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流
“切西尔大人，小姐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还请不要打扰......”
管家杰森劝谕着突然前来登门造访的少年，但碍于两家早已定下的关系，也不敢多说上门。
“嗯？”
这时切西尔撇头朝这位已侍奉维纳斯家族上下三代的老人怒瞪过去，右眼瞳孔闪烁的妖异橙芒让杰森浑身寒毛直竖，心脏更像被无形的手握住而产生刹那的骤停，一个踉跄的摔倒在地。
“连我这个未婚夫都不见了是么？”
切西尔迈开漆色甲靴套裹的长腿，跨过跌倒在地的老人朝楼道走去。尽管外面正值晌午时分，但府邸却因挂在窗户上的茶色窗帘的遮挡而陷入阴沉而压抑气氛，但切西尔现在却对这样的环境情有独钟。
“哼......”
切西尔伸手缓缓推开面前紧闭的木质雕花大门，门轴旋转带出的嘶哑摩擦声响在静谧的当下被无限放大。
昏黑的房间里，杂乱无章的物品，从凌乱的酒瓶内倾倒的酒液，散发出酸朽的气息在房间内浑浊的空气中萦绕不散，那位已然失去所有希望的少女正埋头呆坐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
——噔噔！噔噔！
“伊文......”
“啊，凯......”
闻声抬头的少女那模糊的视线似乎出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沉寂已久的心湖在即将泛起涟漪的刹那却不由自主的再度沉默，因为眼前那张所凝实的脸容带来的，只有厌弃。
“给我出去！”
“哼！”切西尔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说一次了！”
伊文态度决绝，这话几乎是用吼的给说出来，但可能长时间处于饥饿缺水的不良状态，说完后竟捂着胸口喘起粗气来。
“你觉得你还有力气跟我谈条件吗？”
换作过去的切西尔，断然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伊文说话，在他心里，眼前的少女是过去曾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为之守护一生。如今却早已被当做笑话的存在，愤怒的种子在那个人出现的一刻就在内心最深处种下，终于到了破土而出的时候——
切西尔伸手一把捏起伊文的下把，苍白的脸容在他眼中表露无疑，但这一切只不过是在嘲笑他过去那卑微又可笑，却是自以为倾尽所有能换得真情回报的付出罢了。
“怎么了，我这样对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啊？”
“你！”
伊文几欲抬手反抗，却被切西尔抢先一步将抓来的右手控制住，皮肤传来的冰冷触感的同时，自身的脉搏声亦被骤然放大，面前那双对视的眸子内所闪烁的橙晕强行给脑海注入一幅混乱的画面。
一个高瘦的身影手执一把等身齐高的漆红巨刃，脚下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残破大地，远处所不能分辨的城楼建筑烽烟四起，上涌的混沌黑雾中一个巨大的橙色眸子代替了高悬的月轮。
待橙眸眨眼之际，漫天散落下熏黑的翼羽，伊文随手捞起一片落在手中的翼羽，却发现上面竟也镶嵌着那颗橙色眸子，眸子中正映照出自己和此处一切发生的景象。
——“啊！”
伊文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被扯回当下思绪，填满昏暗的视线的尽是切西尔那张冰冷凌厉的脸。
“你的眼里面心里的，至始至终都是他，而我，哪怕丝毫的地方都没给留下！”切西尔手指微微用力甩开伊文的脸，视线被旁侧微微泛起的亮光吸引过去，“这不是我曾用过的东西嘛，哼！”
切西尔自傲地冷笑一声，随即移步走到交叉而立的两把剑刃面前，对准那把精蓝色的晶刃抓去。
“嘶！”
当指尖触碰剑柄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灼痛感将切西尔的手给弹开，同时那套裹的漆色指甲亦被焚成焦炭而崩碎开来。
“你真是阴魂不散啊！”切西尔愤恨地朝剑刃咒骂，却伸手指向伊文的方向你 吼道：“不过嘛，你已经没机会跟我争了，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就行了，
切西尔猛然将头转向伊文，双眸爆发的森然怒威将地面的杂物直接掀飞，甚至还有的穿过遮盖的窗帘，直接击穿窗户，外面的风压顿时倒涌而入，随之透入的光辉竟将切西尔的右边脸的皮肤龟裂出交错的红痕交汇入燃烧的混金右瞳——
“反正现在在我眼里，她，只不过是一具工具而已！”
——
“唔啊！”
左眼突然涌溢的灼痛让亚萨瞬间失去了平衡而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随即马儿一声嘶鸣，引得在前面带路的旅人刹住座下马匹的脚步。
“吁！”带路的商旅男子翻身下马，赶忙小跑到亚萨身旁将他扶起，“小哥，怎么突然摔下来了，没事吧？”
捂着左眼的少年摇了摇头：“没，刚刚眼睛进了沙子，一不小心就……”
“没摔着就好，过了前面就要到了。”
商旅男子将亚萨扶起，尔后重新将马匹给牵了回来。
一旁的亚萨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尘，随即掏出腰间挂着的水袋，将内里所剩无几的饮水润湿微微开裂的嘴唇。放眼望去，纯净的湛蓝晴空与无垠的黄土丘坡将眼前的画面一分为二，唯有那零星的植被草丛及挺立的仙人草掌点缀着仅剩的自然之韵。此处正是青空帝国东南部国境接壤区域——阿尔加特大荒原。
——
按照此前从比莲娜那里得到的地图，亚萨从帝盟央都樊龙迦叶出发，一路向西南方向到达临近央都的迦贝尔区后，走帝盟国境内第一大水路普拉特运河，依次穿过娑督，兀德里安，以及雅恩格，最后抵达帝盟西南国境丹迪顿城。
由此穿出帝盟国境继续往西沿贸易商道前进，于两天前到达进入这片荒原前的唯一补给前哨站，里伯斯镇。而在那里，亚萨遇到了同是前往比莲那所指示的目的地，黑格伦城的贸易商队。
“每隔三年，那个地方就会在这段时间内聚集各处的人前往。”
看着一旁的商旅男子那放光的双眼，作为商旅的他们显然只有遇到能赚大钱的商机才会流露出如此饥渴的神态。
“怎么说？”
“看你的装束，是从东国那边过来的吧？”
亚萨默认地点了点头，继续听商旅男子说下去。
“这可是世代生活在当地的原住民中口耳相传的，在那里有座被称为古龙岩峭的漆灰孤峰，每隔三年，在梅侬月到俊内月这三个月内，每逢圆月时分，隐没于岩峭之后的龙界之门便会悄然开启。”
“难道说里面有什么宝藏不成？”
“还真就给你说对了！”商旅男子说的是那个眉飞色舞，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快点去到那个地方，“你也知道，龙是特别喜欢收集财宝的，所以这里面是藏着数不清的宝物啊！”
“你就这么确定有宝物？”亚萨尽管表情是一脸平静，但内心却把这些信息牢牢记住，毕竟里面或许有着对这次旅程目的的重要线索。
“当然，上一次我朋友就从里面带回来了一件的衣甲，你可能不知道，那衣甲居然是用龙鳞打造的。要是这次能给我有这样的好运气，我这队人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哈哈！”
“噢？那你这位朋友这次还会去么？”
“必须的啊，而且他早就到黑格伦了，等着和我汇合呢！”商旅男子用握拳的手搓了搓满是胡渣的下巴，“小哥，你问这么多，应该也想去碰碰运气吧，顺道作个伴，如何？”
——
“小哥快看，我们要到了！”
商旅男子兴奋的指着远方从地平线上缓缓呈现的轮廓，有别于荒原触目惊心的苍黄，一道重峦起伏的巨大山脉横亘在眼前，耸入云巅的雪峰所披裹的纯净煞白，肉眼可见那凛冽的寒气向大地滚滚袭来，与炎热干旱的黄沙大地构成鲜明迥异的两个世界。
众人此行所指向的目的地，正是底下那簇依山而建的绵密建筑群，其中最高的那座灰黑城塔楼，被帝国人们称为边塞铁卫的黑格伦城。
黑格伦地处帝国南疆，自是作为守护帝国辽阔国土的南方第一道屏障，尽管如此，但黑格伦却是帝国极为安定的地区之一，咎其原由无非是因那传说中古龙所存在的地方。黑格伦城背后所依附的名为角山，是那向西北方延绵万里的盘龙山脉的起点，由此构筑的天然屏障将青空帝国西南大片疆土给包围起来。在过去蛮族大举进犯的时候亦不曾对这片南疆之地造成多少影响。
而此地临近赤水，因此造就了发达的矿产业，帝国每年有百分之七八十以上的赤铁矿均由此地区开采，虽说经济构成单一，也足以撑起这片荒芜区域的不断发展，且不说每隔三年那神秘的龙界之地的开启而带动了庞大的潜在经济。
边塞之地的人们非常崇尚武力，不仅是为了在这大荒原上和那些神出鬼没的异兽搏斗，更是与森罗万象的自然进行着无尽的抗争，而在黑格伦城的城门口前，两尊足有数十米利特高的灰黑色猎人石雕分列左右。
一身紧致的皮铠勾勒出这副孔武有力的壮硕身躯，手执猎弩长枪，腰配短匕长剑，背后指天而立的铳枪与斩斧则完美彰显出与天斗，与地斗的无匹霸气，不禁让每一个来访者心生敬畏。而这两人的形象，却是来自两个不知道姓名的猎人，只是在当地留下了他们曾屠龙的传说……
亚萨仔细环视着聚拢在城下的各路人马，但视线却被路过的队伍无端的吸引住……
“他们是？”
