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潜行大师
mon sep 12 21:44:31 cst 2016
辞别了老雷诺，她决定动身前往城区另一头的盗贼行会，见证罗杰的晋升仪式。上回错过伊凡的晋阶已令她遗憾满怀，这一次，她不容自己错失。
战争来临，整座城市的情绪空前高涨，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战争。一位粗悍的屠夫在待宰的肉猪身上写下了“阿列克谢”的字样，那是在位的罗马皇帝家族的姓氏。这招徕生意的奇招果然有效，一大圈顾客兴奋的围住了肉铺，纷纷出价要买“皇帝的肉”。
赛菲无奈的笑笑，边欣赏街景边朝目的地走去。
盗贼行会，是由欧亚非三洲盗贼建立的自治组织，不从属于任何国家，组织内信仰自由，主要为各国盗贼提供技能训练、信息传递与任务分享，同时还负责对晋阶盗贼的考核。行会在三大洲二十多座城市建立了分会，训练有素的信鸽在不同城市间构建起密集快捷的通信网络。盗贼组织只需要向城市商会交纳地租，则不会受到官方的制约。
这个时代巨大的贫富差距让孩童们被迫走入盗贼行会接受训练，成为游走于暗影中的神行侠，他们精通潜行、伏击、偷袭、烟雾等战术，使用匕首、短剑或是更加精密的远程器械。
威尼斯的盗贼行会是全欧洲的总部，坐落在城市边缘，从外观看去，这里更像一座大型农场。虽然每年盗贼们上缴的会费令行会非常富有，但行会的门面却显得很是寒酸，破败的木栅门上刻着一行歪斜的大字：生于光明，隐于暗影。
三个农夫打扮的男人斜倚在木栅上懒洋洋的聊着天，口中嚼着粗劣的烟叶，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着令人脸红的荤笑话，而后发出毫无教养的刺耳大笑。
赛菲在踏进门内的一刹，那个戴草帽的家伙抬腿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我们的同行。”那人啐掉了口中烟叶，露出恶心反胃的大黄牙。
“是啊，这么细皮嫩肉的，是来找哪个情哥哥的吗？”另两人也没有一点正经的样子。
“我是来找罗杰的。”她不想引发冲突，毕竟这三个人勉强可算作自己心上人的同僚。
“不管你来找谁，除非证明你有资格进入这暗影的天堂。”这三人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她突然想起在圣典幻境中追逐安妮时，足下神行如风，那一定是罗杰通过她所不知道的方式，隔空传递给她的。赛菲闭紧双目，将念力集中在双腿，下半身变得虚化透明，腿脚成功没入暗影，如风似的飞奔起来。
“这小妮子居然也会神行足！”三人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但他们没有时间细想缘由，立即也施展起神行足，紧追在赛菲身后。
行会内部的空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在田野河溪之间穿行，景色变换了几番，却依然看不到尽头。背后的催命鬼们紧咬不放，这三人的神行功夫丝毫不逊于罗杰，任凭她如何发力加速，三人始终与她保持着六十码左右的距离。
眼前出现了一片异样的景致，似乎有一块从天际垂下的灰色巨幕挡在前方。
“老大，这小丫头快跑进禁地了，必须马上叫住她，不然没法向罗杰这小子交代了。”
“糟糕，要玩脱了！”
三个笨贼眼睁睁看着女孩一头撞进那片巨幕之中。
灰幕背后的世界，似乎与外界截然相反，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消失了，溪流潺潺的乡间水色逝去了，除了荒败的杂草和碎石堆什么也没有。这里甚至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很难表述是冷是暖。
赛菲很快读出了这个世界的悲伤，心头生出无限的落寞感。猛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巨幕不见了，缺乏生机的灰色正在无限的延展。
越向空间深处走去，那种悲伤感就越发强烈，甚至能感觉到泪腺正在微微颤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强烈的哭泣感，直到那片坟墓出现。
林立的墓碑令她联想到静默之森中的亡灵树，碑上镌刻着亡者的姓名，仔细阅看，发现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生前的职业无一例外都是盗贼。碑文全部由三部分构成：姓名、职阶、生平，墓碑顶部还有死者生前使用武器的石雕模型。
碑林密布了附近一个又一个山头，无论他们生前叫马丁还是布朗，无论他们用的是匕首还是袖剑，无论他们曾经是敌是友，最终，命运女神给了他们最公平的结局。
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间，她却深深感受到幽闭中的窒息感。在摸过第九百八十九座墓碑后，她瞥见了再熟悉不过的武器雕饰，银黑双匕！
