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打工者（一）
大学毕业前，学校让每个毕业生填写档案，其中最后一项，就是就业愿望。包分配政策已经改变，宋子恒恰恰是传说中最后一拨，虽然宋子恒那时还在盲目乐观自己会通过父亲同学关系进入国税局，但还是很认真地填写了就业愿望：国地税、工商局、财政局、银行，各大国有企业……特别注意的地方有个选项，“你愿意服从分配吗？”宋子恒想了想，还是写下“愿意”两个字。
国税局最终没有去上，而那年的地税局招聘公务员考试也耽搁了。面对一张分往机电局的调令，宋家近乎绝望。宋母只能去找弟弟，在此之前，宋子恒大哥已经给舅舅打了电话，恳求舅舅帮忙，把弟弟弄到舅舅的工厂，毕竟，那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而舅舅却没法帮这个忙，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若是前些日子，他或许有办法把外甥安排进来，但一切太晚了，今年的毕业生入厂通过电视已经播出，自己不可能会让工厂计划外的外甥再进入这个企业，虽然宋子恒的实习，就在这个工厂财务处。
面对姐姐期望的眼神，舅舅心里非常着急。他想到了那个在市委工作的侄儿，也是宋子恒的表哥。虽然没有实权，但至少是个官。这个表哥和宋家有着太深的牵连。当年，宋子恒的三舅因为过于耿直，在一次运动中被打击，变得精神错乱，家庭生活困难，宋母大力帮忙，但自己的家庭也是艰难，做为姑姑已经仁慈义尽，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帮助到底。这个表哥有几分怨气，宋家也是知晓，所以，一直没有去找这个表哥。舅舅多少知道各中情况，但为了外甥，他还是找到了这个侄儿。
对于老叔和老姑相求的事情，宋子恒表哥犹豫很久，他若出手，能帮着找个单位，关键是自己还得求人，各种花费不说，还会欠下人情，官场上历来讲究礼尚往来，自己的发展还是需要铺路的，他没有拒绝，而是想法找到了一个乡镇，说宋子恒可以去那里上班！
面对表哥的提议，宋家没有同意。一则，那个乡镇已经多年不开资，宋子恒过去就是一个编外干活的；二则，宋子恒好不容易离开了农村，再回去，未免辜负了这么年的念书。
宋家很坚决，不想回乡下，骨子里还是觉得城市好，这也许和哥哥姐姐毕业没有留在市里有关，宋家的三个孩子，都是从高中考取的大学，三年一个，哥哥和姐姐念的师范大学，都想留在城里教书，都是舅舅帮忙找工作，结果都没有办成。对于城市的向往，让宋家觉得在市里工厂上班也是不错的结果。
舅舅很理解宋家的想法，农村的落后，让他不得不为这个小外甥想办法，最终，通过一个朋友，把宋子恒安排到当时红红火火的设备厂上班。宋子恒听到那个单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记得自己刚去市人事局报到时，恰巧遇到高中的同学，闲聊时，同学不无得意告诉他，他是从大学被单位直接要走的，那个单位就是设备厂。这个同学的父母和宋母是高中同学，而且当初高考发榜时，是两个人一起取的录取通知书。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而宋子恒问他这个单位情况时，同学出于面子也好，或者出于对这个单位的信任，说单位效益好，自己一个月开五六百块钱。虽然宋子恒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去那里，但脑海里还是有了印象。舅舅提出这个单位，宋子恒表示可以去。
为了以防万一，宋家让宋子恒去单位看看，宋子恒一早从家里坐小客出来，到了市内，打听着找到设备厂。进进出出的车辆，兴高采烈的的员工，让宋子恒心存好感。门口有些退休人员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聊天，宋子恒心一动，找到一位退休师傅，打听这个企业情况。退休师傅非常热心，详细介绍着企业情况，声音里充满了自豪，说有幸来这里上班，是一件好事。
宋子恒想法进入厂区，挨个楼层走了一遍，果然是人满为患，车间里更是机器轰鸣，看得出确实很火。宋子恒满心欢喜，回到家里描述了企业情况，一直愁眉苦脸的父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宋子恒正式去单位报道那天，厂里还安排了厂领导和大学生见面会，济济一堂的大学生，有着太多的青涩和向往，厂领导详细介绍了厂里情况，说笑着规划着企业的未来，大家听得都很认真，心里多少很安心。散会时，同学很惊讶见到宋子恒，而宋子恒也见到了田小燕。虽然等了许久才上班，但上班之后，宋子恒才发现同学和那位退休工人说的水分太大，自己的工资一个月才一百二十多，设备厂的效益，从那年年底开始走下坡路……
设备厂的日子从当初的喜悦，变成了担忧，继而是忧虑。刚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设备厂开始放假，每每消息传出来，宋子恒心中就是一阵恐慌，没有一点背景的他，常常一个人溜出去，去街边市场看招聘信息，对口工作很多，待遇都不低，只是他不敢去试，常常是心存希望地来到街边，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他没有那个勇气迈出国有企业的大门，走上打工之路，他还没有这个概念。
