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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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陵争雄

    wed mar 19 12:37:19 cst 2014

    在距离酆国首都上京百余里的南陵山脚下,一间偏僻的茶居里熙熙攘攘地坐了七八桌人,这是少见的好生意呀.

    只见店主七手八脚地招呼着各桌的客人,虽然甚是忙碌却是满脸堆笑,心中暗喜道:可多亏了那“师武论道”,各地的人纷纷赶至上京要一窥究竟,路过我店里歇脚的人也多了十倍不止,这可赚大发了。如此想着,笑容更显的欢快了几分.

    正在店家发着自己的发财大梦之时,一声娇脆的声音将他从梦中叫醒,“老板来一壶龙井和三笼包子。”

    那店主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刚刚落座的清丽少女,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英俊少年,这两人虽说不上是倾国倾城之貌,然而空灵清新之感跃然而出,仿似柳絮新发又似空山新雨让人极是舒服。店主看得舒心,热情地回道:“好的,来了哟。”便连忙去准备去了,深怕怠慢了这两位清纯可人的少年,但是一边走又忍不住一边回头偷看他们几眼,心里猜测着他们到底是兄妹还是恋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归海与顾菲。他们两人是受童庭所托来上京观看十日后举行的“师武论道”,收集大会以及京师的一些情报,为寅武军的下一步行动提供参考。而选择让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来担此重任也是出于童庭的考虑,其一是他们两个都不属于寅武军的正编人员,身份比较安全,即便是深入上京应该也不至于被识破,其二是凭借顾归海体内的无穷潜力,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的情况也可以应对自如。

    柳如风遇刺后,象征着酆国最强战力的真武七绝缺了一席,极大地损害了朝廷的威信以及震慑力,于是朝廷便于八月十九也就是柳如风死后的四十天举办“师武论道”选举一名新任的“真武七绝”。这吸引了各地的能人异士前来参加,谁都期望在“师武论道”中一战成名,飞上枝头成为酆国炙手可热的权贵要人。

    他们俩从书麓山出发走了十余天终于到达南陵山脚,按照这脚程应该不出七天便能进入京师,因此两人也不匆忙遇上这个茶庄便停下来歇歇脚。

    不一会儿,店主便将清茶与包子奉上热情地招呼他们享用,本来他还想跟这两个清纯的少年攀谈一番,却听一声闷雷一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店家结账。”这声喊不仅低沉厚重而且带着很重的口音,引得总人纷纷转头望去。发话的原来是一个黝黑结实的大汉,就算是坐着也比旁人高出了一个头不止,身穿打满补丁的褐色粗布麻质短衣简朴得甚至有点寒酸,可是他背上却披着一张厚实的熊皮,乌黑亮泽毛质一流,若非贵胄绝难穿上此等皮草,真是让人猜不透他的身份地位。

    店家赶南闯北的人都看得多了对他也不甚奇怪,匆匆赶到他的桌面客气地报道:“一壶白酒十八文,三斤牛肉三十文,一共盛惠四十八文。”

    那大汉一边嘟哝着好的好的一边往腰间钱袋摸去,可是摸了许久仍没找到,那大汉觉得奇怪,仔细地把周身翻了个遍又把包袱找了一通,但似乎还是找不到钱袋,大汉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奇怪变成惊愕再变成慌张。最终确认自己的钱袋真的丢失了之后,那大汉苦瓜着嘴脸向店家问道:“对不起呀店家,俺的钱丢了没钱给你了,你看这……”大汉面容粗犷刚毅,可是此时不知所措整张脸耷拉下来倒像是三岁黄儿一般,这表情显得极是滑稽,旁边有几个好事的客人甚至都笑出声来了。

    那店家也是十分为难地说道:“这个,这个,客官你这酒钱虽不是很大的数目,但是我们小店小本经营,这些损失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负担起的,要不你看看有什么可以抵当的东西暂且按在我们店里,到时有了钱再回来赎回如何?”

