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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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君子至止

    云容有些恍惚。

    随即,又一丝清凉凉的药膏抹上来,让她心里镇定了些。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这也不能怪他。

    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使了暗器,难怪他下意识就要出手。

    何况自己早上出门前,文默便已警告过她。

    她这才想起来,其实自从提出第二轮变法的第二日开始,嬴铮便不再把宝剑放在书房里间,而是时时佩在身上了。

    他虽然总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其实心里或许始终都高度紧绷,提防着可能到来的危险。

    她到底还是自以为世事局外人,虽说为他出谋划策,却终究做不到对他真正的感同身受。

    那能做点什么吗?

    云容忽然抬起头,语气十分认真地对嬴铮说:“……殿下,新的变法也实行了一月有余了,你不打算再去各地考察一下吗?”

    嬴铮正在拧上草药罐的盖子,闻言微笑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她有些散乱的额发:“怎么,雍城住得不顺心了,想出去透透气?”

    他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吓着了你,算我赔礼道歉吧。过几日我们就出发,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想去哪儿?”

    云容认真想了想:“终南山?”

    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她这辈子还真没出过雍城,能去趟大名鼎鼎的终南山就觉得很开心了。

    嬴铮深深地凝视了她半晌,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他捏了把她的脸颊:“好,小小人儿,还挺会挑地方。”

    雍城夏日炎炎,便去终南山避避暑吧。

    岂不闻有歌颂曰: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七月初十,景国镐京,东离宫。

    天子还在时,曾以镐为都城。

    星移斗转,巍巍宫殿依旧,曾经宗室却已消弭于尘埃之中。

    天子不再,镐京便归了景国。这里留下的天子宫殿是一片朱红宫殿群,气势恢宏,极尽奢华绮丽。

    景国王室向来不尚铺张靡费,但也没有好好一座宫殿偏不住的别扭,于是先代景王便把这里留下的天子宫殿用作了离宫,因位于雍都以东,便称为东离宫。

    他还在东离宫最为奢华的主殿之前立了块碑,上书“侈傲昏暴,祸国之源”。

    因此,历代景王都不常来此处,通常只有有事来此时,才会有王室中人住进来,自然也不会住在立了先人碑训的主殿中。

    夏末秋初,天气燥热,此时远方蝉鸣阵阵,南侧明堂之中隐隐传出说话声。

    “蓝田、芷阳、云阳、怀德等十二县都报上来了,收缴三世无功的贵族之地,肃清无端霸占的土地,都已经办结了。”嬴铮一身玄色常服,望着案几上摊开的竹简,露出一丝尘埃落定的快意。

    他旁边坐着云容,身边摆了一溜儿小碟子,里边摆着各色点心。

    其中有一碟桂花粔籹,玲珑别致的环佩造型,洒了一层金黄的蜜糖,撒下点点金桂,看着便十分诱人。

    云容也笑了:“这两个多月来,马不停蹄地走了这些县,虽说风尘仆仆,到底是没白费力气。”心里松快,她顺手捏起一块粔籹,轻轻咬了一口。

    唔,表皮酥脆焦香,内里绵软细腻,还带着甜美的桂花香,妙哉,妙哉。

    嬴铮见了她满足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吃么?”

    云容一时不防呛了一下,脸上不免红了红,为了找回场子,嘴硬道:“好吃是好吃,但恐怕没有你的墨汁蘸米糕好吃!”

    嬴铮不以为意:“可惜被你给打落了,没尝着那人间极品。”

    他把竹简往旁边一推,凑到云容面前:“这可是我专门从邵县挖来的厨子做的,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云容心中一暖。

    其实,他知道了她爱吃南方昭地的那些精致点心,便安排下人去曾经的昭国邵都、现在的景国邵县找厨子,弄得人仰马翻,她如何能不知道。

    这样笨拙的举动,传出去了他也不嫌丢人。

    “……你费心啦。”云容低头笑道。

    嬴铮挑挑眉毛,又伸手去捏了下她的脸颊,云容这下却反应过来了,一躲便躲开了。

    咦,真的躲开了。云容心里一阵窃喜。

    嬴铮啧了一声,一只手在案几上撑住脸颊,微微点点头:“脸上多了点肉,反应也变快了,不错不错。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还挺滋润的。”

    云容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自己真是胖了一点……仿佛嬴铮身上瘦下来的肉都长她身上去了。

    这可真让人伤脑筋。明明自己一直都和他一起实地考察,研究政策实效的,怎么自己胖了,他却又瘦了?