然而，田小燕的怀孕，让他不得不改变人生的进程，离开那个国企，踏入社会。。。。。。
宋子恒在设备厂恓惶的日子过了好久！
传统意义来讲，国有企业在一些方面确实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其实，国有企业的负担在许多年前是沉重的。一个职工，踏入企业大门的那一天起，衣食住行，甚至孩子未来的工作，都开始由企业来解决。社会化企业，让企业戴着镣铐前进。可想这种制度之下，企业大门在下班时徐徐打开，拥挤的人流，有着多少家庭在里面！
每个人都希望安逸，特别是基层的人们，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没有太多理想，只想着每天有饭吃，有房子住。宋子恒亦是如此，他有农村人原有的朴实、敦厚，也有常年求学在外养成的灵敏与聪明，毕业工作分配的失意，让他慢慢蓄满了能量，他不会自甘人后，考试、培训，他在设备厂的八年里，获得了本专业所需的各种证书，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敲门砖，所以，当机会降临时，他希望自己毫不犹豫地抓住。
设备厂也是不甘心在红火几年后的衰败，谋求改变。从市属企业变成区属企业，落差催促了改变进程，成立有限公司，再成立建材市场。虽然是一套领导班子，但门户却多了起来。偌大的厂院，由原来的产品成堆，变得空空荡荡，继而突兀出一个大厅，建材市场开始成为设备厂的主业，喧哗之声犹如在耳。更主要的是，这个公司可以开资！
那时，宋子恒是有限公司的会计，太多的财务人员选择了离开，大部分财务工作，都由宋子恒自己来完成，宋子恒感觉自己已经担当重任。当建材市场成立时，他满心希望能让自己过去。然而，没有谁会想起他，一个坐在后院空荡荡办公室里的会计，领导或者有关系的人，成了建材公司的主人。当前院人声鼎沸的时候，宋子恒只能默默地看着教材。偶尔，他也会去建材市场，到昔日同事那里坐坐，看着熟悉的会计凭证，宋子恒心里在流泪。
建材市场是热闹的，人浮于事，总是有些事情要做。常常上午十一点，便会有人张罗请客吃饭，有时候宋子恒很尴尬，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虽然他拒绝多次，但心里的落差，是无法弥补的。
设备厂终于破产，新来厂长无意中发现宋子恒的存在，惊讶之余，开始重用宋子恒。而一切来得太晚，田小燕怀孕了，宋子恒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枯坐。当他那天去人才市场，见到那位女老板时，他选择了出去打工！
宋子恒离开国企，来到偏远山区的那家合资企业上班，凭心而论，有些大材小用。这家公司本来规模很小，业务也不多，全公司不过十几个人。而且许多工种都是临时性的，往往根据生产情况增加或者减少职工人数，而且这些人大都是周边农村的妇女。工资低廉，工作时间长。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对于公司领导充满了敬畏。
宋子恒留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刚刚步入社会。而且老板善于描绘公司发展前景，使得宋子恒对未来充满了幻想。老板还是很看重人才的，一些重要岗位，还是聘用了一些高素质的人。宋子恒工作量不大，加上刚刚到外边工作，所以做事很认真。除了少得可怜的会计工作外，他还帮着办理公司其他工作，甚至到车间帮着包装产品。老板喜欢这种人，并且充满信任。公司许多事情，都要宋子恒来参与。
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尽管宋子恒尽心尽力，但在公司重要的时点上，总是看不到他。譬如说外方经理从美国来，和大家吃饭照相，那天偏偏宋子恒到省城办理电子口岸手续。
公司许多人都由宋子恒和老板的儿子负责招聘和面试，可谓重要人物。许多人对他充满敬意，说他是个文化人，而且任劳任怨。宋子恒习惯这种工作状态，他总觉得自己每天都该踏踏实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年冬天，公司刚刚起步，老板雄心勃勃，要招聘一位生产厂长。宋子恒和老板儿子去了人才市场，招来从国企内退下来的贾厂长。贾厂长仪表堂堂，谈吐不俗，对于企业管理滔滔不绝，而且风度翩翩。老板聘任了贾厂长，由他全面负责生产管理工作。
贾厂长过来之后，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管理的触角伸得很长，甚至想把宋子恒也算在自己管辖范围内，而老板没有同意。公司一线员工大部分都是女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其中，有一位附近的农村妇女王小兰来这里上班。面容姣好，刚离婚。因为工作分白班和夜班，不知不觉，贾厂长总是很自觉地安排王小兰上夜班。
一个月后已是寒冬腊月，经常在一起坐车的电工老崔就和宋子恒说老贾不是东西，宋子恒问怎么回事？老崔说老贾总好勾搭王小兰。宋子恒很奇怪，说老贾有家有业的。老崔笑而不语。而老板有时候和宋子恒交流时，总问宋子恒，觉得老贾这个人在公司有用吗？宋子恒不太懂，平时他和贾厂长都很客气，没有太多接触机会。老板说这个人除了嘴巴好以外，没有别的本事。
