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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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英雄剑盾

    fri sep 30 20:23:57 cst 2016

    这一回,卡尔没有丝毫犹豫,他眉宇上扬,目中充满英气,放言应战道:“能与先皇前辈交手,我便是死在这地牢中,也当是一种荣耀!”

    真是无知无畏!赛菲心中其实焦虑万分,卡尔唯一的实战经历不过是对抗那些蜕变为傀儡的突厥杂兵,眼前这亡魂修行了七百年,且生前就是位高超的剑术大师,莫说三招,恐怕这傻瓜一招也接不下来。

    “别逞能,你过不了他这关的。”赛菲按下了卡尔的手臂,这皇子一旦热血上冲起来,实在没法令她省心。

    “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上一试。放眼整个帝国,有愿意染指皇位的人太多了,而真正甘愿为这个国家牺牲的人却太少了,这就是罗马之鹰一天天衰败的原因。如果鹰旗的复兴注定需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那就从我开始吧!”卡尔挪开赛菲好意相劝的手,面向查士丁尼摆出格斗的架式。

    亡魂颤动几下,似乎有强烈的感情蕴藏其间,但他不复多言,展开枯萎的双臂,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剑一盾。那剑古朴雄浑,大巧不工;那盾坚厚刚劲,表面覆着古法绘制的鹰徽。雷诺的眼中放光,他立即意识到,亡魂手中的剑盾并非虚幻,而是强钢硬铁打造的真兵器!而这对神兵,已沉没在帝国的历史长河中数个世纪,一旦重见天日则定要见血噬魂的。

    赛菲默默退后,回到断裂的钟乳石边扶住雷诺,一对紧张的手握在一处,心中都在祈祷奇迹的出现。

    卡尔深猫着腰,将重心尽量放低,手腕灵活的转着剑柄,步伐较之平时更加灵活。他是那种敌愈强、已愈强,越挫越勇的战士,查士丁尼的强大反而激发起他最大的作战潜能。

    “剑术功底还算扎实,传统的军团格斗式,很好,看来帝国的某些精神一直不曾丢弃。不过,作为一头菜鸟,你的努力虽然令人起敬,但结局注定悲惨!”

    查士丁尼起招了,快到连赛菲都看不清招式的来路,就像一束光瞬间穿透薄雾。卡尔完全是下意识的格挡,但对手的剑招迅疾且刚猛,他感觉手中一麻,接着听到盾牌碎裂的声音。这面精钢盾是宫廷匠师专为皇子度身打制的,材料质地上乘,寻常兵器坚不可摧,但在查士丁尼的出招面前仍旧软如败絮。

    “才第一招,你的护具已经不复存在了,还有比下去的必要吗?”亡魂嘲笑着卡尔的窘态。

    “盾碎,剑还在,施放你的第二招吧!”

    “越来越有意思了,看看我的盾刺是否能扎穿你单薄的身子。”查士丁尼使出了第二招,他手中盾突出数道尖刺,以巨石压顶之势朝卡尔袭来。相比第一招,这第二招速度迟缓了不少,但力道明显增强了数倍。卡尔无处逃遁,只得以剑相迎,他的这柄饰金剑也堪称征战利器,是希拉克略大帝时期为治下五大军区铸造的五柄名剑之一,然而出忽意料的是,以坚韧见长的饰金剑只在刺盾上略微格挡了一下便铛啷断成两截。

    “毫无悬念!小子,你剑盾皆毁,这第三招,我建议你还是知难而退吧,理想固然可贵,但性命毕竟是你自己的,试想若你殒命于此,你的父皇将会如何伤心欲绝。”查士丁尼将目光转向赛菲与雷诺,“将储君带走吧,他已毫无胜算。”

    未待两人开口相劝,卡尔竟在毫无征兆之下突然挥起断剑朝亡魂面颊刺去,这猝不及防的偷袭一招中的,断剑扎透了他半透明的魂体。

    “你居然敢偷袭朕!”魂体迅速脱离了剑刃,虽然已不是血肉之躯,但断剑仍是刮伤了他的骨骼。

    “偷袭?我不这么认为,先君陛下。自你发出第一招起,我们就已时刻处在生死相搏的局面下。”卡尔手中只余下半尺许的断剑,但斗志却在蓬勃而发。

    “先前是我小看了你。不过,你的小聪明最终只会招来更强烈的复仇,在死前看清楚我的招式吧,由君士坦丁剑和罗马鹰盾组成的剑盾猛袭!”

    观战的雷诺终于惊呼出来:“失落已久的罗马神兵双子!居然在他的手上!”

    查士丁尼手中的剑化为金色飞龙,而带刺坚盾则像是展翼雄鹰。

    “皇龙一闪!双头鹰喙!”

    金光与银光交替翻飞,呼啸着朝卡尔奔袭而去。

    “父亲,皇儿英灵愿在天国为您执守。无懈铁卫!”