她近乎疯狂的爬了过去，斑驳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令她心碎的名字：罗杰.斯蒂芬尼，但职阶和生平都是空白的。赛菲紧捂着心胸，不让疼痛感撕裂自己。她想大声呼喊，却发现在这里声波无法传播，连空气都是凝滞的，报丧的乌鸦也无法在这里飞翔。
终于，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搀起，陌生的男声催促道：“快离开这里，不然你将永远无法走出来。”
男人蒙着面，一路拽着她，罗杰的墓碑渐渐远去，缩成了一个点。
神秘男子一路上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将她拖离禁地，重新回到那个春光明媚的外部世界。赛菲一恢复正常的视觉，眼中映出的是那三个一脸担心后怕的看门贼。
“感谢上帝你终于出来了。”
“还是罗宾大人手段高超，不然我们三个没法向罗杰兄弟交代了。”
那个被称作“罗宾大人”的男子冷冷道：“看来，被罚去看门也没法根治你们毛躁鲁莽的坏毛病，你们三个，各降一阶！回去反省吧。”
训走了三个毛躁傻贼，罗宾扶起了她：“跟我来。”
“我们这要去哪？”
“你不是专程来为他助威的么？”
“刚才……我看到他的……”
“你未曾学习过暗影之术，是如何闯入盗贼之墓的？”罗宾终于回过头，认真发问。他与罗杰一样，拥有着令少女迷醉的忧郁蓝眸，但作为兄长，他显然成熟内敛得多。
赛菲在圣典幻境中误打误撞的用神行足追到了安妮，她却无法说清罗杰是如何将这咒术心法隔空传递过来的。
罗宾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赛菲，叹息摇头道：“原指望这小子能找个安稳老实的姑娘替他顾个家，没想到找来个比他还不靠谱的。”
面对这个腹黑毒舌到一定境界的未来大哥，她着实很想发一通火，但碍于在人家的地盘，这丫头只得在背后做了个鬼脸，悻悻的跟在身后。
“干我们这一行的，基本活不过五十，你得有守寡的觉悟。”罗宾的毒舌还在继续，“但无论如何，你得替他留个后代，不然，盗贼墓地中的石碑很难镇住他的魂魄。”
赛菲攥紧了拳头，时刻准备朝他后脑勺来上一记闷拳。
“你如果有幸替他收尸的话，记得干脆利落点，不然这小子很可能变成个唠叨鬼。”在这位暗影猎手口中，死亡与葬礼似乎如同吃饭睡觉那样平常。
她终于压抑不住怒火，捏紧粉拳朝罗宾脑后抡去。他残影一闪，身体凭空向前移动了五码，令赛菲打了个空。
“看来，他没少挨你的揍，这样也好，人总是在挫折进步。好了，试炼场就在前面。”
如果说，之前的罗杰一度成为她的出气筒，那么罗宾则令她有气无处发泄。
“我怎么摊上了这对活宝兄弟！”赛菲感觉自己运气背到了极点。
试炼场上，有两位与罗宾服饰相同的考官，想必都是位阶极高的暗影猎手。
“试炼正在进行，看到那对来自东方中华帝国的青花瓷瓶了么？”罗宾指着场地尽头，“他必须在潜行状态下穿越蛛丝密布的陷阱区拿到那对瓷瓶，一旦触发陷阱，就会落入地牢坑中被扎成刺猬。如果潜行状态被察觉，那么……”他指了指两侧塔楼上的弓弩手。
围观的盗贼行会学徒们面色紧张，而赛菲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场地上一片平静，让人怀疑究竟是否真的有人在其中接受挑战试炼。微风拂过机关重重的陷阱区，赛菲甚至担心风力会否意外触发陷阱。
十分钟过去了，场上依然没有动静。
“看来，这项挑战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了。”其中一位考官摇头道。
“这些年，威尼斯总部对成为高阶盗贼的标准真是江河日下，看来，得给他制造些困难。”另一位考官朝罗宾一阵坏笑，从袖中抓出一把铁弹丸，“这是萨拉森人从中华帝国学来的爆破弹丸，试试能不能让他现形。”
赛菲心觉不妙，正想出手制止，但这位暗影猎手出招快过闪电，试炼场上腾起一片爆破烟火，弹片横飞，机关被大量触发，陷板全部打开，地牢坑中的茅刺露出了杀机。
“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这试炼没有规则可言吗？”
罗宾沉默不语，那位丢掷弹丸的考官立即反驳道：“我们可以讲规则，但你的敌人可不会。”
未等赛菲继续发飚，围观的学徒们嚷道：“快看！”
循声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正在穿越最后的陷阱区。塔楼上的弓弩手开始熟练的扣弦装填，锋锐的箭镞紧咬着人影不放。终于，那人影坚持不住，全身从暗影中跌落出来，正是罗杰。塔楼上绑子声乱响，数十道飞矢激射出去，全部准确的钉在罗杰全身各处。
“噢，啊……”除罗宾之外的两个考官做了个夸张的死亡动作，“又一个为伟大理想献身的兄弟，愿仁慈的上帝收留他的灵魂。”
赛菲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眼前发黑，之前在禁地墓中看到的石碑又闪回到脑中。难道真的如罗宾所说，死亡对他们而言如家常一般？不！他是她的，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自己远去！
