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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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黄蜂尾上刺

聚雄山庄。

萧雨飞又回到了那间囚室,手、脚上戴上了百炼精刚所铸的铁镣。他坐在那木板**,忽而笑了,笑得厉害。这一笑牵动伤势,他忍不住咳了起来,一边咳却一边仍在笑。月几圆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人:“你在笑什么?什么事这么好笑?”

萧雨飞笑道:“不过短短十日,你我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本以为已抓住我了,我却逃了,我本以为已大功告成,未料却重落你手。呵呵,果然是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得失成败,竟是瞬间转换,岂不可笑?”

月几圆道:“你现在后悔了?”

萧雨飞道:“没有。虽然我落入了你手,但我至少问心无愧。若我当时从容逃走,虽是万事大吉,这一生却未免都要受那良心的折磨。要重逃你手倒有可能,要逃过自己良心却是万万不能。所以也没什么好后悔。不管我曾做过什么,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我错过、怕过、怨过,却从未悔过。”

月几圆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将怎样对待你?”萧雨飞淡淡道:“随便。”

“随便?”月几圆笑道:“说得好不轻松!你说你怕过,你怕过什么?是不是死?你怕我会杀了你?”萧雨飞道:“不是。我只怕过,她会离开我。不管是她不爱我要离开我,还是她有隐疾将死去而离开我,我都很怕。虽然我从不说,可心里却一直怕得要命。除此之外,好像还没有什么值得我怕!”

月几圆默然半晌,道:“你很坦白,坦白得十分可爱。”萧雨飞笑笑:“只可惜我的可爱的坦白性是有限度的,你想知道的那些我半点也不会坦白。”

月几圆也未动怒,道:“经过上次之教训,我本想挑断你的手脚筋,彻底废了你,但不知为何,我竟有些不忍心。所以我就给你服了‘逍遥散’,你已由一个顶尖儿的高手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庸人。这药不同于寻常酥筋软骨的‘内力散’,它会僵化你的经脉,让你的内息无法运转,除了我秘制的解药,冷香丸都解不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语儿还怎么来救你!这‘逍遥散’挺难配的,我已仅存一包,如今给你服了,你的口福倒不浅。”

萧雨飞微笑道:“多谢多谢!我虽是你阶下囚,却总能享受优待。”

月几圆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们最好打开窗户说亮话。你告诉我那些卷宗藏在哪里,我给你解药。我一向注重信义,一诺千金。你应该相信我。”

“是,我是该相信你。但,一个死人连命都没了,还要解药,要武功干什么?”萧雨飞道:“我已知道了你们这么多秘密,若只交出东西而不投靠于你,你也会杀了我灭口。”

“不错!”月几圆点头:“你若只交出东西而不投靠我们,的确也是死路一条。你是个明白人,你已知道我的组织有多么庞大的势力,有多么精妙的安排!我们不动则已,一动必成!你虽愿从容赴死,可那些东西呢?我们虽得不到,你们的人也得不到。你这两个月来的苦心算是白废了!只怕江湖上还会传言,说你经不起威逼利诱,已变了节了。贪生怕死乃人之天性,你纵不怕死,可谁会信你?众口炼金,积毁销骨,你的名声,在江湖上本就不佳,再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还要背负叛逆之名,你死得值么?”

萧雨飞道:“人死之后万事空。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都已不重要。声名于我,从来都是最不看重之事。只要问心无愧,纵然千人唾万从骂,又有何妨?”

“好,少年人,有脾气!”月几圆道:“只是,你还这么年轻,未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便悄悄死了,你真能甘心?你难道就不为你的语儿想想?你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忍受痛苦的煎熬?还有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总得要为自己多作打算。坚守信义,原是好事,只是太过拘泥不化,就只能是损已不利人。我本一直看重你,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迂腐,一味愚忠。”

萧雨飞凝视着月几圆,缓缓道:“我的确不想死。但,退则心死,进则身死,身死与心死,孰佳?”他的眼中充满不屑的笑意,淡淡笑道:“我也一向不敢轻视你,你落在我手中时,我知道无论怎样,你都不会为我所用,所以就干脆不对你说什么,而你却如此小瞧于我!”

月几圆沉默了,似在犹豫。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道:“萧雨飞,我一直都很器重你,你不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想用那些庸俗的法子来对待你。但,那些东西对我的关系实在太大,现在,我聚雄会几乎已处于瘫痪之中。无论什么方法,不管有不有用,我都会试上一试!我要告诉你,只要能撬开你的嘴,我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他背转身去,缓缓道:“所以,你最好听从我的劝告。现在只有两条路。你若执意不肯从我,你就往外走!”

