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委以重任
北风又起，吹动了营幡，旌旗烈烈展动。
营帐内，韩然见刘光世与哥舒亭二人过得许久都未醒来，也就动了离开之念，不趁这个时候溜走，可就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毕竟这刘光世性格甚是变化无常，再留下去只有会更生出些枝节，心动处，当下韩然把书信与锦盒收拾回怀中，那碎银子更不用说。
看着伏在案几上犹迷醉着的两人。韩然在营帐中怔立得片刻。还是不想就这么不告而别似有不妥。特别是在听过哥舒亭的醉话后。他思之再三，虽几度权衡，终还是下了留言之心。
遂对一个站在营帐口的守卫道：“大哥，麻烦你替我找点纸墨和信笺来。”
那守门的官兵有些不悦，却还是照办。军中虽不比书堂，但毕竟也偶尔需要办公，纸墨亦不是难寻之物，不一刻便替韩然找了将来。对韩然道：“这是太尉日常用物，你且小心使用。”
这太尉之物，自然非同小可。歙砚、徽墨、澄心堂纸，紫檀狼毫，均是文人珍物。闻着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顿生大雅之心。
只可惜韩然的心情却雅不起来。研墨不难，可提笔处，一个字还没写，自己都脸红了。生在这电脑时代，平时动笔写字的机会都没几处，更不用说写毛笔字了。虽然也曾动过几次要练字的念头，不过总因其它事而耽搁，这一刻要用上，还真是为难。
幸而那守卫倒也自觉，也没在旁边盯着他。韩然思忖得片刻。担心哥舒亭他们醒来，时间迫急，终还是毅然出手。写得几个字后，倒也顺手了许多，也不觉得太过于难看。毕竟韩然本就是学音乐之人，底子甚是文雅。更兼十指有力，自然也甚有笔锋。
这封信其实才短短百余字，然字斟句酌，却让韩然写了许久方完。韩然自知没什么方言功底，也只能直接白话。
“虽觉如此留信言说甚是唐突无礼，然思之再三，知将军心中不悦，为免生误会，始觉还是明说更好。简荻姑娘视我为友，日前因我受伤，简姑娘知我要远行，故赠我天羽以供骑行。我与简姑娘纯是朋友情谊，绝无任何私情。简姑娘对将军情深意重，还请将军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祝将军与简姑娘一切万安，白头偕老。韩然敬上。”
然才写完，展卷欣赏处，心中忍不住大大靠了一声，自己写得一手烂字就也罢了，居然还是简体横列，都不知道哥舒亭能不能看明白。
想到回头哥舒亭看见自己这一封“错字连篇”书信时的表情。韩然伸手就欲把纸揉团弃之。想了想，却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哥舒亭会怎么看自己本就不重要。自己留书于他，本就只求心安而已。韩然确实不想因为这一事，影响了哥舒亭与简荻的感情。至于是不是错上加错，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事。
将信放入信封后，韩然写上了哥舒将军亲启几字后。悄悄地将此信放入哥舒亭的衣襟中。缓缓走去了营帐。
那在营帐边守卫的官兵知他要走，虽甚是为难，却也没有强留，只道：“公子这般匆忙就走，若是太尉问将于我，却叫小的如何回答是好。还请公子再稍等片刻，等太尉醒来再走不迟。”
韩然那里等得，但亦知他是实话，道：“误会既然已经澄清了，我迟早要走的。我已经留言给将军，太尉不会为难于你。拜托你把我那马儿给牵来。”
然而那守卫虽早知刘光世已经不当他是奸细，但怕担上责任，拦住了营帐大门，死活不让他走。韩然心中着急，心念处，拉了拉那醉梦中的刘光世，轻声道：“太尉，我可以走了吧。”
刘光世迷迷糊糊睁开眼，耷拉着脑袋咕嘟道：“去去去，别来烦老子。”韩然心中大赞，暗想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转头对那守卫道：“看吧，太尉也让我走。”
那守卫愣了下，虽仍然不妥，却已经不敢再阻拦，只得道：“那小的去取公子的马来。”
待马儿牵来了。韩然轻抚天羽的马颈，对着马儿道：“小羽，现在给你个选择，你若愿意回你原来的主人身边，便留下来。我绝不为难你。”那牵马来的官兵见他居然跟马说话，只觉心中好笑。说道：“这马能听懂你说的话吗？”
韩然也不理他，自个儿转身就走，再不回头。然才走出十余丈远，忽听背后蹄响，回首处，已经见天羽骢已经迈开小蹄轻踏着朝自己步趋跟来。
韩然笑笑，道：“行，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那咱们外甥点灯笼照舅，你以后可别后悔就是。”说罢一纵上马，向着远方冲去。
此时天已经近晚，背身处夕阳西下，天空中宛若火烧般红。一处江礁上，韩然勒住马儿，回首望向军营。心中忽然有些感慨。只希望哥舒亭看见自己的留言，心中再无芥蒂。然而自己这般留书，到底会不会起些反效果……一时有些心烦。长长吸了口气，双腿一夹，马儿展开四蹄，向着远方直奔而去。
……
“叶董，什么事。”胡立伟接过电话后，抓了抓脑袋，对着正低头打文件的韩然说道：“米兰，叶董叫你，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不是吧！”米兰听见叶哲川召唤，脸色马上就阴了。