    大汉低头踌躇了片刻终于是咬牙答应了店主,于是他翻开自己的包袱看有什么可以抵当下来的东西,可是包袱里面除了一些陈旧的衣服便只有一些干粮,连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大汉越翻越是尴尬,店主看了也是连连摇头。大汉自知机会渺茫,但仍抱着一丝侥幸试探着问道:“店家你看有什么可以先典押下来?”

    “哎呀,大爷您这可不是要让小的为难吗?”店家苦笑着说道。

    店主虽然不肯让大汉赊账,但态度还算是挺客气的,反倒是在旁看热闹的客人一脸鄙夷的神色盯着大汉,那些目光好像是尖针一样狠狠地刺入大汉的胸膛,将他的自尊捣得粉碎。更有好事者起哄道:“店家他披着的那张皮毛看上去不是还挺值钱的吗?干脆要他用来抵账吧。”其他人为了看大汗的笑话,闻言也跟风附和。

    店主看了看那皮草也感觉十分精美,干咳了一下正打算说话,却被大汉挥手止住“不行,这是俺阿爸留给我的,不能给你。”大汉态度毅然决然,维护着他心里那仅存着的、最不容侵犯的自尊。店主看到他这样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得挠头思量如何是好。

    此时却有一个鹰鼻大汉拍案而起大喝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里还由得了你。你放聪明点就乖乖地将身上的东西赔给店家,否则休怪我手中宝剑无情。”言语期间摇晃着手中宝剑耀武扬威,要挟完大汉又转头往店家神气地说道:“店家莫怕,吾乃蜂剑门人牙自岸,平时最看不惯这些不义之举,没想到此番在前往‘师武论道’途中正好遇上这种无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本分,这回我定会帮你讨回损失。”这番言辞虽然甚是正派,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假惺惺的,丝毫不像是行侠仗义,反倒是像在借大汉给自己立威。

    尽管在座的各人也听出了他的虚伪,不过蜂剑门人这个名号却是如雷贯耳,于是个人纷纷奉承,“蜂剑绝技江湖闻名,小贼你今天可真是不走运了。”“蜂剑厉害那是人人皆知的事实,但难得的是蜂剑门人能如此侠义。”各种称道之声不绝于耳,既是为了巴结讨好牙自岸也是为了要看大汉在他面前如何出丑。

    牙自岸都快要被众人捧上天了,精神甚是抖擞,左手拿着宝剑往大汉一比,厉声说道:“快拿你的皮草赔偿店家损失,不然牙某定要在大伙面前给你一顿好看的,那时候不仅丢财而且还丢人呐。”

    观众们本来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掺和进来的,只盼这事弄得越大越好,于是穷尽讽刺挖苦之能和着牙自岸嘲弄那汉子,心里期望着能把大汉惹得恼羞成怒与牙自岸大干一场。店家怕他们弄出大事正想出面息事宁人却然而被看客们拉回一边,他们貌似公义地嚷嚷道:“交给蜂剑门人,准能换你个公道。”却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瞥视大汉。

    汉子受了这许多的冤屈,心里也是忿忿不平,连脖子根都涨的通红,憋着一股闷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俺不是骗子,俺只是钱袋丢了,这张熊皮对俺来说很重要,说什么也不能给别人,实在不行俺就留下来给店家做工赔钱。”

    牙自岸听罢翘着手轻蔑笑道:“还留你下来打工?我看你还不上钱不消说,恐怕还会把店家的米缸吃的见底呀。”

    “你到底想怎样?”大汉似乎被逼到绝境了。

    “留下你的熊皮!”牙自岸依旧是咄咄逼人。

    “你能用石子赶跑了老虎就应该满足了,不要再妄想拿猎刀靠近它。”大汉阴沉着脸说道。

    听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牙自岸也感到有点奇怪,但仍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继续戏谑道:“哈哈哈,这是什么鬼话?你这小子是被吓傻了吧?”

