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清
风声一点点从车帘子外浸染而入，一些淡金色的日光细细碎碎地从缝隙中射入，别有一分奇异的光景。 车外人流不多，左右不过些微的嘈杂声，倒也算得安宁，连着那车轱辘的声响都是历历在耳。
叶斐与凌穹两人坐在这蓝绸车里，任凭着那沉香派遣来的车夫赶车，心里却是有些微的闲淡。 先前那沉香的所在，与贾府虽离着不算得极远，却也生生隔出数条街。
那车夫赶车，便也生生耗费了些气力，才是到了贾府的府门前。
这贾府虽是高门大户，但先前凌穹叶斐两人才是随着那贾大人等贾府的主人一般入内的，门房自然不敢怠慢，忙忙是通告了内里。
而贾家的那些个人，早已急得团团转了，只是到底是没法子，到了最后，也就是细细询问红燏的事。 这才是发觉那红燏父亲早亡，母亲哥哥并嫂子却是三日都无人见着了。
他们正是询问着其中的细节，不想那边的叶斐凌霄竟是回转了。
当下里却也顾不得旁的事，一股脑的连着那仅有的贾家庶出小姐都是忍不住跑了些路，才是按捺住心神，急急派人去探听，自己却是在那路口来回走动，只等着消息传来。
虽说说贾家的男人前去，但贾大人身体近来大为衰竭，自然拖慢了行程，贾二公子料得如此，早就是遣人去探听消息外加迎客入门。 两下赶路，倒也能快一些。
果然，不消多久，迎面一辆马车便是骨碌碌地行来，当下一干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凌穹与叶斐也是在边上的人地指点下发觉了那贾家的一干人，抿了抿唇角。 便是下得车来，也好于那贾家的人说话。
“凌公子。 不知……”抬头看了看这车马，见着这车虽是华贵，却又是光彩内敛，很是有些雍容的样子，那贾大人迟疑了半晌，不由得开口说了几个字。
凌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那侧面不远处的蓝绸车。 温声道：“大人不必担忧，虽说大公子仍未曾找的，但贾小姐却已然是找到了。 好在寻得的地方离着赵府不远，我便是借了车，方是能让小姐完好无损地回来。 ”
这话一说，那贾大人却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地神色却是大为安定，连连感激再三。 他们才是一边唤来丫鬟嬷嬷，处理贾小姐的事，一边将凌穹叶斐两人迎到一处专门待客地院落里。
这院落原是种的不少的榕树，苍碧成荫，华盖郁郁足可遮天蔽日，又有清泉溪流缠绕而下。 右侧大玲珑石堆积如山，其上香草藤蔓缠绕攀爬，看着只觉一片青碧扑面而来，很是清幽古朴。 整个院落里唯有一所清凉瓦舍，四面出廊，绿窗油壁，与周遭的景象相合，更觉清雅。
这屋子清雅，日日都是有人扫尘，因此。 那贾家的人却也干脆利落。 很是爽利地请了叶斐凌霄入内，让丫鬟送上清茶等物。 才是安坐下来。
这一番过去，那被救回的贾家小姐自然也被仔仔细细查看了，见者并无任何的损伤之处，一切都是安好，那唯一留下来照看地贾三公子忙是嘱咐了边上照看的庶出妹妹一通，才是赶到这榕苑来，细细将此事说与父亲。
听闻贾三公子的话后，那贾大人唯一还有些疑虑的地方却也不得不暂且放下，当下轻声叹了一声，与叶斐凌霄拱拱手致歉道：“两位公子，小女得救，老夫感激不尽。 先前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
说完这话，那贾大人起身深深一礼，神色陈恳郑重，却是十足的诚意。
看得他如此，那叶斐凌穹对视一眼，却也不能干坐着，忙也是起身，略略回了一礼，凌穹更是连声说了句老大人实不必如此，折杀晚生等话。
这一番话交接完了，那贾大人自是提起自己的大儿子。 这女儿能救得回，让他对于叶斐凌穹两人的信心更是多了好些，说谈起来更是恳切：“两位公子，小女如何救回，我等凡夫俗子自不当过问，只是想起我那大儿子，由不得心焦。 若是……”
凌穹微微一笑，便是将话题从这上面转了开来，只是道：“若是想尽早寻得贵公子，还需大人将那位云芝姨娘的事，细细说一通。 ”
“这……”听得凌穹直截了当地提到那云芝姨娘，贾大人迟疑着顿了顿，半晌说不得什么话，许久之后才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公子莫怪，只是此事实在是有辱门风，难以启齿，我等不愿平白又助长了谣言风声，方是隐瞒着地。 ”
