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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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朦胧局(一)

    sun jul 17 21:58:24 cst 2016

    战武大陆的北部,萤风国与北魏国边境上,有一座看似极为普通的天水别院。

    这座毫不起眼的庄园,也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可是修建这座园子,以及后来接手它的三代主人,似乎也对它并不在意。尽管一直有些许家仆婢女在这里看管打扫院落,可这庄主人自己却很少到这里居住。

    深秋夜寒,园内寂静无声,也唯有能听到一阵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一抹幽深的月光静静地笼罩在最里面的的那个庭院里,却并未使这院中因多了些许光亮而令人有了几分生机与温暖的感觉,反而显得更加萧瑟,冷寂。

    这秋日的阵阵寒意,却不仅是砭人肌骨,更刺入了眼前这个正呆坐在窗前的少女的心头。任由外头瑟瑟寒风吹进室内,她并非不觉得冷,可也只有如此,才能舒缓一二这几天来她心中的焦躁。

    她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与冷静,可是――

    明天,明天她必须到临芷,无论如何!

    夜早已深,人却难眠,凝视着桌边那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少女心底的烦闷与急切又没来由的加深了几分。

    “晨儿,晨儿!”

    “琰哥哥!”听着窗外传来的呼唤声,白惜晨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应道,表面沉静,实则却潜藏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紧张。

    白惜晨话音刚落,白琰便推门而入,“晨儿,我终于找到――”

    “你”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白琰却是急忙赶到白惜晨身后去关窗,“晨儿,都这么晚了,天又冷,唉,你怎么总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睡不着,屋子里太闷,就想……吹吹风。”白惜晨垂下眼眸,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淡淡说道:“这么晚了,琰哥哥来这儿,做什么呢?”

    “我到正想问你呢!晨儿,你不在正阳,跑到这里干嘛!”白琰低下身子,双手搭在白惜晨瘦弱的肩膀上,注视着眼前这个神色中难掩憔悴疲惫的小人儿,心疼不已,“晨儿,你知道我找了你有多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可以跟哥哥说啊,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北魏国?”也不待白惜晨说明缘由,白琰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晨儿,明天跟哥回家吧,好吗?”

    “琰哥哥,对不起,恐怕……不行。”白惜晨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明明透露着几分迟疑,却又实实在在饱含着不容挽回的坚决,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发皱的纸条,显然是反复揉搓过许久的,递给白琰道:“这上面的消息,琰哥哥可曾知道?”

    白琰摊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萤风王宋定于十月二十四日薨于萤风国王城临芷。 朝野动荡,襄君恐有不测。

    “晨儿,这张纸条,到底是谁给你的!”一看到纸上的消息,白琰顿时面色一变,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竟隐隐有了怒意。

    “哥,现在说这个,真的重要吗?”

    “晨儿,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这么一个消息,但是,给你这张纸的人绝对没安好心!”白琰喘了口气,微微抚平心中的惊惧与怒气,又接着说道:“晨儿,萤风先王虽死,可太子宋熔如今已经继位,萤风政局已然稳定,襄君又岂会有什么闪失?再者说,襄君是先王的托孤大臣,如今的萤风王也是对他敬重有加,你就别瞎想了,明天就跟我回去吧。”

    “这……琰哥哥,再让我想一想,好吗?”

    “晨儿!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白琰见自己好说歹说白惜晨仍是不松口,也不由得冒火:“你就仅凭来历不明的人给你的一张纸,好啊,一句话都不说,五天五夜啊,就这么不眠不休地赶到这儿,你有想过我,有想过娘亲吗,啊?难道在你眼里,我们都还不如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陌生人值得你相信吗!不管如何,你明个儿必须跟我回去!”白琰也是气急了,刚把话一通说完,心里也有些懊悔自己的语气重了些,只是他就是想不通,自己这个向来乖巧聪慧的妹妹怎么这次就如此糊涂?

    白惜晨依旧是沉默不语,既不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琰见着也逼她不得,只得在此僵持着。恰在此时,余蜡燃尽,屋内最后一点光亮转瞬间消失,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闷压抑起来。

    “我让人重新拿支蜡烛进来吧。”白琰知自己深夜闯进来本就于礼不合,只是当时心中忧虑,也顾不得许多,现在这般更加尴尬,如此也终究不是个事,转身要走,白惜晨却赶忙拉着他的手道:“琰哥哥,不要走,没有人,晨儿……怕。”

    白琰被白惜晨的胡搅蛮缠弄得气也不是,安慰也不是,“我倒不知道晨儿竟还知道怕,那你偷跑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又把这院子里侍候的人都赶到外面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害怕啊?”