    “这是他们的方言,意思大概就是叫你不要逼人太甚,否则后果自负。”此时说话的却是席间的另一位汉子。只见他一头长发凌乱得像一团杂草,应该是很久没有整理过,右肩披着邋遢的羊皮坎肩,左身却一丝不挂,棱角分明的肌肉跳跃着阳光的色彩,完美得就像是雕塑一样,只可惜他不知道是因为酒力不支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以手支额伏在台上,乱发遮住了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牙自岸也不管这邋遢汉子说的是真是假,闻言马上怒视大汉叫喝道:“好大的口气,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我宝剑锋锐还是你的身子坚韧。”锵——牙自岸拔出手中利剑,一道寒光晃得众人眼睛一迷,如一泓秋水照人寒。

    没想到那汉子居然是毫也不惧,双拳死死握紧,捏的指节啪啪作响,眼看是要与牙自岸拼死相搏。

    “等一下!”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蓝色身影窜到两人的中间,竟然是顾菲。“这位大哥是我的朋友,他的酒钱我付便是,还请牙大侠高抬贵手。”

    牙自岸见到是个小姑娘,随即垂下了手中的利剑,不过嘴上依然强硬道:“小姑娘,你要做滥好人我可管不着,但只怕你这种做法会让这些无赖更加有恃无恐呀。”

    “那难道牙大侠的气度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吗?”一位青衣少年站到少女身边对牙自岸反唇相讥道,不是顾归海是谁。

    本来牙自岸便甚是恼怒大汉的嚣张欲给他个下马威,也好给自己挣点面子,然而却被蓝衣少女所阻,只是见她是女流之辈才将一腔怒火勉强忍住,但这愣头小子不识好歹,却要在这个时候帮他们出头,这让牙自岸脸上如何挂得住,当即将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足下能有这等风度,那想必本领也是不小,牙某不才还请赐教。”说罢抬手便将宝剑刺出。

    蜂剑乃是落雁坪庞振苗独创剑法,可算得上是南方一绝,牙自岸身为他的嫡传弟子功力自是不会差到什么地步,这一剑即狠辣又迅捷,剑光一闪已经刺到胸前库房穴前一尺不到,这让初窥武道门径的顾归海如何抵挡?身旁的顾菲见状连一声惊呼也还闷在喉头来不及叫出去,更别说救援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罡风从两人中间刮过,只听一声轻响,凌厉的剑锋已被弹开,牙自岸反应极快一个后翻便退了开去。牙自岸惊诧之余,探头看去竟是一个豹首人身的怪物挡在两个年轻人之前,铜钱般的花纹布满他的身体,琥珀般的眼睛残忍而又冷酷,锋锐的爪子上似乎还能看到弹开利剑时产生的余震;陈旧的麻衣披在英武的身躯之上,身后乌黑亮泽的熊皮兀自还保持着飘扬的姿态,竟然是那大汉,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一名修成了兽体的高手。

    所谓兽体乃是将兽魂封印在施术者体内,使用时将之与自身魂魄融合令身体兽化,以极大地提升自己的能力甚至可以发动一些兽魂的特性。然而施展兽体风险极大,极易被兽魂反噬,伤魂毁魄甚至永远被兽魂占据身体,因而施术之人不仅要有极高的修为基础而且要有极好的魂魄定力才能练就。而且一般来说用于修炼兽体的兽魂都绝非是寻常野兽,通常都是异常彪悍凶狠的灵兽异兽,越是强大的兽魂合成的兽体越是强力,否则谁甘冒天大的风险去与兽魂融合呢?所以即便退一万步来说,能收服此等兽魂的也绝非寻常之人了。

    牙自岸没想到这寒酸大汉竟有此等实力,心里不免有点发憷,然如今成骑虎之势也不知道如何下台。之前戏谑嘲弄大汉的看客们此时也跟牙自岸一样的心情,没想到这回不小心竟踩到了老虎的尾巴,正自胆颤心惊只能寄望牙自岸能力挫强敌。