临近年关，公司加班加点生产，除夕到初二方才休息。因守卫室的师傅回家过年，晚上不能在这过夜。贾厂长高调地就安排一些人值班，其中，宋子恒和贾厂长除夕晚上值班。
宋子恒下午吃过年夜饭后，就坐车过来上班。刚进了厂院，就发现食堂热火朝天的，宋子恒很纳闷什么人还在这，过去一看，竟然是贾厂长和王小兰在做饭，已经做好了几个菜，看得出，是要好好喝一顿。瞧着宋子恒来了，贾厂长热情地张罗喝酒吃饭。
宋子恒推说自己在家喝了不少酒，不能再喝多少。贾厂长信以为真，没怎么和宋子恒喝酒，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甚至劝宋子恒回家过年，今晚他一个人值班就行。宋子恒瞧着王小兰已经喝多的样子，心中疑虑，就说外边已经黑天了，根本没有公交车，他回不去，那王小兰怎么能在这里？贾厂长说她没事过来看看，一会他给送走。宋子恒陪着他又喝了几杯，推说头疼，就下了桌，回自己办公室躺会，不想就睡着了。
晚上，远处沉闷的鞭炮声把宋子恒惊醒。他起身喝了些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琢磨着去看春晚，刚出了门，却瞧见不远处贾厂长的办公室亮着灯。宋子恒走了过去，想找贾厂长一起去看电视，发现门虚掩着，待他走近了，里面的声音，让他瞬间惊呆了。
那声音分明是男女之事，间杂着老贾的喘息和王小兰的呻吟。宋子恒大脑一片空白，赶紧闷着声回来，大过节的，人都图喜兴，遇到这事，不免心里充满了厌恶。关上门的瞬间，狠狠地摔了一下门。
接下来，整个夜晚变得安静下来。宋子恒躺在床上，默默打发着时间，
那时，田小燕已经怀孕，宋子恒眼里，田小燕是那样的美丽，或许，怀孕的女人都是最美的，母亲都是伟大的！田小燕怀孕期间，宋子恒从来没有要求过夫妻生活，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能够克制自己，不能不说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想起老崔的话，虽然他对王小兰没有太深印象，但老贾所为，让他有种深深失望！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有着孙男娣女的长辈，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于涉世不深的宋子恒来讲，简直不可理喻。不久以后，宋子恒能够听见老贾他们悄悄离开的脚步声，宋子恒心中苦笑，一面想着田小燕，以及未出世的孩子，一面想着明天怎样面对老贾。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贾依旧是那样的平静，面对宋子恒时，也是很坦然。倒是王小兰看见宋子恒有些拘谨，宋子恒不由得佩服老贾。时间一点点过去，关于老贾和王小兰的风言风语却在公司传扬开来。终于有一天上午，老板找到了宋子恒，说了关于老贾的事情，宋子恒想了想，还是没说那晚的事情。但老板却说准备老贾开除，王小兰也一样，“我不想让坏风气在公司蔓延！”
宋子恒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奇怪，只是说：“老贾太让人失望了！”和老贾摊牌是很有意思的，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宋子恒和老板，老板儿子以及老贾。老贾忙碌了一上午，吃过午饭，本来想休息，被告知到办公室来一趟。未等老贾坐下，老板板着脸说：“老贾，你下午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公司吧！”
老贾一愣，看了一圈大家，说：“为什么？我做的不好吗？”
老板点点头，说：“这里不太适合你，你也不太适合这里，还是走吧！我一会让小宋给你结算工资！”
老贾目光里多了许多挑衅和不满，说：“还是给我一个理由吧！”大家有些不敢相信，按常理老贾不能问这话的，老板虽然很奇怪，但还是淡淡道：“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我们这里需要好的风气！”
老贾不屑一笑，说：“我不明白您话的意思，但至少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吧，您是老板，您说的算，我可以走，但我会找个地方要个说法！”
继而，又对宋子恒说道：“年轻人，不要乱说话，话说多了，对你不好！”宋子恒一愣，脸有些发热，老板则说道：“你的事情，和宋子恒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贾忿忿不平地走了，因为赶进度，王小兰平日干活还算麻利，暂时没有开除她。后来，老贾打过几次电话到办公室，要找王小兰。因老板有话在先，就说王小兰已经开除了。老贾还来过一次，偏巧那天王小兰是夜班，大家都没有理睬老贾，老贾只能讪讪地离开。两年后，宋子恒代表天和公司招聘时，见过前来应聘的老贾。依旧很儒雅，依旧谈吐不凡，当时的郑总都想聘用他。宋子恒笑着讲了以前的事，郑总笑笑就算了。
王小兰对于老贾的离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而这其中关键的人，就是宋子恒，有时，王小兰总会有意无意问宋子恒些事情，希望能够探听一些消息。宋子恒对她心存戒备，不愿和她有太多交往。老崔倒是常说，这个王小兰挺可怜的，前夫出轨，害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老贾平日里总用经理的架子压人，有些事情王小兰也是没有办法。
