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卷
字体: 16 + -

阴阳先生(6)

    thu nov 26 15:39:27 cst 2015

    “那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武士卯足了劲摇头,似个拨浪鼓似的“几位上人都是贵客,按理说我怎么也不该驳你们的意思,但是这个事真不成。”

    武士对我们比武森对我们还要热情上不少,一见面就异常热情地招待我们,这或许和他向往外界有关。打过招呼也谈了些正事,他都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我们顺利地知道了我们想要的一切。直到我们谈到想让他和武森重归于好的事情上,他却异常坚定地否决。

    “你们两个毕竟是兄弟,血浓于水,何必要为了这些个事反目成仇呢。”我好言相劝道。

    “那是一件伟大的事。”武士的眼里充满了渴望:“我哥没有资格泯灭我的梦想。”

    “他那也是为你好,武重这样的人都没能幸免于难,何况只是你啊。”

    武重就是那个唯一有资格佩戴二十五羽的天然强者。当年武重为了能够变得更强,毅然选择了离开义陵,独自一人踏上了征程,于是这一路,变成了不归路。再也没有人听到过他的消息。

    这里没有,外界也未曾听闻。毕竟这样一个强者,如果一脚踏进了江湖,必然不会了无生息,然而就算是吴老头也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有这样一个人。

    “那才是一个强者的选择。”武士话出肺腑,自是真情流露:“只有无畏于这般征程,无畏于生死,才可为强者。”

    “无畏生死的可以是强者。”吴老头顿了顿:“强者却不意味着只有无畏生死。”

    “那至少也不会是像武森那种畏畏缩缩只想着安心躲在这个地方死守祖训的人!”武士不满道。

    “你不能感受到你哥哥的伟大,只因你还未能长大。”

    “开什么玩笑,我的胳臂比他粗壮的多。”武士说道:“总之他不配劝服我。”

    “怎样才算有资格。”香寒问道。

    “打赢我。”武士叫嚣道。

    香寒或许可以和武森战个难解难分,但在武士手上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照当时的情景想来,我以为吴老头或许会出一出手,毕竟在听闻玉指蟾蜍的名号后,我总也想能够看个究竟。

    但出手的确不是吴老头。

    枯骨女化指为爪,直向武士抓去。武士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一爪或许出其不意,但还是被他反应了过来。小步后跳躲闪,蓄力便是一拳打了出来,拳风呼呼。

    我甚至还未来得及替枯骨女担心,她便结束了这场战斗。

    只见她单手接住了这一拳,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眼里满是不屑。武士被看得怒火中烧,但任凭他怎么用力,拉也不是,扯也不是,始终挣脱不了枯骨女的手爪。

    枯骨女红袍一甩,那袍袖便将武士半个身子砸进了沙地里。一袖接上一袖,武士被越砸越深,眼看沙子已经淹到了脖颈口。

    “还需要废话吗。”枯骨女轻笑一声。

    那块儿武士早已满是冷汗连连,讨饶起来。

    枯骨女方才转身离去,重又落在我身旁。

    武士看到枯骨女作罢,才松了一口去,也不用人拉,竟是从沙中纵了出来。

    “你看着我作什么。”枯骨女发现我正在盯着她看,便扭过头去:“这地方挺好。”也不再搭理我。

    “武士,该做什么你大概也知道了。”我提枯骨女说道。

    “知道知道,几位大侠说啥,我就做啥,我这就带人回去给我哥赔罪。”武士打着哈哈,满脸的心服口服。

    是啊,这地方不错,人都是这般单纯。

    “就在刚才,我们抹灭了一个人追寻自由的心。”

    回去的路上,吴老头这般偷偷跟我讲道。

    “那我又是在追寻什么?”我这样问自己道。

    这有一个无须赘述的答案,却万般沉重。

    武士将他为了离开这里,迄今为止所收集的信息以及所有他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我们。

    想要走海路离开是不可能的了,海上多风暴,且浩瀚无垠,倘若结合吴老头所说的此地为西北之地,那方位也是反了。看来只有往内陆走,按照所得到的信息来看,那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一般人想要从那里走出去基本不可能。原因是因为不能够携带足够多的粮食和水。这也是武士始终没有出发的原因。

    义陵人或许有那神奇的稻稷,但要等到稻稷自发长成那也得花不少时间。更何况水源是一大问题。他们并不能把义陵里的淡水源泉给搬出去。

    但是我们不同。

    除了我之外,枯骨女、香寒和吴老头都有袋中天,这会儿可是救命稻草。空间虽然不大,但倘若装满食物,也够我们几个人过活上好些日子,更重要的是可以轻装上阵,不会觉得累赘。

    武士对这事而相当上心,他给我们弄来了不少食物和水,装得满满的。用他的话说,既然他不能出去了,那就把这个希望寄托给我们。吴老头为表感谢,也为了能给他那本就不大的袋中天腾空间,便给义陵人留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临走前我们还特地去拜祭了一下将军铠甲。

