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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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恶疫之源

    tue aug 30 12:23:09 cst 2016

    西元1203年11月15日。

    五天前,刚满十六岁的初阶制裁官骑着皮毛锃亮的黑鬃骏马,自罗马高大的城门飞驰而出。整座城市都在谈论这位年轻的赛菲大人,然而人们在交谈中透露出的多是同情与不安。毕竟这十五年来,教皇法庭人才凋敝,已有十多位制裁官以身殉职魂归天国,连大检察官奥萝拉也不免身死。

    潮湿阴雨成了病菌散播的温床,一路上,赛菲打马经过无数座死去的城镇和村落,病殁的尸体往往来不及掩埋,连埋尸人也一同倒毙在冰冷葬坑边。深绿色的尸水混着雨水流淌着,将原本生机盎然的草树腐蚀成凋萎的枯枝丛。

    越向大陆中部挺进,黑暗力量的扰动就越发强大。赛菲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犬,循着地狱气息一路摸索。当她接近阿尔卑斯山脚的时候,已几乎能隐约听到念动黑暗咒文的邪恶语音。吊诡的是,这咒语分明是两人同时念动,依稀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却能达到惊人的同步,像是一颗大脑同时操控两张嘴。

    赛菲紧夹马腹,冲破雨幕,踏进了山脉脚下的英格堡镇。

    英格堡镇本是阿尔卑斯山下的名镇,往来的旅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香甜烫嘴的热牛奶,绵软爽口的松子面包,还有小镇姑娘天使般的迷人笑容。然而此刻,孤独的小镇已没有一丝光亮,户户紧闭,群起掠食的乌鸦疯狂啄食广场上遍地倒伏的病尸。

    阴暗角落里,恶疫之鼠们黝黑的毛皮隐蔽在夜幕中,只余下一对对泛红的邪眼游荡着,像极了乱葬岗飘浮的鬼火。

    赛菲勒住狂躁不安的坐骑,在马儿耳边呢喃道:“黑蔷薇,别害怕,你可是从小长在教廷,受过主教们赐福的百里挑一的好马儿。”

    她刚将黑蔷薇栓在干涸的喷水池边,这马儿突然惊啸一声,挣脱绑绳抛下主人,头也不回地朝镇子外扬蹄逃遁。

    远处高耸的建筑内正升腾起骇人黑焰,街巷里奔窜的疫鼠正是从那栋建筑中源源不断涌出,头顶天空已被染成赤黑翻滚的熔岩状。

    赛菲朝黑蔷薇逃走的方向轻叹一声,攥紧手中教廷法典,这古书向前方映出雪亮的圣光,将通往邪染建筑的巷子照得通明。圣光显耀,疫鼠们吱吱嚣叫着落荒逃窜。

    阴森的气息令她每一步的起落都重若千钧,待接近那栋充满邪气的建筑,才发现此处本是英格堡镇教堂,木制的十字架已然腐朽脱落,教士修女的遗体已被疫鼠啃食的只剩森森白骨。半掩的大门背后,正清晰地传出用恶魔古文字拼读的咒文:

    “以第五狱恶疫之力,驭世间众灵,行黑焰之礼,释放灾厄化身,以致万物平静,虔迎魔尊降世……”

    赛菲用锤尖缓缓顶开大门,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上千只疫鼠吱吱啸叫着从门缝中挤出,汇成扭曲的黑蛇向小镇四处奔涌。她强忍住呕吐感,用靴底金属高跟踹开衰朽的教堂大门。

    破败的门板轰然倒下,她赫然发现教堂祷告台的前方,有一名中年男人面向自己跪着。男子身穿神父袍,一头棕黄卷发披散着看不清面目,背后熊熊喷射着的地狱黑焰已然烧穿了石制屋顶。那邪恶咒文正是从神父佝偻的胸腔源源传出!

