁的综合能力更强，谁自然就能获利更多。”
“另外，最厉害的那个家伙，也不能厉害到，其它家伙联合起来都对付不了的地步。”
平静地总结出最后这句话，离月打了个哈欠。
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既简单，也是最基础的东西，但为了更方便地管理人民，它们被刻意在教材上忽略了，以免被野心家利用以煽动人心，然后引发一系列问题，颠覆本来非常稳定的社会。
但这么做的负面影响就是，很多能力不足的人，会因为不懂这些，从而缺失相应的危机感，自以为这些并非单独围绕他而转的规则，一定会为他主持公道。
如果他本身能力不够，那么只会一败涂地。这就好比古代贪官欺压老百姓，老百姓自以为皇帝制定的律法能帮助自己，结果因为没能力，无法联系到能帮自己的人，最后落个凄惨下场。
“我知道了。”许竹兰神情有些颓然，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很崇高的国家与法律，在今天被离月指明了运作方式以后，她对它们的看法于悄然间有了些改变。
“不过我再次声明啊，我之前真的是本能还击的！绝对不是故意打你！你不信问洛星夜，她绝对能理解我。”
离月见许竹兰一脸挫败模样，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赶忙转移话题。
闻言，许竹兰有些无神的眸子，对上洛星夜冰寒的湛蓝美眸。
忽然浑身一凉，仿佛身处南极大陆般的感觉令她瞬间变得精神起来。
而洛星夜的微微点头，让许竹兰相信了离月的话。同时也在心里，暗暗记下了“洛星夜”这个名字。
她打算以后找机会到洛星夜班上答谢一番，只是看洛星夜的娇小身材……是初一的新生吗？银发的女孩子自己没在学校里见过啊。
等等，姓洛……应该没那么巧吧？
“所以啊，许竹兰班长你要记住，不能随便拍打男生。人家要是不跟你计较还好，比如我这样的。要是人家跟你计较的话，估计就不是反拍你一下就完事了，可能还会被别人一顿骂哦。”
见气氛和她的表情都缓和了些，于是又顺着竿子往上爬，离月继续教训起许竹兰来。
“哼！”不高兴地轻哼一声，许竹兰本能举起手又想拍过去。随即在这个瞬间，离月的左手又一次以双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抬起！
洛星夜脸色再次一变，猛然起身，可双手上传来的痛楚使得她秀眉微蹙，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许竹兰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双眼紧闭收手护头，可只有左手、头和左肩最终缩成一团。
没有感觉到意想中的疼痛，同时一阵粗糙的触感从右手上传来，缓缓睁开双眼，却见离月满脸笑意，而自己的右手正被他的左手捏在掌心。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不仅是她，洛星夜也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淡金发的蓝眸少女，见离月居然捏着人家小手，看她神情，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这是为什么呢？
“早防着你这一手呢，说好的不再乱拍人呢？”离月呵呵笑道，捏着人家的手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
“我才没答应你。”许竹兰努力地试着把手抽回来，怎奈何离月的握力实在恐怖，任凭她如何用力，小手也无法动弹分毫，反而还一阵疼痛。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跟着我是要做什么。你真的不用担心，明天顺便替我和班主任说说，我会和班里的同学们愉快相处的，只要他们别突然碰我，也别随便靠近我周围一米以内，就行。”
说着，在少女一声轻呼下，离月拉着许竹兰走到洛星夜所在的桌子。
意外的，被离月冰凉的手拉着，许竹兰下意识顺从地跟了过来。
目光浮现些许愉悦之色，离月问：“洛星夜，我和她也坐这桌，可以吗？”
就在这时，吧台后的木门开启，林铃端着一个大瓦锅走来。由于锅盖未摘，看不见其中的食物，可渐渐弥漫开来的淡香却令人唇齿生津。
而这种味道，离月觉得很陌生，因为从未闻到过。
“煲仔饭？”对离月而言很陌生的名词，从许竹兰的朱唇里念出。
“是啊。”林铃应着，却不去看离月：“不过只够我和小姐两个人吃的。但既然您来了，冒昧问一下，您打算吃些什么？我即刻去做。”
再次面对许竹兰，林铃比之先前似乎不再那么怕生，大概当时人家羞恼的样子，让林铃卸去了对生人的惧怕感。
“给我来你们这里的招牌米粉！三碗！加荤也加素！我今天要大吃一顿！至于许竹兰的话和我一样就要，但只要一碗，不加荤，免得她变胖。”不等许竹兰说话，离月便擅作主张高声说道，看那架势似乎有请客的打算。
不过他只说了不加荤，难道是要林铃加素？这是对许竹兰愿意花时间陪自己的补偿？
“你才变胖！”鼓起脸颊，许竹兰嗔道，同时依然试着把手抽回来。
出乎离月的预料，听了他的话之后，林铃竟瞪了他一眼：“你刚才打了大小姐！才不做给你吃！”
看模样是真的生气了。
放下瓦锅，她转身再回厨房，留下一脸愕然手也下意识松开来的离月默默发呆。