前方那队身穿暗红重铠的六人队伍，那如同一模子印在脸上的冷彻目光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强大威迫感，一如来自地狱的使者，用世人所不知的手段将眼前的一切猎物征服。
“他们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猎龙铠团，没事可千万别招惹他们呐！”商旅男子双眼流露出畏惧之色，不禁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听我朋友说，过去他们已进过那边两次了，算是这次是第三次了，看到他们身上的甲铠没，那可不简单哟！”
“嗯？”
“那可是用上次他们在那边发现的一条龙的尸体上，用剥下的龙鳞锻造的，厉害吧！”
商旅男子说着话的时候尽量压低声量，生怕他们能听到似得。
亚萨看着那六人装备的武器，不仅有直剑，钩爪，战矛，连铳枪，斩锯斧，轰弩这类的重型武器都配备着，若是换作一般野兽根本不需用到这些，但对于龙这样的存在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来小哥，我们这边走！”
亚萨与商队一行人到达了住宿的地方，这是黑格伦城内规模最大，名声最盛的旅馆库斯迪克，每隔三年的这个时间，从大陆各地而来冒险家都会纷纷聚集于此，等待龙界大门的再度开启。
“小哥，你就在这间房吧！”
商旅男子将亚萨带到了一单人房间，内里床铺，盥洗室，小桌五脏俱全，怕是足够日常起居了，何况亚萨自己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好，真的麻烦你了。”亚萨这时从腰包里掏出两枚闪亮的金盾递给了商旅男子，“一路上感谢你们照顾，给！”
但看到这两枚金盾的瞬间，商旅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让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出手竟如此阔绰，要知道两枚金盾足够在这里最好的房间住上一头半个月了。
“好好好，我们就住在对面，有什么事直接敲门啊！那我就不打扰小哥你休息了。”
亚萨点了点，看着商旅男子将门关上后，长呼了一口气，旋即将身上背负的包裹随意抛甩在地上，然后呈大字型地倒向身后的床铺。
“哎……”
躺在床上的少年凝望着房顶吊挂的大灯，安静的气氛让连日绷紧的思绪得以缓缓放松，沉淀下来，渗入视线的昏黄灯光仿佛带着亚萨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
眼前立有一扇褐色的木制雕花木门，旁侧那不显眼的褪色古铜门牌上刻着三个尤为熟悉的数字——
“523……”
亚萨轻轻的呢喃道，但左手却不由自主的朝木门上的门把握去，咯吱的门轴转动声带起挂在门扉上的风铃发出叮叮的脆响，一阵混杂浓烈金属与书卷味道的气息扑鼻而来，随之呈现出内里的世界。
蒙尘的橱窗内陈列着各色装备，衣甲，战靴，裹手，甚至是一些机巧的小玩意应有尽有，转眼望向那被书籍与卷轴塞满老旧的书架，却有一本红色的小册子独自安静的放在立于前方的木桌上。
亚萨正欲移步，确发现自己竟已出现在想要落到的位置上，对此亚萨也不去理会，只是伸出左手缓缓翻开眼前这本红色的小册子。
翻开册子的第一页，上面中央有几个用烫金刻写的文字——“国家高级神炼技师……”但后面应该是写名字的部分，却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再翻到下一页，上面却是一片空白，这时，门外突然涌入一股劲风直刮向亚萨，不禁让他伸手稍稍遮挡住双眼，而面前这本小册子则被劲风吹刮翻页。
“这是？”
这时亚萨看到那快速翻转页面间似乎要向他暗示着什么信息，但就在他想再次触摸册子的瞬间，小册子却燃起一抹金色火焰，然火焰蕴含的并非激烈的炽热，而是深入骨髓的恶寒。
眼看小册子被金焰一点点的吞噬，极力想去阻止的少年却被那股并未停息的劲风阻挠，风卷残云下将店里所有的一切撩卷至半空，将亚萨与燃烧的册子生生隔开——
“不要，不要啊……”
探入风卷的左手承受着阻隔的杂物不断碰撞带来的苦痛一点点靠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在金焰焚尽册子的瞬间，存在这个混乱空间的一切事物亦全数静止下来。
亚萨抽回探入的左手，适才因杂物碰撞造成的淤青及伤痕竟消散无影，丝毫不觉半分疼痛。
就在少年陷入这片刻的沉思，一只巨大的黑爪出其不意地将顶上覆盖的天花撕开，随之一颗妖异的橙色眸子在笼罩的绯红穹苍中闪过亚萨的脑海，待缓过神来，眼前再度重历起那个画面……
“你到底是……”
和上次一样，还没等亚萨说完，身后拂过的清风将女子纯白的裙摆撩起之际，一张透白的面纱亦落入手中，随之被过电的全身灵息在脑海带出一块块记忆的残片在眼前的女子头上筑成那张脸容。
“不，不行……这次，我一定要……”
亚萨紧捂住剧烈灼痛的左眼让凝聚的脸容不至于立刻晕开，就这样紧咬着牙关，迈着灌入万斤玄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靠近着……
“想要看吗，吾偏不给你，哼！”
突然，脑海深处传出了一声浑浊声音将支撑住少年的精气神一并打散，泰山压顶般的重压顿时让亚萨双膝扑通地跪倒在地，而那女子也像此前那般和周围的一切如泡沫般爆散，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那未能填补的双眼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溅落在亚萨的手掌心
——“啊！”
幡然醒来的少年用那瞪圆了双目凝望着昏黄的大灯，额侧密布的汗珠已将双鬓渗透，绷紧的双手紧抓着底下柔软的被褥，却在左手掌心传来一丝咯手的触感，正是那一颗水滴状的透明结晶——
“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就在亚萨喃喃自言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一阵议论声——
“喂，这两个金盾哪里来的，唔！”
“不就你说的那个穷鬼嘛，没想到出手这么大方，而且我看到他的钱袋里装的，嗯，你懂的！”
适才带亚萨进房间的那个商旅男子语气狡诈地冲同伴笑了笑。
“真货啊，好你这家伙，不如就今晚，诶诶诶！你看？”
那名同伴伸手，五指并掌在自己的脖子前比划了两下。
“才刚来这里，等探清楚情况再说，特别是那队人也住这里了。”
不用说商旅男子口中指的肯定是猎龙铠团的人，要是有什么事惊动了他们，无论对错恐怕都会吃不了兜子走的。
“还有，别忘了那些大人要我们来的目的，这两个金盾你自己拿去。”
“得了得了，怎么会忘，难得你大方一回，我去找点乐子！”
那名同伴将两枚金盾稍稍向上一抛，尔后一把抓住，口中哼着小曲，自鸣得意地朝商旅男子挤了挤眼。
“去去去！”
旋即便是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
他两的对话已被房间内的少年全部接受，没想到善意之下是如此的居心叵测，所谓人面兽心不过如此，但更让亚萨在意的，是商旅男子最后所说的‘那些大人’。
之前在路上，亚萨就对这个商旅队伍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感觉，特别是前天夜里，他看到队伍里某个人拿出的‘那个’铭牌，每每想起都会有股突如其来的刺痛直透脑海，总感觉那东西和自己近日频繁梦到的有着什么关联。
——
“老板，来个大房间！”
身裹灰白风衣的少年如是说道，那被兜帽覆盖的面容仅露出嘴巴让人分辨。
“这……我们的房间都已经注满了，不好意思啊！”
少年向身后的同伴看了看，似乎在交流什么，然后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枚通体幽蓝的椭圆晶石，正反两面印刻的分别是最高分议会与青空帝国各自的徽记。
“魔！……”
馆长看到少年袖口露出的魔盾币惊得瞬间将要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随即话锋一转：“房间嘛，要是您不嫌弃的话，我还有个杂物仓可以提供的。”
“可以，带我们去吧！”少年没有任何的质疑，爽快的答应了。
“来帮我看会！”
馆长吩咐好一旁的小弟，便带着这三人从地下夹层通道绕到旅馆后面的区域，这里正是给各路旅人存放坐骑的兽厩。
“来来来，真是委屈大人们了。”
馆长将杂物仓们打开，内存的灰尘顿时扑涌而来，呛得他直咳嗽，不过除了堆放了一些没用的杂物外，空间倒是挺大的。
“给我们来点吃的喝的，还有，帮我去城里带这几样东西回来。”
少年掏出一张皮卷纸和十个魔盾币放在馆长手里，两手在接触瞬间让馆长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毕恭毕敬的回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等馆长彻底退出这个杂物仓后，一直跟在身后的同伴立马将背负的东西卸了下来。
“露娅，露娅……”
维诺尔紧张的唤道，但躺倒在地上的少女却是脸色煞白，额侧不断渗出大滴大滴红热的汗珠，但瞬间就冷却成焦黑的尘屑抖落在地上——
“水，水……”
“给！”
一旁的伊苏拿出水袋递给维诺尔，露娅早在数天前的西尔瓦，身体便出现这样的状况。
“来，水来了!”
