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论道天青窟（二）
wed nov 02 22:00:00 cst 2016
“即使在人界内部，所谓人性或者说道德标准应该是一致的，但如果两人所处位置不同，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就会完全相反。举个简单的例子，人类有个国家，有个雄才大略的君主，通过侵略邻国，为国家开辟了辽阔的疆土。对这个国家的子民而言，这位君主是大英雄，对邻国的子民而言，这位君主却是大屠夫！”
“所以说，人性虽然共通，善恶却无定论。守共通之人性，行本心之所欲，可谓之天道！”
慈爱魔王插话：“守共通之人性，这个好理解。行本心之所欲，却又是何意？”
张行天颌首：“随心所欲是也！”
慈爱魔王连连摇头：“若随心所欲，岂非无有是非善恶了？”
张行天道：“慈大人求的是天道还是善恶是非？”
慈爱魔王一楞：“天道难道不是激浊扬清、赏善罚恶？”
张行天微微一笑：“天道无情，既无善恶、亦无是非！或者说，天道无法有善恶是非！”
张行天说得轻松，高台之下，数万魔族却是如同炸了锅一般，阵阵议论声哄然而起。更有激进些的魔族，已经忍不住高声叫骂起来：“荒谬至极、荒谬至极！此子道德沦丧，纯粹是我族，不，是人类余孽！”
到这时，甘伏魔王一直晃晃悠悠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前面的辩论中，慈爱魔王给他的感觉，根本就不是和张行天辩论来了，反而是在向张行天讨教。这么发展下去，怎么可能获胜？没想到张行天大战上风之际，忽然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说出什么天道没有是非善恶之类的谬论来，可是犯了魔族的众怒！
在人类的眼中，魔族野蛮无情，但在魔族内部，却一直高调宣扬所谓的道德！底层魔民长期受这种洗脑，具体行事如何不说，嘴里的调门却是高得很，似乎个个都是道德君子。
张行天这么说，等于是《皇帝的新装》中喊出了“他没有穿衣服”的那个小孩，如何会不遭到围攻？
美玉加入张行天的小团队后，和张行天接触得多了，对他的思想也就有了较深的了解。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准情郎的思维方式往往别出心裁，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并且这小子口齿伶俐得惊人，不是一般人能够说服得了的。所以尽管看起来张行天的局面不佳，美玉却是根本不在意，如同风雨之中悄悄开放的白莲一般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下。
慈爱魔王听了张行天的话，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细细思量了一番，才举起右手对台下数万魔族说道：“稍安勿躁！你等是当听众来了，却不是参与辩论！”
慈爱魔王这么一说，数万魔族立刻噤声。魔王的威风，在魔民之间还是很管用的。
慈爱魔王又对张行天道：“世侄所言，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并且刚才世侄所言，与前面世侄所说的人性即是德行，似乎互相矛盾！”
张行天点头：“慈大人问得好！前面我说人性即是德行，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这个德行，乃某个或某些智慧种族认可的德行，却非万物生灵都能认可的德行！”
慈爱魔王有点被张行天绕晕了：“世侄，再细说说！”
张行天想一想：“还是举个例子吧！大家应该知道，人类与我族不同，所有凡人，都离不开一日三餐！假若某人饿得快死了，旁人见了，就杀了只鸡来喂他，把他救活了。这算是德行还是恶行？”
慈爱魔王点头：“对人类而言，此乃善行，对那只鸡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恶行！”
张行天点头：“对天道而言，人和鸡有什么区别？”
慈爱魔王思忖一下：“对上天而言，人和鸡恐怕没什么区别！”
张行天大声道：“既如此，对这个人杀鸡救人的行为，天道还会不会干预？”