许竹兰幸灾乐祸地瞟了离月一眼，先坐下了。
“女仆，做他那一份。”洛星夜平静地说，而目光则看向离月的左手。
刚才就是这只手，牵着另一位女孩子。
并未心生不悦，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诶？可是他……”林铃不解，脸上是颇为不愿的表情，显然还对离月之前打到自家大小姐一事，耿耿于怀。
哪怕她先前确实觉得离月很可怜，可相比之下她自然更关心洛星夜；因此对待离月的态度，才会转变得这么彻底。
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以及消去大半的仅剩那点同情心，她可能会把离月直接赶出去。
“他不是故意的。”洛星夜的目光挪到林铃身上。
“可是你的伤……”
“去做。”
还未说完，林铃便直接被洛星夜平静且声调提高几分的话语，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小姐都不在意，作为女仆的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林铃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做离月的那份食物了。
当然，也没忘记许竹兰的那一份。
“你受伤了？”离月看向洛星夜的双手。
尽管林铃的话被快速打断，却并不妨碍离月敏锐的双耳，听清洛星夜故意大声说话，以遮掩林铃在被打断前所说的，内容。
心中暗生愧疚，他开始打量洛星夜的双手。
万一因为自己，导致洛星夜的伤势留下后遗症，估计离月会内疚很久。
“没事。”面对离月关切的眼神，洛星夜罕见地没有同他对视。
而是偏过头，双手也不着痕迹地，收到背后。
(本章完)
从离月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而且也只对人家道歉，没有对自己道歉，一点尊重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以离月的敏锐听觉，察觉到许竹兰态度的细小转变，自然是轻而易举。
不过也没太在意，毕竟和她不熟：“难道只允许你拍我，我还不能反击？这感觉有点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话，一样。”
原则上离月认为自己错了，所以才和许竹兰说这些，不然他只会像与赵思颖老师对话那般，完全不讲道理。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要尊重女生么？刚才我只是因为不高兴，下意识就想轻轻拍你一下，可你居然下那么重的手。如果不是人家刚才帮我挡了一下，我现在就不一定能坐在这里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道谢。”
被离月的说法气得怏怏不乐，许竹兰不开心地道，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识那么一拍……谁知道离月反应竟然这么激烈！
然而她不知道的还有，自己又一次在无意识中，触碰到了离月的禁忌之一。
“我本觉得应天学府的教育是非常好的。”耐心地听完许竹兰的话，离月的口气骤然一变的，平如镜水的眼神忽地杀气腾腾，害得一旁才刚放下心，以为离月能好好和那位女生聊天的洛星夜，顿时又投来了目光。
察觉到背后投来的视线，离月本能地定了定神，稍稍收敛起自己的杀气，他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
“可现在，我觉得应天学府有些地方，还是做得不好。比如把学生教得太过依赖现有的东西了。”
被离月那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许竹兰开口时的底气顿时弱了几分：“你和我年龄差不多，阅历不足，怎么知道一所学校教学制度的好坏？我们现在暂时还没资格评判母校，因为我们都在其中学习，如果母校有不足的话可以指出，但也不应该直接就这么说。”
她想驳倒离月的观点，也希望他能尊重应天学府。如果连学校本身都不尊重，想尊重里面的老师和学生会更难。
除非在应天学府的老师或学生，抛开这个身份立场，以别的身份和离月进行交谈，否则只会让离月，因为他们来自应天学府，就对他们产生不好的第一印象。
她的想法确实还行，可面对离月这种级别的对手，想凭这种理由获胜，难如登天。
要知道，因任何话题发起的辩论……
真实永远正确，而实用则永远获胜。
如有例外，说明双方水平差距不小。
现在，两人针锋相对的言辞，是在谈应天学府的教育体系。
许竹兰的立场是实用，而离月则是始终不变的真实。
那么……
“能否批判应天学府，和在里面学习知识，两者间有必要联系吗？”
离月尖锐的问题，让许竹兰脸色一变，本想帮助离月更快融入班级的念头，暂时被抛到九霄云外，遭好胜心取代了。
“当然有，我们学的知识来自应天学府；作为学生，我们自然要尊重母校。所以当我们发现学校的不足之处，可以去告诉老师们，让成年人决定方法。而不是像你一样，只在这里说风凉话。”气头上来，许竹兰的底气一下子又回来了，随后立即义正言辞道出了她的观点。
被勾起些许兴趣，一旁的洛星夜转过身来竖耳聆听。