    反倒是之前搭话的邋遢汉子显得十分高兴,拍着手笑道:“兽体对蜂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也能看到这种精彩对决。”这回总算是看清了他的真容,风尘之色写满一脸,胡渣也是密密麻麻地插在面上,可尽管是这样一派不修边幅的作风,却丝毫没有让人感到半分的厌恶,反而显出他倜傥不羁,睥睨一世的风采,令人在心底里隐隐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向往。

    被邋遢汉子言语一激,牙自岸更是无路可退了,只得硬着头皮迎战。他咬咬牙,紧了紧手中的利剑正想放手一搏,却见店家越众而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下,咚咚咚地向两人磕起了头颤声说道:“在下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些小买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位大侠还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呀。”

    变成兽体的大汉上去将店家搀扶了起来和声说道:“店家快起来吧,俺只是为了保护这两位好心人,并不是想在你店里生事。”

    店家见大汉并未起杀心,连忙打圆场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请两位赶紧住手,这一顿就当是在下请两位英雄便是了。”店家从来未曾亲眼见过兽体,如今更被这半人半兽搀扶着难免惊骇,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颤抖。

    牙自岸见有台阶可下,赶紧顺水推舟道:“既然店家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与你为难了,你以后好自为之。”边说边收起宝剑,顺道从怀里掏出一锭银放在桌上“不劳店家破费,这些钱权当是给你定定惊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余起哄的看客见靠山已走,生怕大汉追究起自己,也慌忙把钱丢在桌上便一溜烟地走了。本来熙熙攘攘的茶居瞬间只剩下顾菲、顾归海、店主、大汉以及那邋遢汉子。

    “唉——”只听那邋遢汉子长叹了一声,满脸失望的摇头说道:“庞振苗就算人品不怎么样,但好歹还算是一方豪杰,没想到他弟子竟这么没种。”

    “大叔你认识那人的师父么?”顾菲自然听说过庞振苗的名号,听邋遢汉子这样一说以为他和庞振苗的故交,所以有此一问。

    “呵呵,有谁不认识他呢?”邋遢汉子也没正面回他顾菲的话,说完也没再管他们,丢下几个铜板便也自顾自地走了。只见他摇摇晃晃的行走在路上,不一时就消失在了山梁之上。茶居中的四人虽然对这邋遢汉子一无所知,但却无一不觉得他高深莫测。

    待到邋遢汉子远去,化成豹型的大汉口鼻缩小,身上皮毛花纹退去,收了兽体当先说道:“俺叫那罗衍那,是恰巴拉最强的勇士,你们也可以叫俺衍那,谢谢你们刚刚帮俺出头。”言毕双掌合十向顾菲二人深鞠一躬,那是恰巴拉最高尚的礼仪。

    “原来你是恰巴拉的人,怪不得有这么厉害的兽体。”顾菲捂着嘴既是惊讶又像是恍然大悟,“我叫顾菲,他叫顾归海,很高兴认识你。”

    “恰巴拉?”顾归海还是如故地一无所知。

    “你怎么连恰巴拉都不知道啊?”店主声音提高了八度,“那可是酆国最骁勇善战的民族呀。”说到这里,店主忍不住带着由衷地敬佩看了衍那一眼,而大汉也是抬着骄傲的头颅,挺着傲气的胸膛,丝毫不掩饰对于民族的自豪。

    “八十年前,犬戎勾结万妖之主木桃子,以百万狼虎之师联合不胜其数的魑魅魍魉里应外合大犯酆国,酆国军队腹背受敌溃败千里,当时形势危急大命将泛。”店主声音愈发低沉,虽然他并未亲历那场浩劫,但是口口传承,那段痛苦的历史依然能让他感到无比后怕,“正是在这危急存亡之时,恰巴拉的战士勇闯敌阵,夜袭犬戎金帐在万军从中斩杀当时的南侵总指挥完颜天宗,联军群龙无首才被酆国一鼓作气赶出中原。”

