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武卖棺材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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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了

    苏归伸着懒腰,站起。

    他此刻在前堂,跟前便是刘革匠和他那条怪狗死掉的那块地。

    手中把玩着那枚白色物件。

    一截指骨。

    大门坏了,现已有木板抵放,临时应付。

    屋顶的缝隙也被蛛丝堵住,再不漏水。

    地上,只余下刘革匠的昨夜的那身衣服和蓑笠,以及十数张剥得厚薄均匀,但油腻恶心的皮。

    还有一小滩暗红血迹,此刻已干透。

    七娘立在他身后。

    为了继续乔扮瞎子,他不得已摸了几把油叽叽的皮,此刻正在制棺围裙上狂擦。

    至少有一张是人皮,刘革匠的皮。

    其它的便不好辨认了,苏归实在不想碰这些玩意,晦气。

    “七娘,你认识这两只妖怪吗?”

    “你倒是不害怕。”

    她沉声答道:

    “人形那个,并不多见,唤作皮偷子,别名摘壳蟹。据说是东海有虾蟹,专取贝、螺寄居,充作自己的壳,由此化用为这类的称呼。

    “他们本体多只余骨架,喜剥他物之皮,披在身上,藏匿苟活在各处。但不喜保养,皮坏、腐就会去觅新的。

    “那黑狗,便是皮偷子的肉奴。

    “皮偷子本体较弱,但颇具灵智,他们往往会寻一生灵,用秘法生剥其皮制成本命蛊,以此驯养失皮的肉奴。

    “肉奴披皮,可获原主神通,但代价是失去神智,贪食血肉。而掌着本命蛊,可使得皮偷子在危机时,与肉奴互换性命,抵过一死。”

    七娘看着地下,心有余悸地继续言道:

    “二者同行,如引犬猎户,相当棘手。常是先宰肉奴,之后慢慢对付正主。”

    苏归听得惊惧不已,这两只妖怪,竟然如此可怕。

    难怪昨夜七娘如此冒进,她有旧伤,若不先强杀了肉奴,拖到久战,必败!

    七娘指着地上那些皮,又道:

    “皮偷子最爱可化人形的……精怪。”

    说到这词,她似乎不舒服的停顿一下,兴许是用这个词形容到了自己,心中不悦。

    “这里的多是人皮。黑狗,鼠精……呵,本命蛊竟是之前穿的那张——这肉奴原身是人,便是你那位真正的刘老哥。”

    卧槽!

    听她这么一说,苏归才看出来,刘革匠那张皮与其它的都不相同,内面有浅红色铭文。

    皮、毛为血气间夹之水,不在狱瞳直接视察范围内。

    皮偷子兼有骨、气,独少了血,难怪不能直接瞧出真身。

    记忆里的邻居竟是不知在何时,遭了妖孽的毒手!被妖怪窃皮伪装,还被迫为虎作伥,做了仇人的狗!

    此妖实在歹毒至极!

    “苏掌柜,你竟是一点都不害怕?”

    “七娘,你能不能看仔细些?我都快被吓尿了好吗!”

    他捏住大腿,强逼自己不要乱哆嗦。

    “寻常来说,皮偷子不回去雨多或是雨太少的地界。雨多,潮湿,皮易腐;雨少,干燥,皮易皱。晔州确实是个好去处。这些皮你不要了吧?”

    七娘说道。

    苏归直摆手,他现在只想马上从这鬼地方搬出去,越远越好。

    她唤蛛丝将洒落在地上的物件包裹起来,吊上空中。

    “想来该是近来莫名多雨,怕皮都受潮,他又见着你家来了生人,顺势起了歹心,故而匆忙行事。”

    “她好像一直在向我暗示自己是人,可她难道忘了皮偷子昨晚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声八脚虫吗?我又没聋。”

    他却是听得走神,想到了别处。

    “苏掌柜!”

    “嗯——嗯?”

    蛛丝将棺盖拉起,勉强盖正,随后千丝环绕,将破棺材裹了个结实。

    “我身有要事,就此告辞。”

    “你要走了?等等,别急啊,都中午了吃顿饭再走也不迟……啊,不是,那啥,你要去哪?”

    苏归一时语无伦次。

    白将军刚刚的委托,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七娘没有回应,只是牵引梁上蛛丝飘落,唯留下堵漏的透明丝团。

    她眨眼间又化为蜘蛛真身,任凭丝线将棺材和皮偷子的遗物绑在身上。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原以为,会有须弥芥子一类的法宝帮助她收起东西,结果竟是最原始的肉身背运。

    不过也是,她要真有那种东西,又何必找自己买棺材呢。

    “七娘!七娘!”

    丰七娘不答话,也可能是化作真身后,轻易不能人言。

    她连带着负重,身形变小,缩至成人膝盖高时,似乎再不能缩,跳上墙壁,就要爬走。

    他一下就急了。

    白将军那么简单的请求,要是没办好,心中愧疚是一。另外,万一他要是觉得自己食言,生气了跑回来打自己一顿怎么办!

    打不打得过先不说,他也不敢对这位心中的英雄下手啊。

    哦,对了!

    白将军还有东西送给自己呀!

    绝对是同时因为这三个原因,眼见七娘要钻缝走了,苏归立即大喊道:

    “七娘等等!我实话实说!白将军今早托梦给我,想要就近入土为安,你可千万不能把他带走了!

    “他还有东西送我,就是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是枚戒指!你要是不信,可以打开看看!”

    听到这话,七娘八爪微动,掉转身形。

    蛛丝携着棺材杂物重新吊上房梁,自己一跃而下,化为人形。

    她急忙开口,却不是问刚刚那话的真假,而是:

    “你认得棺材里的人?!”

    苏归也是一滞,他只道七娘不信自己的后半截话,没想到症结竟是在话的前半截。

    也顾不得惹些自己能视物的怀疑,他说道:

    “你不认识他?他是白庆之!就是那个二十五岁,便领衔上护军,官至云德大将军的白袍将军啊!‘千军万马避白袍’听说过吧?说的就是他!”

    七娘却皱起眉头,“我知道他定是兵卒,竟是那位了不得的将军?”

    苏归一脸震惊,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自己背的谁?!

    “我捡到他时,他正濒死,求我将他送去河西庄庆。”

    “你都不认识他,就这么答应了?”

    “恰巧顺路,有何不可?”

    “……七娘,你还真是……人美心善。”

    “你可知,我是何时何地遇见他的?”

    七娘的脸上显露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忧虑之意。

    “在哪?”

    她微停。

    “就在晔州西郊的河边。

    “前夜傍晚。”

    苏归倒吸一口凉气。

    前日刚入夜,晔州无端突降大雨。

    已下至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