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市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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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可惜啊!跃尚在,此子无爵。

    不然哪怕只是个最低等的公士,他也想将此子引为吏臣。

    这话县丞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连表现都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这想法实在是太过无礼了。

    熟读秦律的人皆知,秦律中并无《置后律》。

    这一点白鸿清楚,历史上这爵位的《置后律》直到汉代才初具雏形,秦代甚至都不存在嫡长子继承制。

    在秦国,若想继承爵位只有两种可能。一为“疾死”,也就是生病或自然老死;二为“死事”,也就是在战场之上战死。

    疾死者,爵位由儿子继承,没有固定必须是长子,只要是个儿子就行;死事者,就不只是儿子可以继承了,子女父母、邻居好友、妻子、甚至是大父大母——爷爷奶奶均可继承。

    而且也不像后世,大多是等级继承。而是分成了完全继承和不完全继承。

    大秦爵位共二十级,最高的彻侯、关内侯可以完全继承爵位。再往下就得降级继承了,降多少级视爵位高低决定。

    比如大庶长,降级最多,连降九级,子嗣只能继承一个公乘爵位。

    剩下的,最低也要降两级。

    这样有一个好处,能保证秦国内,有爵之人——尤其是爵位高的人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字。若全是完全继承,最多一二百年,在街上随意倒一盆水,其中估计多半都是有爵之人。

    所以这县丞才会如此顾忌,要是直接说,你若能继承你大公的爵位就好……

    这不就是直接咒人家死爹吗?

    不妥,大不妥。

    县丞又叹了一口气,朝着喜说道:“善,汝等可以退下了!”

    听到县丞这话,喜愣了愣。

    按例不应该是双方陈词,然后宣判结果吗?

    怎么这就完了?

    不大合规矩啊!

    但是在这大堂之上,喜也不敢开口。

    怕被笞责!打屁股还是很疼的。

    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依更是结结实实叩了个响头。

    ……

    县衙外,柳紧张地踱着步,走两步又探头往里面瞧瞧。

    将值舂日,太阳已经慢慢西落。

    柳眼睛一亮,他总算是看见自家主人和婆娘绕过那土墙走出了县衙。

    “好了,你的娘子我给你带出来了。”

    喜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柳的肩膀。

    柳不善言辞,只是感激地看了喜一眼,膝盖一弯,朝着喜行了一个大礼。

    之后,才满脸激动地抱住了依。

    喜看得好笑,这高大汉子没了娘子居然就跟失了魂一样,看着看着,眼眶居然红了。

    “柳,你可别哭!要不然你这攒了这么久的胡髭可就保不住了!”

    喜看了看四下无人,连忙劝阻道。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秦国更是直接将这写进了律法中。

    秦国成年男子,一律不得哭泣。否则将处以髡刑,也就是剃去头发和胡子。

    见柳耸了耸鼻,控制住了自己。喜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刚从县衙出来,可别转身又进去了。

    弦红了脸,轻轻推了推柳的肩膀,娇嗔道:“这么多人呢!”

    柳这才松开了手,讪讪挠了挠头。

    一不好意思就挠头,这本来是喜的习惯。但他这一大家子都学了个七八分。在喜的家里,隔三差五就能看见四处乱飘的头皮屑。

    “行了,走吧!阿速该急了。”

    喜笑了笑,多么和谐的夫妻关系啊……不知道他和白鸿成亲之后,会不会也是这样子呢?

    “对了,弦。为何方才他们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走着走着,喜突然想到之前在县衙时,那些人古怪的反应。疑惑地问道。

    “这个啊,方才主人来之前。那县丞大人也说了同样的话。刚宣婢子无罪,主人就来了。”

    弦捂着嘴笑道:“就在主子求见的时候,县丞大人刚怒谇了那吏臣,还罚他抄写秦律呢!”

    难怪!

    喜一下子就想通了,那小吏难怪要讨饶着看着自己。这是一下子就丢了两次脸面啊!

    已经宣判了他才进去,那若没有自己,今日柳也无事。

    而那边,弦又说道:“不过,主人可真厉害。县丞问了这么多古怪的问题都没难倒主人。”

    喜摇了摇头,谦逊道:“非也,县丞的才学叫人佩服啊。其中有两问,角度刁钻,倒是让吾慌了神啊!”

    听到喜这话,弦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了。

    三人径直回了家,中途,喜还不忘了去找伍伯讨要鞋履。

    自然,又是挨了一顿骂。

    等到了家,舂日都过了大半,天渐渐黑了。

    偌大的房间,只有正堂点着一盏灯。

    昏昏暗暗,叫人途生睡意。

    看着这一幕,喜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下子将接回弦的喜悦冲走了大半。

    前些年哪是这样?

    他们这徐州县平舒里,小半的院子都点着好几盏灯。

    夜幕来临,星星灯火。

    那是他小时候的回忆啊!

    但今年,却是再也不见了。

    今年年始,韩国百工籍匠人郑国至秦游说,建议修筑一道水渠,用以灌溉两岸粟、黍。

    这的确是好事,利国利民。

    但是这水渠的位置居然横贯泾河、洛水。

    足足三百里有余。

    而郑国偏偏长了一张巧嘴,居然让吕相秦王政同意了这个建议。

    这可是足足三百里啊!

    现已过去了大半年,连三十里都未曾筑好。

    那开通此渠,岂不是要花费上足足十余年?

    劳民伤财,劳民伤财!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今年徐州县的菽价足足上涨了三成有余。这样一来,谁家还用得起菽脂?谁家还点得起灯?

    郑国身为韩国人,如此行径,分明就是想消耗我秦国财力,疲秦兴韩。

    但为何……

    喜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家迈的步伐又沉重了几分。

    ……

    牛羊入,该吃饭了。

    虽说现下有爵之家几乎都是分餐,一人一张小桌,各吃各的,也不说话。

    但喜这一家不是,虽说有小案,但只是小食、夜食时使用。两顿大食,一家子都是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这是白鸿提出来的,一开始这一大家子还不习惯。但后来也渐渐乐在其中,毕竟这样吃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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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小课堂时间

    1:秦国爵位二十等(由低到高):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2.秦国一天分十二时辰,不以子丑寅卯排序,而是:鸡鸣(一点到三点),平旦(三点到五点),日出(五点到七点),食时(七点到九点),莫时(九点到十一点),日中(十一点到十三点),日失(十三点到十五点),下市(十五点到十七点),舂日(十七点到十九点),牛羊入(十九点到二十一点),黄昏(二十一点到二十三点),人定(二十三点到一点)

    3、关于男子不得随意哭泣。

    据说张仪妻子死了,依旧说不得违反秦国律法,从始至终没有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