她一个冲刺来到罗宾跟前，发疯似的扯住他衣襟：“你必须给我个解释，告诉我，这只是一场幻象，这不是真实的！”
罗宾一把推开了她：“很遗憾，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可触摸的，生命易逝，无论是暗影猎手，还是初心学徒，机会只有一次。而他……”罗宾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正在把握这唯一的机会。”
罗宾的话不但震颤了赛菲，也令两位考官为之一愣。只见场地尽头的那对瓷瓶突然凭空消失了，众人的惊呼声还未彻底停息下来，赛菲已被人稳稳抱起揽在怀中。那对瓷瓶被献到她手中，罗杰一脸的轻松，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拥吻了赛菲。
赛菲反复搓揉眼睛证实罗杰的真实存在，她不敢在这个充满危险与奇迹的地方过多停留，悲痛与幸福的剧烈起伏几乎要摧毁她的心脏。
罗宾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过来与弟弟相互击掌致意。
“傀儡人偶分身，你还真的骗过了他们。”罗宾叉着腰欣赏另两位考官的窘态。
“那些痴迷剑术的老古董总是瞧不起精巧的机械发明，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他先是指了指匕首，而后点了点脑袋。
赛菲真切的体会到，心爱之人的晋阶，比自己获得的成就更能产生幸福感。“罗杰，恭喜你，圆了潜行大师的梦想。虽然职业不同，但你的位阶甚至快超过我了，我怕留不住你这位助手。”
罗杰正欲向她表达忠心，罗宾却在一旁冷言道：“晋阶？说这话还太早了些。”
两人均是一愣，在场的考官和学徒们也觉得极其意外。
“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已通过行会设下的试炼，按照规则，潜行大师的头衔该是我应得的！”罗杰急得脖颈泛红。
“那是对别人，正因为是我的同胞弟弟，为了不让你在日后更高难度的任务中白白送命，所以，还必须过我这一关！”
“嚯！那我该是多么幸运，有这么一位关心我爱护我，时时刻刻担忧我安危的好哥哥。”罗杰假笑了几声，懊恼的一甩手。
赛菲看着心焦，但碍于他们兄弟之间的家事，又与罗宾头一天认识，不好插话，只能站在原地跺着脚干着急。
罗宾从背后取出了他的独门武器，这是一支造型怪异的弩枪，弩身漆黑涂装，安装着两台转轮射孔，一时看不清内部构造。
“我的上帝，老哥你不用这么认真吧，居然拿出音速转轮来对付我，咱俩这是有多大的仇？”罗杰苦笑着大声抱怨道。
“你既然想穿上潜行大师的暗影伪装，成为高阶盗贼，那么必须经历真刀真枪的考验，不是么？”罗宾没有一点儿妥协的意思，向后退出一百码，大声道：“给你十秒钟，接近距我五码的近战范围，半途中箭或是超过时间，你都会被视为失败者。”
另两位考官也不得不对罗宾肃然起敬，面对自家兄弟居然比外姓人还要严厉。围观众人也私议道：“看来罗宾大人要动真格的了。”
“我入会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音速转轮这把人间神器。”
“罗杰那小子这回估计要栽了。”
罗杰侧身指着兄长道：“老哥，可别射我要害，我还指望给你留个侄子呢。”
罗宾摇了摇头：“与其将来死在敌人手中，还不如倒在我枪下，那也不算辱没了斯蒂芬尼家的名声。”他单手举过顶，宣布计时开始。
赛菲这才想起，罗杰刚完成前一场试炼，连水都未曾喝一口，她举手示意罗宾等一等，但第一发弩枪已呼啸而至。
罗杰身子一斜，弩弹擦着发梢而过，他才往前跨了半步，紧接着飞来三发点射，罗杰将身体凌空蹿起，如一杆梭镖向罗宾螺旋突刺。
这一蹿，直接将距离缩剩八十码，罗宾面不改色，枪身两枚转轮开始疯狂旋转，飞蝗般的弩弹发出破空之声，这是他的成名绝技“音速连射”。罗杰身法急变，单足点地，将行进路线变成弯曲的s型，利用转轮发射的微小时间差，蜻蜓般的在时空曲面上轻轻掠过。
罗宾眉头一皱，在水平位面上移动射击根本无法摸透弟弟的行动路线，倾泻的火力线被动的跟随罗杰的步伐，弩弹被全部避开。眼看弟弟飞速突进的身影距自己不到二十码了，他竟然顿足飞空，厉声喝道：“就这点本事么，看你能否躲开这灰暗箭雨！”
音速转轮的射击方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线性的连射变为一片灰色弹幕，罗杰似乎早有准备，那柄双匕组合的回旋镖顺着他头顶来回旋转，织成了一顶金属伞，弩弹无法穿过密不透风的死亡螺旋。
当罗宾从空中落下，银黑双匕已架上他的脖颈。时间刚过九秒。
“老哥，你忘了，音速转轮的发射装置经过我的改良，射出的弩弹与我有着别样的私人感情。”罗杰一脸的得意，而后指向赛菲，“就像她，永远舍不得伤害我。”
罗宾向背后插回弩枪，张臂拥抱了胞弟，两人精健的臂膀缠在一起，丝毫看不出刚经历一场以命相搏的战斗。
“听我的，放弃这次晋阶，保护好眼前这丫头，寻找僻壤处隐居下来。”罗宾扯住他胳膊轻轻耳语道。
“别开玩笑了老哥，你知道我期盼这次机会都快等疯了。”