    赛菲终于见到卡尔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不仅是一名精于格斗的战士,也是一位念力强大的圣骑士。碎盾与断剑原地腾起,在他身周环护起一道高速旋转的能量墙。

    龙与鹰的力量不停提升,炽热的光将阴暗地牢照得如同阳光下的牧野,却始终无法穿透那道保护卡尔的能量墙。

    亡魂的念力开始递减,光芒由盛转衰,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强光最后迸发了一次,而后完全湮灭下来。

    “你通过了我的考验,储君。虽然并未使出全力,但你的力量与意志已足够让我肃然起敬。很抱歉损坏了你的武器,这对剑盾于我来说已是无用之物,你替我保管着吧,也许他们留在人间更有用处。” 查士丁尼的身形几乎完全透明了,他的念力消耗过度,魂体开始飞散。

    “你要走了吗?先皇陛下,你接下来会在何处安身?”卡尔心情复杂,并没有侥幸得胜的喜悦。

    查士丁尼在彻底消失前终于露出了难得的慈祥面容:“去时间牢笼里,为了将他换出来,必须得有替代者承担下这时间的诅咒。”

    赛菲已扶着雷诺站立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一名亡魂产生怜惜之情。

    “米海尔,老伙伴,老冤家,出来吧,对你而言,无尽的苦难又开始了。而我,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空气中再也寻不到查士丁尼的气息,他的意识完全进入了时间之外的虚空中。石柱绑着的老人突然绑索一松,整个跌落下来。卡尔立即上前一把将坠下的大主教身子接住,稳稳放下。石柱底下多出一根白色的棍状物,那也许是他的手杖。

    雷诺凑近过来,借着微光眯缝着眼悉心探望这位十七年未见的老友。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米海尔老友!天呐,你和十七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分别,时间牢笼变相延长了你的寿命,而我……却老了。”雷诺擦拭着激动的泪水,用袖口替刚刚脱困的老人抹去封尘。当年两人年纪是父子辈,而如今已是岁数相仿,一样的苍老,也一样的坚强。

    “为什么……为什么要……唤醒我,难道……才十多年的时间,圣杯已……”米海尔的身躯僵硬的时间太久,已然无法如常人般站立,只得靠在雷诺的怀中。

    “对不起,大主教,是我,又一次将它从圣库中取了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的送到居心叵测者手中。”虽然只是头回谋面,但赛菲却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你是……赛菲……赛菲.阿格丽亚!”他似乎被灌注了活力,从雷诺怀中将身体支撑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是的,我没有误托于人,波波纳将你养育成人,你若没有异于常人的禀赋,如何能有缘进入圣库。当年,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面对刚出生时的你,我们三个……”他像是提及不堪回首的往事,神情忧郁,思虑再三,还是问及了伊萨克皇帝和伊雷姆国王的近况。

    “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了……”赛菲将伊雷姆在萨拉城中遇害的前后原原本本的述说了一遍,有些细节连卡尔也是第一次听闻。

    “故人已逝,唯余我孤独的苟活在世上。他们撒手人寰,倒是一身轻松。”米海尔苦笑了两声,眉头皱纹收紧,继而说道:“十七年前,你母亲,那位圣殿骑士的妻子,海伦娜……对,我不会记错,她叫海伦娜.阿格丽亚,黄金圣杯将她从遥远的阿克城飞送到千里之外的君士坦丁堡。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惊愕到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无法独自面对这一切,只得喊来两位密友,伊萨克陛下还有他的贤婿伊雷姆。呵呵,这两人的表情比我更加惊慌失据。海伦娜,她在产下你之后就不幸离世了。对于圣杯,还有你,我们三人商议,必须以最安全稳妥的方式处理,切不可泄露给神魔两族和他们的傀儡。于是……”

    米海尔望向雷诺,欣慰的笑道:“我知道这份谢意来的太迟,不过,对我而言,一切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你果然不负所托,老友。”

    雷诺噙着激动的泪,用粗老斑驳的手掌紧握住米海尔的手,他思绪纷乱,心潮起伏,脑中难以组织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境。

    之后的故事,赛菲已大致能猜出来。伊萨克独自进了圣库,以皇族的身份将那件致命的武器锁进了最里层,交予造物主的影像看管,等待下一任执杯人的出现。为隐瞒世人,米海尔演了一出苦肉计,主动申领“异端”罪名而后自我流放。圣库钥匙被交予伊雷姆看管,在伊萨克皇帝驾崩之后,这位匈牙利国王居然主动挑起了与帝国的边境争端,这一切,也不过为了转移视线,撇清自己与圣杯之间的传言。

    “我们三个老家伙,用心良苦,千方百计确保圣杯不落到邪徒手中。想不到,命运依然无情嘲弄了我们。”