    “哎呀,那不是那时阿瑾和阿瑜都在嘛,我还要别的人干嘛,谁知道让她们去弄点儿东西用了那么长时间啊。”白惜晨一改之前的沉静,竟是向白琰撒起娇来:“琰哥哥,你就再陪我会儿,一会儿就好。我先前已经让阿瑜她们去拿蜡烛了,哦,还有也叫他们准备了些吃的,我们就在这里再等会儿吧,啊?晨――哥哥。”

    “她们两个也是,你还小,有很多事情还不懂,可她们两个不加劝阻也就罢了,还由着你瞎胡闹,亏得她们还是母亲亲自挑选到你身边的,真是――”

    “晨哥哥就别怪她们俩了,这是我的主意。”

    “你啊你啊,晨儿,你是不知道,娘亲这次可是被你气的不轻,我走前,她可是再三嘱咐一定要把你给带回去,这事,可没得商量。”

    白惜晨本不欲即刻答应,却在此刻透过窗户看到庭院中缓缓移动的火光与两道秀丽的倩影,便立马回道:“好,晨儿答应琰哥哥回去便是。”

    “你当真,晨儿,我们明早就走,可不许反悔。”不知怎么的,听到白惜晨突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白琰心中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对不起,琰哥哥,晨儿也不想让你们担心的,只是,我真的很担心襄君爹爹。”

    “还有那个,到时候回去的话,娘要罚晨儿,琰哥哥可一定要帮我啊。”

    白惜晨娇声软语,到底是软化了白琰的心肠,见她认了错,便也轻声安抚起来:“晨儿放心,等见到母亲,哥定替你为母亲求情。现在已很晚了,若瑜若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如哥扶你到床上早些休息吧。”

    “小姐见谅,奴婢们遇到点事耽搁了,还望小姐恕罪。”一声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白琰随即回过头去,借着烛光盯着这两个刚刚推门而入的女子道:“你们两个,怎么照看小姐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那个走在前头进来,手里端着个呈放着一盏红烛和一些食物的托盘的女子倒是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地,“少爷这话可是不讲道理了,连缘由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倒先拿我和阿瑾姐姐撒气起来了。”

    “怎么,阿瑜,你耽误了小姐的事,难不成,倒还有理了?”

    “回少爷话。”那个叫阿瑜的女子一本正经回道:“奴婢们奉小姐之令去准备吃食。小姐还吩咐了,让奴婢把宵夜做好了再分去给七叔他们,说是他们在这里忙碌了这许多年,甚为辛苦,便想略表心意,犒劳一二。本也是不需这么久的,谁曾想少爷又带着十几个人来了,奴婢与阿瑾姐姐合计着,总不能厚此薄彼吧,再者说,少爷与十几个弟兄这么晚赶过来,想必更是饿了,就顺带着也准备了,这才耽搁了。惹得少爷怪罪,的确是奴婢的错。”

    “好,好一张巧嘴,照这么说到是我等的不是了?”

    “奴婢自是不敢,只望少爷息怒。”

    “好啦,也都是小事,难道哥还真跟一个奴婢计较吗?”白惜晨见白琰被阿瑜弄得面色有些不渝,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哥,这次晨儿的确任性了,不如,便就以此薄酒,给个赔罪吧。”

    此时站在阿瑜身后一直沉默无言的阿瑾拿着一坛美酒缓缓上前,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将酒放在桌上,又拿出两只酒杯一一倒满,白惜晨随意拿了一杯抬手对着白琰道:“琰哥哥,晨儿便先敬哥哥了。”说完一饮而尽。

    白琰见此也没做他想,马上迎上饮了另一杯酒,却没有注意到此刻白惜晨脸上一抹黯然的神色稍纵即逝。

    “哥哥,其实――晨儿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呢,”白惜晨似有不解,“你说,娘亲这些年来从未离开北魏,怎么这次,偏偏就――”

    “你,晨儿,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琰心中陡然一惊。

    “她不是还让你好好看着我吗?”白惜晨似问非问,语气中既有哀怨,更多的却是惆怅。

    “那个时候,你,都听到了?”白琰突然想到白惜晨偷跑出去前一天他与母亲白霜间对话时的情形,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哥哥就不觉得奇怪吗?娘当时说话似有遮掩、犹豫,她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晨儿,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母亲她……她也只让我照顾好你,真有什么事,以母亲的本事也一定应付得来,我们用不着多问,你就别胡思乱――”白琰忽的感到头晕晕沉沉,身体在微微摇晃颤动着,却并不听自己使唤,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白惜晨刚刚明明低着头,却终究忍不住朝白琰一瞥,正巧看到他脸上那种错愕和不可置信的表情,白惜晨心中猛然一痛,“对不起,琰哥哥。”她也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便眼看着白琰倒下去了。

    “啊呀,忙活了这么多天,真是累死我了。”阿瑜看着白琰倒地,本有些惴惴的心便彻底放松下来,只见她找了把椅子坐下,伸了个懒腰,半是困倦半是喜悦地说道:“没想到少爷平日里这么聪明一人,就这么容易中招了,小姐,奴婢还以为又会折腾上好久呢!”

    阿瑜本是随口一说的话却正是恰到好处的刺入了白惜晨心底某根脆弱敏感的神经,她转过身来对上阿瑜的眼睛,轻轻说道:“那是因为,他对我,从来就没有防备。”

    白惜晨的回答充溢着落寞与忧伤的气息,阿瑜不禁被她答话时眼中闪过的一道冷芒弄得心里微微发毛,旋即收敛了得意之色,闭口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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