“你惨了。”韩然笑笑，道：“谁让你老迟到。这次肯定挨批了。”
米兰吐吐舌头。嘟嘴道：“下次真得去做个指纹膜让你们帮打卡了。”胡立伟皱眉，朝米兰道：“瞎扯什么，不止你，小韩，你也要去。你们别磨蹭，赶紧去。叶总一会还有个预定行程的。”
“我也要去呀。”韩然亦皱眉。米兰一下乐了，道：“看来挨批得可不只我一个。有你垫背，真好。”
“进来！”两人才到叶哲川的门口，手还没敲门，叶哲川已经听出脚步声。
叶哲川招呼两人坐下，见米兰一脸的紧张样，笑道：“我就奇了怪了，你跟我这么久，怎么每次来我办公室都这么紧张。”
米兰赶紧道：“没没没。叶董，你找我们什么事。”说着烫了烫茶杯，倒了两盅茶给他们，道：“朋友送的普洱，年份不错，味道很淳，你们尝尝。”
韩然很直然地接过杯一饮而下，确实是上等熟茶。米兰却更怕了。求饶道：“叶董，我错了，我以后晚上再不去疯了。”
“怎么，你今天又迟到了？”叶哲川倒有些失笑，道：“你还真以为我一请人喝茶就是要骂人呀。”
米兰低下头，吐吐舌头道：“你平时这么忙，那有时间慢慢饮茶的。每次不都是训人的时候才……”
叶哲川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也不说你，你自己检点一点就好。反正今年的全勤奖你是没戏了。”说着望向韩然，微笑道：“怎么样，这茶味道。”
“我也不是太懂，不过确实口感很不错。”
叶哲川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很惬意地尝了几口后，这才悠悠说道：“我叫你们来，是有工作要交给你们去做。”
“叶董请说，我们一定按照吩咐做好。”
叶哲川微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公司的情况都很理解，我们玄黄虽然在创业板上市，但其实和国内许多这板块的公司一样，几乎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创业的旗号，做圈钱的事。高新科技这一块，这几年都只是在研发阶段，要成为真正的增长极还远远达不到要求。可以说，公司的盈利点主要还是依靠房地产这一块，但是现在政府主导房产地调控，虽然大趋势还不算太悲观，不过及早立足公司实际，做好转型的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望了望窗外，叶哲川缓缓道：“我和其它几个董事已经达成共识了。计划没变，就和我以前跟大家说过的，公司要加大向文化产业的转型速度。”
这是米韩两人都知道的事，故均只是点点心，耐心听叶哲川说话。
“几个主要董事对这个计划都很赞成，现在的初步意向是先以投资商的身份进军影视业。依托着我们影视拍摄基地和相关主题乐园的建设，最终涉足这个行业，搞出几个能打响旗号的精品来，最终打造一个大的影视传媒集团。”
“哇，公司真要拍电影了呀！还以为叶董你以前只是说说而已。”
叶哲川朝米兰笑道：“看你乐的。就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事。”
米兰笑盈盈地道：“我们年轻嘛。那有不喜欢这个的。”
“是呀，现在的年轻人是消费主流。这几年国内影视市场这么火。我们抓紧时间介入，才能好好分一杯羹。拍戏本身就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拍出有票房，有口碑，有号召力的作品。不但明星们赚钱，公司更能赚大钱。米兰，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在这个圈子里，所以这方面你替我特色点人才和好剧本先储备着。”
米兰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叶哲川望向两人，神情稍显凝重，道：“你们都是年轻人，都喜欢时尚，对这些比我们这班老古董有更多的理解。所以我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两个去负责这件事。”
“就我们俩？”米兰惊道。
叶哲川皱眉道：“听我说完好不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就你们两个小年轻就能搞定，你们先给我去做份详尽的计划书，给我做得好好的，我好提交董事会审议。要围绕市政府打造文化产业园区这一功能布局来做计划，一定要得到政府的支持，进了他们的规划盘子，这样公司的财务压力才会小一些，也更容易获得各位董事的支持。”
想了想，叶哲川又道：“我准备先暂时成立一个临时部门。这部门我来挂帅，资金特批，以后会随着工作进度逐步增加人手。不过在没正式运作之前，具体工作就由你们两个人去做。”
两人顿感压力巨大。