维诺尔将露娅稍稍扶起，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将水缓缓倒入露娅的口中，这时可见露娅颈脖上覆盖的赤红鳞皮内里正有规律地透闪出暗红的晕光。
“看来比之前预想的时间来得早啊！”
伊苏所说的正是露娅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作为龙裔的她，已经快要到第一次蜕皮的时间。此前从暴风圈回来后，露娅便跟随伊苏与维诺尔回到了火焰教会，并将她引荐给施耐德大师。
不料露娅体内的炎龙血脉竟与存放在火焰教会的教具，火源陨晶产生了共鸣，经施耐德大师诊断后发现，陨晶所具有的火之灵源通过炎怒甲为桥梁彻底唤醒了露娅血脉中蕴含的龙之力，而她本就到了进行首次蜕皮的年龄，加之此前为支撑炎怒甲的使用而消耗大量的血脉之力，因而不足以推动正常的生理进程。
尽管如此，但真正等到露娅进行蜕皮的时候，周围却没有真正适合的环境。蜕皮乃每个龙族一生最为重要的事情，据古籍所说，龙的一生共要经历四次蜕皮，每一次蜕皮后都能直接获得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力量，然这种简直犯规的进化程度，却是在每次都要重历一次由死到生的过程。
虽说龙族的身体极为强悍，但在蜕皮之时却要与大自然这个拥有无限之力对的野蛮人进行生死角力，那指数爆炸般的力量增长会短暂超越未蜕之躯的承受极限，此时必须要有足够的外界力量进行制衡维稳，才不至于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而正是这个原因，已确认为炎龙血脉露娅必须要回到南疆之内的龙界，以体内龙血为指引，回到记忆中出生的地方，在末日火山中沐浴万度熔浆经历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蜕变之仪。
“冷，好冷……”
露娅瑟瑟呢喃着，发紫的嘴唇与青白的脸颊可见她正经受着蜕变前体内力量剧烈变化的非人折磨。
“冷是吗？小苏，大师给的石头呢？”
维诺尔紧张的将露娅身上的衣甲裹紧，但显然这些都只是杯水车薪。
伊苏从腰包里掏出一个银质方匣，对其注入灵能后顶部刻有火焰教会徽记的圆形旋钮便会慢慢打开，里面装有的正是施耐德用陨晶中的火之源灵炼制的药物。
“来，含住！”
维诺尔将那颗如赤炎般燃烧的艳红石子塞到露娅的舌底，其中蕴含的源质之力瞬间灌注少女的四肢百骸，稍稍减缓她体内肌理承受的苦痛。
“已经剩十颗不到了，离大门开启时间还有三天不到，希望一切都能赶上吧！”
看到露娅的脸色稍稍好转，伊苏便将手中的银匣重新关闭起来。
“嗯，肯定可以的，你看她之前这么倔，是吧？”
“你就这么相信她？”
“还不是跟你学的吗，小苏？”维诺尔朝身旁这位挚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跟我？”
“你和安洁小姐可不是……嗯哼？”
维诺尔故意顶了顶伊苏的肩膀，自从安洁和远征部队一同回来后，就没有再见面了，不过当伊苏准备动身前往南疆的时候，却收了安洁的来信，信中仅留下简单的一句——“望卿珍重，勿失勿忘！”
“哼……看好她，我去外面看看。”
伊苏将裹身的灰白风衣理了理，转身走出了杂物仓门。
维诺尔看着离去的背景，不禁伸手理了理已入熟睡的少女额头上凌乱的发丝：“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哎……”
——
漆黑的夜幕从遥远的天际线将落日印染的绯色穹苍缓缓吞噬，虽是荒凉的疆域之地，但入夜后的黑格伦城却与繁华的王都不遑多样。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因龙界之门开启而汇聚于此的旅人和冒险者们此刻正享受着边塞风情带来的欢愉。
“喲，小哥，进来喝一杯嘛！”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穿当地风情服饰的女子朝路过的伊苏抛来一个媚眼，却被光荣的无视了。
女子微微瘪了瘪嘴，继续招揽路过酒馆的旅人，这些场合对于喜静的伊苏来说颇为反感，要是换成维诺尔的话，肯定想都不想就被人拉进去了，然而......
“是这吗？”
“对啊，想不到梦铃音剧团也来这里凑热闹了。”
听到身后两名男子兴奋地讨论着这个名字，不禁让伊苏停下了脚步。梦铃音剧团，大陆上极负盛名的游吟歌舞剧团，当中顶着当代‘绝世舞姬’名号的凡·贝尔莎小姐更在帝国范围之内有不计其数的追捧者，只要她去哪里表演，哪里就会是节日。
“喲，这位小哥，刚刚不是不理人家嘛，怎么现在又？”
伊苏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个魔盾币塞入女子的手里。看到魔盾币的女子并没有感到吃惊，依旧将伊苏拦在门外——
“小哥，你也想看‘绝世舞姬’的表演么？”
伊苏又添了一个魔盾币，但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不够？”
“钱嘛，倒是够的，但这表演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只见女子用那纤细的手指在指间把玩着两枚闪亮的魔盾币，勾人的眼波紧盯着伊苏被灰白兜帽遮蔽的半张脸。
“那要怎样才能进去？”伊苏用一贯冰冷的语气反问。
“哎呦，小哥别这么冷嘛，给点感情人家，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伊苏这时稍稍对上女子的目光，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突然闪过刹那红光，随即传来一股诡异的灵波死命地想钻入伊苏的灵源。
眼看伊苏陷入了沉默，女子将他覆盖头部的兜帽扯落，却是一张满脸胡渣，脸颊臃肿的中年大叔脸呈现在眼前——
“切，还以为多帅，不过这钱不假......”女子将伊苏系在腰间的钱包一手扒下，掂了掂重要，“带他进去！”
——“好嘞好嘞！”
内里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瘦小男子，神色猥琐地向伊苏打量了一圈后，接着将他的双手绑上一根用火油加强的粗麻绳——
“我们走吧！”
神情呆滞的伊苏木讷地点了点头，在佝偻男子的引领下往内里走去。
走出那昏暗的长廊，迎面所见的环境与外面常见的酒馆无异，散乱摆放的方形酒桌周围坐着各色的旅人，那长长的棕木吧台后，两名酒保正慢条斯理地从身后高大的酒柜中捣弄着各种酒料，为前来的客人们调制出一杯杯新制的醉人饮品。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没有酒馆应有的喧闹气氛，这种过分的安静，让人心神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佝偻男子示意让伊苏坐下，旋即举手向吧台的酒保示意。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这是伊苏进来后能听到的第一把声音，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其他旅人的反应，依旧各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没过一会，一杯鲜艳欲滴，散发这浓醇酒香的鸡尾酒饮品便端到了伊苏面前——
“请吧！”
酒保眯起双眼，嘴角勾出一抹让人发寒的笑意。伊苏仍保持着呆滞的神色，先是看了一眼佝偻男子，再是将目光转移到这杯艳红的鸡尾酒上。这微妙的动作变化过程，伊苏用余光看到了刚刚在他面前提及梦铃音剧团将在此演出的两名男子，同时他还瞥见一张尤为熟悉的脸容......