    “没错,恰巴拉一族是拯救了国家的英雄。”顾菲承过店家的话头说道,“而且恰巴拉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融合兽体的特殊能力,寻常人能够练成兽体已经是千难万难,但是恰巴拉一族却能够在一人体内练成几种兽体。衍那大哥,你现在练成了多少种兽体了?”少女带着好奇的眼光看向衍那。

    “俺可是一个三身伽罗,”衍那也不谦虚,拍着胸膛骄傲地说道,“是族里最勇敢的战士,我打来的猎物最多,村里没有一个人摔跤能胜过我。”他的自夸并没有带着丝毫的炫耀自满,而是一种跟朋友分享的喜悦,不但没有让别人觉得反感,反而更显得他诚恳坦率,令人平生亲近之感。

    “三身伽罗?就是说你有三个兽体的意思吗?伽罗又是什么意思?” 顾归海连珠炮似的发问。

    “没错,有多少个兽体就对应叫做多少身伽罗。而伽罗是恰巴拉对战士最崇高的称呼。”衍那似乎意犹未尽,砸吧着嘴接着又说道:“我给你们说说恰巴拉的故事吧,传说恰巴拉的祖先本是大地之神朱旺的儿子摩诃,可是后来却爱上了一位美丽的人间的姑娘——莲。情窦初开的摩诃每天早晨在莲梳洗的河边上放上一朵纯净洁白的凤莲,每天夜里都捉来萤火虫照亮莲的房子,在窗边给她唱优美的歌哄她安然入睡。日复一日,细心体贴又热情如火的摩诃终于感动了莲,两人堕入了爱河。但是大地之神十分反对他们的结合,于是派来狮王,大鹏,白象,金猴,青牛五只神兽将摩诃捉回去。”

    顾菲听得入迷,紧张地问道:“那怎么办?他们分开了么?”

    “摩诃凭借自身的神力不但没有被神兽们打败,反而将它们的力量收为己用,成为了传说中最强的五身伽罗。除了神,大地之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将他击败。朱旺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出手对付摩诃。那是超越了人力的旷世大战,那是神明间的奋力相搏,一个为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一个为了至死不渝的爱恋。经过了七天七夜,摩诃终究是败于老练的朱旺。然而即便到了这种地步,遍体鳞伤的摩诃依然坚持要守候在莲的身边。大地之神见状,知道就算是强拉摩诃回去,他也还是会不死心地跑回人间找这个女人的。朱旺于是心生一计,让摩诃在心爱的女人和永恒的生命中选择一样,他笃定摩诃必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选择放弃永恒的生命。可是事实却正是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本来已接近绝望的摩诃听到父亲的话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爱情。朱旺被他们两个感动了,但是神定下来的约定是不容反悔的。于是朱旺忍痛剥夺了儿子神祗的永生,但相对的他将五神兽的力量留在摩诃体内,让摩诃能够应对人间的天灾和疾苦。自此之后摩诃和莲便幸福的生活在美丽的九盘山,他们的儿女子孙也在那里扎根下来发展成今天的恰巴拉。”在座的三人万万没想到恰巴拉这一个铁血民族居然是发源于这样一个柔情凄美的爱情故事,听着听着都不觉痴了。虽然衍那不善言辞、语气笨拙,但故事里的那种坚贞不渝的爱情却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内心,顾菲有意无意的偷看了一下身边的少年,却见他正低头沉思怔怔出神,心里隐隐感觉惆怅若失。殊不知顾归海心里所想其实也与她一般无二。