“我和那丫头，在禁地中看到了你的碑，那不该是你的命运！”
“禁地的预言你也相信？说不定我也可以找出你的那座坟！”
罗宾的手被弟弟狠命甩开，他知道，此时任何试图规劝的举动都是徒劳的。
“罗杰.斯蒂芬尼，神行侠的修行永无止境，匕尖上的舞姿令你笑对死神，须知生于光明，隐于暗影，这无谓的称号只是对所获成就小小的褒奖，愿自由与荣耀常伴左右，我的兄弟。”在三位主考官面前，罗杰系上了金紫相间的潜行大师发带，佩戴上象征高级位阶的骷髅戒指，显得愈加飘逸潇洒。
他与赛菲激情拥吻着，试炼场内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你这个傻瓜，真当我看不出来吗？可如果此刻毁了你的大师梦，你会终身记恨我的吧。”罗宾第一个从欢腾的仪式中退场，离去之时，眼中噙着不为人知的泪光。
赛菲罗杰两人满载荣誉并马离开了这座神秘的行会。她还未从喜悦中走出来，一路上像只喜鹊欢鸣着。
“从现在开始，我该改口叫你帅贼了，真是难以想象那一连串动作是如何完成的。成为大师之后，你就可以收徒当导师了吧。”
奇怪的是，罗杰自打出了行会大门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一直用“嗯”、“啊”之类的语气词应付她的爱慕。赛菲不满道：“怎么，成了一代大师，就端起架子来了？是不是眼价高了，看上了别的漂亮姑娘？”
罗杰突然无征兆的停了下来，身躯一震。
“哼，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这一次，他没有回应，歪扭着从马上侧翻坠地。她只道罗杰是在玩笑，又在马背上发了一通少女脾气，见他长时间无法起身，才知事态严重。下马将他扶在怀中，发现左胸处已被大股的鲜血染红，撕开衣衫，一枚细长的铸铁弩弹深深扎进胸腔。
“我输了，赛菲儿，我败给了大哥。我用……”他开始剧烈咳嗽，也许是伤及了肺叶，“我用念力勉强封住血脉，才未曾在试炼场中露出破绽。”
她痛哭着环搂着罗杰：“在我心里，你已是最厉害的盗贼了，是不是大师有那么重要吗？”
“在你面前，我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他将手掌无力的放在她头顶。
临近黄昏，威尼斯城内的诊所早已打烊，她只得再次敲开老雷诺的铁匠铺门。雷诺老人不仅擅于铸造打磨，对金创急救也略懂一些常用疗法。将弩弹拔除，涂上罗马宫廷秘制的伤药，精疲力竭的新晋大师平躺在老雷诺的硬板床上。
“这小子体格奇佳，躺一晚上，如果第二天伤口没有感染，那便可下床行走了。”老头儿摸出烟斗，赛菲替他点燃了烟叶。
赛菲与罗杰十指相扣，在床边守了一整晚，在梦中，两人携手而行，在最美的景致中穿行，当越过一座廊桥之后，天地色变，地幕变成了深灰色，她再次看到了碑林中属于罗杰的那一块……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透进小屋，罗杰已恢复了知觉，赛菲的眼睛也早早睁开。
“昨晚，我梦到和你走进了一片……”她再次忆起了这场令人悲伤的梦。
“墓地。我的。”
这回答令她一时无措。
“那确实是我的归宿，所以，被称作禁地不是偶然的。只有最高阶的暗影猎手懂得如何从禁地中走出。”他捏了捏赛菲的鼻子，笑容已不像先前那样灵动。
“可是，你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会有那块墓碑？”
“是幻象。也许是暗示。千百年来，自从有盗贼行会开始，就没人说的清。”
“那片令人绝望的灰色是……”
“幽冥草。据说，每一株草，都是死在盗贼们手中的幽魂。制造死亡，或者沦陷于死亡，每一位向行会宣誓的盗贼，都逃不脱这宿命。”
她叹了口气道：“这一点，你和他很像。”
“谁？”
“罗宾。”
罗杰已能够倚着墙支起身体，说到兄长，他未免有些激动：“我和他……自小就是失去父母的孤儿，连年的战争毁灭了一切。行会长老们将我俩训练成杀人机器，相比之下，他更适合成为一台机器。在人生成长的每一个点上，他都牢牢压我一头。”
赛菲握住他手，温情道：“罗宾，其实他很爱你，只是，在情感表达上，你是个天才，而他是个白痴。”
听到赛菲的评语，罗杰终于放声笑了出来，代价是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咳嗽。
屋外的雷诺不满道：“小子，如果不想你那对肺从此报废，最好还是乖乖躺下……”
雷诺的责备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他嘟囔着：“不营业！不营业！说了多少次了，还需要我再费一遍口舌吗？”
他从门缝探去，敲门的男人和赛菲居然是一样的打扮，他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灰色的人影。
雷诺这才不情愿的开了门，敲门男子向他恭敬的行礼：“请恕我冒昧，打扰了您的清修，老人家，尊贵的教廷大审判官达米安阁下是来找他的爱徒，赛菲.阿格丽亚。”
不等雷诺传话，赛菲已急步走了出来，向与她同阶的那位制裁官点了点头，而后朝达米安单膝跪地：“尊敬挚爱的导师，您怎会出现在这里？”
