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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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安乐 第九章 宫苑深深

    当今天下,列国纷争。其中景国势尤大,但世人皆知景王常年卧榻,国政一应托付监国太子嬴铖,军权却牢牢掌握在嬴钧手中。

    这二人自然成为了各国幕僚整天研究的攻略对象。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且说这二人,嬴铖治国有方但不善用兵,嬴钧运筹帷幄却无意朝堂,且两位公子针锋相对,是彼此的死敌。

    各国谋士自然见缝插针,对症下药。

    他们一向了然,只要有党派征伐,便总有可乘之机。

    奇怪的是,据各国不曾通过气儿的情报核心人员们互相揣测,到目前为止,什么离间计、美人计等等应当都用过几轮了,这二人关系虽不见好转,但似乎也并未破裂。

    ……可怜多少幕僚废寝忘食、朝卯晚戌地研究秃了头,实在可恨!

    终于有一天,脑门锃光瓦亮的情报员们日盼夜盼,盼来了嬴钧要去晏国为质的好消息!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头万头青丝回!

    ……可安乐觉得自己要秃头了。

    曾撞破嬴钧心思之缜密冷酷,方知他现在只怕是藏拙。

    更重要的是,此人与那位未露真容的太子之间关系虽有些奇怪,却至少比那些个军师谋臣所以为的要牢靠得多。

    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就在晏国宫廷当个闲散公子,不知晏国得的是一剂定心丸,还是一道催命符。

    只是他反应足够机敏,下手也足够狠辣,却有些太小看了她,大概是觉得她不过是个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吓唬吓唬就完事了。

    他不该留她一条命。

    身为一国公主,安乐从来都知道自己背负着社稷之命,明白家国忠义。

    以梅花落之毒,区区自己一条性命,自然阻止不了她试图出言让父王警惕景国。

    可是,她有意在单独面见父王时提了几次,却每每遭到叱责,父王竟以为是她看不惯嬴钧而耍性子,指责她不修公主之德行,却出言涉政,挟私报复而不顾家国大局。

    ……不生气不生气!此处不留人……好吧别处也不留人。

    她作为晏国公主出生,一辈子都受这身份的荫蔽,死了也是晏国宗祠里的鬼魂;倘若一朝国破,晏国再也没有绵延的宗祠,她便就此成为孤魂野鬼,与破碎的山河社稷一同泯灭。

    老天爷从来也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要这份福气,怕不怕随之而来的诅咒?

    ……这可真是令人忧伤。

    不过做人嘛,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得开。垂死挣扎还是要蹦跶一下的,可如果怎么都蹦跶不出什么改变,那就好好活着吧。

    唔,如果她还能活着的话?

    其实她思忖着,以嬴钧之神通广大,绝对能打听到她做了什么,恐怕自己早晚要一命呜呼,全看他心情。

    奇怪的是,她这头锲而不舍地游说父王不可放松警惕,那头梅花落的解药却还是每隔十天就准时放在她的明瑟宫窗棂之上。按时服药,她也一直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久而久之都有些怀疑那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毒药的“梅落半望”,怕不是个幌子。

    ……不过小命要紧,掂量再三,还是不要尝试不吃药的后果比较好。

    乖,今天你按时吃药了吗?

    一晃三年过去,在晏国王宫中,她和他再未单独相处过,路遇彼此也是互相恭敬行礼,礼节挑不出一点差错,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微妙的平衡?安乐琢磨着这话,觉得似曾相识。

    啧,竟莫名地有点像嬴铖和嬴钧之间的关系。

    ——安乐竟然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莫非嬴铖也给嬴钧下了梅落半望?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

    唔,这种情况下也能笑出来,果然自己的心态已经平和得快要升仙了。

    “阿云,你笑什么?”太平圆圆眼睛乌溜溜地一转。

    “……”安乐想了想,笑眯眯道:“我想起二哥了。”

    苹果脸的小姑娘顿时黑脸,“他?你想他干什么?”