平时，公司周六上班，周日休息。宋子恒总是周日上班，这也是公司都知道的。春天很快来到，温暖的气息，似乎让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青青小草冒出头来，倒惹得几个女工时常利用午休时间去散步，其中，就有王小兰，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这里。宋子恒有时能够看到，想着这个女人终归会被开除掉，心中不免无奈，甚至有些可怜。有时他和老板聊天，说老贾已经走了，王小兰干活还是那么麻利，干脆留下来吧。老板则不同意，说是祸害早晚还是要害人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一个周日，宋子恒独自一人去值班，从守卫师傅那里，得知王小兰周六被公司开除了，据说，在场的人很多，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还哭了一场，说她有什么错。大家如同看客，及至这女人走出厂区，还兴致勃勃说了句：这女人……
守卫师傅说得兴高采烈的，宋子恒微笑着听着，他能够想象出这个农村女人痛哭的样子，但他也没有办法，他若在估计顶多躲在远处观望，绝不会跟着去嘲笑。整个上午，宋子恒除了看书，就是在厂区里闲逛，心里还在回味这个女人的事。
公司门口有人敲大门，宋子恒过去一看，竟然是王小兰来了，显得特别轻松，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憔悴，说自己昨天走得匆忙，落下些东西在衣柜里。
宋子恒先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老板很奇怪，说让她进来，但让宋子恒跟着。王小兰进来后，瞧着宋子恒一脸紧张，笑笑就去女生宿舍区，王小兰神情自若，打开曾经使用过的衣柜，里面空空的，宋子恒很奇怪，却发现王小兰从箱底拿出一张垫着的报纸，笑着说这上面有一句话，她很喜欢。
宋子恒“哦”了一声，有些奇怪，但看得出这个女人还是很认真的。虽然上面的话是什么，宋子恒无从记起。只是感觉，那天王小兰很放松，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遗憾。临走时，还笑着请宋子恒去家里玩。
那天，王小兰走后，宋子恒确实沉思良久，他能感受到王小兰的心情，一种无奈与失望！在一些人眼里，这些人是没有价值的！犹如进入劳工市场，一群人围了过来，笑着脸，满眼的期望，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上帝。你可以得意，可以大声豪气，可以肆无忌惮地挑着人，因为你是雇主，你有权力决定这些人的去留！而你偏偏没有想过这些人内心的背后，会是什么？
在后来的日子里，宋子恒代表着不同的公司和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感谢您对公司的多年付出，最近公司有些变动，综合考虑，您不太适合公司目前的变动，所以很遗憾地通知您，我们的合作关系目前暂时需要结束，不过，您的付出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期待下一次我们再合作！”
每个人对这些话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有的坦然自若，有的恨恨不平，有的客气地与宋子恒握手告别，有的大声地骂骂咧咧…..每每这时，宋子恒总是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脑海里总会浮现，当年王小兰离开时的样子，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那年八月，宋子恒的离开，确实让老板措手不及。宋子恒决定去天和公司时，因为担心试用期，就和老板说自己请假半个月，在家复习考试。老板没有怀疑地答应下来，她只是关心厂区里的葡萄少了不少，她满心计划用这些小葡萄酿酒。
待宋子恒在天和公司站稳了脚跟，回来和老板说自己离开时，老板正和几个同事平整着厂区的土地，多日不见，许多人和宋子恒打着招呼，宋子恒微笑着，请老板进屋，和老板说了自己的事，有些慌乱，她从来没有想过宋子恒会离开，宋子恒很客气地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生活压力大，公司总停产，他不得不考虑离开。
老板当时没有挽留，宋子恒的沉稳，让她明白他的决定是不可改变的。在宋子恒走后，老板心里有些难过，和这帮同事说宋子恒怎么走了呢？！同事们都很无语，在他们心目中，宋子恒是个条大鱼，早晚都会离开这个小河沟的。老板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开始给宋子恒打电话，规划着企业前景，极力劝阻宋子恒离开。宋子恒没有答应，只是说有事肯定帮忙。而老板没有灰心，借着申报一份材料的事情，请宋子恒为她做点财务工作，宋子恒没有推脱，下班时热心过来帮忙，财务数据很好做的，老板的儿子也赶过来，他往日和宋子恒关系处的不错。待宋子恒忙完之后，张罗请宋子恒吃顿饭，希望用温情来打动宋子恒，期待事情反转。而宋子恒吃饭时，除了表示感谢，就没有再说别的。他不能不走，家庭的压力，自己不可能长期在一个小地方工作，自己的生活总得有些精彩！
