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之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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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流失的岁月(下)

    宋子恒在财务室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所措地进进出出,惹得财务室的几个大哥直纳闷。直到中午,田小燕方打来电话,声音非常的虚弱,说胎儿已经打下来了,而且一会就要到工厂宿舍。宋子恒慌忙去路口接,远远望见田小燕脸色苍白,蹒跚着走来。看见宋子恒,田小燕更是几乎走不动一步。宋子恒急忙跑过去,扶着田小燕从小道,进了宿舍。这宿舍是田小燕父亲为大哥要的,大哥晚上回来住。田小燕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下来,疼痛随之在周身泛滥开来,她痛苦地呻吟着,手使劲抓着宋子恒的手,额头全是汗,好久才昏睡过去。宋子恒紧张得大汗漓淋,趁田小燕睡着,赶紧出去买了些水果,又回财务处取保温杯,装满一杯热水,再急着走出来,偏偏在厂门口遇到组织部长,组织部长拉长着脸,不会撒谎的他,说田小燕下午会过去。待他回到宿舍时,田小燕还没有醒来,浑身是汗。宋子恒小心地给她擦汗,猛然才看见床头放着一个塑料袋,看着里面包着的东西,宋子恒知道是什么,不由得鼻子酸酸的。



    毕竟还是年轻,田小燕睡了一个小时,又吃些饭,喝了保温杯里的水,渐渐体力恢复过来。田小燕无限温情地看着宋子恒,发现这个男人眼睛已经哭肿了,不觉一笑,说:“没事的!我好多了!”宋子恒看着田小燕那张惨白的脸,再一次大哭起来。



    田小燕没想到自己会慢慢爱上宋子恒,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决定跟他一辈子。当她和家里人说时,母亲表示了强烈反对。她希望女儿找一个家庭 条件好的人,以帮助家里。田小燕没有答应,母女二人僵持了七个月,直到有一天夜里,母亲起床归来,经过田小燕房间,发现女儿辗转反侧,心中一酸,这也许就是命吧,慢慢接受了宋子恒的到来。



    正当二人憧憬美好生活的时候,命运开始折磨起他们脆弱的神经。宋子恒母亲有病了,仅仅半年,就撒手而去。老人临走时,念念不忘宋子恒的 婚事,托付嫂子照顾宋子恒,帮他成家立业。而母亲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很多钱。嫂子开始表现的不错,以长嫂的身份支撑起这个家,多次提及宋子恒的婚事,一定要照顾好他。所以当宋子恒小心翼翼看着兄嫂天天忙着养猪的时候,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有点希望,甚至嫂子把母亲在院子里种的果树都锯倒,他都没有说什么。但母亲的外债,还是使得所有的卖猪钱荡然无存,继而嫂子和父亲发生了矛盾,嫂子公开说不再负责宋子恒的婚事。宋子恒心灰意冷,不愿回老家,甚至在市内,也不愿去找田小燕。田小燕很奇怪他的举动,有一天找到了他,宋子恒决定和她分手,和田小燕说了家里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田小燕看着消瘦的他,还是很坚决的跟他在一起。而田小燕家里人开始催促二人结婚,毕竟两个哥哥还没有结婚。田小燕很希望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宋子恒很是不安,宋父根本没有能力给他买房子。关键时,老舅帮了一把,利用自己的职权,把单位一个不太起眼的房子,给了二人,尽管是三家一厨一卫,毕竟也算一个家。田小燕和宋子恒都很开心,两个人在一起很是快乐,但田小燕父母依旧没有同意,他们隐隐觉得,如果在结婚前不给孩子买了房子,估计以后也不要依赖宋家给买了。宋子恒把田小燕家的意见说了,宋父很是沉默。不久,还是从外面借来一万块钱,给了宋子恒,并让宋子恒把现在的房子卖给姐姐,仅仅三千元钱,姐姐却只拿了贰仟元。这也为两家人不和埋下了祸根。田小燕和宋子恒也准备了一万块钱,就这样,买了一个单间。田小燕家没有再说什么,很尽心的帮助宋子恒收拾新房,毕竟,女儿看中的人,也算是自家人。