    吴老头那眼睛都发直了,真让人担心他半夜会不会把这铠甲捎走,我还不想被这群人追着满天涯跑。

    后来据吴老头解释,说这身铠甲是汉时的,而武卫一行人是十国时期,显然这东西要比他们老的多,这里面大概有故事。

    我劝吴老头少操那个心,这是人家的东西也是人家的故事,现在能安全回去才是心里想的唯一的事。

    总之又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旅程,还必须艰辛。

    吴老头问我怕了吗,我说怕,怎么不怕。

    他说你还要当窃师吗。

    我说你不怕吗。

    他说也怕。

    我说那你怎么还在当窃师。

    他说没有人告诉他路在哪里,但他现在已经走得太远不能回头。

    忘记说了,武士和武森重归于好,村落里的那条线已经被篝火下的舞蹈抹得干干净净。

    “我觉得这单生意说不定还没黄。”吴老头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道。

    这会儿我们已经走了好些日子,时间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很久不知道了。倒是食物和水在一点点的减少。

    “得了吧,这会儿还想着你的生意,这鬼地方白天热晚上冷,还只不得哪里是个头,能回去就不错了。”我不免抱怨道,顶着这般太阳,离那墓中干尸也差得不远了。

    即便是小香寒,这般也香寒不起来了,这些日子没见过水源,更别说清理身子,臭味虽也没有,但也不如之前那般带着清香气了。

    还香着得倒是有一个,要说枯骨女是个鬼呢。反正这样糟糕的地方对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适。

    瞧她这会儿还闲然地喝着水。

    “我说姑奶奶。”吴老头叹气道:“您可省着点诶。”

    枯骨女斜了一眼他,并没有搭理。

    “这事儿我一直想问,这个鬼也是必须要吃喝的吗。”仔细想想这一路上枯骨女也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点没拉下。

    “一般来说要吃喝但不必须,这个事情得具体来看。”吴老头幽幽地看了一眼枯骨女,有点心疼:“但你眼前这位姑奶奶可就用不着。”

    “是这样吗?”我看像她:“不吃会怎么样。”

    “会馋。”枯骨女说道。

    我愣在了当场,这个理由真是无法反驳。

    “一些由人化作的鬼啊妖啊什么的,大多都会怀念人间的味道,所以吃吃喝喝也是正常。”吴老头解释道:“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顶多有些乏力而已。像白姑娘这种,平日里辟谷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多吸两口天地灵气就全补回来了。”

    “天地灵气这么厉害。”我吃惊道。

    “是啊,人也好鬼也好,一般都会摄入这些灵气,只不过人光靠这个是不够的,还需要填饱肚子。”吴老头说道:“啊对了,鬼吃得东西也不少,有些吸人的魂魄,有些干脆连人肉一起吃,都有都有。”

    我听得直恶心,尽管胃里也吐不出什么。

    “怎么我恶心到你了?”枯骨女冷笑道。

    “你也吃人肉?”我说道。

    “不吃。”她说道:“吸魄。”

    “那还好。”我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在接受个什么劲,但这些日子下来我总觉得她并不是一个会随便滥杀无辜的人。

    “小香寒,给我喝些水。”我朝身边的香寒说到。

    这些日子香寒总是说话最少的,基本无言,但她总是在我身后,离得挺近。而我的竹篓和包袱都在她的袋中天里,食物也是水也是。我倒是觉得小香寒的袋中天要比吴老头要大上一些,说不定能塞进个人。

    “唐兄弟老夫是说真得,你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冰芷草的特性吗?”吴老头还在纠结这单生意。

    “我说老头你真是。”我叹了口气:“极热之地嘛,当然记得。”

    “那你看现在这个算不算热。”吴老头说道。

    “你能把脸上的褶子给弄平吗,越晒越皱。”我没好气道:“你这汗都在脸上流成渠了,你说热不热。”

    “那就是了啊!”吴老头丝毫不在意我的嘲笑,两眼放着光:“我们说不定可以找到冰芷草啊,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

    吴老头话还没说完,突然脚底下的沙子猛地拱了起来,枯骨女惨叫一声,嘴角已是渗出了血,一个红黑色的影子从她怀中飞射到空中。

    “蟠龙幡!”吴老头大喊道。显然他认出了那红黑的影子便是枯骨女的蟠龙幡。

    紧接着天地震动,沙尘滚滚。以蟠龙幡为中心,撕开了一道口子,空间似乎就这样被分裂,仿佛要把所有一切都吸附进去,这感觉比先前在云潼郊外的吸力还要强劲。不,那到口子就好像要把世间吞尽,一点不留的全部吞尽!

    吴老头想要抓住什么却没有一处可以着力,他在空中四处抓着却没有丝毫办法,枯骨女也是力不从心,强忍伤势已耗费心神,也被吸离地面。香寒拉着我挡在我面前,就这样朝着幡旗撞去。

    就当我以为我们又会如何之前一般被吸进莫名的地方的同时,那幡旗周围狂风乍起,又把一切都吐了出来。

    我们就像是这旗帜的玩物,被肆意吞吐,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然而我并没有机会咒骂,一会儿觉得大地在沉落,一会儿觉得它又在拱起。就这样起起落落,所幸没有被什么东西砸晕。

    等到一切归结于平静,我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的沙洲里,竖起了一座破旧的荒城。

    而我们几个,就被丢在这城中。

    眼前是一个老到不能再老的老人,一手拿着蟠龙幡,朝我们呵呵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