    雷诺睹之不忍,抹干眼泪笑着劝慰道:“如今,还有一个老家伙愿意跟着你,把当年未竟的事做完。这不,还有两位出色的年轻人,我们仍然有机会。”

    地牢洞穴在微微颤动,卡尔朝出口处反复张望,忧心道:“我们还是及早离开这里吧,外面像是引发了一场海啸。”

    “别紧张,年轻人,”米海尔赞许的望着他,“查士丁尼的怨魂消失了,里海恶劣的天候会逐渐恢复平静的。我们有的是时间长谈,只要你们不嫌我这个糟老头子唠叨。”

    “现任帝国皇帝提奥多勒陛下已经赦免了对您的有罪判决,当今的大主教也表示愿意将尊位相让。”卡尔又一次亮出了由他父亲口述的赦免令。

    米海尔苦笑着挥挥手,显然对尘世间的名利已视若粪土了。“这都不重要,孩子,在那处没有时间概念的狭小空间里,你能够站在宇宙之巅进行思考,世间的繁华或浮华,连过眼云烟都抵不上。只有文明的延续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我们必须利用圣杯,将好战无度的神魔两族通往人间的传送门永远封印!”他再次将目光转向赛菲,“这是你的责任,女孩,团结你的伙伴,完成这艰难的壮举。”

    “我?就因为那个飘渺的叫海伦娜的母亲?她从一出生就抛弃了我!”赛菲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对母爱的渴求以及现实的残酷汇成一股情感洪流,汹涌冲击她的脑海。

    米海尔没有责难她,疼爱孙女般的将她轻轻揽进怀中。

    “当年是我第一个怀抱你们的,这感觉到今天都未曾改变。”

    “你们?”雷诺和卡尔原本沉浸在忧伤的情绪中,听到这个词,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是以撒,我的弟弟,对么?”说到以撒,她反而语气平静下来,毕竟姐弟俩在大脑核心有过奇遇。

    米海尔愣了愣神,对她的回应很是意外:“怎么,你知道他?”

    赛菲将自己与那位神秘弟弟遭遇讲述了一番,卡尔与雷诺像是在听天方夜潭的故事,保持着口目俱呆的表情。

    “赛菲,你可知道,你右肩处的伤疤……那是我挥剑砍伤的。”米海尔这番话才真正惊到了她,不知是否心理暗示,右肩处的伤疤竟然作痛起来。

    “那天晚上,婴儿肩头包着的纱布……是你……”雷诺的思绪也被搅动起了涟漪,那些刀凿斧刻般的往事又映上心头。

    米海尔朝雷诺神情严肃的点点头,又转而面向赛菲说道:“你母亲那日难产,她在剧痛中反复央求我剖腹取婴。当时教堂中仅我一人,禁不住她苦苦哀求,不得不勉力为之。她其实是个伟大的母亲,孩子,为了你们可以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然而……当我从漫血的腹中取出婴孩时,才发现她所怀的居然是个双头共一身的连体婴!”

    三位聆听者不由“啊”的惊呼起来,显然是被这血淋淋的事实震颤了。

    “怪婴的出现,一定会被认定为魔胎异象,但面对已经牺牲的海伦娜,我不忍再下杀手,打算将你们暗中哺养。但离奇吊诡的是,你们姐弟俩被取出母亲腹中时,你如正常婴儿般啼哭,而以撒……”下面的话仿佛令他十分为难,“你弟弟是笑着出生的,那笑声我至今还记着,那是对人世间一切情感的轻蔑嘲笑。更令我纠结的是,你们俩出生时就已长齐成人牙齿,能咀嚼坚硬食物,而你弟弟……”

    三人屏住气息,静候他的下文。

    “你弟弟,是以你为食的!”

    空气中到处是诡异可怖的情绪因子,雷诺与卡尔已然惊得无法言语,而赛菲已经感到右肩头无法忍受的巨痛,还是有一股力量在不可遏止的上冲。

    “你的小脸被他啃食的鲜血淋漓,看的出来,他渴求你的鲜血。原谅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挥剑斩下了他的头颅……想不到,他的意识没有跟随头部断开,而是潜进了你的身体深处……”米海尔说到这里,已是语不成声。

    “我和以撒,究竟是……”赛菲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但仍不敢断定,她面色苍白的捂住伤疤,额头上满是冷汗。

    米海尔却未曾觉察她的异样,继续说道:“你们姐弟二人,是源于造物主的意志,神明将善良乐观的一面给了你,却很不公平的将负面情绪带给了他。更令人担心的是,以撒他若有一天长成,就会……”

    没等大主教将话讲完,卡尔已经意识到赛菲面色的异常,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从她眼眶中射出,寒如冰,锐如锋。他想张臂阻止,却终究晚了一步。

    “你……”米海尔的叙述被打断了,充血的眼睛惊恐的睁开,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破裂声,刺痛之后是迅速蔓延的麻木感,他想再和雷诺多说上几句,但魂魄已在缓缓离开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