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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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断头俑

    tue jun 28 20:27:33 cst 2016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渐渐变小,深港城这样的沿海城市就是这样,大雨来得快,也得去快,气温一日三变也不出奇。

    我平复下心情,目光怔怔的盯着老头。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最近这些天里面,我的确帮别人看过他所说的物件,一件不落,而且那个青铜爵杯成交的价格也分毫不差。

    这就表示,老头并没有诓我,而是实打实监视了我这么久。

    “你是我小舅妈请来监视我,看我有没有黑店里面的钱?”

    刚问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一场意外火灾,双双离世,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就连生前的一些照片都在大火中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老家不少的亲戚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暗地里说我是丧门星降世,会克死身边的亲戚朋友,但也有一些心地善良的人,时常会在我家门口放下一小袋白米,又或者一两颗青菜。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和外公一起生活着。可万万没想到,在我不到五岁的时候,外公也过世了。所有的亲戚都回到老家将外公的后事料理完后,一个个看着我沉默不语,更加确认了我就是一个会克死亲人的丧门星。

    因为外公过世的时候也就六十出头,眼不花,耳不聋,挑着四五十斤谷子能走几里地,可他老人家在一天傍晚去给田地里放水,莫名摔到不过膝盖深的水渠里淹死了,印证了牛蹄钵儿淹死人的说法,更加确立我丧门星的地位。

    所有的人都躲着我,所有的人都嫌弃我,所有的人见到我如同看见暗夜中索命的恶鬼,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从深港城赶回湘南老家的小舅,二话不说,就将我带上去深港城的飞机,小舅妈当时一声不吭,默认了小舅的行为。

    自此,我便一直和小舅一家生活到现在。

    虽然小舅妈为人苛刻,性格强势泼辣,家里家外都是她说了算,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且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在钱的方面苛责过我,尤其是读书方面,她放出话,只要我能学,她砸锅卖铁都会供,有些时候,甚至比我表妹,也就是她亲生女儿都要大方。

    对于怀疑一个养了自己快二十年的亲人,我都感觉自己非常的下流。

    排除这个因素,我实在想不到像我这样普普通通,无权无势的大学生,何德何能可以让别人浪费半个月的时间来监视。

    “别瞎想了!你们生意人,开门笑迎八方客,贫富贵贱皆是宾。哪那么多心思。”老头继续晃荡着二郎腿,说道:“我今天只是来请你帮我掌掌眼,帮我看看我这件大开门的物件到底值多少钱。”

    事情变得有些诡异了,我这个店铺的主人变得非常的被动,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顾客反客为主,牵着鼻子走。

    “既然这样,那小太爷我就……帮你看看!”

    人家似乎已经赖定我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不过,小太爷我先声明,我这水平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看走眼了可别找我麻烦。”

    “这个当然!”

    老头听到我愿意掌眼,从椅子上蹦跶起来,抄过柜台上的垃圾袋,亲自解开。

    黑色的垃圾袋拉开,里面一个椭圆的物件,被几张宣纸胡乱的包裹着。

    对于一个古文物的爱好者,稍微上一点档次的古物件,谁不是绵绸锦缎,又或者玉盒金锁好好地保护着。像这种包裹古物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这种保存的方法对于古物的损害非常大。

    古物类型很多种,其中不少都非常的娇贵。瓷器怕摔,书画怕潮,青铜器最为麻烦,不同年代的青铜器会有不同的化学变化,出土后保存尤为麻烦,既怕光照,又怕阴湿,隔三差五就要做一下干燥和除锈的处理。

    所以,我料定老头对于包裹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很在意,又或者里面根本就是一个不上档次的判眼仿货。

    我甚至怀疑他把宣纸打开后,里面会是一块块被熏好的腊肉,然后老头告诉我,这是康熙年间御膳房熏制给爱新觉罗?玄烨送给他丈母娘的年货,然后要我品尝一下,再给估个价。

    “嘶……”

    看样子老头都懒得将宣纸一张张剥开,直接开撕了。

    “咕噜!”

    一个人头在我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情况下,突兀的从包裹中滚了出来,在玻璃柜台上翻滚着。

    见到人头滚落,我顿时脑袋一麻,双腿一软,一屁股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老头进门时,我就绷紧了神经,我想过他会拿个破烂讹诈我,也想过他会拿个做旧的高仿物件欺骗我,从头到尾都想不到包裹里面会是一个人头。

    紧绷的神经一旦再次受到强烈的刺激,我立马吓到腿软。只是还没至于神经错乱,大小便失禁,我惊吓之余却也想为自己强大的心脏点个赞。

    “靓仔!你怎么了?”