伊苏面不改色的将杯中艳红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稳稳地放回到桌面，旁边的佝偻男子对此满意地笑了笑，在环视了周围一圈后，旋即拍了拍手——
“啪啪！”
在场的旅人们闻声后一同从位置上僵硬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周围传来一阵纷扰的金属质摩擦，只见围筑酒厅的墙体和天花板迅速移动收拢起来，将那些被分隔的空间再度连通起来。
不料除了伊苏所在的这个酒厅外，还有五个这样的地方，每个酒厅都站满神色呆滞的形色旅人。而从他们跟前置有的空高脚酒杯来看，无一不是喝了刚刚那种艳红色的鸡尾酒饮品。
“欢迎各位在百忙中莅临此地！”
前方漆暗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传出一把雌雄难辨的混沌之声，随之从左右两侧分别燃亮的幽邃紫焰将漆黑驱散开，一名身穿红纹黑袍的人影出现在平台中央，在跃动异芒的映照下他脸上带有的那张以石像魔为形象的暗红面具若隐若现。
“各位亲爱的，蚀源者们。”
“蚀源...者？”
伊苏在内心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加上这里萦绕的诡异气氛，自然而然的将此前所遇的魂蚀联系起来。
站在台上的黑袍人朝台下细细环视了一圈，面具那双亮黑的双眸停在了其中一个方向——
“你们真的太可爱了哟！特别是这位......”
黑袍人所指的人，不偏不倚正好是亚萨所站的位置。
“上去吧！”
另一名佝偻男子快步走到亚萨身边，用那骨瘦如柴的手牵起少年往台上走去。
“来来，可爱的孩子。”
看这跟前神色呆滞的少年，黑袍人伸出双手，动作妩媚的抚摸着亚萨的脸。这时从耳际收回的右手上出现了一团如心脏大小般颤动的猩红肉块。
“这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喜欢吗？”黑袍人高举着肉块给台下之人展示了一圈，“那么，就有你开始，成为我们变革路上伟大的战士吧！”
黑袍人一把扣紧住肉块，对准亚萨的胸口迅速伸出，然而......
“这东西的味道，有点......”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从袖口刺出的袖剑已将黑袍人扣住肉块的手整齐的卸掉，还没来得及反馈的痛感只留下眼前少年那对深邃无波的紫瞳。
“你......”
顿生的变故让黑袍人打了一个寒颤，立马卷袖裹住断掌的手臂，下意识与亚萨拉开距离。
亚萨瞥了瞥脚边断掌紧扣住的肉块，旋即一脚将其踩碎，略带赌气的说道：“还以为真有表演看，结果被骗了，你们怎么补偿我！”
黑袍人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气急败坏的向台下那几名佝偻男子吼道：“给我把他做掉！”
五名佝偻男子听到黑袍人的命令后，一同朝台上的少年咧嘴露出一把猥琐的笑容，双手抱胸的他们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在此迅速膨胀的肌理将身穿的衣甲硬生生地撑爆。
“啧，骗人的吧......”
本是佝偻的病态竟摇身一变成魁梧精壮的肌*子，那狰狞如石像魔的面容血瞳激凸，口中叉出参差交错的锋利獠牙间冒出滚滚白气。
若换作普通人早已被眼前突然生变出的恐惧支配得不得动弹，但台上的少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不将眼前的所有放在眼里。
下一刻，五名异种之徒对台上的少年群起攻之，速度之快在所过的轨迹上留下模糊的残影。力抵拳至，随之惊爆的空爆之声在这昏暗的空间激荡回响......
“轰轰轰！”
然占据数量上的异种们并没能对少年造成有效压制，反倒是亚萨，那魅若灵蛇的步伐在五个异种之间穿行自如，却奇怪地没有作出任何反击。
如此挑衅的行为让站在后面的黑袍人气氛不已，当即咬破左手拇指的指头，将渗出的鲜血往上空一弹。
“给我杀！”
晕开的血之散华在五名异种眼中如诱人的玉露琼浆，当即停下了对亚萨的围剿而张开吸食，全身肌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膨胀拧实，但亦有异种直接在吸食的过程中无法承受过暴力量的增长而爆体毙亡。
眼看着已是第四个异种身死当场，场上仅剩下一个异种存在，但着并非不自量力的愚昧，而是......
“竟然用这样的方法将力量集中起来。”
台下的伊苏依旧沉默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而作为‘当事人’的亚萨怎会不明了眼前异种们的行为目的，这下他眼神却变得谨慎起来，左手微微拔出半截系于腰间的单锋细剑。
“嗞......”
异种巨口一合，七窍立刻喷涌出滚烫的蒸气白雾，当突兀的血瞳在漆色眼睑覆盖刹那，紧绷的拳锋已然轰至亚萨腹前。
“咚唔！”
撕裂的空压在汇聚的力点响起沉闷的嗡响，犹如实质般进行剧烈坍缩，面对这必然命中的蛮横之力，少年扩张的瞳孔下眼神一凛，一个诡异的侧闪至异种的腹背弱侧，出鞘的银锋刺向早已洞悉的死角。
亚萨迸发的武技让伊苏瞬间看得出神，这份惊世骇俗的绚烂在他过去所见之人里面，唯有那人，然看似终结的一击却迟迟未能落下，异种竟抢在触及之际用违反常理的速度将身体强行拧转过来，单手强行抓截住细剑的攻击。
这种超越物理常规的行动，此前曾在露娅解放血脉中的龙性后才有可能触及的领域，没想到被魂蚀侵染而强化的异种也可以做到！
对此亚萨多少有点骇然，但依旧选择避重就轻，双脚发力从地面蹬起，以细剑剑柄为轴将整个人甩至异种的左侧，同时射出腕底藏有的袖剑......
“这怎么可能！”
站在后方的黑袍人看到少年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接连进行折射变向，眨眼之间用无数细不可闻的丝线捆缚住异种的四肢将其吊挂在半空——
“别乱动，你越挣扎，这些丝线只会勒得越紧。”亚萨从异种掌中抽回适才的单锋细剑，重新收回腰间的剑鞘里面，“还有那位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帮忙让这里的人先出去？”
此话的对象自然是伊苏......
“什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花点时间。”
看着从呆滞的旅人中走出的伊苏，黑袍人紧绷的双拳愤愤的嚷道：“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是不是一伙的不重要，你外头那些小把戏，怎么能抵御真焰的考验！”
伊苏祭出银锥，炙热的真焰将幽邃空间的漆黑与压抑一扫而空，这些被魅惑之法夺走意识的旅人们在光芒的沐浴下得以清醒过来。
——“怎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哪？不是说梦铃音剧团在这表演吗？”
“啊，那是？”
“怪物，有怪物！”
清醒过来的旅人们不禁被狰狞异种威吓住了，纷纷拔腿就朝通向外头的走道推挤去。
“真焰，你是骑士团的人？给我等着！”
黑袍人自知当下的事情已然败露，而自身更不是两人的对手，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不料被一对在身后凝炼出的能量手掌给拦截下来。
“想逃？”
这是光魅甲在暂临解放状态下驱遣光之灵所化身的神守对掌，此前追查已久的魂蚀之事不料在今天逮了个正着，伊苏怎么会轻易放过！
“哼，别以为能留下我，你这畜生还不给我动起来！”
黑袍人大袍向前一挥，内从激射出数枚血红的刺钉准确地落在异种的四肢与心脏位置。
被缠缚的异种极力挣扎下让接触的丝线顿生白烟，隆起的肌肉并不像刚才那般再度肿胀紧绷，却是迅速的收缩干瘪起来。
“它想自爆！”
亚萨立刻反映过来，但在场的旅人们并未完全从这里撤离，要是爆炸肯定会牵连许多无辜的性命。
“是选择继续拦我呢，还是去救这帮人呢？”
“真是歹毒！”
伊苏狠猝了一口，当下也只能放弃对黑袍人的阻截，毕竟这里只有他有能力阻止这事态进一步发展。只见他双掌一松，拦截黑袍人的能量手掌立即崩解消散。
“哼，是个聪明人！”黑袍人向两人冷哼一声，旋即遁入暗处消失不见。
“这位小哥，这里交给我，你去疏散人群！”
伊苏拍了拍亚萨的手臂，这时亚萨不禁感觉到左手背上的伤疤传来微微的灼痛，却并未理会太多，赶忙说道：“小心点！”
“嗯，出去再见！”
伊苏缓缓转过身来，将右手置于胸前——
“九天上的昼华辉光，照启明之路达圣域之彼，守世人之祈愿以耀明光！”
手背流转的光轮在吟唱祷文的作用下将光之灵极转移到中心，由此为伊苏所穿衣甲镀上一层魅幻流离的镜膜，印刻在腹甲上的‘光’字古文如烈阳般刺目，仿佛这就是世间一切光芒的源头所在。
“镇守·能相迁光！”
合十的双掌下一个身披光之战铠的巨大半身人像将伊苏自己给包裹起来，健硕的光之手臂与之一道在异种周围的空间，迅速构筑起数层交错的光之壁障。
——“咻......嘣！”
骤然紧缩的异种之躯在下一瞬间爆发出骇然的亮光将一切所见吞没......