    安乐更想笑了。

    也是奇了,按理说晏王后只得一子一女,便是云容的二哥太子离与小妹太平公主,两人都是王宫中众人最为爱宠的公子,该是兄妹感情深厚才对。

    谁成想,这两人却是活脱脱的冤家路窄。

    太子离生得一副神仙皮相,以其形貌昳丽、倜傥风流闻名晏国,甚至连别国的贵族少女也多有耳闻。

    太子每从集市边过,总有大批少女闻风而来,追车前进,往车辇上抛掷鲜花鲜果与绣品,一趟下来车上便满载芬芳锦绣,太子则吓得缩在车里不敢探头,唯恐被那梨儿枣儿砸了脑袋。

    没错,这么完美的太子,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身手实在不行,乃绣花架子一个。

    不仅身手不行,每每王宫考察公子们的六艺学习,太子最头疼的就是“射”与“御”,总得连连央求一个人,受她许多白眼才能得她帮助蒙混过关。

    是了,这个人就是太平公主,王宫小霸王。

    平时小公主空有一身武艺,总是惹得鸡飞狗跳闯祸不断,唯有在考察六艺的射箭与御车之时扬眉吐气,可以把平时高高在上的太子哥哥踩在脚底下。

    可一年能考察几次六艺呢?其他的时间,太子自然要公报私仇,两人明明都是开朗和善的性子,每次凑到一起却像点了尾巴的乌眼鸡似的争斗不休。

    最令太子气不过的还是,太平嘴笨说不过他,说着说着便要恼,恼了就要揍他,可怜堂堂一国太子,这种时候只能上蹿下跳躲避妹妹的拳脚,甚至要找安乐来拉架,没出息得很,每次想起来都不免咬牙切齿。

    安乐顶着太平要吃人的表情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开口道:

    “二哥品貌出众,于‘色’之一字上却着实拎不清啊。凭着张好皮相,骗了多少如花少女的心,他自己倒是潇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留多少姑娘从此一片愁云惨雾。”

    太平的脸更黑了,咬牙切齿:“没错!他就是个道德败坏的伪君子,吸引了人家姑娘上赶着要来嫁她,自己却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阿云你看看他,自己去了山长水远的景国做质子,王府里却留下了那一大堆花枝招展的脂粉,整日里跑母后这里来寻死觅活,我烦都烦死了。”

    文默在这时拿着个漆盘来了,“哟,一会儿不见,你们就能给我捅这么大篓子,下次别来了。那家伙说的果然不错,有你们在,什么生意都要亏本的。”

    虽说话里话外一片嫌弃,可听他语气倒是不甚在意,好似砸了那满堂的东西并不算回事儿。

    太平伸脖子去看,只见那漆盘上是一碟桃花蜜饵、两碗金桂甜羮并一只茶盏,文默努努嘴:“腾个地儿,要不没你的份。”

    吃人家嘴软,太平马上狗腿地笑起来:“好说好说,老板这边请!”

    什么太子二哥乱七八糟的,哪有眼前吃的重要!她转瞬间便清了案上乱七八糟的一堆小玩意儿,顺便眼疾手快地帮文默卸了货,随即就已经上了手。

    甜羮色泽金黄,蛋花丝丝絮絮,入口便是细腻滑软。太平喝了一口羮,笑眯眯地道:“阿默,你的手艺果然还是这么棒!”

    文默神秘莫测地一笑:“这是阁主留下的配方哦。”

    太平脸色骤变,啪地一把将碗撂在了案上,立马又捉起筷子夹了块蜜饵,恶狠狠地嚼着,仿佛在生啖某个得罪了她的人的皮肉,“蜜饵可是第一次见,总不会也是那家伙的配方吧?”

    小碟里的淡粉色蜜饵亮晶晶热腾腾,一块一块码得方方正正,倒是一看就和书柜上的竹简堆出自一人之手,不过上面还零星撒着几片桃花花瓣,顿时灵动可爱起来。

    文默慢条斯理道:“这个嘛,春来桃花繁盛,我昨日瞧着像要下雨,不忍心看桃花被风吹雨打,提前摘了下来,便尝试做了这道桃花蜜饵。”

    安乐也夹了一块蜜饵送入嘴中,一时清香四溢,温软弹滑,果真妙不可言。

    文默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桃花是新鲜春桃,稻米也是最优质细腻的品种,米粉做面发酵,加上桃花碾成的汁再上锅蒸出来,加上白蜜,看着模样不错,只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太平立刻堆起满脸笑:“好吃!文默你真是太厉害了,以后也要多多下厨哦!”

    “呵。”文默丝毫不为所动,“赔我的店。”

    这回太平毫不含糊,“我哪有钱,找那家伙赔。”

    文默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了,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刚才那么大动静,你们也待不久了。快把这里清扫干净,我去把月行取来。”

    安乐笑着应了声,又喝了两口甜羮,目光掠过日光落下的天窗,落在了墙上的地图之上。

    墙壁巨大的地图上,标了景、燕、晏、晟、赵、魏六国,只是赵与魏已被划去,原有疆土重新标上了“景”。

    自天子覆灭后数百年,星罗棋布的大小诸国经过无数次残酷战争,余下的国家越来越少,天下终将一合的局势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