国税局最终没有去上，而那年的地税局招聘公务员考试也耽搁了。面对一张分往机电局的调令，宋家近乎绝望。宋母只能去找弟弟，在此之前，宋子恒大哥已经给舅舅打了电话，恳求舅舅帮忙，把弟弟弄到舅舅的工厂，毕竟，那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而舅舅却没法帮这个忙，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若是前些日子，他或许有办法把外甥安排进来，但一切太晚了，今年的毕业生入厂通过电视已经播出，自己不可能会让工厂计划外的外甥再进入这个企业，虽然宋子恒的实习，就在这个工厂财务处。
面对姐姐期望的眼神，舅舅心里非常着急。他想到了那个在市委工作的侄儿，也是宋子恒的表哥。虽然没有实权，但至少是个官。这个表哥和宋家有着太深的牵连。当年，宋子恒的三舅因为过于耿直，在一次运动中被打击，变得精神错乱，家庭生活困难，宋母大力帮忙，但自己的家庭也是艰难，做为姑姑已经仁慈义尽，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帮助到底。这个表哥有几分怨气，宋家也是知晓，所以，一直没有去找这个表哥。舅舅多少知道各中情况，但为了外甥，他还是找到了这个侄儿。
对于老叔和老姑相求的事情，宋子恒表哥犹豫很久，他若出手，能帮着找个单位，关键是自己还得求人，各种花费不说，还会欠下人情，官场上历来讲究礼尚往来，自己的发展还是需要铺路的，他没有拒绝，而是想法找到了一个乡镇，说宋子恒可以去那里上班！
面对表哥的提议，宋家没有同意。一则，那个乡镇已经多年不开资，宋子恒过去就是一个编外干活的；二则，宋子恒好不容易离开了农村，再回去，未免辜负了这么年的念书。
宋家很坚决，不想回乡下，骨子里还是觉得城市好，这也许和哥哥姐姐毕业没有留在市里有关，宋家的三个孩子，都是从高中考取的大学，三年一个，哥哥和姐姐念的师范大学，都想留在城里教书，都是舅舅帮忙找工作，结果都没有办成。对于城市的向往，让宋家觉得在市里工厂上班也是不错的结果。
舅舅很理解宋家的想法，农村的落后，让他不得不为这个小外甥想办法，最终，通过一个朋友，把宋子恒安排到当时红红火火的设备厂上班。宋子恒听到那个单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记得自己刚去市人事局报到时，恰巧遇到高中的同学，闲聊时，同学不无得意告诉他，他是从大学被单位直接要走的，那个单位就是设备厂。这个同学的父母和宋母是高中同学，而且当初高考发榜时，是两个人一起取的录取通知书。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而宋子恒问他这个单位情况时，同学出于面子也好，或者出于对这个单位的信任，说单位效益好，自己一个月开五六百块钱。虽然宋子恒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去那里，但脑海里还是有了印象。舅舅提出这个单位，宋子恒表示可以去。
为了以防万一，宋家让宋子恒去单位看看，宋子恒一早从家里坐小客出来，到了市内，打听着找到设备厂。进进出出的车辆，兴高采烈的的员工，让宋子恒心存好感。门口有些退休人员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聊天，宋子恒心一动，找到一位退休师傅，打听这个企业情况。退休师傅非常热心，详细介绍着企业情况，声音里充满了自豪，说有幸来这里上班，是一件好事。
宋子恒想法进入厂区，挨个楼层走了一遍，果然是人满为患，车间里更是机器轰鸣，看得出确实很火。宋子恒满心欢喜，回到家里描述了企业情况，一直愁眉苦脸的父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宋子恒正式去单位报道那天，厂里还安排了厂领导和大学生见面会，济济一堂的大学生，有着太多的青涩和向往，厂领导详细介绍了厂里情况，说笑着规划着企业的未来，大家听得都很认真，心里多少很安心。散会时，同学很惊讶见到宋子恒，而宋子恒也见到了田小燕。虽然等了许久才上班，但上班之后，宋子恒才发现同学和那位退休工人说的水分太大，自己的工资一个月才一百二十多，设备厂的效益，从那年年底开始走下坡路……
设备厂的日子从当初的喜悦，变成了担忧，继而是忧虑。刚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设备厂开始放假，每每消息传出来，宋子恒心中就是一阵恐慌，没有一点背景的他，常常一个人溜出去，去街边市场看招聘信息，对口工作很多，待遇都不低，只是他不敢去试，常常是心存希望地来到街边，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他没有那个勇气迈出国有企业的大门，走上打工之路，他还没有这个概念。
然而，田小燕的怀孕，让他不得不改变人生的进程，离开那个国企，踏入社会。。。。。。
宋子恒在设备厂恓惶的日子过了好久！