管家杰森劝谕着突然前来登门造访的少年，但碍于两家早已定下的关系，也不敢多说上门。
“嗯？”
这时切西尔撇头朝这位已侍奉维纳斯家族上下三代的老人怒瞪过去，右眼瞳孔闪烁的妖异橙芒让杰森浑身寒毛直竖，心脏更像被无形的手握住而产生刹那的骤停，一个踉跄的摔倒在地。
“连我这个未婚夫都不见了是么？”
切西尔迈开漆色甲靴套裹的长腿，跨过跌倒在地的老人朝楼道走去。尽管外面正值晌午时分，但府邸却因挂在窗户上的茶色窗帘的遮挡而陷入阴沉而压抑气氛，但切西尔现在却对这样的环境情有独钟。
“哼......”
切西尔伸手缓缓推开面前紧闭的木质雕花大门，门轴旋转带出的嘶哑摩擦声响在静谧的当下被无限放大。
昏黑的房间里，杂乱无章的物品，从凌乱的酒瓶内倾倒的酒液，散发出酸朽的气息在房间内浑浊的空气中萦绕不散，那位已然失去所有希望的少女正埋头呆坐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
——噔噔！噔噔！
“伊文......”
“啊，凯......”
闻声抬头的少女那模糊的视线似乎出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沉寂已久的心湖在即将泛起涟漪的刹那却不由自主的再度沉默，因为眼前那张所凝实的脸容带来的，只有厌弃。
“给我出去！”
“哼！”切西尔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说一次了！”
伊文态度决绝，这话几乎是用吼的给说出来，但可能长时间处于饥饿缺水的不良状态，说完后竟捂着胸口喘起粗气来。
“你觉得你还有力气跟我谈条件吗？”
换作过去的切西尔，断然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伊文说话，在他心里，眼前的少女是过去曾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为之守护一生。如今却早已被当做笑话的存在，愤怒的种子在那个人出现的一刻就在内心最深处种下，终于到了破土而出的时候——
切西尔伸手一把捏起伊文的下把，苍白的脸容在他眼中表露无疑，但这一切只不过是在嘲笑他过去那卑微又可笑，却是自以为倾尽所有能换得真情回报的付出罢了。
“怎么了，我这样对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啊？”
“你！”
伊文几欲抬手反抗，却被切西尔抢先一步将抓来的右手控制住，皮肤传来的冰冷触感的同时，自身的脉搏声亦被骤然放大，面前那双对视的眸子内所闪烁的橙晕强行给脑海注入一幅混乱的画面。
一个高瘦的身影手执一把等身齐高的漆红巨刃，脚下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残破大地，远处所不能分辨的城楼建筑烽烟四起，上涌的混沌黑雾中一个巨大的橙色眸子代替了高悬的月轮。
待橙眸眨眼之际，漫天散落下熏黑的翼羽，伊文随手捞起一片落在手中的翼羽，却发现上面竟也镶嵌着那颗橙色眸子，眸子中正映照出自己和此处一切发生的景象。
——“啊！”
伊文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被扯回当下思绪，填满昏暗的视线的尽是切西尔那张冰冷凌厉的脸。
“你的眼里面心里的，至始至终都是他，而我，哪怕丝毫的地方都没给留下！”切西尔手指微微用力甩开伊文的脸，视线被旁侧微微泛起的亮光吸引过去，“这不是我曾用过的东西嘛，哼！”
切西尔自傲地冷笑一声，随即移步走到交叉而立的两把剑刃面前，对准那把精蓝色的晶刃抓去。
“嘶！”
当指尖触碰剑柄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灼痛感将切西尔的手给弹开，同时那套裹的漆色指甲亦被焚成焦炭而崩碎开来。
“你真是阴魂不散啊！”切西尔愤恨地朝剑刃咒骂，却伸手指向伊文的方向你 吼道：“不过嘛，你已经没机会跟我争了，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就行了，
切西尔猛然将头转向伊文，双眸爆发的森然怒威将地面的杂物直接掀飞，甚至还有的穿过遮盖的窗帘，直接击穿窗户，外面的风压顿时倒涌而入，随之透入的光辉竟将切西尔的右边脸的皮肤龟裂出交错的红痕交汇入燃烧的混金右瞳——
“反正现在在我眼里，她，只不过是一具工具而已！”
——
“唔啊！”
左眼突然涌溢的灼痛让亚萨瞬间失去了平衡而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随即马儿一声嘶鸣，引得在前面带路的旅人刹住座下马匹的脚步。
“吁！”带路的商旅男子翻身下马，赶忙小跑到亚萨身旁将他扶起，“小哥，怎么突然摔下来了，没事吧？”
捂着左眼的少年摇了摇头：“没，刚刚眼睛进了沙子，一不小心就……”
“没摔着就好，过了前面就要到了。”
商旅男子将亚萨扶起，尔后重新将马匹给牵了回来。
一旁的亚萨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尘，随即掏出腰间挂着的水袋，将内里所剩无几的饮水润湿微微开裂的嘴唇。放眼望去，纯净的湛蓝晴空与无垠的黄土丘坡将眼前的画面一分为二，唯有那零星的植被草丛及挺立的仙人草掌点缀着仅剩的自然之韵。此处正是青空帝国东南部国境接壤区域——阿尔加特大荒原。
——
按照此前从比莲娜那里得到的地图，亚萨从帝盟央都樊龙迦叶出发，一路向西南方向到达临近央都的迦贝尔区后，走帝盟国境内第一大水路普拉特运河，依次穿过娑督，兀德里安，以及雅恩格，最后抵达帝盟西南国境丹迪顿城。
由此穿出帝盟国境继续往西沿贸易商道前进，于两天前到达进入这片荒原前的唯一补给前哨站，里伯斯镇。而在那里，亚萨遇到了同是前往比莲那所指示的目的地，黑格伦城的贸易商队。
“每隔三年，那个地方就会在这段时间内聚集各处的人前往。”
看着一旁的商旅男子那放光的双眼，作为商旅的他们显然只有遇到能赚大钱的商机才会流露出如此饥渴的神态。
“怎么说？”
“看你的装束，是从东国那边过来的吧？”
亚萨默认地点了点头，继续听商旅男子说下去。
“这可是世代生活在当地的原住民中口耳相传的，在那里有座被称为古龙岩峭的漆灰孤峰，每隔三年，在梅侬月到俊内月这三个月内，每逢圆月时分，隐没于岩峭之后的龙界之门便会悄然开启。”
“难道说里面有什么宝藏不成？”
“还真就给你说对了！”商旅男子说的是那个眉飞色舞，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快点去到那个地方，“你也知道，龙是特别喜欢收集财宝的，所以这里面是藏着数不清的宝物啊！”
“你就这么确定有宝物？”亚萨尽管表情是一脸平静，但内心却把这些信息牢牢记住，毕竟里面或许有着对这次旅程目的的重要线索。
“当然，上一次我朋友就从里面带回来了一件的衣甲，你可能不知道，那衣甲居然是用龙鳞打造的。要是这次能给我有这样的好运气，我这队人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哈哈！”
“噢？那你这位朋友这次还会去么？”
“必须的啊，而且他早就到黑格伦了，等着和我汇合呢！”商旅男子用握拳的手搓了搓满是胡渣的下巴，“小哥，你问这么多，应该也想去碰碰运气吧，顺道作个伴，如何？”
——
“小哥快看，我们要到了！”
商旅男子兴奋的指着远方从地平线上缓缓呈现的轮廓，有别于荒原触目惊心的苍黄，一道重峦起伏的巨大山脉横亘在眼前，耸入云巅的雪峰所披裹的纯净煞白，肉眼可见那凛冽的寒气向大地滚滚袭来，与炎热干旱的黄沙大地构成鲜明迥异的两个世界。
众人此行所指向的目的地，正是底下那簇依山而建的绵密建筑群，其中最高的那座灰黑城塔楼，被帝国人们称为边塞铁卫的黑格伦城。
黑格伦地处帝国南疆，自是作为守护帝国辽阔国土的南方第一道屏障，尽管如此，但黑格伦却是帝国极为安定的地区之一，咎其原由无非是因那传说中古龙所存在的地方。黑格伦城背后所依附的名为角山，是那向西北方延绵万里的盘龙山脉的起点，由此构筑的天然屏障将青空帝国西南大片疆土给包围起来。在过去蛮族大举进犯的时候亦不曾对这片南疆之地造成多少影响。
而此地临近赤水，因此造就了发达的矿产业，帝国每年有百分之七八十以上的赤铁矿均由此地区开采，虽说经济构成单一，也足以撑起这片荒芜区域的不断发展，且不说每隔三年那神秘的龙界之地的开启而带动了庞大的潜在经济。
边塞之地的人们非常崇尚武力，不仅是为了在这大荒原上和那些神出鬼没的异兽搏斗，更是与森罗万象的自然进行着无尽的抗争，而在黑格伦城的城门口前，两尊足有数十米利特高的灰黑色猎人石雕分列左右。
一身紧致的皮铠勾勒出这副孔武有力的壮硕身躯，手执猎弩长枪，腰配短匕长剑，背后指天而立的铳枪与斩斧则完美彰显出与天斗，与地斗的无匹霸气，不禁让每一个来访者心生敬畏。而这两人的形象，却是来自两个不知道姓名的猎人，只是在当地留下了他们曾屠龙的传说……
亚萨仔细环视着聚拢在城下的各路人马，但视线却被路过的队伍无端的吸引住……
“他们是？”
前方那队身穿暗红重铠的六人队伍，那如同一模子印在脸上的冷彻目光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强大威迫感，一如来自地狱的使者，用世人所不知的手段将眼前的一切猎物征服。