“这次我们按照老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米兰你主内，主要来负责新公司的前期筹备工作和考察招纳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小韩主外，负责跟政府部门打交道，包括各种资质的审批。特别是我们影视基地的土地审批。事关重大，不管多难，都要给我拿下这块硬骨头。”
韩然没想到叶哲川这么重视他。只得苦笑道：“行，叶董。我会尽力。”
“嗯，让你做外勤，辛苦是辛苦点，不过收获也会更大。可以积累更多的人脉。咱们中国人做事呢，最讲究人情和关系，你要好好利用这一点。使人脉资源创造出最大化的生产力。新来的市长那里，你还要多费点心，多跑跑。要知道他一句话，可抵得过你在发改委那边说无数废话。”叶哲川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韩然肩膀。
韩然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叶哲川已经朝他们二人道：“去忙吧，这事也不是太急，一切可以慢慢来。先把计划书搞出来，再开始后续工作。”
两人出门后，米兰伸手肘碰了碰韩然，一脸苦丧地声道：“比挨批还惨。落这么大得一件事给我们俩来做。”
韩然叹道：“早说过要提拔你，让你做大事是理所当然的。可我干嘛也跟着你挨这么一出呀，起码你还能在办公室享受冷气，我却要去跟那班政府的官僚们打交道。”
米兰一下笑了，道：“这倒是，听起来你是比我惨些。不过跟政府的人打交道也不错呀，陪吃饭陪喝酒陪……哈，这些事你不做，难道我去呀。”
韩然苦笑，他本就是自由惯了的，现在忽然间要去做交际应酬的事。若换了以前绝对难以接受，不过现在倒也想通了。只得道：“习不习惯也得做，谁出粮给你呀。”
米兰耸耸肩，笑眯眯地道：“怕什么，没听叶董说了呀，我们主要做前期嘛，说白了就是让咱们好好花钱，这种事，本公主最喜欢了。应酬的事嘛，就交给你，哈，对了，听叶董的意思，你认识新来的市长？”
韩然脑海中闪过童正彬那严峻的样。只得道：“算是吧。”
“算是？”米兰开玩笑地追问道：“怎么，这新市长莫非也有个和我们以薇一样的闺女。又被你这黑马王子给泡上了？”
她本是随口一句玩笑，然而韩然却见韩然神情尴尬，不由张大双眼，望向韩然，轻声道：“不会吧……难道真的……哟，看不出来嘛。哥哥呀，我今天算是真服你了。在那都走上乘路线。叶董可真会用人。”
韩然心中苦笑，赶紧正色道：“别乱想，没这种事。”心中亦一叹，暗想就算认识又如何，这层关系可没你想像的那般美好。简直比一点关系都没有更糟糕。
不过有工作做，总比整天呆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要好得多。随后的一段时间，韩然按照公司的安排，一边和米兰写计划书，一边开始了一系列的外勤工作，对于这些，他本来算是门外汉，但毕竟不是什么太多难度的工作，更多只是应酬和交际，慢慢的，也就熟悉了。
玄黄毕竟是在a家很大的一家公司，有这个大背景在，其实办起事儿来，难度远没有韩然预想中这么高。甚至政府，其实对于影视城这个建设项目还是相当重视的。甚至在各种审批上都给予了相当的方便。报批立项的工作不用多久就原则上落实了。只须耐心等待政府常务会上通过。
当然工作顺利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本身在不断的改变之中。人的精神面貌其实和事业心是成正比的。在养伤的日子里，韩然整个人都很颓废。现在重新投入工作，身心都似乎健康了许多。说不上激情十足，但起码还是认真对待。他本来就是一个对工作很认真的人。否则也不会坚持了十多年的音乐梦想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擅长交际的性格。但人就是这样，只要强迫着自己去做，去适应。其实总会改变的。或者骨子里还是有些不可改变或逾越的底线存在，但只要工作得法，同样可以把工作完成的很好。
就在现实中的韩然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时，梦中的韩然，却终于已经辗转千里，迎着悄然来袭的春风。于某个春暖花开日，终来到了杭州附近。
天羽慢慢痊愈后，终于一展神骏之风，更兼到得江南后，已经进入小丘陵和平原地域，那日行百里是丝毫不在话下，比之以往历数日之辛不过翻过些许山头的龟速相比。几乎就如同手推车换成了高铁一般。
此时杭州才刚刚改为临安府，虽仍和赵构一路流连的绍兴、建康等地一样，只冠以行在之名，其实就算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所谓临安，根本不是临时安顿的意思，这儿已经是实打实的新皇城。
谁都知道，皇帝老儿已经接受准备划江而治，偏安南隅的现实。因为天底下的无数能工巧匠，都正被源源不断地召入这临安城中，以这城中早存在的吴越宫殿为基础，不断扩大和新建，替皇帝嫔妃和大臣们建起一座座宫殿和花园。
此刻，离临安府约百里的陈家庄，就聚集了这么数十个工匠，他们都是携带着工具，运送着十数车石材，从不太远的徽州召集来的。
