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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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故人故事(五)

    “那一刻我感觉郭歪哥的神经真的出问题了,思维发生误差了,将眼前看到的和过去发生的,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的事牵连到一起来了。我于是就哈哈大笑,甚至于伸出手去拍了他的脑袋两下。

    “郭歪哥当场板起脸来,抚摸自己的头,坚持说:‘你不要笑,是你的神经麻木了,脑袋变成花岗岩石了。我完全认为就是一个人,年龄又长了一点,成熟了不少。’他喃喃地说:‘我开始也没有这样想,只觉得她很温柔,琴声凄楚,我回忆起了相片,就往下想,这是为了什么呢?她得罪了什么人?违背了什么人的意志呢?老天太不公平了,安排她在家乡受了那么多痛苦和委屈,还要来到这儿遭受这种折磨。’

    “郭歪哥说着声音变了调,低沉含有一点悲呛,‘兄弟呀,快回心转意,去关心她吧,去救救她吧。只要她见到了你,她就会振着起来,有了新生活的希望。你一定要相信,她一定是改了名字,这又有什么呢?她的情感,她的心灵,一定一定没有改变呀。’

    “我确信当时郭歪哥的脑筋真的出问题了,因为那段时间他常闹出一些问题让大家议论,性情也变得不如以往那样开朗随便,好几次他一个人呆在岩石上,要么蹲,要么站,远望就如一块石雕。

    “他的热切没有打动我,就灰心丧气地扭开脸。朝着女生宿舍那边看了一阵,喃喃地念说:‘她手上经常出血,太可怜了。’以后一个多月,遇见几次,好像每次都念叨一两句。当我们目光相对时,看见他欲言又止,一副悲哀。我认真地告诉他:‘别再胡思乱想了,大家都知道,队长在打她的主意,哪个还敢乱说呀。’这时我清楚地看见,郭歪哥眼里有一道阴冷的光……一闪即逝。他还那么神经紧张地四面看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队长是我们这一队人的领导,很严肃的一个人,他说他因为是舍去了家小,自愿来这里管理我们的。他还带了两个副手,三个人管理着我们,八十九个男工和是十一个女工。上级的意图不用明说,要调动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的劳动热情。吃饭时候,隔两天一次的集中学习,都是男女挤在一起的时间,平时一口黄腔的莽汉这时候也变得声音轻柔,举止文雅。

    “十一个姐妹个个堪称美女,但像夏荷这样口琴吹得美妙的再没第二个,因此她就备受瞩目,指导员还跑到女生宿舍里亮嗓子,就指定要她伴奏。两个副队长不会唱歌,喜欢打牌,找了两个工人参加。一边打牌一边嘀咕:‘好歹是有家小的人,三十多岁了,千万不能栽跟头呀。’两个副手担心主管被腐蚀,就叫两工人给夏荷打招呼,‘不要胡思乱想,赶快把口琴扔了,送人也可以,送去远远的地方。以后不要再哼哼唱唱的了,兢兢业业干好本质工作,注意行为举止,自己出问题不要紧,祸害了领导干部,后果就严重了。’

    “这个招呼有了效果,口琴声消失了,好几天吃饭学习,我看到夏荷,不在像以往那样挺立,而是深深地低着头,背过身子,面朝墙角落,呆在那里一声不响。而那队长好像也察觉了什么,神情变得很严厉,与那两个副手也不说笑,递给他的香烟也爱接不接的样子。站在那里,楞着眼目一个人一个人地巡视,胆小的人远远地躲避着,不敢与他正面,害怕被他的眼光灼到。

    “有天晚上,郭歪哥跑来找我,兴奋地说:‘我已经注意到你的言行了。你一个人呆在女儿泉边,坐在岩石上一个多小时。而那真是夏荷他们住房门口的方向。

    “我说‘你错了,你自己做的事,怎么可以随便往别人头上按呢?’