“他们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猎龙铠团，没事可千万别招惹他们呐！”商旅男子双眼流露出畏惧之色，不禁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听我朋友说，过去他们已进过那边两次了，算是这次是第三次了，看到他们身上的甲铠没，那可不简单哟！”
“嗯？”
“那可是用上次他们在那边发现的一条龙的尸体上，用剥下的龙鳞锻造的，厉害吧！”
商旅男子说着话的时候尽量压低声量，生怕他们能听到似得。
亚萨看着那六人装备的武器，不仅有直剑，钩爪，战矛，连铳枪，斩锯斧，轰弩这类的重型武器都配备着，若是换作一般野兽根本不需用到这些，但对于龙这样的存在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来小哥，我们这边走！”
亚萨与商队一行人到达了住宿的地方，这是黑格伦城内规模最大，名声最盛的旅馆库斯迪克，每隔三年的这个时间，从大陆各地而来冒险家都会纷纷聚集于此，等待龙界大门的再度开启。
“小哥，你就在这间房吧！”
商旅男子将亚萨带到了一单人房间，内里床铺，盥洗室，小桌五脏俱全，怕是足够日常起居了，何况亚萨自己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好，真的麻烦你了。”亚萨这时从腰包里掏出两枚闪亮的金盾递给了商旅男子，“一路上感谢你们照顾，给！”
但看到这两枚金盾的瞬间，商旅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让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出手竟如此阔绰，要知道两枚金盾足够在这里最好的房间住上一头半个月了。
“好好好，我们就住在对面，有什么事直接敲门啊！那我就不打扰小哥你休息了。”
亚萨点了点，看着商旅男子将门关上后，长呼了一口气，旋即将身上背负的包裹随意抛甩在地上，然后呈大字型地倒向身后的床铺。
“哎……”
躺在床上的少年凝望着房顶吊挂的大灯，安静的气氛让连日绷紧的思绪得以缓缓放松，沉淀下来，渗入视线的昏黄灯光仿佛带着亚萨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
眼前立有一扇褐色的木制雕花木门，旁侧那不显眼的褪色古铜门牌上刻着三个尤为熟悉的数字——
“523……”
亚萨轻轻的呢喃道，但左手却不由自主的朝木门上的门把握去，咯吱的门轴转动声带起挂在门扉上的风铃发出叮叮的脆响，一阵混杂浓烈金属与书卷味道的气息扑鼻而来，随之呈现出内里的世界。
蒙尘的橱窗内陈列着各色装备，衣甲，战靴，裹手，甚至是一些机巧的小玩意应有尽有，转眼望向那被书籍与卷轴塞满老旧的书架，却有一本红色的小册子独自安静的放在立于前方的木桌上。
亚萨正欲移步，确发现自己竟已出现在想要落到的位置上，对此亚萨也不去理会，只是伸出左手缓缓翻开眼前这本红色的小册子。
翻开册子的第一页，上面中央有几个用烫金刻写的文字——“国家高级神炼技师……”但后面应该是写名字的部分，却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再翻到下一页，上面却是一片空白，这时，门外突然涌入一股劲风直刮向亚萨，不禁让他伸手稍稍遮挡住双眼，而面前这本小册子则被劲风吹刮翻页。
“这是？”
这时亚萨看到那快速翻转页面间似乎要向他暗示着什么信息，但就在他想再次触摸册子的瞬间，小册子却燃起一抹金色火焰，然火焰蕴含的并非激烈的炽热，而是深入骨髓的恶寒。
眼看小册子被金焰一点点的吞噬，极力想去阻止的少年却被那股并未停息的劲风阻挠，风卷残云下将店里所有的一切撩卷至半空，将亚萨与燃烧的册子生生隔开——
“不要，不要啊……”
探入风卷的左手承受着阻隔的杂物不断碰撞带来的苦痛一点点靠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在金焰焚尽册子的瞬间，存在这个混乱空间的一切事物亦全数静止下来。
亚萨抽回探入的左手，适才因杂物碰撞造成的淤青及伤痕竟消散无影，丝毫不觉半分疼痛。
就在少年陷入这片刻的沉思，一只巨大的黑爪出其不意地将顶上覆盖的天花撕开，随之一颗妖异的橙色眸子在笼罩的绯红穹苍中闪过亚萨的脑海，待缓过神来，眼前再度重历起那个画面……
“你到底是……”
和上次一样，还没等亚萨说完，身后拂过的清风将女子纯白的裙摆撩起之际，一张透白的面纱亦落入手中，随之被过电的全身灵息在脑海带出一块块记忆的残片在眼前的女子头上筑成那张脸容。
“不，不行……这次，我一定要……”
亚萨紧捂住剧烈灼痛的左眼让凝聚的脸容不至于立刻晕开，就这样紧咬着牙关，迈着灌入万斤玄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靠近着……
“想要看吗，吾偏不给你，哼！”
突然，脑海深处传出了一声浑浊声音将支撑住少年的精气神一并打散，泰山压顶般的重压顿时让亚萨双膝扑通地跪倒在地，而那女子也像此前那般和周围的一切如泡沫般爆散，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那未能填补的双眼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溅落在亚萨的手掌心
——“啊！”
幡然醒来的少年用那瞪圆了双目凝望着昏黄的大灯，额侧密布的汗珠已将双鬓渗透，绷紧的双手紧抓着底下柔软的被褥，却在左手掌心传来一丝咯手的触感，正是那一颗水滴状的透明结晶——
“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就在亚萨喃喃自言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一阵议论声——
“喂，这两个金盾哪里来的，唔！”
“不就你说的那个穷鬼嘛，没想到出手这么大方，而且我看到他的钱袋里装的，嗯，你懂的！”
适才带亚萨进房间的那个商旅男子语气狡诈地冲同伴笑了笑。
“真货啊，好你这家伙，不如就今晚，诶诶诶！你看？”
那名同伴伸手，五指并掌在自己的脖子前比划了两下。
“才刚来这里，等探清楚情况再说，特别是那队人也住这里了。”
不用说商旅男子口中指的肯定是猎龙铠团的人，要是有什么事惊动了他们，无论对错恐怕都会吃不了兜子走的。
“还有，别忘了那些大人要我们来的目的，这两个金盾你自己拿去。”
“得了得了，怎么会忘，难得你大方一回，我去找点乐子！”
那名同伴将两枚金盾稍稍向上一抛，尔后一把抓住，口中哼着小曲，自鸣得意地朝商旅男子挤了挤眼。
“去去去！”
旋即便是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
他两的对话已被房间内的少年全部接受，没想到善意之下是如此的居心叵测，所谓人面兽心不过如此，但更让亚萨在意的，是商旅男子最后所说的‘那些大人’。
之前在路上，亚萨就对这个商旅队伍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感觉，特别是前天夜里，他看到队伍里某个人拿出的‘那个’铭牌，每每想起都会有股突如其来的刺痛直透脑海，总感觉那东西和自己近日频繁梦到的有着什么关联。
——
“老板，来个大房间！”
身裹灰白风衣的少年如是说道，那被兜帽覆盖的面容仅露出嘴巴让人分辨。
“这……我们的房间都已经注满了，不好意思啊！”
少年向身后的同伴看了看，似乎在交流什么，然后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枚通体幽蓝的椭圆晶石，正反两面印刻的分别是最高分议会与青空帝国各自的徽记。
“魔！……”
馆长看到少年袖口露出的魔盾币惊得瞬间将要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随即话锋一转：“房间嘛，要是您不嫌弃的话，我还有个杂物仓可以提供的。”
“可以，带我们去吧！”少年没有任何的质疑，爽快的答应了。
“来帮我看会！”
馆长吩咐好一旁的小弟，便带着这三人从地下夹层通道绕到旅馆后面的区域，这里正是给各路旅人存放坐骑的兽厩。
“来来来，真是委屈大人们了。”
馆长将杂物仓们打开，内存的灰尘顿时扑涌而来，呛得他直咳嗽，不过除了堆放了一些没用的杂物外，空间倒是挺大的。
“给我们来点吃的喝的，还有，帮我去城里带这几样东西回来。”
少年掏出一张皮卷纸和十个魔盾币放在馆长手里，两手在接触瞬间让馆长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毕恭毕敬的回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等馆长彻底退出这个杂物仓后，一直跟在身后的同伴立马将背负的东西卸了下来。
“露娅，露娅……”
维诺尔紧张的唤道，但躺倒在地上的少女却是脸色煞白，额侧不断渗出大滴大滴红热的汗珠，但瞬间就冷却成焦黑的尘屑抖落在地上——
“水，水……”
“给！”
一旁的伊苏拿出水袋递给维诺尔，露娅早在数天前的西尔瓦，身体便出现这样的状况。
“来，水来了!”