萧雨飞笑了笑,拖着沉重的铁镣,大步往外走去。月几圆道:“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你最好再考虑一下!”萧雨飞想也不想,淡淡道:“不必!”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已是八月,太阳却还有点热。可他喜欢。他历来喜欢光明、憎恶黑暗。但他一看到月凌峰身上那件黑色长袍,忽然感到一种压抑的黑暗。月凌峰冷冷笑道:“我早就料定你这不识时务的人一定会跟我走,所以就先在这里等候了。”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往庄后一处偏僻的地方走去。萧雨飞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神情平静,波澜不惊。

月凌峰将他带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石阶前,看了他一眼:“请!”萧雨飞走了进去,走进那人间地狱。月凌峰也走了进去,随手关闭了石阶尽头的铁闸,将所有的阳光挡在了门外。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今夜正是碧空如洗,皓月如盘。

花溅泪默默地坐在那破庙前,看着那轮圆月,忧心如焚。她不知萧雨飞现在怎样了,她根本不敢猜想。看看天色已近三更,起身对守候在一旁的两名丐帮弟子道:“我要回密室去练功。你们帮我在外护法。不到天明时分,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两人应了。这仇冠杰和岳冲都约摸三十余岁,都是盖停云一手**了十几年的心腹弟子。仇冠杰是大弟子,岳冲是二弟子,在丐帮诸弟子中,武功最高。这破庙密室本已隐密,又有他二人在外守候,应该万无一失。

仇冠杰与岳冲守在偏殿之前,看那明亮的月光,满地倾泄。仇冠杰道:“师弟,时候不早了,你休息一会儿,我一个人守卫就行了。”岳冲道:“我不累。师父临去时曾再三吩咐,要我们听从花姑娘的调遣,我又岂敢偷懒。”

隔了一会儿,仇冠杰又道:“下午送师父走后,我讨了一葫芦好酒,师弟要不要喝上两口?”说罢,解下腰间紫红葫芦。岳冲接过,拔开塞子嗅了一嗅,道:“好香。”却旋即又塞好塞子,把葫芦递还给他:“果然是好酒,诱得我肚子里的酒虫直冒。若一喝,就会引发酒瘾,少不得要把酒喝完才罢手。现在却有任务在身,还是不喝为妙,以免误事。”

仇冠杰笑道:“师弟做事,最是一丝不苟,难怪师父如此器重你。酒不喝也罢,我这儿还有些月饼红枣,师弟随意吃些,也免得辜负了这中秋佳节。”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果然装着几个月饼和一捧红枣。

岳冲道:“师兄既有这些物是,刚才为何不拿出来与花姑娘共享?”仇冠杰道:“师父虽未明说,我也看得出来那花姑娘身份特殊。咱们叫化儿讨来的东西,怎好意思拿给花姑娘享用?她若嫌弃,却不是自讨没趣?”

岳冲道:“我看那花姑娘不似那等挑剔扭捏之人,岂会嫌弃我们?不过她正在练功,我们不便打扰。”一边赏月,一边随意拿了块月饼吃下,又略吃了几个枣儿。回头见仇冠杰却是半点未动,不由奇道:“师兄,你怎的不吃?”

仇冠杰道:“我等会儿吃。师弟,近日帮中传言,师父已有意将帮主之位传授给座下一位徒儿,你可有耳闻?”岳冲吃了一惊,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师父虽已年过六旬,却是身强体壮,毫无老态,怎会突然蒙生退意?再说我们这些徒儿,又有谁堪担此重任?”

仇冠杰笑道:“现在帮中上下俱在传言,连我都听说了,你岂有不知?大伙儿都在议论,说师父最看重的徒儿便是你,他若有心退位,接他衣钵的,不是你还有谁?”岳冲变色道:“师兄切莫开此等天大玩笑。论长幼,你在我之前,论武功,我也逊你一筹,论见识阅历,我更是远不及你。你切莫听信谣言,坏了你我兄弟情分。”

仇冠杰道:“无风不起浪。虽然我是大弟子,入门时间比你早了好几年,但论武功,我却不是你的对手。师父常夸你,说你悟性最高,办事谨细,心胸又开阔,待人随和,所以在传授武功之时,待你也比我们其他弟子不同。师父的乾坤伏魔掌,共一百零八式,我们都只学了前一百式,独有你学了全套,这弦外之意,谁人不懂?”