    “他说:‘你一定是在在观察夏荷了,那位姑娘也认真的看你,我想你们心灵一定相通。我看见兄弟,你沉默寡言,性情内向,从不经意说一句心里话,这种性格,所以这样的言行举止,除了你还会有谁?我真为夏荷高兴,我想在你和她之间,几年相别如同几十年。她多么盼望见到你呀,特别是现在,一定要有人去救助她呀。’

    “我说:‘要救助你去吧,你最合适,你为人豪爽,讲情讲义,你的情感这么丰富。而我,已经淡漠到底了。’

    “关于夏荷,我确实有过对她的观察,当隔得比较远,基本上只能从轮廓上进行判断。就像看电视看电影一样,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回事,事情还是虚构的好哩。我想不出来这姑娘有哪一点儿让我产生进一步了解的愿望。

    “我思考一番后告诉热心的郭歪哥:‘不要说她不是冬梅,就是真的冬梅来到眼前,我又能这么样呢?有办法让她离开这鬼地方吗?时间这位善于磨洗人的心灵的大师哟,我要虔诚地感谢你,是你把我的心磨平了,什么也没有了。’

    “郭歪哥讥笑我说:‘你好意思说这种话,你好长一点经历嘛。’

    “‘我说是的,和你相比,我就无地自容了。你去帮助她吧。她一定会感谢你的。你人不坏,有时候让人害怕,不是坏的害怕,你有时还很伟岸,让人钦佩。你心地善良要算第一,感情又深,你去吧,及时是冬梅来了,或者就按你的想法,他就是冬梅,都让给你了,我也无所谓的,愿意的。’

    “我一讲完就感觉到刺伤他了,他红着眼眶,低下头去,抓了一把泥土,狠狠地抛向天空。他一个劲地摇头。我立即就想了一句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跳起来狠劲地踩着地走了,我瞥见他那疤痕红得可怕。

    “这样的不祥气氛持续了半个月,有几天没有见到那两个副手,大家感觉有点奇怪,很快就知道了,他俩个都病了,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肚子痛,吃药也止不住跑肚,只好到医院去了。三个领导就剩下队长一个了。我们都感到奇怪,他们三个人吃小灶,吃的东西都一样,指导员为啥没事?大概队长的肚子是铁打的吧。我们只好这样想了。可是有一个人不相信,就是郭歪哥,他跺脚说:‘瞧着吧,一个人可以一手遮天了。’

    “他说的话第二天就应验了。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小小的食堂门口就会有半个小时的拥挤,夏荷一般都要等半个小时以后才来,人稀少的时候她来了。几分钟就打好饭走出食堂门口,就在她刚刚迈出那道门的时候,队长也正好站在门口,与她那么近的面对面了。门口没有几个人,我刚好也在那里,目睹了全部经过。

    “队长嬉笑着,色眉色眼地上上下下盯住她看。夏荷端着饭盒,不敢正视队长的眼睛,低头准备从侧面走开,可是队长轻轻移步,就把去路给阻断了。夏荷的脚无法找到落脚的地方,缩回来就不敢再动了,整个人也就在那里僵住了。队长这时满脸堆笑,开始说话了,我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绝对是那方面的乞求。不但说,两手还配合着活动,五个指头伸长了,抓了一把,又松开。而夏荷呢,双手抬到胸前,用饭盒护住胸部,侧过脸面,身子微微后仰,回避着伸到胸前来的指爪。

    “我们看的心急万分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后面,不消说,正是郭歪哥。他从天而降似的,两只手高举着饭盒,直接就要从队长面前跨步过去。因他穿着高筒水鞋,踩得脚下的泥水噼啪响,指导员害怕被踩了,就提起脚跟让他。而他的衣服敞开着,带着一股强风,指导员被这股风给携带了,竟然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郭歪哥走过的地方出现了空隙,夏荷借这个机会,灵巧地穿过去,疾步走了。

    “郭歪哥大大咧咧进了厨房,门口剩下队长孤单一人,他身子重新站稳后再转脸去寻找夏荷,人已经去远了,队长的脸顿时肿胀成了两片猪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