慈爱魔王顿了顿：“可杀孽重了，总是有违天道，要不怎么会加重天劫？”
张行天有点犯难。神州界认为杀孽有违天道，就是因为杀人多了后，心魔天雷劫会加剧。可张行天却知道，天劫本是天界那几个鸟人控制的，与真正的天道有个毛的关系！可这个理由，却无法对着慈爱魔王说！
张行天想一想，只好摇头道：“杀孽重了，是有违天道，但那指的是无理由的杀孽！此人杀鸡救人，却算不得杀孽！”
慈爱魔王终于揪住了张行天的小辫子：“那无理由的杀孽，岂不就是天道之恶？”
张行天断然摇头：“天道本无善恶！若天道有善恶，那积德行善之人，也没见他们的天劫就轻一些！”
慈爱魔王并未被说服：“可杀戮太重之人的天劫却是加重了！”
张行天终于想到了突破口：“慈大人，杀戮太重之人，并非每层天劫都加重，而只是加重了心魔天雷劫！并且这里面真正加重的，并非天雷，而是心魔！如果杀孽真是天道之恶，那么每层天劫都会加重，降下的天雷也会加重。心魔加重，只是杀孽太重之人不能坚守本心，却与天道无干！”
自辩论开始，孤绝子就一直煞是老实地呆在张行天识海中，根本没有开腔。自从灵儿苏醒，张行天在孤绝子面前，可谓是翻身农奴得解放，一下子就由被统治阶级变成了统治阶级。
而张行天因修炼阴阳魔功体内出现异常后，灵儿、鸿儿和美玉一致把责任归结到孤绝子头上，搞得孤绝子甚是狼狈。在灵儿的逼迫下，孤绝子不得不加强对魔族的观察，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最近一段时间，分*身根本没有露面的机会。孤绝子不得不摆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呆在张行天识海中观察魔族，连定魂戒都不敢轻易回去。
张行天现在脾气见长，孤绝子还真害怕张行天一不高兴就切断了辅神识的对外联系。如果那样，他就又只能圈在识海中陪辅神识玩了。
当然，孤绝子所谓的观察魔族以寻求解决办法，也只是托辞，目的是躲开灵儿的呱噪。不过他今天听一段后，不知不觉却听入神了。张行天“天道无情，既无善恶、亦无是非”的说法，实在是说到孤绝子的心眼里去了。
此刻听得张行天斩钉截铁地说天劫与天道无干，孤绝子忍不住开口称赞：“说得好！一帮无知的魔头，居然还敢妄言天道！天道悠远，岂是他们所能触及的！”
慈爱魔王也有点被张行天侃晕了。心魔天雷劫，他自己马上就要面临。魔域之中，最近一个经历心魔天雷劫的，乃是美玉。可美玉心思纯净，识海中根本就没有产生心魔。没有心魔的干扰，美玉等于是在度普通的天雷劫，当然是轻松过关。
在美玉之前，经历心魔天雷劫的分别是寂灭魔王、自在魔王和修罗魔王。这三人中，自在魔王稍好一些，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当时心魔丛生，可谓是九死一生！而这三人中，偏偏自在魔王又是杀孽最轻的。再加上美玉的例子，所谓杀孽加重天劫的说法，就更得到了其他魔王的认同。
其实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与杀孽本身并无多大关系，主要还是看历劫者本身的心性修为。美玉心思纯净，自在魔王因为信奉佛法的缘故，杀孽造得少，没什么心理负担，心性也相对平和，所以两人的心魔就少。
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都是心存大志的枭雄人物，心魔自然就重。
此外，神州界广为传诵的所谓杀孽加重天劫的说法，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信这个，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就越担心，越担心，心魔就越重。同样因为信这个，美玉和自在魔王就越不担心，越不担心，心魔就越轻。这样此消彼长，自然显得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的心魔天雷劫厉害无比了。
正因为有这么些例子在，魔王们就都在设法降低自己的杀孽，不单轻易不肯对魔族下杀手，甚至连弑魔军的修士，他们都不肯自己出手。这也是高层魔族中佛法盛行的原因之一，育德魔王在积极推广，自在魔王修习佛法后又轻松历劫。如此一来，倒搞得佛法在魔王之中比在中土化神修士之中还兴盛！