岳冲听出他话中颇有醋意,和声道:“师兄,这乾坤伏魔掌的后八式,师父也只是近日才开始传授于我,你这段时间忙着在外面办事,没有跟在师父身边,否则,师父未必便不传给你。咱们丐帮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帮,便是因为团结一心,希望咱们师兄弟不要因为这点事心生嫌隙。这帮主之位,我从来没有觊觎之心。我做事虽然细心,却优柔寡断,哪及你足智谋、勇决断?师父纵有传位之意,也必是传给你。我将来,定会诚心诚意地跟着师兄,共同把丐帮发扬光大。”

仇冠杰笑道:“哈哈,是么?”笑声中竟有冰冰冷意。岳冲见他笑得古怪,脸上神情也是变幻不定,心下惊疑。忽然,腹中一阵绞痛,忍不住叫道:“师兄,我肚子好痛!”仇冠杰道:“哎呀,师弟,你怎么了?”却袖手旁观,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岳冲反应过来,变色道:“师兄,你——你莫不在那饼中做了手脚?”

仇冠杰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道:“师弟,你也说接任这帮主之位,我比你更合适,可师父那老糊涂并不这么想。他一心偏向你,帮中上下有谁看不出?如今一帮师兄弟,暗里都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你,一派支持我。你既说丐帮能有今日,全是因为团结一心,一山难容二虎,不如你就为丐帮牺牲了自我,也免得将来师父传位给你,支持我的兄弟不服,大家自相残杀起来——”

岳冲这才明白,这大师兄竟是早已起了歹心,要置自己于死地!怒道:“你要杀我有的是机会,为何要单单选在今夜?师父命你我保护花姑娘,现在你我却自相残杀,若花姑娘有甚闪失,你我有何面目去见师父?”

仇冠杰冷笑道:“若不是因为花姑娘,我今晚还不想杀你!实话对你说了吧,自从看出师父有意选你为接位之人,我就已暗中投靠了聚雄会了!那花姑娘,就是即将继位的幻月宫主,今晚,我若擒下她献给会主,必是奇功一件!我本不想害你性命,但你太不识趣,偏要留在这里守护,碍我手脚,我只好先除了你!”

岳冲大怒:“原来你竟是聚雄会的奸细!我与你拼了!”一闪身扑了上去,双掌运足内力击向仇冠杰胸前。仇冠杰伸掌格住,喝道:“来得好!你越是出招劲猛,毒发作得越快!”

岳冲自知自己已经中毒,必不是仇冠杰对手,招式一变,直接用出了盖停云新近传授的乾坤伏魔掌的最后八式。这一来,顿时将仇冠杰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但腹中剧痛不停加剧,本来威猛无比的绝招,使出来威力大减,虽是占了上风,却无法将他击毙。眼看八招已经使完,仇冠杰虽已连中八掌,却只是受了一点内伤,他的力道却已将用尽。

仇冠杰立刻反守为攻,招招俱是杀着,狠毒无比,眼看岳冲已无招架之力,只能束手待毙,忽然一道银光闪过,殿中飞出一柄剑来,“夺”地一声,正钉在他右臂之上。这剑力道如此沉猛,竟将他带得一边退了几步,钉在了墙柱之上。

岳冲回头一看,却见花溅泪披头散发,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扶着贡桌,单膝跪地,满头冷汗,神情痛楚不堪。原来二人的打斗声早已惊动了她。她虽正在密室中承受那毒发时的煎熬,却早将二人对话听个明白。她一听二人的掌风声,一方力道迅速衰减,便知岳冲毒发,不是仇冠杰对手,咬牙挣扎而出,眼见岳冲情势危急,连忙拔出相思剑奋力掷出。

仇冠杰被相思剑钉透右臂,痛得高声惨呼,忽听远处有一声长啸传来。岳冲知道那必是聚雄会的援兵,上前奋起一掌拍在他胸上,顿时震断了他心脉。

花溅泪一听那长啸之声清越悠扬,便知来人武功极高。忙从怀中掏出一粒冷香丸,塞在岳冲手中,急道:“你快服了它,自行逃命去吧!”岳冲一口吞下药丸,道:“不,我受命保护宫主,岂能独自逃生!”

