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师做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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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秋刑结束

    人不怕灾难,生活再苦也会过去。

    但人害怕已知的灾难,毕竟等待是最恐惧的。

    知道了未来的厄运,就想着去改变它,然后就会害怕,会忧虑。

    随着赊刀人在京城四处流窜,老百姓口口相传,更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起哄架秧子,整个京城是谣言四起。

    其中宣传最广的一股怪风邪气,说赊刀人是太上老君座下童子,因着玉皇大帝要惩罚人间,老君不忍百姓受苦,特意派下童子来泄露天机,拯救世人。

    但要说是什么天机,那就没人知道。

    有说要闹鼠疫,有说要发大水,有说神仙临世,有的说战乱将起。

    更有些暗地里的野心家传播消息,说大顺已死,天翻地覆,白莲降世,解脱人间。

    总之真假消息纷沓而来,京城人心惶惶,粮价一天三涨,就这还供不应求。

    因为赊刀人给某个百姓赊刀时说,半年内,粮价涨到一两银子一斤时,我就来收账。

    而现在粮价一分银子三斤,差着三十倍的价格,百姓能不慌吗?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大顺朝就处在不兴不亡,没有祯祥,也没得妖孽。

    要维系高官豪商士绅等老爷们的资产,就要对外扩张,就要建设工厂,就要加税,就要兼并土地,然后老百姓就活不下去。

    可对外扩张让一大群人因此暴富,吸引无数人投身海外,又缓和了本土矛盾。

    建设工厂又让失地农民成为工人,手工业产品价格越来越低,老百姓生活越来越“体面”。

    颇有后世赛博朋克的氛围。

    老百姓穿着厚实的棉衣,用着华丽的瓷器,看着精彩的杂耍,工作在世界最先进的工厂,但每天的工资买一斤面粉都够呛,因为多数土地都用来种棉花桑树茶树了,然后再把这些东西卖到农民和海外。

    拧巴,就是现在大顺朝的状态。

    多数人只是挣扎在温饱线。

    现在京城出了有关粮食价格暴涨的谶言,这条细细的脆弱的线就开始上下晃荡,生怕明天买不起,然后一家人流落街头。

    可这和沈宁的关系似乎不大。

    秋刑结束后,他又能领到一大堆赏钱。

    茶楼被烧成一片废墟,李荣满履行职责,询问案情的时候,沈宁回了家中。

    小小的屋子里,放着二十个纸人,除过日夜游神外,其他都是巴掌大小的小纸人。

    沈宁将它们一一点醒,让日夜游神作为两个领队,然后划分各自监视的范围。

    主要集中在棠花胡同和西四街周围。

    赊刀人一事让沈宁极为重视,这群人显然是有本事的,之前还主动接触过自己,不由得不警惕。

    这些天下来,沈宁已经把纸人纸马法摸透。

    纸人纸马的多少与个人魂魄有关,沈宁现在最多控制二十个,其中只有两个能有个体思维,剩下的就跟大傻子似的,将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你问什么,它答什么。

    这就是二十个监控器,正好覆盖胡同和西四街周边。

    距离沈宁监控四九城内外的天网系统差的远。

    看来要多注意搜集滋养阴魂的东西。

    不过暂时是没办法了,秋刑中的斩首环节已经结束,虽然还有一些被判凌迟的犯人,可数量极少。

    人死前遭受痛苦越大,越怨恨,越有执念,死后越易化鬼,故而除非是十恶不赦,否则官府极少判决犯人凌迟,而且每一个凌迟犯人死后,都要找僧道驱魔,做法会。

    找犯人是不行了,那就只剩下坏人和鬼怪。

    这也是沈宁将纸人散出去的一个目的,纸人能察觉到阴鬼,保不齐就能碰见几个鬼,给沈宁增加业务。

    沈宁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找不到业务,那也不强求。

    每天早上起床,把日酒琉璃杯放到院子吸收日霞,然后出门逛四九城,看看这个与前世迥然不同的时代,累了就找一家茶馆或戏台歇息,直到傍晚时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先喝日霞酒,积攒阳气。