    衍那生性耿直,对这些儿女情愫不甚敏感,虽将二人动作看在眼里,也没多做考虑,只是继续娓娓道来。“所以身为摩诃后人的恰巴拉一族便继承了他的神力天生和兽魂有特殊的感应,不仅很容易与兽魂融合练成兽体,而且还可以炼成多个兽体,常人根本无法做到。不过五身伽罗也只有传说中的摩诃祖先能够做到,真正历史记载上最厉害的人物也只是能达到四身伽罗的地步,并且数百年中仅出现过四五个这样的英雄。一般的恰巴拉都是一身伽罗或者是二身伽罗,俺是族里近年来唯一的一个三身伽罗。”

    “客官居然如此厉害,失觉失觉。”店家听到衍那的来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抱拳不住作揖,倒像是拿着一把无形的大扇给衍那使劲扇风一样。

    顾菲、顾归海二人本来正自心猿意马,正好被店家这一番夸张做派拉回了心思。两人面色微烫,均暗自担心自己想法被旁人洞悉,尤其是不愿被对方知晓。还是顾归海反应较快,干咳了一声掩饰下尴尬当先问道:“衍那大哥真人不露相,不知道大哥你的兽体是哪几种呢?”

    “不要大哥前,大哥后的,俺不太习惯,”衍那摸着头憨笑,一脸的不好意思,“叫俺衍那就好了。”

    “好好,我也不跟你拘谨了,衍那。”衍那平易近人的性格大合顾归海之意,于是他也不跟大汉客套了,不然反显得自己忒不洒脱。

    看到顾归海这样,衍那反倒是像放下了心头大石,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说道:“哈哈,我的兽体可是有最锐利的爪,最坚韧的皮,最敏捷的腿。”

    “哦——”听衍那这样一说倒使得顾归海好奇更甚了,“到底是什么兽体这么厉害?”

    “赤焰狮,追风豹,荆甲蜥。”

    顾归海和顾菲倒也罢了,见多识广的店家听到这话却是倒吸了口冷气叹道:“乖乖不得,那可是九黎最凶恶强悍几种野兽呀!”店家的惊异不无道理,因为九黎乃是酆国最为恶劣严苛的地区,土地贫瘠荒芜萧条,遍地都是裸露岩层红土,风沙常起,天气瞬息万变即便是烈日当空倏忽之间也能变成大雨滂沱,在那里不单止连生存都难以保障,就连物种间弱肉强食的关系也变得异常的残酷,所以能在这种条件下爬上生物顶端的物种当是兽中之王。衍那所收服的这三种猛兽无一不是凶残横暴之属,就算是一流高手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能轻易降服其中的一种。

    店家这样一说,反而让顾菲想起了另一方面的事,“对了衍那,你们恰巴拉一族不是被指派到九黎拓荒开垦吗?怎么来到千里之外的南陵山来了?”

    原来当年恰巴拉挫败犬戎联军之后,朝廷除了重重嘉赏他们之外,还看中了他们坚韧强壮的特点,特派恰巴拉一族移民到九黎开垦这个不毛之地。当然,这只是朝廷对外的托词而已,其实朝廷是目睹了恰巴拉的彪悍强大之后担心放任他们北方富饶的九盘山脉终究会养虎为患,于是便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将恰巴拉人民赶至荒芜的九黎,以此变相的打压他们。然而淳朴的恰巴拉一族却不疑有他,反倒是带着无限的光荣与责任转移到九黎定居,年复一年在九黎瘠薄的土地上耕耘者。虽然是艰苦,但是怀着崇高使命感的恰巴拉人民却没有有丝毫的怨言。一般来说恰巴拉人民都在南蛮九黎一带活动,所以在这里看到恰巴拉的人着实令顾菲心生疑惑。

    “俺要去做真武七绝。”衍那简而有力的回答又是让在座的各位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诚恳老实的小伙居然有如此大志。