    心头恐惧如藤蔓一般纠缠住赛菲的四肢,令其手脚僵硬。她反复鞭策自己,脚下却难移寸步。

    制裁锤银尖闪烁了一下,在这块被黑暗统治的领域内发出不屈的强光。耳边,一道柔和坚毅的男声正对她私语:“赛菲,我挚爱的家人……”

    “谁!”她警觉地四下观察,除了吱吱涌出的疫鼠,再没有别的活物。

    “相信我,在这片邪秽的国度,你是最强大的。拾起你的信仰,刺破这无尽的黑暗吧。”

    男声猝然消失,她发现自己重又恢复了部分活力,剩余的勇气支撑着她踏进教堂。

    神父的姿态没有变,似乎并不在意外来者的闯入。教堂四壁布满烧灼的焦痕,还有用蘸了鲜血的木杵刻划的恶魔符号。她开启了审判之眼,这是每位制裁官必修的应敌之技,能透过皮肉看穿恶魔编织的视觉假象。

    “神父!如果你还存有一丝对圣光的信仰,就请抬起头来。”

    男子纹丝不动,低吟咒文的节奏分毫不乱,身背后的黑焰气势也更为嚣张。在审判之眼中,黑暗的宿主隐藏在他身躯之内。

    赛菲心知这神父必是被邪魔.操控了心智,唯剩一副躯壳而已,被用作施展邪术的工具。她扬起银锤:“桀骜的箭神,涌起你的猎鹰之力,啄瞎这恶魔的双目!”一道光箭自锤尖激射而出,贴着淌满秽物的大厅地板直刺神父心窝。

    光箭的力量一接近神父身体便散开了,化成一滩光圈萦绕着目标。神父失去生机的躯壳似乎动了动,耷拉着的面庞缓缓扬起。

    这张已被蚀空的血脸令赛菲一阵寒颤,原本是眼球的部位已成了两处血淋淋的空洞,尖嘴利齿的疫鼠正从血洞中鱼贯钻出。

    她心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眼前这神父已成**控的丧尸。赛菲念动圣光咒,教廷法典的银制封面蕴动神圣火焰,化作一头银龙向神父歪斜扭曲的残躯咆哮而去。

    然而圣光咒却并没有生效,神父血肉模糊的口中爆发出愤怒魔咒,张着尖锐指甲的利爪摇晃着向她扑来。

    “他还活着?”

    赛菲敏捷地猫腰从腋下闪过,顺势将锤尖狠狠顶向他的腰胯。神父闷哼了一声,口中疯狂的魔咒暂时停顿下来。那一男一女合诵的咒文,只余下苍白的女声。

    邪灵附体术!赛菲明白过来,神父纯善的灵魂被强大的外来意识压制,肉身成了一具傀儡。

    她弯腰俯身,将魔法力量悄悄附上靴底高跟,等待对手出招时显露的破绽。

    神父血口中喷吐着腐臭黑气,下巴处的胡须变成了粗黑的刚毛,巨大蛮力拔起钉牢在木地板上的长椅,向她大角度斜劈过来。

    “先辈的学识啊,支起抵御恶力的坚盾,护我柔弱之身。”赛菲掌中法典随着咒语化身成一面龙鳞银盾,将力道刚猛的长椅顶得粉碎!趁神父用力过猛,身体硬直的瞬间,她娇叱一声,双腿如两道银柱射向天空,狠命地踹中神父已开始腐烂的下巴。只听得哗啦一声,神父口中喷洒出一股血肉浆汁,向后飞出数丈,直挺挺倒在血泊之中。一道黑影从他天灵盖正中窜出,疾射向教堂门外。

    “站住!”赛菲怒喝一声,正准备发力追出,却觉得脚踝处一紧,一条蛇鳞状的皮鞭已将她牢牢缠住。

    “好俊好嫩的小子哟,嘻嘻嘻。”