    就这么过了三天,刑场把最后一个犯人剐断气,把碎肉扫扫弄下去后,请了和尚来做法事,超度亡魂。

    今年的秋刑顺利完成,处决了八百多犯人,途中暴毙三个刽子手,这让刑部的官老爷们很是忧虑。

    京城总共三十多家刽子手,今年光秋刑就折损了十分之一,虽然有新人补上,可新人手艺不行,心理素质太差,能做到一刀毙命的太少,犯人们疼的痛不欲生,很可能会通过化身厉鬼的形式来表达不满。

    所幸的是刽子手里有一颗冉冉新星升起,棠花胡同的沈快刀沈宁。

    江湖人好给彼此起外号,沈宁那一手快刀如今小有名气。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识眼色,懂规矩。

    ……

    刑部,司狱司。

    司狱司专门负责京师犯人的关押和处刑,主官是五品郎中和两位六品主事。

    沈宁在在刑部领了今年斩首的赏钱,就来到司狱司。

    秋刑行刑时,司狱司的主官要到现场验明真身,故而沈宁与他们都认识。

    “魏哥,我上次听你说嫂子想要个流云斋的胭脂,我多方打听才找到的,你看看,老手艺了。”

    “哎呦,这,这不合适。”

    “兄弟之间,送点东西怎么了,魏哥莫不是看不起我?”

    “怎么会,那我就却之不恭,多谢多谢。”

    “胡主事,你托我打听的那个怀表有消息了,就在……”

    沈宁一来,司狱司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和几个吏目之间极为熟络。

    这京师官吏是最难做的,关系网络庞杂,谁也得罪不起,司狱司的官吏们既不能掌生杀大权,又接触不到基层的关系网络,很多事做起来都没有渠道。

    沈宁算不上什么人精,但滴了这么久的聚神水,情商是绝对不低,这些天下来和吏目们打成一片,知道他们缺什么。

    沈宁私底下拜托花荣满留心,没几天下来就凑齐了,有的甚至是掌柜的免费送到话荣满家里,不过沈宁不做亏心事,一分钱不差付了账。

    除了感慨一句花哥神通广大,也没什么可说的。

    闲聊一会儿,沈宁拉住专门管理刽子手的魏吏目,询问他这平时判了斩立决的犯人怎么分配。

    这也不算什么隐秘,魏吏目侃侃而谈。

    除非缺钱,多数刽子手很不愿意处理这些斩立决的犯人,能被判斩立决,要么是这个犯人罪恶深重,至少有十几条人命缠身,要么是身怀异能之辈,不能长时间关押。

    无论哪个,都能给刽子手惹来麻烦。

    所以遇到有斩立决的重犯时,会选择那些命格硬,手法好,血气重的资深刽子手行刑,最好天生八字相克犯人,这样才能压制住这些死刑犯。

    沈宁听了这话,立刻笑呵呵说魏哥以后能不能多给我安排几个斩立决的犯人。

    魏吏目很是纳闷,要是说疏通关系,想要在秋刑场上多砍几个人还可以理解,毕竟一个人头四块钱,而且秋刑场上的犯人经过层层审核,冤假错案很少,绝大多数死的心服口服,变鬼几率极低。

    斩立决的犯人就不一样了,天知道里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

    刑部统计过数据,每处理三十个斩立决犯人,就有一名刽子手暴毙。

    其他人都是避之不及,托关系、装病、逃跑、自残,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司狱司对此也没办法,刽子手很金贵,哪怕是处理一两个都舍不得。

    于是后来立下规矩,司狱司定不了,就让老天爷来定,以后遇到斩立决的犯人,抽签定刑者。

    别说,这法子还真让刽子手们服了,生死天注定,谁也别怨谁。

    现在竟然有人主动找死,魏吏目看着沈宁。

    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

    还是年轻,无知。

    劝了两句,对方还是坚持,魏吏目也不再坚持,应允下来,好言难劝找死鬼,终究是个下九流的人,和自己搭不上边。

    谢过魏吏目,沈宁哼着小曲离开刑部。

    业务,还是得自己争取。

    斩立决的重犯质量可比秋刑犯人高了一个档次,这种大单子不可能放弃。

    领了今年秋刑一百五十块赏钱,先去城隍庙给冯老道捐了五块钱,然后在茶馆听书到黄昏。

    晃悠悠回了家,刚推开院门,沈宁微微眯起眼睛。

    放在院子里承接日霞的日酒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