路途虽不算得太远，但却甚是艰辛。因为除了工头带领外，还有几个衙役在队伍后面押着。一路驱赶，和犯人的区别，也就在他们不用套上伽锁，行动尚算自由罢了。至于工钱，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替官家做事，本就已经没人能敢奢望。更何况这次是要盖房的是皇帝老儿。
这一年的天气甚是怪异。寒冬方过，气温就急速上升，几个烈日后，二三月的天，已经让人热得有些慌了。在烈日中赶了半天路的这些个工匠，早已经被毒辣的阳光热得几欲晕倒，见到村口的凉茶铺，有如在沙漠中见到绿州般激动，全都一涌而上。
凉茶铺本就区区两三张桌子。此刻忽然来了这么人，那里还容纳得下。那几个负责押送他们来临安的衙差也累得慌了。朝着茶铺老板大声道：“来几碗大碗茶。”然后对着先霸占到座位的几个工匠道：“走开走开，这是你们坐的地方吗？外边凉快去。”
这班工匠一路上已经受够了他们的责骂，心中虽气，但毕竟不想惹这几个官爷，便端了凉茶，就各自散开，围坐在凉茶铺附近的草地上，借着树荫避着烈日。
韩然就这时候，牵着马儿，慢慢走近了陈家庄。奔波了数日，眼看就要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他也不着急了。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已经用完了所有的盘缠。走进陈家庄时候，韩然身上，其实已经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在窘迫的时候，一文钱还真能急死一个英雄汉。喝不到凉茶，还可以在河溪里痛饮一阵。江南水乡，渴不死人。任一河溪的水质，都自可跟现在的纯净水相媲美。
然而没吃的，却绝对是件痛苦的事。望着凉茶铺对面另一个摊子，韩然眼睛都直了。那是一个包子摊。此刻已过早膳时间，没人光顾，摊主不愿意浪费炉火，用炭灰埋起了炭，连蒸笼都没冒热气，馒头虽然已经变冷，但面香味还是隐约飘出，让韩然忍不住大大地吞了口口水。
“这位爷，要不，来两个？”包子摊老板从面容上读懂了韩然的饥饿。掀开笼盖大声吆喝道。
韩然已经饿了一宿，早已经饥肠咕咕。被这包子摊老板一勾引。肚子又不急气地叫了起来。然囊中空空，只得面现尴尬。暗想这日子过得，完全是颠倒乾坤，明明昨夜才请市建委的几个干部在酒楼海整了一顿。转眼间便饿成这般模样。
那包子摊老板见他摸摸囊中又尴尬放回手的模样，自然明白了。大手一翻，又把蒸笼盖罩上。转头望向对面那班工匠，大声吆喝：“来尝一尝呀，上好的白面馒头，大肉包子。”
柳树荫下，一个叫石刚的年轻工匠，听得吆喝，对工头道：“头，还真有点饿了，要不，去买一个暖下肚？”
那工头唤许燕飞，听得石刚这般说话，不由瞪眼道：“去去去，吃不死你，早上才吃过，这才一个时辰，怎么就饿了。”
石刚叹道：“从就便这样。饿得快，娘说我肚子里有虫。”
许燕飞摇摇头道：“你这是饿鬼投胎。”不过他毕竟是工头，石刚又是同村的后辈，出门时父母交待过他照顾，也不忍心手下这年轻人挨饿。犹疑着，终还是摸出几个铜钱，递给石刚道：“拿去，讨债鬼。”
石刚一脸高兴，小纵小纵跳着就冲向对面的包子摊。大声道：“来个大肉包子。”
“好勒！”包子摊老板半天才盼到开张。一把抓过铜钱，重掀起蒸盖。“哟，都凉了。”石刚接过包子，嘴中叹着，却也不管不顾，一口就大咬过去。果然是天生的吃货，连个冷包子也吃得麻香。只把一边的韩然看得更是垂涎欲滴。
“味道还真不错，公子，你也买个尝尝？”这石刚年纪甚小，话倒是挺多，自来熟那种。对着陌生的韩然就打起了招呼。
韩然苦笑，也不避讳，坦诚道：“盘缠用光了。”
那石刚愣了下，看了看他身后牵着的大马，奇道：“乖乖，有马的主还能买不起个包子。公子这是要去那儿呀。怎么这般落魄。”
“临安。”韩然随口回道。他心中早已经是饥饿难缠，见他还笑话自己，也再懒得理会这话唠。对着包子摊老板问道：“老板，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招人，我也不要工钱，就想换顿饱饭吃。就想挨到临安府。”
那老板皱眉，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没有没有。这种生意你也看见啦，一个人还绰绰有余。”望向东方，伸手向前指道：“我要是你呀，就赶紧走，找个集市把马卖了。”
韩然早见过无数势利之人，也不生气，点点头就准备离开。然而那石刚却一把拉住了他，道：“想找活，这还不容易。”转身就接着韩然冲回柳树下，对工头许燕飞道：“头，这公子说要找活。不要钱，管饭就行。”
许燕飞打量了下韩然，见他文质彬彬，穿着儒衫，一付儒酸样，不由向石刚骂道：“开什么玩笑，你看他像是会拿钉凿斧锯的人吗？”
韩然自然不懂这些，但只要先能混个饱饭吃，那还管得这许多，反正自己有得是力气，不懂可以学。正要辩解。那石刚已经道：“头，你误会我意思了，我是想咱们畜牲不足，大伙儿拉了这么几大木料石材走得实在辛苦。你看公子这马儿这般高大，不如让他帮咱们凑一车拉拉。当个马夫用用，反正这公子也要去临安府，跟咱们正好同路。”
这话倒是中听，许燕飞摸着胡须儿，瞅着韩然身后这匹健骑，点头赞道：“石刚呀，算你有点头脑。”然而望向韩然，脸色一下变得和善，道：“当真不要钱，只要管饭？”