传统意义来讲，国有企业在一些方面确实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其实，国有企业的负担在许多年前是沉重的。一个职工，踏入企业大门的那一天起，衣食住行，甚至孩子未来的工作，都开始由企业来解决。社会化企业，让企业戴着镣铐前进。可想这种制度之下，企业大门在下班时徐徐打开，拥挤的人流，有着多少家庭在里面！
每个人都希望安逸，特别是基层的人们，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没有太多理想，只想着每天有饭吃，有房子住。宋子恒亦是如此，他有农村人原有的朴实、敦厚，也有常年求学在外养成的灵敏与聪明，毕业工作分配的失意，让他慢慢蓄满了能量，他不会自甘人后，考试、培训，他在设备厂的八年里，获得了本专业所需的各种证书，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敲门砖，所以，当机会降临时，他希望自己毫不犹豫地抓住。
设备厂也是不甘心在红火几年后的衰败，谋求改变。从市属企业变成区属企业，落差催促了改变进程，成立有限公司，再成立建材市场。虽然是一套领导班子，但门户却多了起来。偌大的厂院，由原来的产品成堆，变得空空荡荡，继而突兀出一个大厅，建材市场开始成为设备厂的主业，喧哗之声犹如在耳。更主要的是，这个公司可以开资！
那时，宋子恒是有限公司的会计，太多的财务人员选择了离开，大部分财务工作，都由宋子恒自己来完成，宋子恒感觉自己已经担当重任。当建材市场成立时，他满心希望能让自己过去。然而，没有谁会想起他，一个坐在后院空荡荡办公室里的会计，领导或者有关系的人，成了建材公司的主人。当前院人声鼎沸的时候，宋子恒只能默默地看着教材。偶尔，他也会去建材市场，到昔日同事那里坐坐，看着熟悉的会计凭证，宋子恒心里在流泪。
建材市场是热闹的，人浮于事，总是有些事情要做。常常上午十一点，便会有人张罗请客吃饭，有时候宋子恒很尴尬，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虽然他拒绝多次，但心里的落差，是无法弥补的。
设备厂终于破产，新来厂长无意中发现宋子恒的存在，惊讶之余，开始重用宋子恒。而一切来得太晚，田小燕怀孕了，宋子恒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枯坐。当他那天去人才市场，见到那位女老板时，他选择了出去打工！
宋子恒离开国企，来到偏远山区的那家合资企业上班，凭心而论，有些大材小用。这家公司本来规模很小，业务也不多，全公司不过十几个人。而且许多工种都是临时性的，往往根据生产情况增加或者减少职工人数，而且这些人大都是周边农村的妇女。工资低廉，工作时间长。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对于公司领导充满了敬畏。
宋子恒留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刚刚步入社会。而且老板善于描绘公司发展前景，使得宋子恒对未来充满了幻想。老板还是很看重人才的，一些重要岗位，还是聘用了一些高素质的人。宋子恒工作量不大，加上刚刚到外边工作，所以做事很认真。除了少得可怜的会计工作外，他还帮着办理公司其他工作，甚至到车间帮着包装产品。老板喜欢这种人，并且充满信任。公司许多事情，都要宋子恒来参与。
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尽管宋子恒尽心尽力，但在公司重要的时点上，总是看不到他。譬如说外方经理从美国来，和大家吃饭照相，那天偏偏宋子恒到省城办理电子口岸手续。
公司许多人都由宋子恒和老板的儿子负责招聘和面试，可谓重要人物。许多人对他充满敬意，说他是个文化人，而且任劳任怨。宋子恒习惯这种工作状态，他总觉得自己每天都该踏踏实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年冬天，公司刚刚起步，老板雄心勃勃，要招聘一位生产厂长。宋子恒和老板儿子去了人才市场，招来从国企内退下来的贾厂长。贾厂长仪表堂堂，谈吐不俗，对于企业管理滔滔不绝，而且风度翩翩。老板聘任了贾厂长，由他全面负责生产管理工作。
贾厂长过来之后，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管理的触角伸得很长，甚至想把宋子恒也算在自己管辖范围内，而老板没有同意。公司一线员工大部分都是女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其中，有一位附近的农村妇女王小兰来这里上班。面容姣好，刚离婚。因为工作分白班和夜班，不知不觉，贾厂长总是很自觉地安排王小兰上夜班。
一个月后已是寒冬腊月，经常在一起坐车的电工老崔就和宋子恒说老贾不是东西，宋子恒问怎么回事？老崔说老贾总好勾搭王小兰。宋子恒很奇怪，说老贾有家有业的。老崔笑而不语。而老板有时候和宋子恒交流时，总问宋子恒，觉得老贾这个人在公司有用吗？宋子恒不太懂，平时他和贾厂长都很客气，没有太多接触机会。老板说这个人除了嘴巴好以外，没有别的本事。
临近年关，公司加班加点生产，除夕到初二方才休息。因守卫室的师傅回家过年，晚上不能在这过夜。贾厂长高调地就安排一些人值班，其中，宋子恒和贾厂长除夕晚上值班。
宋子恒下午吃过年夜饭后，就坐车过来上班。刚进了厂院，就发现食堂热火朝天的，宋子恒很纳闷什么人还在这，过去一看，竟然是贾厂长和王小兰在做饭，已经做好了几个菜，看得出，是要好好喝一顿。瞧着宋子恒来了，贾厂长热情地张罗喝酒吃饭。