她想知道离月会如何说服，这位尊重学校的好学生。
“啧啧啧……”离月咂舌，故意演出的嘲弄表情。
向来温和谦逊的班长被气得直想跺脚，恐怕她以前生过的气加起来，还没有今天次数多。
“果然，你太依赖现有制度了。”不待许竹兰反驳，离月便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话。
“你学的东西来自应天学府，这本身就不对，知识应该来自古代先人所发现的道理。而你的想法我懂，你尊重权威，且将集体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这对集体发展非常有利，所以想法不错，表面上看起来很伟大很宽广，但其实在某种程度也很狭隘。”
“因为能力决定一切。我先做一个假设：你一人的力量太单薄，于是依赖群体，根据其指定的路线前进才能达到你的目标。可要是你和你所在的群体，你们整体依赖的现有体系崩溃了呢？比如道德、秩序、甚至法律。当它们崩溃了，弱小的你还能做些什么？”
“先不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你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吗？那是无拘无束，而非被限制在某种程度的范围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本质是没有错的。但因为有人看你不顺眼，或者你触犯到他的利益，所以他根据自己的观点指出，你是错的。”
“而这自然就代表他遵循的体系，和你遵循的体系，这两者的矛盾冲突。如果你比他能说会道，那么在你的体系和他战斗，于是你比他强，你就能证明自己是对的；可要是他按他的体系行动，直接把你打趴在地上呢？你还认为你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的吗？”
“单一能力是不够的，得综合起来。那么现在我问你，我说的地方有什么错的？”如倾盆大雨般不停说到现在，离月总算止住了话语。另外他能预想到许竹兰会说些什么，被自己这么一刺激，想来……
“一派胡言！”心中的正义感被激发，许竹兰险些就拍了桌子：“如果没有法律，社会就会变得混乱，严重的后果可能使国家变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按你说的！真正的自由是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不就是想杀人就杀人，想抢劫就抢劫么！你希望看到那样的世界么！”
说到最后，许竹兰气鼓鼓的站起身来，娇小的拳头死死握住，神情就像一只被踩尾巴以后炸了毛的小猫！
她完全不能理解离月的想法，要是按离月说的，所有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视一切秩序如无物，那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甚至怀疑能说出这种话的离月，是不是被什么可怕的思想荼毒了！
话题就这么越带越远，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离月带入了他的节奏。
洛星夜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这对话根本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不过她没有出言劝阻离月。
出手救许竹兰，是因为她在营养食肆里面出事的话，林铃的立场会很为难。
如果许竹兰当时不在这里的话，就算亲眼目睹离月打她，洛星夜也不会冒着被离月攻击的风险去帮忙，最多就打个电话报警。
毕竟她向来只以理性思考。
“嗯，你说的很对。为了人类的发展，法律很重要，所以把自由限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是正确的。那么，违反了法律会有怎样的后果？”离月觉得，再这样刺激下去不太好。
于是说了一大段话，释放出先前略微压抑的心情，接着听了许竹兰所说的内容之后，他开始进行辩论收尾。
“当然是被城警叔叔们抓起来！根据法律的规定处罚！”许竹兰义正言辞。
“你真可爱……”心中暗暗吐槽，随即离月再问她：“要是城警抓不到呢？”
“城警叔叔抓不到就多派几支部队！总能抓到的！”许竹兰依旧义正言辞。
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诡笑，离月说：“我做个假设，只是个假设。如果那个人很厉害，整个世界所有人使用全世界的武器也没办法对付他，那该怎么抓？”
“世界上没有这么厉害的人！这个假设的前提条件不存在，是不可能成立的！”许竹兰继续义正言辞。
“那么国家有能力抓到所有能违反法律的人了？”诡笑变得更为浓郁，离月继续问她。
同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却不知整个国家，甚至全世界一起上，能否对付他。”离月心中隐有一丝战意。