维诺尔将露娅稍稍扶起，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将水缓缓倒入露娅的口中，这时可见露娅颈脖上覆盖的赤红鳞皮内里正有规律地透闪出暗红的晕光。
“看来比之前预想的时间来得早啊！”
伊苏所说的正是露娅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作为龙裔的她，已经快要到第一次蜕皮的时间。此前从暴风圈回来后，露娅便跟随伊苏与维诺尔回到了火焰教会，并将她引荐给施耐德大师。
不料露娅体内的炎龙血脉竟与存放在火焰教会的教具，火源陨晶产生了共鸣，经施耐德大师诊断后发现，陨晶所具有的火之灵源通过炎怒甲为桥梁彻底唤醒了露娅血脉中蕴含的龙之力，而她本就到了进行首次蜕皮的年龄，加之此前为支撑炎怒甲的使用而消耗大量的血脉之力，因而不足以推动正常的生理进程。
尽管如此，但真正等到露娅进行蜕皮的时候，周围却没有真正适合的环境。蜕皮乃每个龙族一生最为重要的事情，据古籍所说，龙的一生共要经历四次蜕皮，每一次蜕皮后都能直接获得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力量，然这种简直犯规的进化程度，却是在每次都要重历一次由死到生的过程。
虽说龙族的身体极为强悍，但在蜕皮之时却要与大自然这个拥有无限之力对的野蛮人进行生死角力，那指数爆炸般的力量增长会短暂超越未蜕之躯的承受极限，此时必须要有足够的外界力量进行制衡维稳，才不至于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而正是这个原因，已确认为炎龙血脉露娅必须要回到南疆之内的龙界，以体内龙血为指引，回到记忆中出生的地方，在末日火山中沐浴万度熔浆经历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蜕变之仪。
“冷，好冷……”
露娅瑟瑟呢喃着，发紫的嘴唇与青白的脸颊可见她正经受着蜕变前体内力量剧烈变化的非人折磨。
“冷是吗？小苏，大师给的石头呢？”
维诺尔紧张的将露娅身上的衣甲裹紧，但显然这些都只是杯水车薪。
伊苏从腰包里掏出一个银质方匣，对其注入灵能后顶部刻有火焰教会徽记的圆形旋钮便会慢慢打开，里面装有的正是施耐德用陨晶中的火之源灵炼制的药物。
“来，含住！”
维诺尔将那颗如赤炎般燃烧的艳红石子塞到露娅的舌底，其中蕴含的源质之力瞬间灌注少女的四肢百骸，稍稍减缓她体内肌理承受的苦痛。
“已经剩十颗不到了，离大门开启时间还有三天不到，希望一切都能赶上吧！”
看到露娅的脸色稍稍好转，伊苏便将手中的银匣重新关闭起来。
“嗯，肯定可以的，你看她之前这么倔，是吧？”
“你就这么相信她？”
“还不是跟你学的吗，小苏？”维诺尔朝身旁这位挚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跟我？”
“你和安洁小姐可不是……嗯哼？”
维诺尔故意顶了顶伊苏的肩膀，自从安洁和远征部队一同回来后，就没有再见面了，不过当伊苏准备动身前往南疆的时候，却收了安洁的来信，信中仅留下简单的一句——“望卿珍重，勿失勿忘！”
“哼……看好她，我去外面看看。”
伊苏将裹身的灰白风衣理了理，转身走出了杂物仓门。
维诺尔看着离去的背景，不禁伸手理了理已入熟睡的少女额头上凌乱的发丝：“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哎……”
——
漆黑的夜幕从遥远的天际线将落日印染的绯色穹苍缓缓吞噬，虽是荒凉的疆域之地，但入夜后的黑格伦城却与繁华的王都不遑多样。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因龙界之门开启而汇聚于此的旅人和冒险者们此刻正享受着边塞风情带来的欢愉。
“喲，小哥，进来喝一杯嘛！”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穿当地风情服饰的女子朝路过的伊苏抛来一个媚眼，却被光荣的无视了。
女子微微瘪了瘪嘴，继续招揽路过酒馆的旅人，这些场合对于喜静的伊苏来说颇为反感，要是换成维诺尔的话，肯定想都不想就被人拉进去了，然而......
“是这吗？”
“对啊，想不到梦铃音剧团也来这里凑热闹了。”
听到身后两名男子兴奋地讨论着这个名字，不禁让伊苏停下了脚步。梦铃音剧团，大陆上极负盛名的游吟歌舞剧团，当中顶着当代‘绝世舞姬’名号的凡·贝尔莎小姐更在帝国范围之内有不计其数的追捧者，只要她去哪里表演，哪里就会是节日。
“喲，这位小哥，刚刚不是不理人家嘛，怎么现在又？”
伊苏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个魔盾币塞入女子的手里。看到魔盾币的女子并没有感到吃惊，依旧将伊苏拦在门外——
“小哥，你也想看‘绝世舞姬’的表演么？”
伊苏又添了一个魔盾币，但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不够？”
“钱嘛，倒是够的，但这表演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只见女子用那纤细的手指在指间把玩着两枚闪亮的魔盾币，勾人的眼波紧盯着伊苏被灰白兜帽遮蔽的半张脸。
“那要怎样才能进去？”伊苏用一贯冰冷的语气反问。
“哎呦，小哥别这么冷嘛，给点感情人家，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伊苏这时稍稍对上女子的目光，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突然闪过刹那红光，随即传来一股诡异的灵波死命地想钻入伊苏的灵源。
眼看伊苏陷入了沉默，女子将他覆盖头部的兜帽扯落，却是一张满脸胡渣，脸颊臃肿的中年大叔脸呈现在眼前——
“切，还以为多帅，不过这钱不假......”女子将伊苏系在腰间的钱包一手扒下，掂了掂重要，“带他进去！”
——“好嘞好嘞！”
内里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瘦小男子，神色猥琐地向伊苏打量了一圈后，接着将他的双手绑上一根用火油加强的粗麻绳——
“我们走吧！”
神情呆滞的伊苏木讷地点了点头，在佝偻男子的引领下往内里走去。
走出那昏暗的长廊，迎面所见的环境与外面常见的酒馆无异，散乱摆放的方形酒桌周围坐着各色的旅人，那长长的棕木吧台后，两名酒保正慢条斯理地从身后高大的酒柜中捣弄着各种酒料，为前来的客人们调制出一杯杯新制的醉人饮品。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没有酒馆应有的喧闹气氛，这种过分的安静，让人心神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佝偻男子示意让伊苏坐下，旋即举手向吧台的酒保示意。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这是伊苏进来后能听到的第一把声音，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其他旅人的反应，依旧各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没过一会，一杯鲜艳欲滴，散发这浓醇酒香的鸡尾酒饮品便端到了伊苏面前——
“请吧！”
酒保眯起双眼，嘴角勾出一抹让人发寒的笑意。伊苏仍保持着呆滞的神色，先是看了一眼佝偻男子，再是将目光转移到这杯艳红的鸡尾酒上。这微妙的动作变化过程，伊苏用余光看到了刚刚在他面前提及梦铃音剧团将在此演出的两名男子，同时他还瞥见一张尤为熟悉的脸容......