凌穹微微一笑，神色间倒是不见多少的变化，只是微微颔首，轻声道：“大人，此事既是事关重大我等自当守口如瓶。 ”
带着几分迟疑，贾大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凌穹叶斐几眼，才是深深叹气道：“事关重大却也不必提，左右也不过是些风流债罢了。 当年我尚是年轻不识人心，又是自持有几分风流，竟是强自从青楼纳了一房妾室。 她便是云芝。 云芝虽生的清雅秀丽，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她早已心许他人，还在那时候与情夫珠胎暗结。 那时候，原是孝期，我以为那本是我的孩儿，心有不忍，便将她送到别院，想着先生下孩子，略年长些再压下一岁送回来便是。 ”
说到这里，那贾大人的脸色却是越发得暗沉，连着言辞里也渐渐出现几分愤愤：“她便是因此生下了一个女儿，休养在别院里，一应吃穿用度样样都是精致妥帖。 夫人那时虽是有些醋意，却也不是心狠手辣的，反倒是多有陪老夫一并去那里探视，宽宏大量之处，便是我也深有惭愧。 那时一切安好，我自也是觉得妥当，不想月后城中竟是瘟疫大行，又是有仆从说云芝曾是带着女儿一并到了一处瘟疫爆发之地，我急急赶去，却是刚好捉jian在场。 ”
凌穹听到这里，脸上地神色却是越发得淡定而含蓄起来，口中却是一片淡然：“既是如此，传言怎生都倒了个风头？莫不是，其中另有旁的缘故？”
点了点头，那贾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日，家仆十数人，也不曾伤着那一对jian夫**妇，却是连着那孩子一并顺利逃开。 之后，老夫细细思虑，又是搜寻了一番，方式发觉这云芝的来历很是模糊。 ”
“官场行事，本就是与别处不同，大人经历得早，又是能躲过这一劫，倒也是凶中呈祥之事。 ”凌穹时何等的心思玲珑之人，莫说贾家的这位老大爷细细说了一通，便是先前他也是曾想过仇家之事。 毕竟，这孝期成亲，本就是一桩大把柄，官场上虽是喜欢用着这些手段将人拔出铲除掉。
因着如此，凌穹也便开口稍稍分辨了几分，旁的却是没有说任何的劝慰之词了。
那贾大人看着凌穹淡定，叶斐冷然，再想想先前曾是看到过的那张诏令，还是将心思放下，带着几分粗粝，将事情说了一通：“因此，待得这云芝再回转此地的时候，老夫自然不信，却是用了滴血认亲的法子，眼见着那是我地亲生女儿，方是不得不将她留下。 只是夫人并老夫人知道后，却是想着女儿固然可以认下，那母亲却是怎么都是不能，便狠下心思，将她活活打死。 ”
说到这里，那贾大人脸上却是微微lou出几分叹息，顿了顿，才是轻声道：“这事原是瞒着那小丫头地，不想却是被下人说漏了嘴。 那丫头夜里赶到院子里搜寻，一夜下来病倒在塌，本就不是怎么好的身骨，第二日就是没了。 ”
这一番话交接完了，叶斐眉梢微微挑起，这贾大人一番话说完，倒是有些意思。 只是细细想来倒也有些源头可追寻。 这一番事，那云芝地鬼魂却是没什么阻断理智的怨气，反倒是清明得很。
其中的缘故，也颇为玩味。
叶斐能想得到的，凌穹自然也是清楚的，当下他微微一笑，便是道：“其中的缘故，大人已然细细说来，可否让我等去府内的几处地方细细勘察一番？”
那贾大人巴不得如此，当下忙是应许：“这是自然的，两位，这一处榕院清幽古朴，颇为安谧，倒也能供两位盘桓几日，府内不论何处，两位尽管查勘，小儿自当引路。 ”
听得这一通话，凌穹抿了抿唇角，神色安然地又是多说了几句，才是谢了这几日，使其离去，只留下贾家的三公子在此候着。
这一晃眼也是将近夜间，贾三公子心思颇为细腻，当下便是唤了仆从送来膳食，如此吃了一番，才是询问叶斐凌穹等人何时出行，须得到何地。
看着夜色入微，凌穹细细思虑一番，便是微微一笑，道：“于山间别院，我等曾是见过一处小院，听闻是大小姐的住处，此间府里也是有一处一摸一样的，却是不知道能否先行带我等去一趟那边？”
贾三公子听到这一番话，心里不由得一惊，一种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细细思量倒也不怎么的，只能点了点头道：“那一处倒是离着略有一段路程，两位前往而去，夜深lou重，须得加些衣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