慈爱魔王也对杀孽加重天劫的说法深信不疑，不过他却没有信奉佛法的意思，而是一心行善。他的想法也简单，既然杀孽加重天劫，那么善行自然可以减轻天劫，要不美玉魔王怎么那么轻易就渡过了心魔天雷劫？
所以他自成功历劫晋级魔王后，就一直在底层魔民间行善积德。不过时间久了，有所图的行为就变成了习惯，习惯又升华为信仰。在慈爱魔王的内心深处，甚至都有点忘记了自己行善的本意是为了平安历劫。
今天一番辩论，慈爱魔王却是又想起了历劫的事。他仔细一想，还真是如张行天所言，除了心魔天雷劫中的心魔不同，所有历劫者经历的天劫严厉程度，似乎也与其善恶无关！
慈爱魔王想得入神，高台之下的魔族，也有不少陷入了沉思。
所有魔族，自从开启灵智加入魔族起，就一直被灌输“族人是我们的同胞，必须友爱族人”、“异族是我们的敌人，对异族必须毫不留情”、“抵御外敌是我们的职责，必须勇于献身”、“魔王是上天的代表，必须敬爱魔王”、“无私奉献是魔族的崇高品德”之类的观念。
张行天所说的人性共通、天道无情等说法，对魔族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来说，绝对是颠覆性的。人性如果共通，就没有本族、异族之间的沟壑；天道无情，自然也就不会派下什么魔王来当代表统领万民！
所谓“知识越多越反动”，见识越多的人，思辨能力就越强，也就越不会轻易接受魔王们推行的愚民教育。今天在场的，如果都是玻璃杯这样的底层魔族，估计立马能够把张行天给哄下来！但今天偏偏都是顶级恶魔和真魔才能挤到天青窟中，这些人已经是魔族中的高层，智力水平和知识面都远不是普通魔族所能比拟的。
张行天的这番话，虽然没人敢明着支持，但心中开始怀疑自己信仰的魔族，却也不在少数！当然，觉得张行天所言大逆不道的魔族更多。不过慈爱魔王刚才已经训斥过大家了，也没人再敢随便开口质疑张行天。
慈爱魔王沉吟许久，才开口问道：“如果天道不分善恶，那人性到底是什么？”
张行天道：“人性是通往天道的过程！不通人性，则无以致天道！”
他这话，算是在魔族正常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甘伏魔王本是跃跃欲试要参与辩驳的，但自从被天外飞仙吓过后，不知怎么的，面对张行天时，他总是鼓不起勇气来。听得张行天如此说，他立马给自己找到了不参与辩论的理由：张行天也不是那么离经叛道嘛，我老人家就暂且放他一马！
慈爱魔王也松了口气，刚才的话题太尖锐，他也怕镇不住下面的魔族。要求魔族进来旁听是他的主意，要因为这个引发动乱，枉死的魔族，恐怕都要记到他的头上。那可是杀孽！尽管被张行天说得对杀孽加剧天劫有些将信将疑了，可多年的思维惯性还在，也不可能让慈爱魔王直接掉头！
“那人性与天道到底有什么关系？”
张行天从高台上站了起来：“敢问慈大人，何谓天道？”
慈爱魔王摇头：“我若知道，就追求天道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在这里和你坐而论道？”
张行天道：“窃以为，天道有恒，一言以蔽之，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张行天开始抄袭达尔文的《进化论》，孤绝子在他识海中频频点头。按照孤绝子的评价，《进化论》是地球文明的最高哲学成就，揭示了生物进化乃至宇宙衍化的终极道理。
慈爱魔王喃喃自语道：“物竟天择、适者生存！嗯，这倒是有些道理，世侄能否详细解释一下？”
张行天反问：“你我为什么能存在？”
慈爱魔王一愣：“为什么？”
张行天：“因为我们适应了魔域！我本是人类，被人陷害流落魔域，本是必死无疑！但阳郎和阴姬大人给我传授了阴阳魔功，使我转化为魔体，因此能够在魔域生存。慈大人乃是原魔进化而来，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才能修炼到魔王境界。这个过程中，不能适应天地环境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慈大人，我这么说，可能认同？”
慈爱魔王点头：“你说的没错！”
张行天微微一笑：“那回到前面的问题，慈大人身为原魔之时，造的杀孽可少？”
慈爱魔王有点尴尬：“那时我尚未开灵智，真是记不得了。不过原魔只能依靠互相吞噬成长，正常情况下，不吞噬数百原魔，是不可能晋级的！”