宋子恒推说自己在家喝了不少酒，不能再喝多少。贾厂长信以为真，没怎么和宋子恒喝酒，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甚至劝宋子恒回家过年，今晚他一个人值班就行。宋子恒瞧着王小兰已经喝多的样子，心中疑虑，就说外边已经黑天了，根本没有公交车，他回不去，那王小兰怎么能在这里？贾厂长说她没事过来看看，一会他给送走。宋子恒陪着他又喝了几杯，推说头疼，就下了桌，回自己办公室躺会，不想就睡着了。
晚上，远处沉闷的鞭炮声把宋子恒惊醒。他起身喝了些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琢磨着去看春晚，刚出了门，却瞧见不远处贾厂长的办公室亮着灯。宋子恒走了过去，想找贾厂长一起去看电视，发现门虚掩着，待他走近了，里面的声音，让他瞬间惊呆了。
那声音分明是男女之事，间杂着老贾的喘息和王小兰的呻吟。宋子恒大脑一片空白，赶紧闷着声回来，大过节的，人都图喜兴，遇到这事，不免心里充满了厌恶。关上门的瞬间，狠狠地摔了一下门。
接下来，整个夜晚变得安静下来。宋子恒躺在床上，默默打发着时间，
那时，田小燕已经怀孕，宋子恒眼里，田小燕是那样的美丽，或许，怀孕的女人都是最美的，母亲都是伟大的！田小燕怀孕期间，宋子恒从来没有要求过夫妻生活，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能够克制自己，不能不说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想起老崔的话，虽然他对王小兰没有太深印象，但老贾所为，让他有种深深失望！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有着孙男娣女的长辈，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于涉世不深的宋子恒来讲，简直不可理喻。不久以后，宋子恒能够听见老贾他们悄悄离开的脚步声，宋子恒心中苦笑，一面想着田小燕，以及未出世的孩子，一面想着明天怎样面对老贾。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贾依旧是那样的平静，面对宋子恒时，也是很坦然。倒是王小兰看见宋子恒有些拘谨，宋子恒不由得佩服老贾。时间一点点过去，关于老贾和王小兰的风言风语却在公司传扬开来。终于有一天上午，老板找到了宋子恒，说了关于老贾的事情，宋子恒想了想，还是没说那晚的事情。但老板却说准备老贾开除，王小兰也一样，“我不想让坏风气在公司蔓延！”
宋子恒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奇怪，只是说：“老贾太让人失望了！”和老贾摊牌是很有意思的，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宋子恒和老板，老板儿子以及老贾。老贾忙碌了一上午，吃过午饭，本来想休息，被告知到办公室来一趟。未等老贾坐下，老板板着脸说：“老贾，你下午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公司吧！”
老贾一愣，看了一圈大家，说：“为什么？我做的不好吗？”
老板点点头，说：“这里不太适合你，你也不太适合这里，还是走吧！我一会让小宋给你结算工资！”
老贾目光里多了许多挑衅和不满，说：“还是给我一个理由吧！”大家有些不敢相信，按常理老贾不能问这话的，老板虽然很奇怪，但还是淡淡道：“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我们这里需要好的风气！”
老贾不屑一笑，说：“我不明白您话的意思，但至少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吧，您是老板，您说的算，我可以走，但我会找个地方要个说法！”
继而，又对宋子恒说道：“年轻人，不要乱说话，话说多了，对你不好！”宋子恒一愣，脸有些发热，老板则说道：“你的事情，和宋子恒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贾忿忿不平地走了，因为赶进度，王小兰平日干活还算麻利，暂时没有开除她。后来，老贾打过几次电话到办公室，要找王小兰。因老板有话在先，就说王小兰已经开除了。老贾还来过一次，偏巧那天王小兰是夜班，大家都没有理睬老贾，老贾只能讪讪地离开。两年后，宋子恒代表天和公司招聘时，见过前来应聘的老贾。依旧很儒雅，依旧谈吐不凡，当时的郑总都想聘用他。宋子恒笑着讲了以前的事，郑总笑笑就算了。
王小兰对于老贾的离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而这其中关键的人，就是宋子恒，有时，王小兰总会有意无意问宋子恒些事情，希望能够探听一些消息。宋子恒对她心存戒备，不愿和她有太多交往。老崔倒是常说，这个王小兰挺可怜的，前夫出轨，害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老贾平日里总用经理的架子压人，有些事情王小兰也是没有办法。