    她探究地打量着嬴铮。

    嬴铮大大方方地让她看,片刻后开口:“其实,你还是长一点儿肉好看,之前太瘦了。”

    他的睫毛垂了下,语气低沉了些,“既然跟了我,做了我的女人……我将来必定不会再让你那样受累。”

    云容吓了一跳:“殿下你可别乱说话!”

    她赶紧看看四周,见整个明堂中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嘟哝一句:“真是的,大白天的……”

    这怎么说的,呆书生长进太快,时不时语出惊人,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想当初,她刚来人世时不知禁忌,撩拨傻乎乎的呆书生撩得兴起,他都吓傻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这么出息了。

    人类小儿实在可怕,连她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的妖精都要脸红。

    “哎!”她突然被一把捉住手拉过去,一个趔趄便倒在他怀里。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见他的一张脸忽然凑上前来……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胸口心跳如擂鼓,十分紧张,却莫名地……有些期待。

    可她等了半天,只等到他嗤嗤的笑声。

    她睁开眼,正看见他一脸坏笑,一时气结:“你笑什么?”

    他笑得眼睛弯弯:“你闭上眼睛,在想什么?”

    云容脸忽地涨红了。这个坏人!

    她挣扎着要起身,嬴铮却顺势一把把她抱住了,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凑近她耳边道:“巡查的事都办结了,这就去终南山走走,如何?”

    说起来,其实一开始,嬴铮便是打着“去终南山散散心”的旗号出了雍都,只是两个多月来,他的车队旋风似的横扫了一片刚刚推行变法的县,一个个肃清了实行过程中偷奸耍滑的官吏、企图勾结瞒上的贵族,几天前才刚刚来到终南山脚下的镐京,住在东离宫中。

    此前,嬴铮其实不止一次带着歉意与她提过,既是她的心愿,不如先来终南山看看,再接着巡查。

    可云容看看他的黑眼圈和越发单薄的肩膀,怎么会不明白,眼下正是压力最大的时候,若没有第一时间确保变法的大力推行,以后恐怕再想要彻底推行什么政策,就是难上加难了。

    于是,两个多月来,两人几乎一直是夜以继日,白日查访,夜晚便整理情况、商讨对策。

    如今,变法的地方推行之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马车过去估计还要小半日,岂不是到了就快天黑了?”

    “那就骑马过去,我带你。”

    哎?云容还没咂摸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嬴铮已经唤了一声:“舒岳!”

    “末将在。”舒岳的声音片刻后便从堂外传来,“出城的马匹物资都已准备好了。”

    “好!”嬴铮笑道:“那这便出发吧!”

    镐京其实离终南山已经很近,几匹马不多时便轻快地出了城,奔入茂密的山林之中。马蹄声声,地上的草丛也愈加茂盛,头顶渐渐为树荫遮蔽了日头。

    眼看前面便是山口,嬴铮忽然往前一倾,在云容耳边道:“云容,小心我要勒马了。”

    “啊好。”云容攥住马鬃毛,又感觉他一只手轻柔却牢固地抱住自己,这才勒住了马。

    嬴铮所带的人都来自雍州卫,向来训练有素,几匹马片刻便都停了步子。

    嬴铮冲旁边的舒岳点点头:“就到这里吧。过了山口就是太乙山,山中是隐者的圣地,人多扰了清净就不好了。”

    舒岳一拱手:“是。那末将便带着兄弟们先回东离宫了。”

    云容闻言有些意外:“可若只是我们两人入山,万一遇到有什么人图谋不轨,那怎么办?”