张行天点头：“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志，杀死数百同类，已经可以算是罪大恶极了！这样的恶行，如果天道有善恶之分，哪里还能允许你成长为魔王？”
慈爱魔王默然。高台下的魔族，多数满脸不屑，但也有少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张行天继续侃侃而谈：“天道无善恶，人性却有善恶！如果不能遵从人性之善，也难以存活于天地之间！如果性命都保不住，又如何去寻求天道？所以我说，人性乃是追求天道的必由之路，不通人性，无以至天道！”
慈爱魔王满脸崇信之色：“那请问世侄，如何通人性，如何至天道？”
张行天再次反问：“何谓人性？”
慈爱魔王照搬张行天前面的话：“灵性可谓智，人性可谓德！万物生灵，先有灵性，后有人性，即有智才有德！”
张行天接着问：“人性本善乎？人性本恶乎？”
慈爱魔王瞠目结舌。人性本善？世间杀戮从未停息！人性本恶？世间也从来不缺守望相助的事情！他寻思良久，缓缓摇头道：“我心思驽钝，实在不知！”
张行天点头：“人性本无善恶，只因处于族群之中，要与族人相处，就必须有善恶！究其本心，人性本私而已！”
慈爱魔王又开始无意义地重复张行天的话：“人性本私，人性本私，好一个人性本私！受教了！”
台下的魔族，却有很多根本没听明白，不免有人开始摇头表示费解。
慈爱魔王果然慈爱，意识到台下魔族的疑惑，立马帮着追问：“世侄，解释解释！”
张行天点头：“无它，天道曰物竟天择、适者生存，人性本私，更适合天道罢了！不论何种智慧种族，必现有族群，而后有善恶，对于孤身一人的生灵而言，是无所谓善恶的。若人性本恶，必成为族群之公敌，被族群排斥甚至惩处。是故性恶之人，并不适于天道。若人性本善，虽受族群所喜，但过善必伪，不伪无以存身，是故亦不适于天道。唯人性本私，不以私犯大恶，不以私行滥善，才能合符天道。”
慈爱魔王摇头：“恶行不容于同族，十恶不赦之人，天道必借族人之手惩之，此言不虚！但过善必伪，不伪无以存身，窃以为不然！”
张行天满脸笑眯眯的如同哄小母鸡出窝的狐狸：“玉大人，能否帮个忙？”
美玉凭空飞掠到张行天身边：“愿意效劳！”一边低声说道：“叫我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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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人性虽然共通，善恶却无定论。守共通之人性，行本心之所欲，可谓之天道！”
慈爱魔王插话：“守共通之人性，这个好理解。行本心之所欲，却又是何意？”
张行天颌首：“随心所欲是也！”
慈爱魔王连连摇头：“若随心所欲，岂非无有是非善恶了？”
张行天道：“慈大人求的是天道还是善恶是非？”
慈爱魔王一楞：“天道难道不是激浊扬清、赏善罚恶？”
张行天微微一笑：“天道无情，既无善恶、亦无是非！或者说，天道无法有善恶是非！”
张行天说得轻松，高台之下，数万魔族却是如同炸了锅一般，阵阵议论声哄然而起。更有激进些的魔族，已经忍不住高声叫骂起来：“荒谬至极、荒谬至极！此子道德沦丧，纯粹是我族，不，是人类余孽！”
到这时，甘伏魔王一直晃晃悠悠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前面的辩论中，慈爱魔王给他的感觉，根本就不是和张行天辩论来了，反而是在向张行天讨教。这么发展下去，怎么可能获胜？没想到张行天大战上风之际，忽然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说出什么天道没有是非善恶之类的谬论来，可是犯了魔族的众怒！
在人类的眼中，魔族野蛮无情，但在魔族内部，却一直高调宣扬所谓的道德！底层魔民长期受这种洗脑，具体行事如何不说，嘴里的调门却是高得很，似乎个个都是道德君子。
张行天这么说，等于是《皇帝的新装》中喊出了“他没有穿衣服”的那个小孩，如何会不遭到围攻？