辞别了老雷诺，她决定动身前往城区另一头的盗贼行会，见证罗杰的晋升仪式。上回错过伊凡的晋阶已令她遗憾满怀，这一次，她不容自己错失。
战争来临，整座城市的情绪空前高涨，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战争。一位粗悍的屠夫在待宰的肉猪身上写下了“阿列克谢”的字样，那是在位的罗马皇帝家族的姓氏。这招徕生意的奇招果然有效，一大圈顾客兴奋的围住了肉铺，纷纷出价要买“皇帝的肉”。
赛菲无奈的笑笑，边欣赏街景边朝目的地走去。
盗贼行会，是由欧亚非三洲盗贼建立的自治组织，不从属于任何国家，组织内信仰自由，主要为各国盗贼提供技能训练、信息传递与任务分享，同时还负责对晋阶盗贼的考核。行会在三大洲二十多座城市建立了分会，训练有素的信鸽在不同城市间构建起密集快捷的通信网络。盗贼组织只需要向城市商会交纳地租，则不会受到官方的制约。
这个时代巨大的贫富差距让孩童们被迫走入盗贼行会接受训练，成为游走于暗影中的神行侠，他们精通潜行、伏击、偷袭、烟雾等战术，使用匕首、短剑或是更加精密的远程器械。
威尼斯的盗贼行会是全欧洲的总部，坐落在城市边缘，从外观看去，这里更像一座大型农场。虽然每年盗贼们上缴的会费令行会非常富有，但行会的门面却显得很是寒酸，破败的木栅门上刻着一行歪斜的大字：生于光明，隐于暗影。
三个农夫打扮的男人斜倚在木栅上懒洋洋的聊着天，口中嚼着粗劣的烟叶，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着令人脸红的荤笑话，而后发出毫无教养的刺耳大笑。
赛菲在踏进门内的一刹，那个戴草帽的家伙抬腿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我们的同行。”那人啐掉了口中烟叶，露出恶心反胃的大黄牙。
“是啊，这么细皮嫩肉的，是来找哪个情哥哥的吗？”另两人也没有一点正经的样子。
“我是来找罗杰的。”她不想引发冲突，毕竟这三个人勉强可算作自己心上人的同僚。
“不管你来找谁，除非证明你有资格进入这暗影的天堂。”这三人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她突然想起在圣典幻境中追逐安妮时，足下神行如风，那一定是罗杰通过她所不知道的方式，隔空传递给她的。赛菲闭紧双目，将念力集中在双腿，下半身变得虚化透明，腿脚成功没入暗影，如风似的飞奔起来。
“这小妮子居然也会神行足！”三人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但他们没有时间细想缘由，立即也施展起神行足，紧追在赛菲身后。
行会内部的空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在田野河溪之间穿行，景色变换了几番，却依然看不到尽头。背后的催命鬼们紧咬不放，这三人的神行功夫丝毫不逊于罗杰，任凭她如何发力加速，三人始终与她保持着六十码左右的距离。
眼前出现了一片异样的景致，似乎有一块从天际垂下的灰色巨幕挡在前方。
“老大，这小丫头快跑进禁地了，必须马上叫住她，不然没法向罗杰这小子交代了。”
“糟糕，要玩脱了！”
三个笨贼眼睁睁看着女孩一头撞进那片巨幕之中。
灰幕背后的世界，似乎与外界截然相反，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消失了，溪流潺潺的乡间水色逝去了，除了荒败的杂草和碎石堆什么也没有。这里甚至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很难表述是冷是暖。
赛菲很快读出了这个世界的悲伤，心头生出无限的落寞感。猛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巨幕不见了，缺乏生机的灰色正在无限的延展。
越向空间深处走去，那种悲伤感就越发强烈，甚至能感觉到泪腺正在微微颤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强烈的哭泣感，直到那片坟墓出现。
林立的墓碑令她联想到静默之森中的亡灵树，碑上镌刻着亡者的姓名，仔细阅看，发现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生前的职业无一例外都是盗贼。碑文全部由三部分构成：姓名、职阶、生平，墓碑顶部还有死者生前使用武器的石雕模型。
碑林密布了附近一个又一个山头，无论他们生前叫马丁还是布朗，无论他们用的是匕首还是袖剑，无论他们曾经是敌是友，最终，命运女神给了他们最公平的结局。
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间，她却深深感受到幽闭中的窒息感。在摸过第九百八十九座墓碑后，她瞥见了再熟悉不过的武器雕饰，银黑双匕！