    赛菲循着淫邪的女声望去,几乎一丝不挂的妖冶女子正对她款送秋波,若不是此女缠在手腕上的黑蛇鞭,还有她背后一张一合的血蝠翅,恐怕任何这世间凡人女子皆及不上她姿色的万分之一。

    这是来自地狱第二层色.欲场中的血腥妖姬,也是冥界审判官米诺斯身边侍女,怎会出现在疫病与风雨交加的教堂?赛菲心中满是狐疑。

    “靠近我,不要害羞,袒露你真实的欲望……”勾人心魄的魅眼中释放着低回绵长的咒语。

    赛菲很是诧异,自己虽是一头短发,声音又偏中性,但足底的高跟已分明展露着女性的特征。

    她屏住呼吸,大胆朝正在施放魅术的妖姬走去。

    “姐姐好喜欢你金色的长发,还有像鹅卵石一样光滑的肌肤……来,把心交给我,让我品尝流淌其中的爱情血液。”妖姬美艳的眼眸温柔似水,刀锋般锐利的指甲柔柔地搭上赛菲肩头,口中尖牙咬得咯咯作响。那高耸的双峰让赛菲也不禁面红,她低头才猛然发现,妖姬带着勾刺的蝎尾已瞄准了自己心脏的部位。

    污秽的血液飞溅开来,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啸,制裁锤的尖端扎穿了妖姬乌黑的心脏。赛菲扯开法袍,十六岁少女青春朦胧的曲线跃然而出。

    “你是……女……”妖姬睁着心怀不甘的眼睛砰然倒下,眼神中的光彩魔力正渐渐黯淡。

    “抱歉,你的魅术对我无效!”赛菲厌恶地踢开缠在足踝的鞭梢,法典中泻出制裁烈焰将脚下玲珑曼妙的魔尸熔成灰烬。

    反复低回吟唱的黑暗咒文终于沉寂下来,四周只剩下雨声和残焰的烧灼声。

    赛菲回忆着妖姬死前复杂不解的表情,她怎会将自己错认作金发少年,难道另有高人施下了障眼法?这不可能,障眼幻术只能迷惑凡人,怎可能骗过恶魔?在教堂门前激励她重拾力量的男声又是谁?

    赛菲走近横在血泊中的神父,感觉到微弱的气息。她将这濒死的男人扶起,发现下颌处的胡须已恢复正常,口中的黑气也消失了,只是双目血洞再也无法弥合。

    “你……是教廷……制裁官?”男人血唇在颤动。

    “是,切莱斯廷大人遣我至此,神父你伤势如何,附近可有医生?”赛菲很难想象失去双目的神父如何感知她的身份。

    “别管我,去追……追上那……女巫。”

    “女巫?”

    “那是……乌莲……巫师会……”

    神父的气息又低落下来,脉搏趋弱。赛菲将银锤法典悬在腰侧,一把将血淋淋的神父抱出教堂。

    天空血红的乌云滚雷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滂沱豪雨将神父衣袍和面庞的血迹冲刷干净,那原本该是一张白皙优雅的脸。

    教堂上空的黑焰也熄灭了,反倒令周遭变得更加死寂。

    赛菲自打出生起,便拥有远胜同龄女孩甚至男孩的气力,教廷学院中的女生一般使用匕首或是轻剑,她已能挥动让人望而生畏的制裁法锤,单手托起厚重的魔源法典。怀中的中年男子虽有一百五十多磅重的份量,却并没有减缓她的脚步。

    在英格堡镇狭小的街巷中穿行,赛菲尝试着敲开几户悬着医生招牌的人家,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怀中的神父气若游丝,幽白的灵魂正在抽离身躯。赛菲冲上了小镇拱桥,在这处隆起的至高点上,她望到了邻近的十字巷口有圣光涌动。

    久未有之的欣喜感激励着她碎步疾进。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赛菲看到了那人胸口绘着的黑底白色八角十字纹章,也看到了他温润如玉没有一丝棱角的俊美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