美玉加入张行天的小团队后，和张行天接触得多了，对他的思想也就有了较深的了解。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准情郎的思维方式往往别出心裁，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并且这小子口齿伶俐得惊人，不是一般人能够说服得了的。所以尽管看起来张行天的局面不佳，美玉却是根本不在意，如同风雨之中悄悄开放的白莲一般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下。
慈爱魔王听了张行天的话，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细细思量了一番，才举起右手对台下数万魔族说道：“稍安勿躁！你等是当听众来了，却不是参与辩论！”
慈爱魔王这么一说，数万魔族立刻噤声。魔王的威风，在魔民之间还是很管用的。
慈爱魔王又对张行天道：“世侄所言，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并且刚才世侄所言，与前面世侄所说的人性即是德行，似乎互相矛盾！”
张行天点头：“慈大人问得好！前面我说人性即是德行，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这个德行，乃某个或某些智慧种族认可的德行，却非万物生灵都能认可的德行！”
慈爱魔王有点被张行天绕晕了：“世侄，再细说说！”
张行天想一想：“还是举个例子吧！大家应该知道，人类与我族不同，所有凡人，都离不开一日三餐！假若某人饿得快死了，旁人见了，就杀了只鸡来喂他，把他救活了。这算是德行还是恶行？”
慈爱魔王点头：“对人类而言，此乃善行，对那只鸡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恶行！”
张行天点头：“对天道而言，人和鸡有什么区别？”
慈爱魔王思忖一下：“对上天而言，人和鸡恐怕没什么区别！”
张行天大声道：“既如此，对这个人杀鸡救人的行为，天道还会不会干预？”
慈爱魔王顿了顿：“可杀孽重了，总是有违天道，要不怎么会加重天劫？”
张行天有点犯难。神州界认为杀孽有违天道，就是因为杀人多了后，心魔天雷劫会加剧。可张行天却知道，天劫本是天界那几个鸟人控制的，与真正的天道有个毛的关系！可这个理由，却无法对着慈爱魔王说！
张行天想一想，只好摇头道：“杀孽重了，是有违天道，但那指的是无理由的杀孽！此人杀鸡救人，却算不得杀孽！”
慈爱魔王终于揪住了张行天的小辫子：“那无理由的杀孽，岂不就是天道之恶？”
张行天断然摇头：“天道本无善恶！若天道有善恶，那积德行善之人，也没见他们的天劫就轻一些！”
慈爱魔王并未被说服：“可杀戮太重之人的天劫却是加重了！”
张行天终于想到了突破口：“慈大人，杀戮太重之人，并非每层天劫都加重，而只是加重了心魔天雷劫！并且这里面真正加重的，并非天雷，而是心魔！如果杀孽真是天道之恶，那么每层天劫都会加重，降下的天雷也会加重。心魔加重，只是杀孽太重之人不能坚守本心，却与天道无干！”
自辩论开始，孤绝子就一直煞是老实地呆在张行天识海中，根本没有开腔。自从灵儿苏醒，张行天在孤绝子面前，可谓是翻身农奴得解放，一下子就由被统治阶级变成了统治阶级。
而张行天因修炼阴阳魔功体内出现异常后，灵儿、鸿儿和美玉一致把责任归结到孤绝子头上，搞得孤绝子甚是狼狈。在灵儿的逼迫下，孤绝子不得不加强对魔族的观察，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最近一段时间，分*身根本没有露面的机会。孤绝子不得不摆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呆在张行天识海中观察魔族，连定魂戒都不敢轻易回去。
张行天现在脾气见长，孤绝子还真害怕张行天一不高兴就切断了辅神识的对外联系。如果那样，他就又只能圈在识海中陪辅神识玩了。
当然，孤绝子所谓的观察魔族以寻求解决办法，也只是托辞，目的是躲开灵儿的呱噪。不过他今天听一段后，不知不觉却听入神了。张行天“天道无情，既无善恶、亦无是非”的说法，实在是说到孤绝子的心眼里去了。
此刻听得张行天斩钉截铁地说天劫与天道无干，孤绝子忍不住开口称赞：“说得好！一帮无知的魔头，居然还敢妄言天道！天道悠远，岂是他们所能触及的！”