    婚礼办得很热闹,尽管不豪华。来自农村的客人们,纷纷赞扬。姐夫看了装饰一新的新房,很是生气的说,难为老父亲了。而一旁的田小燕非常生气,新房装饰是自己家出钱出力帮弄的,和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农村的亲戚朋友来了很多,多是新鲜的参加了热闹的婚礼,继而离开。等到婚礼结束后,大家回到家中,姐姐就开始张口要房子。父亲也是那个意思要把钥匙给姐姐,田小燕有些生气,没有答应,而是责问宋子恒怎么回事?宋子恒感觉无地自容,父亲默默看了宋子恒一眼,就领着家人走了。田小燕告诉宋子恒,不是差钱的事,而是挑姐姐的礼,弟弟结婚一手不帮,还说风凉话。后来,姐夫打电话要房子,再后来改成了要钱。而田小燕统统转到父亲那里,宋子恒感觉很悲伤,虽然觉得姐姐太没有人情味,但自己这么做,也有些不妥。父亲问过一次,也没有再说什么。宋子恒还是想法弄到两千元钱,给了父亲。第二年,父亲又找了一个老伴,这样宋子恒感到不可理喻。母亲在他心中,是无人替代得了的,甚至希望父亲也要维护母亲的位置。于是同父亲吵了几句,半年多也没有回家。



    宋子恒很少回老家,兄嫂对于自己的婚事存在误会,继而变得生气,他们感觉父亲给宋子恒太多帮助,设置觉得弟弟在市里上班都值得说一说的好事。有时宋子恒常常怀念以往的岁月,甚至会在喝点酒后而痛哭。田小燕往往很生气的批评他,说这些年来,从没有看过哥哥姐姐来帮忙,照顾他们唯一的弟弟......后来,父亲因病去世,宋子恒和老家,几乎没有多大来往,偶尔给哥哥打个电话,姐姐却是极少联系。



    在设备厂的八年其实是艰难的!



    那年11月份,宋子恒一早坐车从乡下来到市内,到设备厂组织部报到。那时,设备厂的管理还算严格,宋子恒满心欢喜地告诉拦截他的门卫,他是新毕业的大学生,来设备厂报到。门卫不耐烦地看他几眼,嘟哝道:“又来了一个!”挥挥手,示意他进去。厂区看上去很旧,但人很多,车间嗡嗡的机器鸣叫声,说明这个设备厂生产状况良好。接待宋子恒的是一个老女人,自称部长,很随意地把报到单扔在桌子上,上下打量几眼宋子恒,说:“回家等通知吧!”宋子恒不明白怎么回事,这里又没有认识的人,还是很老实地回到家里,静静等通知。不想等了一个来月,期间,宋子恒去了几趟设备厂,组织部长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迟迟不给宋子恒安排工作。往往是宋子恒满怀希望而来,却失望而归。母亲看在眼里,万分焦急,找到弟弟,说了情况,感觉是组织部长索要好处。舅舅明白姐姐的心思,当初宋子恒往国税办工作,就是因为太实在,不懂得给人家送礼。如今想到这点,想想觉得可怜,舅舅找到接洽人联系,确实是无处安置工作岗位,但人已经接受,就是设备厂的职工了。因为关系比较硬,宋子恒很快接到通知,正式到财务处上岗。



    刚到这里时,设备厂红红火火,恰逢春节前,从宋子恒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宋家上下多少还算宽慰。虽然没有进入国税局,但国有企业还是不错的,儿子肯定能干出一番成绩的。



    不想第二年开始,设备厂走了下坡路,继而一蹶不振。当初,得知这个企业亏损,父亲看着忧心忡忡的儿子,唯一安慰的话,就是“亏损企业还能总亏损呀!”现实就是这样,亏损永远持续下去,尽管八年里,这个企业试图改变,搞了改制,结果换汤不换药一样,仍然亏损不前。第五个年头,又利用地理位置,办了一个建材市场。初期很红火,惹得许多人都想进入这个市场工作。财务处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宋子恒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进去,结果自己依旧苦守着财务处,每天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静静坐着。



    工资基本不发,唯一的来钱办法,就是报销一些票据,宋子恒又非常实在,恪守职业道德,无非报销一下车票、学习书本费之类的,甚至暖气费都没有报过。靠着田小燕的工资,宋子恒渡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三年。那时,设备厂最流行的话,就是“生存”!许多工人下岗,有的人一辈子依赖这个企业,企业不景气,逼得他们不得不自谋生路。



    设备厂门口的大街是条繁华的商业街,不知不觉多了许多拉脚的工人,继而看澡堂的,值夜班的,最让人无语是,父亲是澡堂看箱的,女儿却是楼上按摩的,有时候,父亲要含着泪,带着笑,看女儿被客人欺负,甚至坐上客人的车,那种场面,让人听了都是痛苦!



    我们在努力提高生活质量,其实有多少人,在为了生存而努力呢!