她近乎疯狂的爬了过去，斑驳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令她心碎的名字：罗杰.斯蒂芬尼，但职阶和生平都是空白的。赛菲紧捂着心胸，不让疼痛感撕裂自己。她想大声呼喊，却发现在这里声波无法传播，连空气都是凝滞的，报丧的乌鸦也无法在这里飞翔。
终于，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搀起，陌生的男声催促道：“快离开这里，不然你将永远无法走出来。”
男人蒙着面，一路拽着她，罗杰的墓碑渐渐远去，缩成了一个点。
神秘男子一路上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将她拖离禁地，重新回到那个春光明媚的外部世界。赛菲一恢复正常的视觉，眼中映出的是那三个一脸担心后怕的看门贼。
“感谢上帝你终于出来了。”
“还是罗宾大人手段高超，不然我们三个没法向罗杰兄弟交代了。”
那个被称作“罗宾大人”的男子冷冷道：“看来，被罚去看门也没法根治你们毛躁鲁莽的坏毛病，你们三个，各降一阶！回去反省吧。”
训走了三个毛躁傻贼，罗宾扶起了她：“跟我来。”
“我们这要去哪？”
“你不是专程来为他助威的么？”
“刚才……我看到他的……”
“你未曾学习过暗影之术，是如何闯入盗贼之墓的？”罗宾终于回过头，认真发问。他与罗杰一样，拥有着令少女迷醉的忧郁蓝眸，但作为兄长，他显然成熟内敛得多。
赛菲在圣典幻境中误打误撞的用神行足追到了安妮，她却无法说清罗杰是如何将这咒术心法隔空传递过来的。
罗宾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赛菲，叹息摇头道：“原指望这小子能找个安稳老实的姑娘替他顾个家，没想到找来个比他还不靠谱的。”
面对这个腹黑毒舌到一定境界的未来大哥，她着实很想发一通火，但碍于在人家的地盘，这丫头只得在背后做了个鬼脸，悻悻的跟在身后。
“干我们这一行的，基本活不过五十，你得有守寡的觉悟。”罗宾的毒舌还在继续，“但无论如何，你得替他留个后代，不然，盗贼墓地中的石碑很难镇住他的魂魄。”
赛菲攥紧了拳头，时刻准备朝他后脑勺来上一记闷拳。
“你如果有幸替他收尸的话，记得干脆利落点，不然这小子很可能变成个唠叨鬼。”在这位暗影猎手口中，死亡与葬礼似乎如同吃饭睡觉那样平常。
她终于压抑不住怒火，捏紧粉拳朝罗宾脑后抡去。他残影一闪，身体凭空向前移动了五码，令赛菲打了个空。
“看来，他没少挨你的揍，这样也好，人总是在挫折进步。好了，试炼场就在前面。”
如果说，之前的罗杰一度成为她的出气筒，那么罗宾则令她有气无处发泄。
“我怎么摊上了这对活宝兄弟！”赛菲感觉自己运气背到了极点。
试炼场上，有两位与罗宾服饰相同的考官，想必都是位阶极高的暗影猎手。
“试炼正在进行，看到那对来自东方中华帝国的青花瓷瓶了么？”罗宾指着场地尽头，“他必须在潜行状态下穿越蛛丝密布的陷阱区拿到那对瓷瓶，一旦触发陷阱，就会落入地牢坑中被扎成刺猬。如果潜行状态被察觉，那么……”他指了指两侧塔楼上的弓弩手。
围观的盗贼行会学徒们面色紧张，而赛菲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场地上一片平静，让人怀疑究竟是否真的有人在其中接受挑战试炼。微风拂过机关重重的陷阱区，赛菲甚至担心风力会否意外触发陷阱。
十分钟过去了，场上依然没有动静。
“看来，这项挑战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了。”其中一位考官摇头道。
“这些年，威尼斯总部对成为高阶盗贼的标准真是江河日下，看来，得给他制造些困难。”另一位考官朝罗宾一阵坏笑，从袖中抓出一把铁弹丸，“这是萨拉森人从中华帝国学来的爆破弹丸，试试能不能让他现形。”
赛菲心觉不妙，正想出手制止，但这位暗影猎手出招快过闪电，试炼场上腾起一片爆破烟火，弹片横飞，机关被大量触发，陷板全部打开，地牢坑中的茅刺露出了杀机。
“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这试炼没有规则可言吗？”
罗宾沉默不语，那位丢掷弹丸的考官立即反驳道：“我们可以讲规则，但你的敌人可不会。”
未等赛菲继续发飚，围观的学徒们嚷道：“快看！”
循声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正在穿越最后的陷阱区。塔楼上的弓弩手开始熟练的扣弦装填，锋锐的箭镞紧咬着人影不放。终于，那人影坚持不住，全身从暗影中跌落出来，正是罗杰。塔楼上绑子声乱响，数十道飞矢激射出去，全部准确的钉在罗杰全身各处。
“噢，啊……”除罗宾之外的两个考官做了个夸张的死亡动作，“又一个为伟大理想献身的兄弟，愿仁慈的上帝收留他的灵魂。”
赛菲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眼前发黑，之前在禁地墓中看到的石碑又闪回到脑中。难道真的如罗宾所说，死亡对他们而言如家常一般？不！他是她的，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自己远去！
她一个冲刺来到罗宾跟前，发疯似的扯住他衣襟：“你必须给我个解释，告诉我，这只是一场幻象，这不是真实的！”