慈爱魔王也有点被张行天侃晕了。心魔天雷劫，他自己马上就要面临。魔域之中，最近一个经历心魔天雷劫的，乃是美玉。可美玉心思纯净，识海中根本就没有产生心魔。没有心魔的干扰，美玉等于是在度普通的天雷劫，当然是轻松过关。
在美玉之前，经历心魔天雷劫的分别是寂灭魔王、自在魔王和修罗魔王。这三人中，自在魔王稍好一些，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当时心魔丛生，可谓是九死一生！而这三人中，偏偏自在魔王又是杀孽最轻的。再加上美玉的例子，所谓杀孽加重天劫的说法，就更得到了其他魔王的认同。
其实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与杀孽本身并无多大关系，主要还是看历劫者本身的心性修为。美玉心思纯净，自在魔王因为信奉佛法的缘故，杀孽造得少，没什么心理负担，心性也相对平和，所以两人的心魔就少。
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都是心存大志的枭雄人物，心魔自然就重。
此外，神州界广为传诵的所谓杀孽加重天劫的说法，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信这个，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就越担心，越担心，心魔就越重。同样因为信这个，美玉和自在魔王就越不担心，越不担心，心魔就越轻。这样此消彼长，自然显得寂灭魔王和修罗魔王的心魔天雷劫厉害无比了。
正因为有这么些例子在，魔王们就都在设法降低自己的杀孽，不单轻易不肯对魔族下杀手，甚至连弑魔军的修士，他们都不肯自己出手。这也是高层魔族中佛法盛行的原因之一，育德魔王在积极推广，自在魔王修习佛法后又轻松历劫。如此一来，倒搞得佛法在魔王之中比在中土化神修士之中还兴盛！
慈爱魔王也对杀孽加重天劫的说法深信不疑，不过他却没有信奉佛法的意思，而是一心行善。他的想法也简单，既然杀孽加重天劫，那么善行自然可以减轻天劫，要不美玉魔王怎么那么轻易就渡过了心魔天雷劫？
所以他自成功历劫晋级魔王后，就一直在底层魔民间行善积德。不过时间久了，有所图的行为就变成了习惯，习惯又升华为信仰。在慈爱魔王的内心深处，甚至都有点忘记了自己行善的本意是为了平安历劫。
今天一番辩论，慈爱魔王却是又想起了历劫的事。他仔细一想，还真是如张行天所言，除了心魔天雷劫中的心魔不同，所有历劫者经历的天劫严厉程度，似乎也与其善恶无关！
慈爱魔王想得入神，高台之下的魔族，也有不少陷入了沉思。
所有魔族，自从开启灵智加入魔族起，就一直被灌输“族人是我们的同胞，必须友爱族人”、“异族是我们的敌人，对异族必须毫不留情”、“抵御外敌是我们的职责，必须勇于献身”、“魔王是上天的代表，必须敬爱魔王”、“无私奉献是魔族的崇高品德”之类的观念。
张行天所说的人性共通、天道无情等说法，对魔族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来说，绝对是颠覆性的。人性如果共通，就没有本族、异族之间的沟壑；天道无情，自然也就不会派下什么魔王来当代表统领万民！
所谓“知识越多越反动”，见识越多的人，思辨能力就越强，也就越不会轻易接受魔王们推行的愚民教育。今天在场的，如果都是玻璃杯这样的底层魔族，估计立马能够把张行天给哄下来！但今天偏偏都是顶级恶魔和真魔才能挤到天青窟中，这些人已经是魔族中的高层，智力水平和知识面都远不是普通魔族所能比拟的。
张行天的这番话，虽然没人敢明着支持，但心中开始怀疑自己信仰的魔族，却也不在少数！当然，觉得张行天所言大逆不道的魔族更多。不过慈爱魔王刚才已经训斥过大家了，也没人再敢随便开口质疑张行天。
慈爱魔王沉吟许久，才开口问道：“如果天道不分善恶，那人性到底是什么？”
张行天道：“人性是通往天道的过程！不通人性，则无以致天道！”
他这话，算是在魔族正常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甘伏魔王本是跃跃欲试要参与辩驳的，但自从被天外飞仙吓过后，不知怎么的，面对张行天时，他总是鼓不起勇气来。听得张行天如此说，他立马给自己找到了不参与辩论的理由：张行天也不是那么离经叛道嘛，我老人家就暂且放他一马！