花溅泪大急,也不多说,一抬手点了他的软麻穴与哑穴,忍住胸腹间剧痛,一把提起他,将他不偏不倚抛在头顶横梁之上。这一番剧动,那焚心断肠散之毒顿时发作得更烈。她无力站立,跌倒在地。只听“吱呀”一声,那庙门已被缓缓推开,一缕柔和的灯光照入,却是有人提着一盏精致的宫灯。

花溅泪已毫无动弹之力,殿中光线很暗,她只能感到有灯光在向殿中移来,却不知来者何人,只听得见衣衫拖地的悉悉声和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下得很轻很慢,却不刻意掩饰足音,一下一下地走来,在她身边站定。灯光刺目,她闭上眼,低声道:“谁?”

“是我,我来看你!”灯光跳跃,照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月丽人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提着裙角,在她身边蹲下,脸上带着最动人的微笑:“妹妹,今儿是中秋,怎么不到姊姊府上赏月来?”伸手理了理她零乱的长发,柔声道:“怎么,你病了么?哪里不舒服?”

花溅泪手足冰凉,说不出话来。月丽人谈笑声中,已伸出手来重重点在她“软麻”穴上,举灯照着她脸,欣赏她此时之痛苦,目中闪过残忍而怨毒的笑意。月丽人从仇冠杰尸身上拔下相思剑,再弯腰抱起她来,一步步走出庙门,将她塞进一顶黑绒大轿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却又有人用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当蒙布被取掉后,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炼丹室里。室中烟雾袅绕,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她总有个感觉,有人在看她。过了半晌,忽觉一股柔和暖风悄无声息袭来,她发现自己的穴道突然间就已被解开,但试着运了一下内力,却半分也无法凝聚,不由吓了一跳。

有人淡淡道:“你穴道虽解,但你的丹田之气已被我用特殊手法封闭。我知道你不惧毒药,所以只好亲自出手。从今往后,除了我,再无人能恢复你的武功,就连你师太,也不能。”

花溅泪变色道:“你是谁?”没有人回答。月丽人走过来,拉过她手:“来,姊姊带你出去!”花溅泪暗暗心惊,这人无声无息间就废去了她的武功,那这人武功之高已远在师太宋问心之上。这人是谁?莫不是月几圆的师父?月丽人却又蒙上了她眼,将她带出了那间神秘的炼丹室,走了许久,将她带到了另一间屋中。

花溅泪取掉眼上蒙布,仔细打量这间布置华丽舒适的房间。蓦地,她一眼看到了墙上悬着那柄断肠剑,随即想到了萧雨飞:“这一定就是聚雄山庄了。云飘,他现在在哪里?这断肠剑被月几圆拿去了,怎会挂在这里?这是谁的房间,月几圆还是月凌峰?”

整整一天,没有人理她。只有两个婢女前来送茶送饭,却只是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她哪里还能下咽,送来的茶饭丝毫未动。晚上,她不敢入睡,只是合衣而卧,唯恐月凌峰突然闯进。一连两天过去,她已是连续三夜未曾入眠,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

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她顿时惊醒,一看来人正是月凌峰,不由惊得翻身坐起,睡意全无。月凌峰笑道:“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我在镇江放你一次,你在苏州还我一次;在那山洞之中,我误落你手,如今,你却又落我手。呵呵,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

花溅泪没有理会他的调笑,道:“他呢?”月凌峰目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道:“他很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花溅泪心中一沉,已知萧雨飞的确是落入了他手中,仅存的万一之想也告破灭。自知他历来嫉妒他,她若是越表现得关心萧雨飞,他就会越恨他,不敢再问,道:“你想怎样?”

月凌峰不答反问:“你说我想怎样?你难道不明白?”他的目中闪着光,邪恶的光,如一只手,从花溅泪的头摸到她的脚,慢而仔细。花溅泪脸色变了变:“你……”

月凌峰悠悠笑道:“月夜留香一蜜蜂!你知不道我这绰号是怎么来的?”花溅泪的心骤然缩紧,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月凌峰道:“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冷香宫的‘摘星’楼上。但那只是仓促一瞥,你又蒙着面纱,未曾看得清楚。第二次却是在扬州大街上,你一身白裳,手拿一朵鲜红的山茶花,站在那里便如鹤立鸡群。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想……”他没有说下去,却用目光做了回答,脚步在向她移近。