“马夫？”韩然张大了嘴。
营帐内，韩然见刘光世与哥舒亭二人过得许久都未醒来，也就动了离开之念，不趁这个时候溜走，可就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毕竟这刘光世性格甚是变化无常，再留下去只有会更生出些枝节，心动处，当下韩然把书信与锦盒收拾回怀中，那碎银子更不用说。
看着伏在案几上犹迷醉着的两人。韩然在营帐中怔立得片刻。还是不想就这么不告而别似有不妥。特别是在听过哥舒亭的醉话后。他思之再三，虽几度权衡，终还是下了留言之心。
遂对一个站在营帐口的守卫道：“大哥，麻烦你替我找点纸墨和信笺来。”
那守门的官兵有些不悦，却还是照办。军中虽不比书堂，但毕竟也偶尔需要办公，纸墨亦不是难寻之物，不一刻便替韩然找了将来。对韩然道：“这是太尉日常用物，你且小心使用。”
这太尉之物，自然非同小可。歙砚、徽墨、澄心堂纸，紫檀狼毫，均是文人珍物。闻着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顿生大雅之心。
只可惜韩然的心情却雅不起来。研墨不难，可提笔处，一个字还没写，自己都脸红了。生在这电脑时代，平时动笔写字的机会都没几处，更不用说写毛笔字了。虽然也曾动过几次要练字的念头，不过总因其它事而耽搁，这一刻要用上，还真是为难。
幸而那守卫倒也自觉，也没在旁边盯着他。韩然思忖得片刻。担心哥舒亭他们醒来，时间迫急，终还是毅然出手。写得几个字后，倒也顺手了许多，也不觉得太过于难看。毕竟韩然本就是学音乐之人，底子甚是文雅。更兼十指有力，自然也甚有笔锋。
这封信其实才短短百余字，然字斟句酌，却让韩然写了许久方完。韩然自知没什么方言功底，也只能直接白话。
“虽觉如此留信言说甚是唐突无礼，然思之再三，知将军心中不悦，为免生误会，始觉还是明说更好。简荻姑娘视我为友，日前因我受伤，简姑娘知我要远行，故赠我天羽以供骑行。我与简姑娘纯是朋友情谊，绝无任何私情。简姑娘对将军情深意重，还请将军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祝将军与简姑娘一切万安，白头偕老。韩然敬上。”
然才写完，展卷欣赏处，心中忍不住大大靠了一声，自己写得一手烂字就也罢了，居然还是简体横列，都不知道哥舒亭能不能看明白。
想到回头哥舒亭看见自己这一封“错字连篇”书信时的表情。韩然伸手就欲把纸揉团弃之。想了想，却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哥舒亭会怎么看自己本就不重要。自己留书于他，本就只求心安而已。韩然确实不想因为这一事，影响了哥舒亭与简荻的感情。至于是不是错上加错，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事。
将信放入信封后，韩然写上了哥舒将军亲启几字后。悄悄地将此信放入哥舒亭的衣襟中。缓缓走去了营帐。
那在营帐边守卫的官兵知他要走，虽甚是为难，却也没有强留，只道：“公子这般匆忙就走，若是太尉问将于我，却叫小的如何回答是好。还请公子再稍等片刻，等太尉醒来再走不迟。”
韩然那里等得，但亦知他是实话，道：“误会既然已经澄清了，我迟早要走的。我已经留言给将军，太尉不会为难于你。拜托你把我那马儿给牵来。”
然而那守卫虽早知刘光世已经不当他是奸细，但怕担上责任，拦住了营帐大门，死活不让他走。韩然心中着急，心念处，拉了拉那醉梦中的刘光世，轻声道：“太尉，我可以走了吧。”
刘光世迷迷糊糊睁开眼，耷拉着脑袋咕嘟道：“去去去，别来烦老子。”韩然心中大赞，暗想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转头对那守卫道：“看吧，太尉也让我走。”
那守卫愣了下，虽仍然不妥，却已经不敢再阻拦，只得道：“那小的去取公子的马来。”
待马儿牵来了。韩然轻抚天羽的马颈，对着马儿道：“小羽，现在给你个选择，你若愿意回你原来的主人身边，便留下来。我绝不为难你。”那牵马来的官兵见他居然跟马说话，只觉心中好笑。说道：“这马能听懂你说的话吗？”
韩然也不理他，自个儿转身就走，再不回头。然才走出十余丈远，忽听背后蹄响，回首处，已经见天羽骢已经迈开小蹄轻踏着朝自己步趋跟来。
韩然笑笑，道：“行，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那咱们外甥点灯笼照舅，你以后可别后悔就是。”说罢一纵上马，向着远方冲去。
此时天已经近晚，背身处夕阳西下，天空中宛若火烧般红。一处江礁上，韩然勒住马儿，回首望向军营。心中忽然有些感慨。只希望哥舒亭看见自己的留言，心中再无芥蒂。然而自己这般留书，到底会不会起些反效果……一时有些心烦。长长吸了口气，双腿一夹，马儿展开四蹄，向着远方直奔而去。
……
“叶董，什么事。”胡立伟接过电话后，抓了抓脑袋，对着正低头打文件的韩然说道：“米兰，叶董叫你，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不是吧！”米兰听见叶哲川召唤，脸色马上就阴了。