    “想不到大哥居然有此等鸿鹄之志,小弟佩服佩服。”顾归海热情地拍着衍那的肩膀说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衍那揉了揉鼻子,显得有些腼腆,“俺只不过想帮助乡亲们回到故乡。咋们几代人都生长在九黎,虽然从来没有见到过故乡的样子,但是从先辈描述中咋们依然能想象到九盘山那个美好的地方。我们是从九盘山走出来的孩子,我们体内流淌的是九盘山摩诃的血液,我们做梦也想着要回到九盘山那个美丽的故乡。” 衍那想起远方的故乡心情不禁激动了起来,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他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又接着说道:“恰巴拉的人民心里一直牵挂着故乡,近几年咋们族人见九黎居住区开拓至今也初有规模,没有以往倾颓之貌,所以也曾向朝廷提过返乡请求但均被拒绝,所以俺才想趁这次‘师武论道’争取当上真武七绝,好让族人早日返回故乡。”说到自己的理想,他的眼神中不禁闪耀出希冀的神光。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顾归海手中响起“好一个那罗衍那,争当真武七绝为的不是私利而是民族大义,我顾归海佩服极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瞒你说,我们两人也要前往上京观看‘师武论道’,你若当我们是朋友不妨一起上路,如何?”

    “哈哈哈,你们对俺仗义相助,与俺性情也甚是投机,俺如果不当你们是朋友那可是天理不容啊。”说罢搂着顾归海的肩膀两人大笑不已,顾菲站在一旁也跟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谈话之间,时候也不早了,于是顾菲匆匆结了帐便邀顾、莫二人起身赶路。本来店家也不愿收他们的酒钱,不过坳不过顾菲的坚持只好收下。店家目送三位少年远去,不知怎的心中总隐隐感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只希望这些少年们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到了大概响午时分,顾归海一行三人来到一处山腰的小溪旁正准备午饭。

    “让俺来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山鸡野兔,打来几只让大伙打打牙祭。”衍那自告奋勇说道。

    “有恰巴拉的猎人在此,我们可一点儿也不愁会饿肚子呀。”顾归海向大个儿打趣道,大伙儿相视一眼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兄弟这么抬举,俺一定不负厚望,你们现在这准备好灶头,俺去去就来。”衍那说完一纵身跳入旁边丛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之间了。

    顾菲与顾归海用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灶,又忙着去周围收捡干柴。只见两人一边悠哉地弯腰拾柴,一边闲谈说笑,不时还发出阵阵嬉笑之声,俨然像是一对郊游的小情侣。

    “别跑,把我的神草还来。”沙哑的声音忽然从树林中传出,紧接着林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顾归海两人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唰的一下从林中窜出一只巨大的金色蟾蜍,直把两人吓了一大跳。金蟾落在他们身边时,两人才发现居然有一位花甲老人稳坐于金蟾背上。那老人满脸都是橘子皮一样皱纹,可是光秃秃的头顶却油亮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花白的头发绕着鬓角长到枕后围了一圈倒像是给他的脑袋围了一张围裙。老人身上还挂着不少的葫芦和竹筒,也不知道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强盗站住,快把神草放下。”之前沙哑的声音又从林中传来,听起来近了不少。顾归海被他提醒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那老人手中攥着一株碧色红边的植物,想来应该是后面那人说的“神草”,难道说这个老人竟是一个贼人强盗吗?金蟾毫不停留,刚落地后腿又一撑,就飞也似的跳到了小溪的另一边,眼看就要逃脱了。情况刻不容缓,已不准顾归海三思,于是只想把老人拦下来再做定夺。

    “停下!”顾归海纵身追赶金蟾,奈何那金蟾天赋异禀跳跃能力超乎寻常,顾归海才刚刚越过小溪它已将要穿入另一边的密林之中。要是此时再不把它擒住,让它进入森林无疑等于放虎归山,想要再捉住它可是万难。于是顾归海急中生智,使劲将手中的干柴甩出,这下无意中运用了“潮息诀”干柴去若流矢,正正打在老人的背上。“哎哟——”只听老人吃痛叫唤了一声,却也还是稳稳坐在金蟾背上,干柴只打落了他背上的一只葫芦。毕竟顾归海练气日短,这一发力道虽足也只是外强中干、虚有其变,根本无法打落老人。