花溅泪厉声道:“站住!你不要碰我!”月凌峰充耳不闻,伸手去拉她的手。花溅泪一闪身避过,伸手拔过墙上断肠剑就往颈上刎去。却刎了个空,那剑不知怎的已到了月凌峰手中。想逆转经脉而死,岂料丹田之气被闭,根本无法逆转真气。她心中绝望已极,未料此时竟是连自尽都无能为力。想到自己清白难保,又气又急,险些昏去,一错牙,一字字道:“月凌峰,你若污我清白,我只能绝食而亡,纵化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月凌峰笑道:“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若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世上就没有那许多不平之事。但,我并不会真碰你!”他脸上笑意慢慢褪去,缓缓道:“其实,你本不必这么紧张!我只不过是想吓吓你,绝没有丝毫真想冒犯你的企图。我虽风流好色,有过的女人比你的头发还要多。但,对我真心喜欢的女子,我决不会强求。要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太容易了,或利诱或威吓,或软或硬,她们便会由我摆布,何须用暴力?那未免太卑劣可怜,太下流无耻。这些年,从未有哪个女子的身子,是我用暴力得来,更何况是你?”

花溅泪怔住,她实未料到月凌峰内心深处竟是如此骄傲自负。

“上次我要你嫁给我,只因我明白你不会答应,我才故意提出来为难你。而你万一答应了,我会从此收心敛性,一心一意地对待你,再不会去拈花惹草。我身边美女如云,却没有一个我真正看得上眼的。你是唯一的例外。所以,我不想强迫你,但,”他忽地冷冷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历来都宁可毁掉也不让别人得到。从那天你在那山洞之中说,你千生万世都只爱萧雨飞的时候,我对你就已彻底死心。所以,我一定会要你死!”

花溅泪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说了这两个叫他意想不到的字:“多谢!”是的,她该说谢,因为月凌峰必竟保全了她的清白,维护了她的尊严。至于死,她又何尝放在心上!除了“多谢”,她还能说什么?现在,她只担心,月凌峰竟要她死,会不会也要他死?他现在,是不是已生不如死?她不敢问。月凌峰心中妒火正炽,她不敢火上浇油。

月凌峰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并没有锁门。因为他知道,花溅泪要想逃出聚雄山庄,连一丝希望也没有。花溅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根本连门也未出,只打开窗,在窗前坐下,将暖玉相思箫就唇吹了起来。

窗外,远远的,月几圆正深深地凝视着她。他脑中闪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暖风如曛,桃花如火,那轻裳如雪的佳人正在攀摘桃花,见有人来,含羞回眸,嫣然一笑……

他痴痴地瞧了半晌,忽地转身离去。但那凄美的箫声却仍在他耳畔萦绕,牵动他心底深处的缕缕相思。

一从房间中出来,月凌峰就直奔刑堂,冲萧雨飞发泄心中的怒火。

连续三天三夜的非人折磨,萧雨飞已不成人形。他不知道已晕死过多少次,却每次都会被立刻泼醒,继续受刑。月凌峰是逼供的行家,想用连绵不绝没有尽头的痛苦来摧毁他所有的意志,根本不容他有丝毫喘息之机。每次用完刑,他还会亲自为他验伤,用最好的伤药医治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一瓢冷水泼在他头上,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月凌峰抱着手悠闲地在他身边转了几转,似在欣赏,笑道:“你这个笨蛋!你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盗得我们会中所有的机密逃了出去,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又重陷险境。男子汉大丈夫,如此不分轻重缓急,因小失大!象你这样妇人之仁,又怎能成就大事?”

萧雨飞斜垂着头,一言不发,眼中仍是一片淡漠之色。月凌峰托起他的下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象一条半死不活的狗!现在你感觉如何?还要尝尝别的么?你不要以为我就没有别的花样可玩了,要不是我爹不许我把你弄死弄残废了,哼,我就不信你是铁打钢铸的,我会奈何不了你!”