伊苏面不改色的将杯中艳红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稳稳地放回到桌面，旁边的佝偻男子对此满意地笑了笑，在环视了周围一圈后，旋即拍了拍手——
“啪啪！”
在场的旅人们闻声后一同从位置上僵硬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周围传来一阵纷扰的金属质摩擦，只见围筑酒厅的墙体和天花板迅速移动收拢起来，将那些被分隔的空间再度连通起来。
不料除了伊苏所在的这个酒厅外，还有五个这样的地方，每个酒厅都站满神色呆滞的形色旅人。而从他们跟前置有的空高脚酒杯来看，无一不是喝了刚刚那种艳红色的鸡尾酒饮品。
“欢迎各位在百忙中莅临此地！”
前方漆暗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传出一把雌雄难辨的混沌之声，随之从左右两侧分别燃亮的幽邃紫焰将漆黑驱散开，一名身穿红纹黑袍的人影出现在平台中央，在跃动异芒的映照下他脸上带有的那张以石像魔为形象的暗红面具若隐若现。
“各位亲爱的，蚀源者们。”
“蚀源...者？”
伊苏在内心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加上这里萦绕的诡异气氛，自然而然的将此前所遇的魂蚀联系起来。
站在台上的黑袍人朝台下细细环视了一圈，面具那双亮黑的双眸停在了其中一个方向——
“你们真的太可爱了哟！特别是这位......”
黑袍人所指的人，不偏不倚正好是亚萨所站的位置。
“上去吧！”
另一名佝偻男子快步走到亚萨身边，用那骨瘦如柴的手牵起少年往台上走去。
“来来，可爱的孩子。”
看这跟前神色呆滞的少年，黑袍人伸出双手，动作妩媚的抚摸着亚萨的脸。这时从耳际收回的右手上出现了一团如心脏大小般颤动的猩红肉块。
“这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喜欢吗？”黑袍人高举着肉块给台下之人展示了一圈，“那么，就有你开始，成为我们变革路上伟大的战士吧！”
黑袍人一把扣紧住肉块，对准亚萨的胸口迅速伸出，然而......
“这东西的味道，有点......”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从袖口刺出的袖剑已将黑袍人扣住肉块的手整齐的卸掉，还没来得及反馈的痛感只留下眼前少年那对深邃无波的紫瞳。
“你......”
顿生的变故让黑袍人打了一个寒颤，立马卷袖裹住断掌的手臂，下意识与亚萨拉开距离。
亚萨瞥了瞥脚边断掌紧扣住的肉块，旋即一脚将其踩碎，略带赌气的说道：“还以为真有表演看，结果被骗了，你们怎么补偿我！”
黑袍人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气急败坏的向台下那几名佝偻男子吼道：“给我把他做掉！”
五名佝偻男子听到黑袍人的命令后，一同朝台上的少年咧嘴露出一把猥琐的笑容，双手抱胸的他们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在此迅速膨胀的肌理将身穿的衣甲硬生生地撑爆。
“啧，骗人的吧......”
本是佝偻的病态竟摇身一变成魁梧精壮的肌*子，那狰狞如石像魔的面容血瞳激凸，口中叉出参差交错的锋利獠牙间冒出滚滚白气。
若换作普通人早已被眼前突然生变出的恐惧支配得不得动弹，但台上的少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不将眼前的所有放在眼里。
下一刻，五名异种之徒对台上的少年群起攻之，速度之快在所过的轨迹上留下模糊的残影。力抵拳至，随之惊爆的空爆之声在这昏暗的空间激荡回响......
“轰轰轰！”
然占据数量上的异种们并没能对少年造成有效压制，反倒是亚萨，那魅若灵蛇的步伐在五个异种之间穿行自如，却奇怪地没有作出任何反击。
如此挑衅的行为让站在后面的黑袍人气氛不已，当即咬破左手拇指的指头，将渗出的鲜血往上空一弹。
“给我杀！”
晕开的血之散华在五名异种眼中如诱人的玉露琼浆，当即停下了对亚萨的围剿而张开吸食，全身肌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膨胀拧实，但亦有异种直接在吸食的过程中无法承受过暴力量的增长而爆体毙亡。
眼看着已是第四个异种身死当场，场上仅剩下一个异种存在，但着并非不自量力的愚昧，而是......
“竟然用这样的方法将力量集中起来。”
台下的伊苏依旧沉默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而作为‘当事人’的亚萨怎会不明了眼前异种们的行为目的，这下他眼神却变得谨慎起来，左手微微拔出半截系于腰间的单锋细剑。
“嗞......”
异种巨口一合，七窍立刻喷涌出滚烫的蒸气白雾，当突兀的血瞳在漆色眼睑覆盖刹那，紧绷的拳锋已然轰至亚萨腹前。
“咚唔！”
撕裂的空压在汇聚的力点响起沉闷的嗡响，犹如实质般进行剧烈坍缩，面对这必然命中的蛮横之力，少年扩张的瞳孔下眼神一凛，一个诡异的侧闪至异种的腹背弱侧，出鞘的银锋刺向早已洞悉的死角。
亚萨迸发的武技让伊苏瞬间看得出神，这份惊世骇俗的绚烂在他过去所见之人里面，唯有那人，然看似终结的一击却迟迟未能落下，异种竟抢在触及之际用违反常理的速度将身体强行拧转过来，单手强行抓截住细剑的攻击。
这种超越物理常规的行动，此前曾在露娅解放血脉中的龙性后才有可能触及的领域，没想到被魂蚀侵染而强化的异种也可以做到！
对此亚萨多少有点骇然，但依旧选择避重就轻，双脚发力从地面蹬起，以细剑剑柄为轴将整个人甩至异种的左侧，同时射出腕底藏有的袖剑......
“这怎么可能！”
站在后方的黑袍人看到少年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接连进行折射变向，眨眼之间用无数细不可闻的丝线捆缚住异种的四肢将其吊挂在半空——
“别乱动，你越挣扎，这些丝线只会勒得越紧。”亚萨从异种掌中抽回适才的单锋细剑，重新收回腰间的剑鞘里面，“还有那位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帮忙让这里的人先出去？”
此话的对象自然是伊苏......
“什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花点时间。”
看着从呆滞的旅人中走出的伊苏，黑袍人紧绷的双拳愤愤的嚷道：“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是不是一伙的不重要，你外头那些小把戏，怎么能抵御真焰的考验！”
伊苏祭出银锥，炙热的真焰将幽邃空间的漆黑与压抑一扫而空，这些被魅惑之法夺走意识的旅人们在光芒的沐浴下得以清醒过来。
——“怎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哪？不是说梦铃音剧团在这表演吗？”
“啊，那是？”
“怪物，有怪物！”
清醒过来的旅人们不禁被狰狞异种威吓住了，纷纷拔腿就朝通向外头的走道推挤去。
“真焰，你是骑士团的人？给我等着！”
黑袍人自知当下的事情已然败露，而自身更不是两人的对手，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不料被一对在身后凝炼出的能量手掌给拦截下来。
“想逃？”
这是光魅甲在暂临解放状态下驱遣光之灵所化身的神守对掌，此前追查已久的魂蚀之事不料在今天逮了个正着，伊苏怎么会轻易放过！
“哼，别以为能留下我，你这畜生还不给我动起来！”
黑袍人大袍向前一挥，内从激射出数枚血红的刺钉准确地落在异种的四肢与心脏位置。
被缠缚的异种极力挣扎下让接触的丝线顿生白烟，隆起的肌肉并不像刚才那般再度肿胀紧绷，却是迅速的收缩干瘪起来。
“它想自爆！”
亚萨立刻反映过来，但在场的旅人们并未完全从这里撤离，要是爆炸肯定会牵连许多无辜的性命。
“是选择继续拦我呢，还是去救这帮人呢？”
“真是歹毒！”
伊苏狠猝了一口，当下也只能放弃对黑袍人的阻截，毕竟这里只有他有能力阻止这事态进一步发展。只见他双掌一松，拦截黑袍人的能量手掌立即崩解消散。
“哼，是个聪明人！”黑袍人向两人冷哼一声，旋即遁入暗处消失不见。
“这位小哥，这里交给我，你去疏散人群！”
伊苏拍了拍亚萨的手臂，这时亚萨不禁感觉到左手背上的伤疤传来微微的灼痛，却并未理会太多，赶忙说道：“小心点！”
“嗯，出去再见！”
伊苏缓缓转过身来，将右手置于胸前——
“九天上的昼华辉光，照启明之路达圣域之彼，守世人之祈愿以耀明光！”
手背流转的光轮在吟唱祷文的作用下将光之灵极转移到中心，由此为伊苏所穿衣甲镀上一层魅幻流离的镜膜，印刻在腹甲上的‘光’字古文如烈阳般刺目，仿佛这就是世间一切光芒的源头所在。
“镇守·能相迁光！”
合十的双掌下一个身披光之战铠的巨大半身人像将伊苏自己给包裹起来，健硕的光之手臂与之一道在异种周围的空间，迅速构筑起数层交错的光之壁障。
——“咻......嘣！”
骤然紧缩的异种之躯在下一瞬间爆发出骇然的亮光将一切所见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