“你惨了。”韩然笑笑，道：“谁让你老迟到。这次肯定挨批了。”
米兰吐吐舌头。嘟嘴道：“下次真得去做个指纹膜让你们帮打卡了。”胡立伟皱眉，朝米兰道：“瞎扯什么，不止你，小韩，你也要去。你们别磨蹭，赶紧去。叶总一会还有个预定行程的。”
“我也要去呀。”韩然亦皱眉。米兰一下乐了，道：“看来挨批得可不只我一个。有你垫背，真好。”
“进来！”两人才到叶哲川的门口，手还没敲门，叶哲川已经听出脚步声。
叶哲川招呼两人坐下，见米兰一脸的紧张样，笑道：“我就奇了怪了，你跟我这么久，怎么每次来我办公室都这么紧张。”
米兰赶紧道：“没没没。叶董，你找我们什么事。”说着烫了烫茶杯，倒了两盅茶给他们，道：“朋友送的普洱，年份不错，味道很淳，你们尝尝。”
韩然很直然地接过杯一饮而下，确实是上等熟茶。米兰却更怕了。求饶道：“叶董，我错了，我以后晚上再不去疯了。”
“怎么，你今天又迟到了？”叶哲川倒有些失笑，道：“你还真以为我一请人喝茶就是要骂人呀。”
米兰低下头，吐吐舌头道：“你平时这么忙，那有时间慢慢饮茶的。每次不都是训人的时候才……”
叶哲川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也不说你，你自己检点一点就好。反正今年的全勤奖你是没戏了。”说着望向韩然，微笑道：“怎么样，这茶味道。”
“我也不是太懂，不过确实口感很不错。”
叶哲川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很惬意地尝了几口后，这才悠悠说道：“我叫你们来，是有工作要交给你们去做。”
“叶董请说，我们一定按照吩咐做好。”
叶哲川微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公司的情况都很理解，我们玄黄虽然在创业板上市，但其实和国内许多这板块的公司一样，几乎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创业的旗号，做圈钱的事。高新科技这一块，这几年都只是在研发阶段，要成为真正的增长极还远远达不到要求。可以说，公司的盈利点主要还是依靠房地产这一块，但是现在政府主导房产地调控，虽然大趋势还不算太悲观，不过及早立足公司实际，做好转型的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望了望窗外，叶哲川缓缓道：“我和其它几个董事已经达成共识了。计划没变，就和我以前跟大家说过的，公司要加大向文化产业的转型速度。”
这是米韩两人都知道的事，故均只是点点心，耐心听叶哲川说话。
“几个主要董事对这个计划都很赞成，现在的初步意向是先以投资商的身份进军影视业。依托着我们影视拍摄基地和相关主题乐园的建设，最终涉足这个行业，搞出几个能打响旗号的精品来，最终打造一个大的影视传媒集团。”
“哇，公司真要拍电影了呀！还以为叶董你以前只是说说而已。”
叶哲川朝米兰笑道：“看你乐的。就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事。”
米兰笑盈盈地道：“我们年轻嘛。那有不喜欢这个的。”
“是呀，现在的年轻人是消费主流。这几年国内影视市场这么火。我们抓紧时间介入，才能好好分一杯羹。拍戏本身就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拍出有票房，有口碑，有号召力的作品。不但明星们赚钱，公司更能赚大钱。米兰，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在这个圈子里，所以这方面你替我特色点人才和好剧本先储备着。”
米兰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叶哲川望向两人，神情稍显凝重，道：“你们都是年轻人，都喜欢时尚，对这些比我们这班老古董有更多的理解。所以我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两个去负责这件事。”
“就我们俩？”米兰惊道。
叶哲川皱眉道：“听我说完好不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就你们两个小年轻就能搞定，你们先给我去做份详尽的计划书，给我做得好好的，我好提交董事会审议。要围绕市政府打造文化产业园区这一功能布局来做计划，一定要得到政府的支持，进了他们的规划盘子，这样公司的财务压力才会小一些，也更容易获得各位董事的支持。”
想了想，叶哲川又道：“我准备先暂时成立一个临时部门。这部门我来挂帅，资金特批，以后会随着工作进度逐步增加人手。不过在没正式运作之前，具体工作就由你们两个人去做。”
两人顿感压力巨大。
“这次我们按照老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米兰你主内，主要来负责新公司的前期筹备工作和考察招纳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小韩主外，负责跟政府部门打交道，包括各种资质的审批。特别是我们影视基地的土地审批。事关重大，不管多难，都要给我拿下这块硬骨头。”