萧雨飞半闭上眼,神情疲倦已极。三日来,除了短暂的昏迷,他根本就没能合过眼,浑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一种超乎疼痛的麻木。“还是不招?好,有种!”月凌峰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现在,就让我来亲自侍候侍候你!”伸手从火盆中抽出一根已烧得通红的烙铁,笑道:“其实,你一直一言不发,我倒一点儿也不急。你能撑得越久,我越开心。”

正要往他胸上按落,一个聚雄会弟子从外面风一般冲了进来,也不及喘气,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月凌峰笑道:“什么?他来了?定是盖停云去杭州通知了萧威海,萧威海便同他一道赶来了。他到得正好,我正想找他了解这段时间冷香宫的情况。你们继续拷问,我去去就回。”将烙铁递给身旁行刑手,兴冲冲地冲出了地室。

萧石正在一片野竹林中等着他。一见他来了,盯着他的脸,惊愕不已:“月凌峰,果然是你!原来盖停云说的,竟是真的,想不到月夜留香蜂竟是堂堂月家大公子。我和你交往了这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真面目。”

月凌峰笑道:“不错,是我。现在这已不是秘密了,所以我也不用再瞒你。”萧石道:“他们都在你手中?”月凌峰道:“不错。你想见见他们么?”萧石淡淡道:“不见也罢。看来,咱们已是稳操胜算。不知会主他老人家定在什么时候发动?”

月凌峰道:“暂时还不急。本来已经快了,不过淮安王那边,最近有点小麻烦。朝中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正在撺掇那皇帝小儿削他的兵权。我们这边,又丢失了一些关键的机密卷宗,所以,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你且少安毋躁,等我消息。我倒想找你好好问问,近来冷香宫有何举动?”

萧石左右看了一下,道:“此处不是谈话之地。”月凌峰道:“要不你随我回聚雄山庄,和我爹爹见面细谈?”萧石露出诚惶诚恐之色:“这——我职位低微,岂有资格同会主他老人家面谈?”

月凌峰道:“你办事谨细,屡建奇功,我爹很赏识你。你已入会十年,还未能去过聚雄山庄,今日不妨随我前往,我顺便求我爹爹传授你几招掌法,包你一世都受用不尽。”

萧石喜道:“多谢少主提携。”跟在月凌峰身后,往聚雄山庄而去,一路默记路径。当他步入那幽深隐秘的山谷,踏进聚雄山庄大门的一瞬间,他的心忽然跳了跳,有了一种不祥预感:“月凌峰素来狡诈多疑,此次为何会如此爽快地带我进聚雄山庄?他是不再防范我还是根本已识破我,不会再容我有出来的机会?”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此时纵想回头,也绝无可能。

月凌峰带他走到山庄深处那通往地道的石阶口,一抬手道:“请!”萧石道:“这是什么地方?”月凌峰道:“你不是想见萧雨飞么?这是我聚雄山庄的地牢,我掌管的刑堂就设在里面。”

萧石心中陡然一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走了进去。一走进那人间地狱,他那不变的淡漠的眼神也已变了。他几乎已认不出萧雨飞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就是以前那神采飞扬、总爱捉弄他的萧雨飞。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脸,他的双手被一个血迹斑斑的刑具枷住,露出的十个指头血肉模糊,指甲一片也不见了。一番酷刑显然刚刚结束,地上散落着带血的竹签,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嗒淌水。

萧石眼角肌肉跳了两跳,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淡淡道:“他死了?”月凌峰摇摇头:“他死不了。”走过去,一把抓着他头发往后一拉,他的脸仰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手一松,他的头又垂了下去。萧石心中一痛,嘴角抽搐了两下。

月凌峰皱眉道:“怎么不弄醒他?”一个虬髯大汉禀道:“我们已经泼过很多水了——少主,会主吩咐过,不可用刑太重把他弄死了。一连数日严刑拷问,就算是铁人也受不起,恐怕他——”

“我知道,”月凌峰冷冷地打断他:“我心里有数。去冰窖里取一些冰水来。”那大汉讷讷道:“我们刚才已经试过了——”月凌峰道:“那就用还魂香熏!”萧石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阵阵发紧。他早已听说过月凌峰素以残酷著称,今日却才真正领教了。

萧雨飞终于被还魂香熏醒了,他无力地低低咳嗽,慢慢睁开了眼。月凌峰笑道:“怎么样,这梅花三弄你已尝过两弄了,滋味可好?接下来这最后一弄的滋味还会更好。现在,你可愿招了?”萧雨飞抬眼看了他一眼,蓦地,神情一变——他看到了月凌峰身后的萧石。他半闭的眼忽然睁大,却无力开口说话。

月凌峰注意着他的表情,嘴角露出快意的微笑:“你可知,你的石叔早就是我聚雄会的人了?我看你还是不要死熬了,早点招了,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萧石的心似被针扎了一下,道:“少主,你要他招供什么?”