罗宾一把推开了她：“很遗憾，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可触摸的，生命易逝，无论是暗影猎手，还是初心学徒，机会只有一次。而他……”罗宾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正在把握这唯一的机会。”
罗宾的话不但震颤了赛菲，也令两位考官为之一愣。只见场地尽头的那对瓷瓶突然凭空消失了，众人的惊呼声还未彻底停息下来，赛菲已被人稳稳抱起揽在怀中。那对瓷瓶被献到她手中，罗杰一脸的轻松，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拥吻了赛菲。
赛菲反复搓揉眼睛证实罗杰的真实存在，她不敢在这个充满危险与奇迹的地方过多停留，悲痛与幸福的剧烈起伏几乎要摧毁她的心脏。
罗宾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过来与弟弟相互击掌致意。
“傀儡人偶分身，你还真的骗过了他们。”罗宾叉着腰欣赏另两位考官的窘态。
“那些痴迷剑术的老古董总是瞧不起精巧的机械发明，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他先是指了指匕首，而后点了点脑袋。
赛菲真切的体会到，心爱之人的晋阶，比自己获得的成就更能产生幸福感。“罗杰，恭喜你，圆了潜行大师的梦想。虽然职业不同，但你的位阶甚至快超过我了，我怕留不住你这位助手。”
罗杰正欲向她表达忠心，罗宾却在一旁冷言道：“晋阶？说这话还太早了些。”
两人均是一愣，在场的考官和学徒们也觉得极其意外。
“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已通过行会设下的试炼，按照规则，潜行大师的头衔该是我应得的！”罗杰急得脖颈泛红。
“那是对别人，正因为是我的同胞弟弟，为了不让你在日后更高难度的任务中白白送命，所以，还必须过我这一关！”
“嚯！那我该是多么幸运，有这么一位关心我爱护我，时时刻刻担忧我安危的好哥哥。”罗杰假笑了几声，懊恼的一甩手。
赛菲看着心焦，但碍于他们兄弟之间的家事，又与罗宾头一天认识，不好插话，只能站在原地跺着脚干着急。
罗宾从背后取出了他的独门武器，这是一支造型怪异的弩枪，弩身漆黑涂装，安装着两台转轮射孔，一时看不清内部构造。
“我的上帝，老哥你不用这么认真吧，居然拿出音速转轮来对付我，咱俩这是有多大的仇？”罗杰苦笑着大声抱怨道。
“你既然想穿上潜行大师的暗影伪装，成为高阶盗贼，那么必须经历真刀真枪的考验，不是么？”罗宾没有一点儿妥协的意思，向后退出一百码，大声道：“给你十秒钟，接近距我五码的近战范围，半途中箭或是超过时间，你都会被视为失败者。”
另两位考官也不得不对罗宾肃然起敬，面对自家兄弟居然比外姓人还要严厉。围观众人也私议道：“看来罗宾大人要动真格的了。”
“我入会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音速转轮这把人间神器。”
“罗杰那小子这回估计要栽了。”
罗杰侧身指着兄长道：“老哥，可别射我要害，我还指望给你留个侄子呢。”
罗宾摇了摇头：“与其将来死在敌人手中，还不如倒在我枪下，那也不算辱没了斯蒂芬尼家的名声。”他单手举过顶，宣布计时开始。
赛菲这才想起，罗杰刚完成前一场试炼，连水都未曾喝一口，她举手示意罗宾等一等，但第一发弩枪已呼啸而至。
罗杰身子一斜，弩弹擦着发梢而过，他才往前跨了半步，紧接着飞来三发点射，罗杰将身体凌空蹿起，如一杆梭镖向罗宾螺旋突刺。
这一蹿，直接将距离缩剩八十码，罗宾面不改色，枪身两枚转轮开始疯狂旋转，飞蝗般的弩弹发出破空之声，这是他的成名绝技“音速连射”。罗杰身法急变，单足点地，将行进路线变成弯曲的s型，利用转轮发射的微小时间差，蜻蜓般的在时空曲面上轻轻掠过。
罗宾眉头一皱，在水平位面上移动射击根本无法摸透弟弟的行动路线，倾泻的火力线被动的跟随罗杰的步伐，弩弹被全部避开。眼看弟弟飞速突进的身影距自己不到二十码了，他竟然顿足飞空，厉声喝道：“就这点本事么，看你能否躲开这灰暗箭雨！”
音速转轮的射击方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线性的连射变为一片灰色弹幕，罗杰似乎早有准备，那柄双匕组合的回旋镖顺着他头顶来回旋转，织成了一顶金属伞，弩弹无法穿过密不透风的死亡螺旋。
当罗宾从空中落下，银黑双匕已架上他的脖颈。时间刚过九秒。
“老哥，你忘了，音速转轮的发射装置经过我的改良，射出的弩弹与我有着别样的私人感情。”罗杰一脸的得意，而后指向赛菲，“就像她，永远舍不得伤害我。”
罗宾向背后插回弩枪，张臂拥抱了胞弟，两人精健的臂膀缠在一起，丝毫看不出刚经历一场以命相搏的战斗。
“听我的，放弃这次晋阶，保护好眼前这丫头，寻找僻壤处隐居下来。”罗宾扯住他胳膊轻轻耳语道。
“别开玩笑了老哥，你知道我期盼这次机会都快等疯了。”
“我和那丫头，在禁地中看到了你的碑，那不该是你的命运！”
“禁地的预言你也相信？说不定我也可以找出你的那座坟！”