韩然没想到叶哲川这么重视他。只得苦笑道：“行，叶董。我会尽力。”
“嗯，让你做外勤，辛苦是辛苦点，不过收获也会更大。可以积累更多的人脉。咱们中国人做事呢，最讲究人情和关系，你要好好利用这一点。使人脉资源创造出最大化的生产力。新来的市长那里，你还要多费点心，多跑跑。要知道他一句话，可抵得过你在发改委那边说无数废话。”叶哲川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韩然肩膀。
韩然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叶哲川已经朝他们二人道：“去忙吧，这事也不是太急，一切可以慢慢来。先把计划书搞出来，再开始后续工作。”
两人出门后，米兰伸手肘碰了碰韩然，一脸苦丧地声道：“比挨批还惨。落这么大得一件事给我们俩来做。”
韩然叹道：“早说过要提拔你，让你做大事是理所当然的。可我干嘛也跟着你挨这么一出呀，起码你还能在办公室享受冷气，我却要去跟那班政府的官僚们打交道。”
米兰一下笑了，道：“这倒是，听起来你是比我惨些。不过跟政府的人打交道也不错呀，陪吃饭陪喝酒陪……哈，这些事你不做，难道我去呀。”
韩然苦笑，他本就是自由惯了的，现在忽然间要去做交际应酬的事。若换了以前绝对难以接受，不过现在倒也想通了。只得道：“习不习惯也得做，谁出粮给你呀。”
米兰耸耸肩，笑眯眯地道：“怕什么，没听叶董说了呀，我们主要做前期嘛，说白了就是让咱们好好花钱，这种事，本公主最喜欢了。应酬的事嘛，就交给你，哈，对了，听叶董的意思，你认识新来的市长？”
韩然脑海中闪过童正彬那严峻的样。只得道：“算是吧。”
“算是？”米兰开玩笑地追问道：“怎么，这新市长莫非也有个和我们以薇一样的闺女。又被你这黑马王子给泡上了？”
她本是随口一句玩笑，然而韩然却见韩然神情尴尬，不由张大双眼，望向韩然，轻声道：“不会吧……难道真的……哟，看不出来嘛。哥哥呀，我今天算是真服你了。在那都走上乘路线。叶董可真会用人。”
韩然心中苦笑，赶紧正色道：“别乱想，没这种事。”心中亦一叹，暗想就算认识又如何，这层关系可没你想像的那般美好。简直比一点关系都没有更糟糕。
不过有工作做，总比整天呆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要好得多。随后的一段时间，韩然按照公司的安排，一边和米兰写计划书，一边开始了一系列的外勤工作，对于这些，他本来算是门外汉，但毕竟不是什么太多难度的工作，更多只是应酬和交际，慢慢的，也就熟悉了。
玄黄毕竟是在a家很大的一家公司，有这个大背景在，其实办起事儿来，难度远没有韩然预想中这么高。甚至政府，其实对于影视城这个建设项目还是相当重视的。甚至在各种审批上都给予了相当的方便。报批立项的工作不用多久就原则上落实了。只须耐心等待政府常务会上通过。
当然工作顺利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本身在不断的改变之中。人的精神面貌其实和事业心是成正比的。在养伤的日子里，韩然整个人都很颓废。现在重新投入工作，身心都似乎健康了许多。说不上激情十足，但起码还是认真对待。他本来就是一个对工作很认真的人。否则也不会坚持了十多年的音乐梦想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擅长交际的性格。但人就是这样，只要强迫着自己去做，去适应。其实总会改变的。或者骨子里还是有些不可改变或逾越的底线存在，但只要工作得法，同样可以把工作完成的很好。
就在现实中的韩然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时，梦中的韩然，却终于已经辗转千里，迎着悄然来袭的春风。于某个春暖花开日，终来到了杭州附近。
天羽慢慢痊愈后，终于一展神骏之风，更兼到得江南后，已经进入小丘陵和平原地域，那日行百里是丝毫不在话下，比之以往历数日之辛不过翻过些许山头的龟速相比。几乎就如同手推车换成了高铁一般。
此时杭州才刚刚改为临安府，虽仍和赵构一路流连的绍兴、建康等地一样，只冠以行在之名，其实就算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所谓临安，根本不是临时安顿的意思，这儿已经是实打实的新皇城。
谁都知道，皇帝老儿已经接受准备划江而治，偏安南隅的现实。因为天底下的无数能工巧匠，都正被源源不断地召入这临安城中，以这城中早存在的吴越宫殿为基础，不断扩大和新建，替皇帝嫔妃和大臣们建起一座座宫殿和花园。
此刻，离临安府约百里的陈家庄，就聚集了这么数十个工匠，他们都是携带着工具，运送着十数车石材，从不太远的徽州召集来的。
路途虽不算得太远，但却甚是艰辛。因为除了工头带领外，还有几个衙役在队伍后面押着。一路驱赶，和犯人的区别，也就在他们不用套上伽锁，行动尚算自由罢了。至于工钱，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替官家做事，本就已经没人能敢奢望。更何况这次是要盖房的是皇帝老儿。