而许竹兰则依然在阐述自己的话：“没错！就算一时抓不到，以后也总能抓到的！国家的能力远不是个人能对抗……”说着说着，她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愣然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离月浓眉一挑，心中暗赞应天学府果然名不虚传，每个学生真的都不简单，眼前这个许竹兰的聪慧，虽不及清尘和池归城二人，但应该也不会差得太远。
可惜她的经验和知识量不足。
“现在明白了吧？说到底，因为个人无法对抗国家，所以违法要被抓。这就是你的体系，斗不过他们体系的最基本体现。国家定下了规则，你不照做，依循他们体系且能力比你大的人，自然要把你抓起来。此外，因为国家能力大，通过教育让每一代人都觉得法律是权威，所以城警抓坏人，对人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很多人类的同情心，一般是大于施虐心的，比起一个混乱的社会，他们更乐意去创造并接受一个有权威有秩序的社会。毕竟那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或者说他们更看得惯这样。”
“而国家则顺应此大势而建立，定下让大部分人都比较满意的规矩，让所有人都遵守。但要是国家变得我行我素，管理它的人看谁不顺眼就抓谁，被触犯自身利益，或看不惯这种事情的人民，当然不会乐意。于是各种批判，甚至严重到起义，都会应运而生。”
“只要集合起来的能力大于国家，就能推翻它并建立一个新体系。这就是古代暴君往往葬送他贤明先祖，流传下来的偌大疆土。”
顿了一下，然后敲敲桌子，离月继续道：“而且我之前一直没说，法律有错。相反，法律很对，虽然限制了人们真正的自由范围。但就以为这样，很多人都能安居乐业，过得很好，并让大多数野心家收敛自己涿鹿天下的意图。”
“可要是太过依赖现有体系的力量，而个人的实际能力其实并不够……那么总有一天，会吃瘪的。况且，要让所有人都按你希望的美好想法，去生活，你就必须得具备相应能力。能讲道理讲通的，你就能让他按你说的去做，讲不通的，打到他听你说的去做，同时也满足他的利益。”
“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微笑着看了眼不远处，认真旁听自己两人对话的洛星夜，离月站起身来，摸了摸许竹兰的头。
而洛星夜在他对许竹兰，做出这亲昵举动的瞬间，脸色微变。
“说这些，你只想证明，她拍你，你还击，理所当然。”一语道出离月这番话的“精髓”，洛星夜平静地注视他们两人，一双美眸不断扫过他们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离月听着，莫名有些尴尬，忍不住挠了挠头。
随即他看向许竹兰。
这位班长此时，正用手理好自己，被离月摸乱的头发。
“简单来说，尊重女性是传统美德，不错。可你要是想利用这个美德来约束我，从而成全你是没有用的。我要是不遵守这个美德，你再怎么说都没用，除非你能让我屈服。那么，你想拍我，我就打你，因为我比你会打架，我说不过你就可以用武力让你屈服，所以我的想法可以凌驾你的想法之上。”
“然后有比我更厉害的人打我，凌驾于我之上，在他之上又有更厉害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最厉害的公正家伙，压在所有厉害家伙的头顶上，才能提供一个相对平等的环境，制定符合绝大部分人利益的规则。接下来就是利益之争，在相对平等的环境里，谁的综合能力更强，谁自然就能获利更多。”
“另外，最厉害的那个家伙，也不能厉害到，其它家伙联合起来都对付不了的地步。”
平静地总结出最后这句话，离月打了个哈欠。
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既简单，也是最基础的东西，但为了更方便地管理人民，它们被刻意在教材上忽略了，以免被野心家利用以煽动人心，然后引发一系列问题，颠覆本来非常稳定的社会。
但这么做的负面影响就是，很多能力不足的人，会因为不懂这些，从而缺失相应的危机感，自以为这些并非单独围绕他而转的规则，一定会为他主持公道。
如果他本身能力不够，那么只会一败涂地。这就好比古代贪官欺压老百姓，老百姓自以为皇帝制定的律法能帮助自己，结果因为没能力，无法联系到能帮自己的人，最后落个凄惨下场。
“我知道了。”许竹兰神情有些颓然，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很崇高的国家与法律，在今天被离月指明了运作方式以后，她对它们的看法于悄然间有了些改变。
“不过我再次声明啊，我之前真的是本能还击的！绝对不是故意打你！你不信问洛星夜，她绝对能理解我。”
离月见许竹兰一脸挫败模样，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赶忙转移话题。
闻言，许竹兰有些无神的眸子，对上洛星夜冰寒的湛蓝美眸。
忽然浑身一凉，仿佛身处南极大陆般的感觉令她瞬间变得精神起来。
而洛星夜的微微点头，让许竹兰相信了离月的话。同时也在心里，暗暗记下了“洛星夜”这个名字。
她打算以后找机会到洛星夜班上答谢一番，只是看洛星夜的娇小身材……是初一的新生吗？银发的女孩子自己没在学校里见过啊。
等等，姓洛……应该没那么巧吧？