慈爱魔王也松了口气，刚才的话题太尖锐，他也怕镇不住下面的魔族。要求魔族进来旁听是他的主意，要因为这个引发动乱，枉死的魔族，恐怕都要记到他的头上。那可是杀孽！尽管被张行天说得对杀孽加剧天劫有些将信将疑了，可多年的思维惯性还在，也不可能让慈爱魔王直接掉头！
“那人性与天道到底有什么关系？”
张行天从高台上站了起来：“敢问慈大人，何谓天道？”
慈爱魔王摇头：“我若知道，就追求天道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在这里和你坐而论道？”
张行天道：“窃以为，天道有恒，一言以蔽之，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张行天开始抄袭达尔文的《进化论》，孤绝子在他识海中频频点头。按照孤绝子的评价，《进化论》是地球文明的最高哲学成就，揭示了生物进化乃至宇宙衍化的终极道理。
慈爱魔王喃喃自语道：“物竟天择、适者生存！嗯，这倒是有些道理，世侄能否详细解释一下？”
张行天反问：“你我为什么能存在？”
慈爱魔王一愣：“为什么？”
张行天：“因为我们适应了魔域！我本是人类，被人陷害流落魔域，本是必死无疑！但阳郎和阴姬大人给我传授了阴阳魔功，使我转化为魔体，因此能够在魔域生存。慈大人乃是原魔进化而来，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才能修炼到魔王境界。这个过程中，不能适应天地环境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慈大人，我这么说，可能认同？”
慈爱魔王点头：“你说的没错！”
张行天微微一笑：“那回到前面的问题，慈大人身为原魔之时，造的杀孽可少？”
慈爱魔王有点尴尬：“那时我尚未开灵智，真是记不得了。不过原魔只能依靠互相吞噬成长，正常情况下，不吞噬数百原魔，是不可能晋级的！”
张行天点头：“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志，杀死数百同类，已经可以算是罪大恶极了！这样的恶行，如果天道有善恶之分，哪里还能允许你成长为魔王？”
慈爱魔王默然。高台下的魔族，多数满脸不屑，但也有少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张行天继续侃侃而谈：“天道无善恶，人性却有善恶！如果不能遵从人性之善，也难以存活于天地之间！如果性命都保不住，又如何去寻求天道？所以我说，人性乃是追求天道的必由之路，不通人性，无以至天道！”
慈爱魔王满脸崇信之色：“那请问世侄，如何通人性，如何至天道？”
张行天再次反问：“何谓人性？”
慈爱魔王照搬张行天前面的话：“灵性可谓智，人性可谓德！万物生灵，先有灵性，后有人性，即有智才有德！”
张行天接着问：“人性本善乎？人性本恶乎？”
慈爱魔王瞠目结舌。人性本善？世间杀戮从未停息！人性本恶？世间也从来不缺守望相助的事情！他寻思良久，缓缓摇头道：“我心思驽钝，实在不知！”
张行天点头：“人性本无善恶，只因处于族群之中，要与族人相处，就必须有善恶！究其本心，人性本私而已！”
慈爱魔王又开始无意义地重复张行天的话：“人性本私，人性本私，好一个人性本私！受教了！”
台下的魔族，却有很多根本没听明白，不免有人开始摇头表示费解。
慈爱魔王果然慈爱，意识到台下魔族的疑惑，立马帮着追问：“世侄，解释解释！”
张行天点头：“无它，天道曰物竟天择、适者生存，人性本私，更适合天道罢了！不论何种智慧种族，必现有族群，而后有善恶，对于孤身一人的生灵而言，是无所谓善恶的。若人性本恶，必成为族群之公敌，被族群排斥甚至惩处。是故性恶之人，并不适于天道。若人性本善，虽受族群所喜，但过善必伪，不伪无以存身，是故亦不适于天道。唯人性本私，不以私犯大恶，不以私行滥善，才能合符天道。”
慈爱魔王摇头：“恶行不容于同族，十恶不赦之人，天道必借族人之手惩之，此言不虚！但过善必伪，不伪无以存身，窃以为不然！”
张行天满脸笑眯眯的如同哄小母鸡出窝的狐狸：“玉大人，能否帮个忙？”
美玉凭空飞掠到张行天身边：“愿意效劳！”一边低声说道：“叫我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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