    



    田小燕再次怀孕了,两人都想要这个孩子,但宋子恒在单位,每个月不到三百元钱,田小燕挺着肚子在外面上班,一个月才六百元,无论如何,何况一个即将消失的企业,是不能再干下去了。正巧,宋子恒的中级职业证办了下来,于是,宋子恒很勇敢的走出单位,走向了人才市场。



    正值三十岁,年富力强,很快,宋子恒便被一家出口企业相中,宋子恒原本以为出口企业会比国内企业好,而且中方老板是个女的,看着也挺实在的,说企业刚开始筹建,需要人才,大老板是美籍华人,负责销售,国内只负责生产产品,并说开始工资会低些,先给一千元,慢慢就会涨的。宋子恒满心欢喜的去了一趟,不过是农村道边的小厂子,有四五个中年男人在那里。宋子恒很是失望,本来想离开,因为企业太小,生产工艺近乎于半人工化,但想着田小燕的肚子一天天在大,还是决定留下来。这个单位刚刚筹建,一些手续都是宋子恒办的,国企这些年,让他学了不少东西,办起事来得心应手。女老板非常看重他,但正如宋子恒所担心的,这个企业开工不到三个月,六月份就停产了,美国对这种产品还是考察阶段,不需要太多产品。工人陆续放假了,老板知道宋子恒是个人才,便安排他白天上班,晚上和夜班老头换班,正常开资。宋子恒开始没和家里人说,每天正常坐车到班上,先把车间的窗户挨个打开,在打开电动水井,给庄稼浇水,自己则很用心的看些书,偶尔闲暇时可以上上网,尽管是拨号上网;累了可以适当睡会觉,安排一条笨狗值班,有时醒来,看着空旷的车间,宋子恒心里非常难受,特别到了冬天,漫天大雪把这个小厂淹没,白茫茫一片,路边的车都很少,四野的苍茫,让人的感觉更加孤单。有时宋子恒打电话给几个朋友,都是那么忙,自己也不好意思说闲着。老板偶尔会过来,说企业未来前景不错,如同打鸡血般,让宋子恒也期望着企业快点好转。



    第二年开春,企业果然开始好转,陆续有人回来上班,连着发六个集装箱货物,生产车间热闹起来。宋子恒因为业务的原因,出口代理公司给他提成,那三个月,攒了三千元钱。宋子恒白天会到车间里帮忙,甚至周六周日也去上班,弄些加班费。晚上则摸着日益长大的胎儿,心里非常高兴。田小燕却很担心,因为她知道,前几年自己投资失败,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每天看宋子恒上班,也不好意思问,直到差一个月孩子就要生了,一天晚上睡觉时,才紧张的问宋子恒,手里有多少钱,宋子恒早已知道田小燕的担心,同时也是非常的不安,企业再次报警,未来会怎样,自己也不清楚。每天看着她只吃一个菜,水果就是苹果,心里难过急了,手里的积蓄,不到五千元钱,有时自己一想到生孩子,真担心钱不够,但在田小燕面前还不能表露出来,很自信的说:“钱够的,有一万多呢......”田小燕半信半疑,但还是搂住宋子恒,很高兴的说:“真希望是个男孩......”宋子恒抱住她,说:“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夜色弥散开来,田小燕睡得很香,宋子恒想想前途未知,想想父母,眼泪流了出来......



    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是个女孩,非常漂亮,重8斤3两,起了乳名叫格格。宋子恒的确希望是个男孩,但看了一眼女儿,就喜欢得不得了,同时想到自己的未来不定,养个女孩会轻松些,心情还是很好。嫂子和姐姐来了一天,就没有再来,宋子恒工作很忙,岳母年纪大,晚上过来还可以,白天却坚持不住。二人惆怅之时,老舅母来了,一连照顾了七天。宋子恒夫妇非常感激,希望自己将来发展了,一定报答二位老人。可惜这个企业好景不长,再次停产,老板依旧那个套路。宋子恒看着孩子,以及狭小的屋子,吃不上,穿不上,心头简直在流血。很长一段时间,每到宋子恒休息时,就会把孩子及田小燕送回娘家,说是看姥姥姥爷,实际上是期望给孩子些好吃的。自己则独自回家,岳父要求他留下来,宋子恒以在家干家务为借口,一个人默默在家里,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痛苦让他彻夜难眠。



    格格一天天长大,这个企业也是好几天,坏几天,宋子恒再也坐不住了,时刻观察着网上的招聘信息,终于有一天,广昌集团在本地投资建厂,需要一个会计,宋子恒得知消息后,主动联系了负责招聘的郑总。甚至破天荒地打车,跑了三十公里,跑到金家庄来见面。两人谈得很好,一见如故,都是那种责任心比较强的人。最终,郑总把宋子恒的经历告诉了老板钱总,钱总决定聘用宋子恒,待遇比原单位翻了一番;接到通知的那一天,无论宋子恒还是田小燕,都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如今的待遇,可以让孩子过得幸福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