    嬴铮大笑:“何方宵小,敢来终南胜地撒野?”

    舒岳等几人也都笑了。

    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虽说各国战乱频仍,但终南山自古便有盛名,向来是清净不可玷污之地。各国虽无成法,但自古都恪守着“刀兵不上终南”这不成文的规矩。

    只是……云容与嬴铮一起待久了,习惯了他凡事务求万无一失的脾气,总觉着该再小心些才是。

    可她待要开口,嬴铮却凑近来在她耳边道:“就算真有什么人,你还担心我保护不了你么?……你最该提防的坏人,是我才对吧?”

    云容大窘,虽然明知旁边人听不到嬴铮在说什么,还是羞红了一张脸。

    这死人,越发过分了!

    她咬咬牙拧了下身边的胳膊,却只听到背后传来的一声轻笑,随即嬴铮一夹马肚子,这匹载了两人也毫不显倦色的河曲黑马便长嘶一声,欢快地撒开蹄子奔跑了起来。

    云容没防备,顿时惊叫一声往后一仰,撞上了身后宽阔坚实的胸膛,被嬴铮一把抱住了,风中只听见他开怀的笑声。

    这家伙,虽然行为很恶劣……但总是那样让人安心。

    马儿轻快地跑过了山口,便觉面前一阵清凉,头顶西斜的日色被阻在了层叠树木之外。终南之外尚是烈日炎炎,山谷之中却别有一片清凉天。

    透过树荫,可隐约看到此处为一山谷,周围均是峻峭山峰,山头之上云雾缭绕,隐隐似有仙意。

    四面都是浓密松林,只有一条树丛稍干净些的小径,大概是山上隐士与少许居民走出来的路,却也是杂草丛生,显见得并不常有人走。

    云容还在端详着这条幽深小径,忽然觉得背后一空,嬴铮已翻身下了马,便伸手来抱她下来。

    “上山没法走马了,劳烦云姑娘走走路吧。”

    “啊?”嬴铮突然开口叫自己云姑娘,云容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哪知那家伙又凑过来:“走不动也不用担心,在下可以背。”

    云容无语:“谁要你背!”

    嬴铮一副无赖状:“背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抱啦!只是被我轻薄了,云姑娘不得叫我负责?”

    云容原本佯装要去打他,听这话却真切地愣了一愣。

    六十年前。她初来人世,莽莽撞撞地去找他,开口第一句,想起听见凡间女子嗔怪恋人的话,顺嘴学了出来:“你轻薄了我,要负责的!”

    那时的自己不过是学着好玩,哪里知道这“负责”是什么意思。

    谁知那个呆书生,就这么当真了……

    嬴铮看她发愣,直接过来牵起了她的手:“莫非你还担心我不负责?这可真是伤在下的心……”

    云容被他一拉也走了起来,这才回了神,又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便顾左右而言他:“走这么快,你是要去找什么吗?”

    哪知嬴铮真的回头神秘一笑:“带你去找个有意思的人。”

    “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云容哭笑不得。这还是那个指挥若定,一丝不苟的嬴铮吗?

    可她跟着他跌跌撞撞走着,手上传来他手掌和手指令人安心的热度,耳边时不时有鸟儿的清脆啼啭和猿猴长啸,前面是他挺拔的背影,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进了山,嬴铮仿佛就真的把尘世的烦杂牵挂都抛下了,不再是平日里片刻不敢松懈的样子,又流露出了几丝少年人的明快。

    果然先人说得好,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做人嘛,总该劳逸结合,适当时候,该休假就得休假!

    山外的炎夏一点也没有侵蚀到山中,此处依然是松涛阵阵,流水潺潺。

    走在这样的山间,仿佛心都在草色松风中飘飘摇摇,不想再去考虑什么俗事,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拐了多少个弯。

    云容本没什么方向感,但在嬴铮身边就有十足的安全感,只要跟着他走,总归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空气湿漉漉的,仿佛刚下过一场雨。

    嬴铮忽然停住了脚步:“大概就是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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