“所以啊，许竹兰班长你要记住，不能随便拍打男生。人家要是不跟你计较还好，比如我这样的。要是人家跟你计较的话，估计就不是反拍你一下就完事了，可能还会被别人一顿骂哦。”
见气氛和她的表情都缓和了些，于是又顺着竿子往上爬，离月继续教训起许竹兰来。
“哼！”不高兴地轻哼一声，许竹兰本能举起手又想拍过去。随即在这个瞬间，离月的左手又一次以双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抬起！
洛星夜脸色再次一变，猛然起身，可双手上传来的痛楚使得她秀眉微蹙，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许竹兰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双眼紧闭收手护头，可只有左手、头和左肩最终缩成一团。
没有感觉到意想中的疼痛，同时一阵粗糙的触感从右手上传来，缓缓睁开双眼，却见离月满脸笑意，而自己的右手正被他的左手捏在掌心。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不仅是她，洛星夜也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淡金发的蓝眸少女，见离月居然捏着人家小手，看她神情，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这是为什么呢？
“早防着你这一手呢，说好的不再乱拍人呢？”离月呵呵笑道，捏着人家的手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
“我才没答应你。”许竹兰努力地试着把手抽回来，怎奈何离月的握力实在恐怖，任凭她如何用力，小手也无法动弹分毫，反而还一阵疼痛。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跟着我是要做什么。你真的不用担心，明天顺便替我和班主任说说，我会和班里的同学们愉快相处的，只要他们别突然碰我，也别随便靠近我周围一米以内，就行。”
说着，在少女一声轻呼下，离月拉着许竹兰走到洛星夜所在的桌子。
意外的，被离月冰凉的手拉着，许竹兰下意识顺从地跟了过来。
目光浮现些许愉悦之色，离月问：“洛星夜，我和她也坐这桌，可以吗？”
就在这时，吧台后的木门开启，林铃端着一个大瓦锅走来。由于锅盖未摘，看不见其中的食物，可渐渐弥漫开来的淡香却令人唇齿生津。
而这种味道，离月觉得很陌生，因为从未闻到过。
“煲仔饭？”对离月而言很陌生的名词，从许竹兰的朱唇里念出。
“是啊。”林铃应着，却不去看离月：“不过只够我和小姐两个人吃的。但既然您来了，冒昧问一下，您打算吃些什么？我即刻去做。”
再次面对许竹兰，林铃比之先前似乎不再那么怕生，大概当时人家羞恼的样子，让林铃卸去了对生人的惧怕感。
“给我来你们这里的招牌米粉！三碗！加荤也加素！我今天要大吃一顿！至于许竹兰的话和我一样就要，但只要一碗，不加荤，免得她变胖。”不等许竹兰说话，离月便擅作主张高声说道，看那架势似乎有请客的打算。
不过他只说了不加荤，难道是要林铃加素？这是对许竹兰愿意花时间陪自己的补偿？
“你才变胖！”鼓起脸颊，许竹兰嗔道，同时依然试着把手抽回来。
出乎离月的预料，听了他的话之后，林铃竟瞪了他一眼：“你刚才打了大小姐！才不做给你吃！”
看模样是真的生气了。
放下瓦锅，她转身再回厨房，留下一脸愕然手也下意识松开来的离月默默发呆。
许竹兰幸灾乐祸地瞟了离月一眼，先坐下了。
“女仆，做他那一份。”洛星夜平静地说，而目光则看向离月的左手。
刚才就是这只手，牵着另一位女孩子。
并未心生不悦，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诶？可是他……”林铃不解，脸上是颇为不愿的表情，显然还对离月之前打到自家大小姐一事，耿耿于怀。
哪怕她先前确实觉得离月很可怜，可相比之下她自然更关心洛星夜；因此对待离月的态度，才会转变得这么彻底。
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以及消去大半的仅剩那点同情心，她可能会把离月直接赶出去。
“他不是故意的。”洛星夜的目光挪到林铃身上。
“可是你的伤……”
“去做。”
还未说完，林铃便直接被洛星夜平静且声调提高几分的话语，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小姐都不在意，作为女仆的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林铃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做离月的那份食物了。
当然，也没忘记许竹兰的那一份。
“你受伤了？”离月看向洛星夜的双手。
尽管林铃的话被快速打断，却并不妨碍离月敏锐的双耳，听清洛星夜故意大声说话，以遮掩林铃在被打断前所说的，内容。
心中暗生愧疚，他开始打量洛星夜的双手。
万一因为自己，导致洛星夜的伤势留下后遗症，估计离月会内疚很久。
“没事。”面对离月关切的眼神，洛星夜罕见地没有同他对视。
而是偏过头，双手也不着痕迹地，收到背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