罗宾的手被弟弟狠命甩开，他知道，此时任何试图规劝的举动都是徒劳的。
“罗杰.斯蒂芬尼，神行侠的修行永无止境，匕尖上的舞姿令你笑对死神，须知生于光明，隐于暗影，这无谓的称号只是对所获成就小小的褒奖，愿自由与荣耀常伴左右，我的兄弟。”在三位主考官面前，罗杰系上了金紫相间的潜行大师发带，佩戴上象征高级位阶的骷髅戒指，显得愈加飘逸潇洒。
他与赛菲激情拥吻着，试炼场内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你这个傻瓜，真当我看不出来吗？可如果此刻毁了你的大师梦，你会终身记恨我的吧。”罗宾第一个从欢腾的仪式中退场，离去之时，眼中噙着不为人知的泪光。
赛菲罗杰两人满载荣誉并马离开了这座神秘的行会。她还未从喜悦中走出来，一路上像只喜鹊欢鸣着。
“从现在开始，我该改口叫你帅贼了，真是难以想象那一连串动作是如何完成的。成为大师之后，你就可以收徒当导师了吧。”
奇怪的是，罗杰自打出了行会大门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一直用“嗯”、“啊”之类的语气词应付她的爱慕。赛菲不满道：“怎么，成了一代大师，就端起架子来了？是不是眼价高了，看上了别的漂亮姑娘？”
罗杰突然无征兆的停了下来，身躯一震。
“哼，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这一次，他没有回应，歪扭着从马上侧翻坠地。她只道罗杰是在玩笑，又在马背上发了一通少女脾气，见他长时间无法起身，才知事态严重。下马将他扶在怀中，发现左胸处已被大股的鲜血染红，撕开衣衫，一枚细长的铸铁弩弹深深扎进胸腔。
“我输了，赛菲儿，我败给了大哥。我用……”他开始剧烈咳嗽，也许是伤及了肺叶，“我用念力勉强封住血脉，才未曾在试炼场中露出破绽。”
她痛哭着环搂着罗杰：“在我心里，你已是最厉害的盗贼了，是不是大师有那么重要吗？”
“在你面前，我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他将手掌无力的放在她头顶。
临近黄昏，威尼斯城内的诊所早已打烊，她只得再次敲开老雷诺的铁匠铺门。雷诺老人不仅擅于铸造打磨，对金创急救也略懂一些常用疗法。将弩弹拔除，涂上罗马宫廷秘制的伤药，精疲力竭的新晋大师平躺在老雷诺的硬板床上。
“这小子体格奇佳，躺一晚上，如果第二天伤口没有感染，那便可下床行走了。”老头儿摸出烟斗，赛菲替他点燃了烟叶。
赛菲与罗杰十指相扣，在床边守了一整晚，在梦中，两人携手而行，在最美的景致中穿行，当越过一座廊桥之后，天地色变，地幕变成了深灰色，她再次看到了碑林中属于罗杰的那一块……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透进小屋，罗杰已恢复了知觉，赛菲的眼睛也早早睁开。
“昨晚，我梦到和你走进了一片……”她再次忆起了这场令人悲伤的梦。
“墓地。我的。”
这回答令她一时无措。
“那确实是我的归宿，所以，被称作禁地不是偶然的。只有最高阶的暗影猎手懂得如何从禁地中走出。”他捏了捏赛菲的鼻子，笑容已不像先前那样灵动。
“可是，你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会有那块墓碑？”
“是幻象。也许是暗示。千百年来，自从有盗贼行会开始，就没人说的清。”
“那片令人绝望的灰色是……”
“幽冥草。据说，每一株草，都是死在盗贼们手中的幽魂。制造死亡，或者沦陷于死亡，每一位向行会宣誓的盗贼，都逃不脱这宿命。”
她叹了口气道：“这一点，你和他很像。”
“谁？”
“罗宾。”
罗杰已能够倚着墙支起身体，说到兄长，他未免有些激动：“我和他……自小就是失去父母的孤儿，连年的战争毁灭了一切。行会长老们将我俩训练成杀人机器，相比之下，他更适合成为一台机器。在人生成长的每一个点上，他都牢牢压我一头。”
赛菲握住他手，温情道：“罗宾，其实他很爱你，只是，在情感表达上，你是个天才，而他是个白痴。”
听到赛菲的评语，罗杰终于放声笑了出来，代价是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咳嗽。
屋外的雷诺不满道：“小子，如果不想你那对肺从此报废，最好还是乖乖躺下……”
雷诺的责备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他嘟囔着：“不营业！不营业！说了多少次了，还需要我再费一遍口舌吗？”
他从门缝探去，敲门的男人和赛菲居然是一样的打扮，他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灰色的人影。
雷诺这才不情愿的开了门，敲门男子向他恭敬的行礼：“请恕我冒昧，打扰了您的清修，老人家，尊贵的教廷大审判官达米安阁下是来找他的爱徒，赛菲.阿格丽亚。”
不等雷诺传话，赛菲已急步走了出来，向与她同阶的那位制裁官点了点头，而后朝达米安单膝跪地：“尊敬挚爱的导师，您怎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