    本以为这一人一蟾就要飘然而去了,没想到那老人见葫芦落下了,脸色顿变得惊慌失措,大叫一声“我的宝贝!”飞身跃下蟾蜍,就地一滚抢起地上的葫芦爱怜的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可爱的婴儿一般,嘴上小声嘀咕着“幸亏没事,我的心肝宝贝。”

    老人把头一抬,脸色全然不同,怒目圆睁看着顾归海,“臭小子,你神经病呀,拿什么木头扔我,差点把我的宝贝打坏了!”

    本来顾归海出手扔一个老人也是于心不忍,心里暗暗惭愧,但听他这种语气心里也是极不舒畅,所以言辞也稍显得强硬,“后面的人说你偷东西了,你先停下来把事情弄清楚。”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老人身边伸手正要将他拉住。

    “不要碰他!”沙哑的断喝声从身后响起,顾归海手举到一半闻声下意识止住。回头看去,却见从那林中踉跄跑出来的竟然是一只半人半鹿的妖怪。鹿妖头上长着一对又长又大的鹿角,那角干枯歪扭与其说是鹿角倒更像是树枝;面部还挺像是人类可是毛发丛生,又大又红的鼻子占了整个面部的三分之二,诡异的同时又有点滑稽;身体人立而起,手长指足如蹄,身上同样布满着褐色毛发。虽说衍那变化兽体也是半人半兽的摸样,但眼前这东西却总感觉与之不同,让人潜意识里更觉得他像是妖怪更多一点。

    “这小人浑身是毒,为了抢夺神草用毒伤我。”怪物右臂上面果然有一大片漆黑,看他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的样子也的确像是中毒的摸样。

    “哼,老子施毒天无双,给你下毒那是抬举了你。”老人不知羞耻地直承其事。

    那怪物一步一顿跄踉走来,对顾归海甩手说道:“小娃儿快走开,他的毒很厉害,让我来对付他。”语气竟是无比的关切,这令顾归海都不禁呆住。

    “小子,他可是只妖怪,你难道要帮他么?”老人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顾归海。

    “我不是一般的妖,我是山鬼。”

    “山鬼不也是妖怪,对付你这种妖怪又何须手软。”老人反唇相讥,同时躲在顾归海身后说道:“这妖精要来害我,小伙子救我。”他现在倒也不急着逃跑,也不责骂顾归海,反倒是显得极是害怕那鹿妖,要求助于顾归海。

    老人曾对自己恶言相向,但毕竟是同一族类;另一边的山鬼虽好心提醒自己,可是相貌奇异实在难感讨好。顾归海看着两人也分不出到底谁正谁邪,心中也甚是矛盾。

    “小伙子,那妖怪要过到来了,快帮我挡住他,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行凶吗?”看着山鬼步步逼近,老人紧张地催促道。

    另一边山鬼“小娃儿,你不要淌这浑水,快快离开这里吧,不知道这恶人想利用你打什么坏主意,我只想拿回我的神草,你快走吧。”

    “他是怕我有了你做帮手讨好不过去才故意离间我们的,我们同祖同宗又怎么会害你呢?”

    ……

    两人兀自在喋喋不休,顾归海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脑海里一片混沌杂乱,像灌满了浆糊似的。在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唐虎,想起了龙不悔;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险恶海盗和一见如故、关怀备至的异族龙王交替出现在他的脑际,恍惚之间顾归海银牙一咬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八月南陵山的天气变幻莫测,晴朗的天空倏忽阴沉下来,沉甸甸的乌云不仅压在人的头顶更压在他们的心上,隐隐的闷雷之声从天上传来,似乎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