这一年的天气甚是怪异。寒冬方过，气温就急速上升，几个烈日后，二三月的天，已经让人热得有些慌了。在烈日中赶了半天路的这些个工匠，早已经被毒辣的阳光热得几欲晕倒，见到村口的凉茶铺，有如在沙漠中见到绿州般激动，全都一涌而上。
凉茶铺本就区区两三张桌子。此刻忽然来了这么人，那里还容纳得下。那几个负责押送他们来临安的衙差也累得慌了。朝着茶铺老板大声道：“来几碗大碗茶。”然后对着先霸占到座位的几个工匠道：“走开走开，这是你们坐的地方吗？外边凉快去。”
这班工匠一路上已经受够了他们的责骂，心中虽气，但毕竟不想惹这几个官爷，便端了凉茶，就各自散开，围坐在凉茶铺附近的草地上，借着树荫避着烈日。
韩然就这时候，牵着马儿，慢慢走近了陈家庄。奔波了数日，眼看就要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他也不着急了。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已经用完了所有的盘缠。走进陈家庄时候，韩然身上，其实已经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在窘迫的时候，一文钱还真能急死一个英雄汉。喝不到凉茶，还可以在河溪里痛饮一阵。江南水乡，渴不死人。任一河溪的水质，都自可跟现在的纯净水相媲美。
然而没吃的，却绝对是件痛苦的事。望着凉茶铺对面另一个摊子，韩然眼睛都直了。那是一个包子摊。此刻已过早膳时间，没人光顾，摊主不愿意浪费炉火，用炭灰埋起了炭，连蒸笼都没冒热气，馒头虽然已经变冷，但面香味还是隐约飘出，让韩然忍不住大大地吞了口口水。
“这位爷，要不，来两个？”包子摊老板从面容上读懂了韩然的饥饿。掀开笼盖大声吆喝道。
韩然已经饿了一宿，早已经饥肠咕咕。被这包子摊老板一勾引。肚子又不急气地叫了起来。然囊中空空，只得面现尴尬。暗想这日子过得，完全是颠倒乾坤，明明昨夜才请市建委的几个干部在酒楼海整了一顿。转眼间便饿成这般模样。
那包子摊老板见他摸摸囊中又尴尬放回手的模样，自然明白了。大手一翻，又把蒸笼盖罩上。转头望向对面那班工匠，大声吆喝：“来尝一尝呀，上好的白面馒头，大肉包子。”
柳树荫下，一个叫石刚的年轻工匠，听得吆喝，对工头道：“头，还真有点饿了，要不，去买一个暖下肚？”
那工头唤许燕飞，听得石刚这般说话，不由瞪眼道：“去去去，吃不死你，早上才吃过，这才一个时辰，怎么就饿了。”
石刚叹道：“从就便这样。饿得快，娘说我肚子里有虫。”
许燕飞摇摇头道：“你这是饿鬼投胎。”不过他毕竟是工头，石刚又是同村的后辈，出门时父母交待过他照顾，也不忍心手下这年轻人挨饿。犹疑着，终还是摸出几个铜钱，递给石刚道：“拿去，讨债鬼。”
石刚一脸高兴，小纵小纵跳着就冲向对面的包子摊。大声道：“来个大肉包子。”
“好勒！”包子摊老板半天才盼到开张。一把抓过铜钱，重掀起蒸盖。“哟，都凉了。”石刚接过包子，嘴中叹着，却也不管不顾，一口就大咬过去。果然是天生的吃货，连个冷包子也吃得麻香。只把一边的韩然看得更是垂涎欲滴。
“味道还真不错，公子，你也买个尝尝？”这石刚年纪甚小，话倒是挺多，自来熟那种。对着陌生的韩然就打起了招呼。
韩然苦笑，也不避讳，坦诚道：“盘缠用光了。”
那石刚愣了下，看了看他身后牵着的大马，奇道：“乖乖，有马的主还能买不起个包子。公子这是要去那儿呀。怎么这般落魄。”
“临安。”韩然随口回道。他心中早已经是饥饿难缠，见他还笑话自己，也再懒得理会这话唠。对着包子摊老板问道：“老板，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招人，我也不要工钱，就想换顿饱饭吃。就想挨到临安府。”
那老板皱眉，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没有没有。这种生意你也看见啦，一个人还绰绰有余。”望向东方，伸手向前指道：“我要是你呀，就赶紧走，找个集市把马卖了。”
韩然早见过无数势利之人，也不生气，点点头就准备离开。然而那石刚却一把拉住了他，道：“想找活，这还不容易。”转身就接着韩然冲回柳树下，对工头许燕飞道：“头，这公子说要找活。不要钱，管饭就行。”
许燕飞打量了下韩然，见他文质彬彬，穿着儒衫，一付儒酸样，不由向石刚骂道：“开什么玩笑，你看他像是会拿钉凿斧锯的人吗？”
韩然自然不懂这些，但只要先能混个饱饭吃，那还管得这许多，反正自己有得是力气，不懂可以学。正要辩解。那石刚已经道：“头，你误会我意思了，我是想咱们畜牲不足，大伙儿拉了这么几大木料石材走得实在辛苦。你看公子这马儿这般高大，不如让他帮咱们凑一车拉拉。当个马夫用用，反正这公子也要去临安府，跟咱们正好同路。”
这话倒是中听，许燕飞摸着胡须儿，瞅着韩然身后这匹健骑，点头赞道：“石刚呀，算你有点头脑。”然而望向韩然，脸色一下变得和善，道：“当真不要钱，只要管饭？”
“马夫？”韩然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