月凌峰道:“他将我们会中所有的机密与这些年来搜罗的各门派的武功秘笈全部盗走藏了起来。我要他把藏东西的地方说出来,再招出那遣入我会的三十六名死士,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与耐心,我会让他慢慢脱胎换骨。”他将嘴凑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了么?”

萧石道:“你再折磨他也是白费精力。他打小的性格就是宁折不弯。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很了解他。”

月凌峰冷笑道:“是么?我却不信这世上还有磨不垮的信念和撬不开的铁嘴。”俯下身来,仔细检看萧雨飞的伤势,捏开他下巴,从身上摸出一颗黑色的丸药给他灌下,又取出一瓶药膏,涂抹在他刚被烙铁烙伤的地方,笑道:“好了,这下咱们又可以接着玩了。”

他转身拿过一个铺着白绢的铜盘,白绢上放着十片完整的血淋淋的指甲,递到萧石面前,笑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活人的指甲被拔下来后的样子?你看是不是很有趣?”

萧石的心一阵颤抖,笑了笑,神情未变,但笑得已有些勉强。月凌峰道:“这套刑法还没用完呢,你正好代劳了吧!”一挥手,一个行刑手立刻呈上了一杯鲜红如血的汁液和一枝狼豪笔。他将笔蘸饱了汁液,不由分说塞在萧石手里:“这杯中装的是兑了盐的辣椒汁,去刷他的手指,慢慢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刷,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还能熬得住!”

萧石已明白月凌峰此举的目的,指尖冰冷,背上冷汗直流,笑道:“我——”执笔的手抬了抬,却哪里刷得下去?月凌峰眼中闪过一丝疑怀之色:“怎么,萧石,你不忍心?你纵横江湖数十年,杀人都从不眨一下眼,此时为何这般心慈手软?”

空气似也已凝固,压抑得萧石难以呼吸。他虽一向镇定,但此时又怎能再表现得从容?

“且慢——”本已神智昏沉的萧雨飞忽然挣扎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我,我招!”月凌峰大喜,萧石却吓了一跳,两人都用意外而惊诧的眼神看着他。月凌峰道:“你真肯招?”萧雨飞嘶哑的喉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是——我,我实在再也受不起了!”月凌峰纵声大笑道:“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若早肯招,也就不用受这番苦了。”

一松开刑具,萧雨飞软倒在地,喘息着道:“我把那些卷宗埋在这山谷中的一个隐秘处了,你速拿纸笔来,我把地图画给你,再把那三十六名死士的名单写给你。”

月凌峰弯腰递给他一枝毛笔,目中露出鄙夷、嘲弄的笑意。萧石看着他,惊疑不定。一年前,江湖上人称铁罗汉的铁青松也落入了月凌峰手中,最初铁口钢牙坚不肯招,终被折磨得发了疯,一点点吐出所有机密后自杀身亡。而萧雨飞此时却正在重蹈铁青松之后辙。忍不住便想一掌拍出杀了他,再与月凌峰斗个你死我活,既保住了其他死士的性命,又保全了萧雨飞的名节。可十八年来与萧雨飞名为主仆、实同父子的情分一下子涌上心来,右手抬了抬却迟迟下不了杀手!

萧雨飞伏在地上,没有知觉的手已握不稳笔,滑落了好几次,但终于微微颤着手,在纸上慢慢写下了一个墨迹淋漓的字。手一松,笔掉在了地上。

月凌峰未料他这么快就写完了,心中惊疑,弯腰拿起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萧石瞟了一眼,神情也是一震,他是“招”了,却只写了一个字,一个又潦草又无力却别具气势的字—呸!他脸上隐隐浮着一丝嘈讽的笑意,淡淡道:“月凌峰,你还有些什么手段不妨都使出来,看我会不会告诉你半个字!方才,我不过是想戏耍你一番而已!”