平时，公司周六上班，周日休息。宋子恒总是周日上班，这也是公司都知道的。春天很快来到，温暖的气息，似乎让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青青小草冒出头来，倒惹得几个女工时常利用午休时间去散步，其中，就有王小兰，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这里。宋子恒有时能够看到，想着这个女人终归会被开除掉，心中不免无奈，甚至有些可怜。有时他和老板聊天，说老贾已经走了，王小兰干活还是那么麻利，干脆留下来吧。老板则不同意，说是祸害早晚还是要害人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一个周日，宋子恒独自一人去值班，从守卫师傅那里，得知王小兰周六被公司开除了，据说，在场的人很多，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还哭了一场，说她有什么错。大家如同看客，及至这女人走出厂区，还兴致勃勃说了句：这女人……
守卫师傅说得兴高采烈的，宋子恒微笑着听着，他能够想象出这个农村女人痛哭的样子，但他也没有办法，他若在估计顶多躲在远处观望，绝不会跟着去嘲笑。整个上午，宋子恒除了看书，就是在厂区里闲逛，心里还在回味这个女人的事。
公司门口有人敲大门，宋子恒过去一看，竟然是王小兰来了，显得特别轻松，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憔悴，说自己昨天走得匆忙，落下些东西在衣柜里。
宋子恒先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老板很奇怪，说让她进来，但让宋子恒跟着。王小兰进来后，瞧着宋子恒一脸紧张，笑笑就去女生宿舍区，王小兰神情自若，打开曾经使用过的衣柜，里面空空的，宋子恒很奇怪，却发现王小兰从箱底拿出一张垫着的报纸，笑着说这上面有一句话，她很喜欢。
宋子恒“哦”了一声，有些奇怪，但看得出这个女人还是很认真的。虽然上面的话是什么，宋子恒无从记起。只是感觉，那天王小兰很放松，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遗憾。临走时，还笑着请宋子恒去家里玩。
那天，王小兰走后，宋子恒确实沉思良久，他能感受到王小兰的心情，一种无奈与失望！在一些人眼里，这些人是没有价值的！犹如进入劳工市场，一群人围了过来，笑着脸，满眼的期望，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上帝。你可以得意，可以大声豪气，可以肆无忌惮地挑着人，因为你是雇主，你有权力决定这些人的去留！而你偏偏没有想过这些人内心的背后，会是什么？
在后来的日子里，宋子恒代表着不同的公司和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感谢您对公司的多年付出，最近公司有些变动，综合考虑，您不太适合公司目前的变动，所以很遗憾地通知您，我们的合作关系目前暂时需要结束，不过，您的付出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期待下一次我们再合作！”
每个人对这些话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有的坦然自若，有的恨恨不平，有的客气地与宋子恒握手告别，有的大声地骂骂咧咧…..每每这时，宋子恒总是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脑海里总会浮现，当年王小兰离开时的样子，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那年八月，宋子恒的离开，确实让老板措手不及。宋子恒决定去天和公司时，因为担心试用期，就和老板说自己请假半个月，在家复习考试。老板没有怀疑地答应下来，她只是关心厂区里的葡萄少了不少，她满心计划用这些小葡萄酿酒。
待宋子恒在天和公司站稳了脚跟，回来和老板说自己离开时，老板正和几个同事平整着厂区的土地，多日不见，许多人和宋子恒打着招呼，宋子恒微笑着，请老板进屋，和老板说了自己的事，有些慌乱，她从来没有想过宋子恒会离开，宋子恒很客气地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生活压力大，公司总停产，他不得不考虑离开。
老板当时没有挽留，宋子恒的沉稳，让她明白他的决定是不可改变的。在宋子恒走后，老板心里有些难过，和这帮同事说宋子恒怎么走了呢？！同事们都很无语，在他们心目中，宋子恒是个条大鱼，早晚都会离开这个小河沟的。老板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开始给宋子恒打电话，规划着企业前景，极力劝阻宋子恒离开。宋子恒没有答应，只是说有事肯定帮忙。而老板没有灰心，借着申报一份材料的事情，请宋子恒为她做点财务工作，宋子恒没有推脱，下班时热心过来帮忙，财务数据很好做的，老板的儿子也赶过来，他往日和宋子恒关系处的不错。待宋子恒忙完之后，张罗请宋子恒吃顿饭，希望用温情来打动宋子恒，期待事情反转。而宋子恒吃饭时，除了表示感谢，就没有再说别的。他不能不走，家庭的压力，自己不可能长期在一个小地方工作，自己的生活总得有些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