    老头按住滚动的人头,诧异的看着我,有些不明所以。

    干……干!你大爷的!

    人头落定,被老头按住,停在了柜台上。我再次定睛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一个陶俑做成的人头,只不过非常的逼真。

    人们常说,人吓人,吓死人!现在我才知道,比人吓人更加恐怖的是自己吓自己。当你带着一个恐惧的心情看一个未知的黑洞,里面将会有万千妖魔等待着将你撕成碎片,如果你换成无畏的心态,黑洞内也许迎接你的是温馨美丽的田园。

    老头进门时,我就对他抱有戒备的心里,当知道他监视我时,这种戒备变为深深的防备,最后他打开包裹,我防备的心彻底乱了,升级为恐惧,无限的恐惧。

    “没……没事!从小缺钙,脚突然抽筋了!”

    我踉跄的爬起来,装模作样敲了敲小腿,暗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呼出来,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

    老头指了指陶俑头,:“靓仔,掌掌眼吧,这可是稀罕宝贝,国宝!”

    我差点没笑岔气,谁会把国宝装在垃圾袋里,:“国宝?是吗!它是汉代的乐舞陶,还是隋代坐部伎陶,又或者秦王的兵马俑!”

    “懂得的还不少,有两下子,这东西的确属于秦王的兵俑。”

    老头当然知道我是故意在调侃讽刺他,但还是竖起大拇指说道:“随便一看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说完以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放心看吧,我 说过,我从不骗人,就算你当着我面摔了,我转身就走,不要你赔半毛钱。”

    秦王兵马俑!这个玩笑似乎开得越来越离谱了。这已经不仅仅是国宝级别的文物,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私人根本就不可能收藏,更加不可能会被一个顶着狗尾巴草的猥琐老头子用垃圾袋提着满大街跑。

    “哼……”

    我冷笑一声,随手抄过陶俑,端在手中漫不经心的看着,:“您是不是去西京二号坑溜达了一圈,就把它给顺过来了,那里的特警都没有上班吗!”

    “谁告诉你兵马俑就只有二号坑才有。”老头起身,在我身后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个世界很大,大到每个人都是井底蛙,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些青蛙离井口近一些,看到的天空稍微大一点点而已,但他始终还是被束缚在了井中,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头顶的天空。”

    “嚯!还不错。”

    我没有理会老头莫名其妙的话,看着陶俑说道:“这陶俑的头是陶模做的初胎,然后覆盖了细泥后加工刻画,头部的色泽单纯,硬度也不错,上面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彩绘痕迹,像是出土时空气干燥自然脱落的样子,算得上做旧的精品了。”

    “哦!是做旧的吗!”

    老头阴仄仄的笑了笑,:“既然是做旧,那靓仔你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我很不爽的瞪了老头一眼,走到柜台内,从抽屉中拿出白手套和一块白布,戴上手套后将陶俑头放在了白布上,然后掏出放大镜开始仔细观察。

    这是一种态度,一种认真的态度,虽然我心里早就认定这个陶俑的头百分之百是假的,但能仿得这么好,肯定出自一个做旧的高人之手,那么就值得我认真的对待。

    不少人认为,古董这种东西,除了真,就是假。这种看法是片面的,其实有不少的古物半真半假,就连一些专家也难以辨别。

    就像我不久前收的那个青铜爵杯,从杯体外形和流纹来看,很容易可以看出是西周的元素,但从爵杯的材质用料以及氧化程度来说,却是清朝末期的物品,应该是当年某一个附庸风雅却又不得志的书生,也可能是某一个小官小吏花钱请匠人为自己仿制的一个爵杯,寓意可以加官进爵。

    这种物品,你要说它真,却是仿西周的,你要说他假,但毕竟是清朝的,还是有一点点的收藏价值。

    另外,一个古董值不值钱,除了年份、品相、稀有程度等因素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文化。一个商贾家中的鎏金玉瓶也比不上皇帝大便用过的恭桶。

    所以,一些做旧的高手会在一些真正的古物上做一些手脚,例如我见过一个清代中期的白胎,做旧的高人在老胎上按照当年宫廷的风格绘上新彩,价格一下就可以翻几倍,甚至是几十倍。

    手中的陶俑头,我认为它有可能也是出自一名做旧的高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