月凌峰大怒,劈手夺过了萧石手中的狼豪笔,两个行刑手一把拖起他,抓住他双腕将他双手伸到月凌峰面前,月凌峰眼中冷芒直闪,将杯中汁液淋在了那十个血肉模糊的指头上,一边淋一边用狼豪笔狠狠地来回刷抹。

萧雨飞喉中咯咯作响,挣扎扭曲了一阵,头猛地垂下,再无声息。萧石心中一痛,眼中一热,几乎涌上泪来。他明白,他是在故意激怒月凌峰。

月凌峰凝注着萧石,缓缓道:“怎么?你心下不忍么?”萧石知他已起疑心,勉强一笑,也不否认:“不错。我以前行走江湖杀人无算,也不过是一刀挥下便了,还从未这等零零碎碎折磨过人。况他乃是我看着长大,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多少有些感情。看他如此惨状,竟有些于心不忍。”

月凌峰不阴不阳、不咸不淡地道:“哦,原来如此。”

打手们折腾了半晌,萧雨飞才又慢慢缓过气来,散乱的眼神逐渐凝聚在一起,恢复了意识。他伏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一动不动,但双唇却依然倔强地紧抿着。月凌峰却不再急着逼供,只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许久才叹息了一声,道:“我历来佩服有骨气的人。萧雨飞,我佩服你!”

萧雨飞道:“八年前我就说过,我根本瞧不起你。你我之间,你一直都是失败者。”声音虽低弱,月凌峰却听得分明,眼中射出凌厉的杀气,沉声道:“你找死么?”

萧雨飞虚弱地笑道:“你敢杀我么?你不过也只是聚雄会的一条狗而已!所以不管你怎么用尽心机,她也不会对你动半点心。就凭这一点,你这一辈子都比不上我!”

月凌峰怒极反笑道:“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但,我却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了,我要让你死得比千刀万剐还痛苦。你还有什么遗言?快些说完了,我好送你上路。”萧石惊道:“庄主不是吩咐过不能把他弄死么?如果他死了,那些机密怎么办?”

月凌峰道:“既然他决意要做个宁死不屈的人,咱们又何妨成全他?至于我爹那里,我自会交代。”萧石正待开口,萧雨飞已抢先道:“要杀就杀,何须多言?”

月凌峰阴恻恻地道:“急什么?我若让你死得快了,岂不是对不住你?”蹲下身来,一下一下慢慢点了他身上十八处穴道,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缓缓道:“萧雨飞,这便是江湖中失传已外的‘分筋错骨大法’!你周身的要穴和经脉都已被我封住,你的气血积聚不通,会在你体内乱蹿,那种痛苦,真是无以复加,武功越强的人,痛苦越烈,死得越慢。以你的武功,估计至少也要一天一夜之后才会慢慢气绝。”

他每点一处穴道,萧雨飞的身子就一阵抽搐,脸上肌内一根根扭曲,一缕鲜血从嘴角流出。萧石心中绞痛。他看着脚下这倔强而善解人意的少年,心中的悲愤已怒涛般卷起,不动声色地道:“少主,借断肠剑一用!”

月凌峰道:“你要剑干什么?”萧石道:“我已说过,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忍心见他这么痛苦。我想亲手给他个痛快,也算我对他们萧家最后一点回报。”月凌峰凝视着他眼,什么也没说,拔出断肠剑递了过去。

萧石接过剑,轻抚了一下那冰冷的剑锋,缓缓道:“好一把天下第一利器!”他的目中忽然射出一股凌厉的杀气,直射萧雨飞,握紧了剑柄。

萧雨飞目中忽然露出极度焦灼而恐惧的神情。他已看出萧石的用意。他知道,萧石的武功虽已足可算得上江湖中一流的高手,却绝不是月凌峰的对手。即便他冒险偷袭,但月凌峰狡猾多疑,又岂是易与之辈?暗中叹息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萧石眼睛也未眨一下,刷地一剑刺出,却在中途闪电般地改变了方向,直刺月凌峰的小腹丹田!

萧雨飞紧闭着眼,只听耳畔掌风激**,刀剑碰击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一蓬热血飞洒在了脸上,有几滴还落入了唇里,一股腥苦之味顿时在口中蔓延。他只觉心中发紧,眼中发热,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知道,那是谁的血。

果然,耳边传来月凌峰疯狂地大笑:“萧石,想来你就是三十六死士其中之一了。你以前在我面前表现得无隙可击,今日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可怜萧雨飞费尽心机牺牲自己也想保住你,却还是失败了!想不到你们萧家的人都那么心软,那么重感情!”

萧石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可听出他气息已弱,显然受了重伤:“月凌峰,你莫高兴得太早了。我会向你证明,我们萧家的人也没有一个是软骨头。”

萧雨飞已不忍再听下去。气血在他体内乱撞,犹如无数利刃在四处游走,筋脉扭绞抽搐,其滋味之痛苦无以复加。如今时间一长,这种痛苦已越来越剧烈,耳畔的一切声响已越来越遥远,最终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