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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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

沉默了有半晌,悉泥才接着说道:“后来折腾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人从屋里出来,说阿蛮他娘要见我最后一面,我还稀里糊涂呢,就被拉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到孩子哭了,阿蛮他娘浑身是血,紧紧攥着我的胳膊不撒开,一字一句对我说:‘悉泥哥,这孩子我就托给你和花蔓了。’话还没说完,人就不行了,等再去探她呼吸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她连阿蛮一眼也没有见就去了。那时节我跟花蔓刚定亲,亏得她爹心善,让我们赶紧把婚事办了好收养阿蛮。”

“阿蛮这个名字也不是他娘取的,是因为他生下来左边胸口就有一个‘蛮’字,我跟花蔓就阿蛮阿蛮的叫着。”

“村里人一直叫他妖怪、灾星,说他是个祸害,谁都不愿意搭理他,那时候他小,不明白这些,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开始懂事了,村里这些人的话落在他耳朵里也就开始伤他的心了。”

“可这孩子犟的很,从不当着人面流眼泪。他也问过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就一直瞒着他,他估计心里也知道这些,毕竟还是有些人喜欢嚼舌头的。”

“后来有了铁头,就有人开始叫铁头小妖怪,阿蛮听了这些,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就搬出去了。”

“那一年他才刚刚六岁。他每天也就吃饭的时候过来,再后来他自己学了做饭,就很少再来。这孩子是怕自己牵连了铁头,他知道打小就被妖怪妖怪的叫着是什么感觉。”说到这的时候,花蔓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

悉泥继续说着,“阿蛮这孩子心善,他九岁那年的冬天,连着下了三个月的雪,大雪封了谷,外面冷的大人都受不了。家里就剩些粗粮,大人还能对付过去,可铁头那么小的孩子,吃了两次粗粮就生了病,给花蔓急的在家直哭。”

“当时,村里哪家还能有细粮?正没办法,我听到有人敲门,就过去给开了。一看是阿蛮这孩子,脸都让冷风给吹出了血丝。”

“他进来也顾不得抖抖身上的雪,从背后取下个包袱递给我,说:‘阿叔,我给铁头带了些吃的过来。’我打开一瞅,将近大半袋的鸟蛋。”

“我正愣着,阿蛮开了门就要走,我赶紧把他拦下,看他整张脸都冻的发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叫他等一会,等蛋熟了他也吃几个。”

“他冲我微微一笑,回了一句:‘阿叔,我不饿。’就关了门走了。我悉泥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怎么掉过眼泪,那天我是真哭了。”

“阿蛮他多好一个孩子,命就这么苦,偏偏村里人还都对他有偏见,这些年倒还好些,前些年要不是我在村里还有些威望,怕是都要给他撵出村了。”说完,悉泥又是一声长叹。

老先生听他说了这么些,也不禁动容道:“真是个好孩子啊。”

再一看阿蛮,脸上的红像是下去了,伸手往脑门一摸,烧也退了。悉泥本来正抹着眼角,看老先生如此动作,急忙问道:“烧退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悉泥又问道:“那依您看…”老先生忽然笑了起来,悉泥正疑惑,老先生说道:“若不是听你一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昏睡这么久,现在嘛,估计能猜到个*不离十了。”

悉泥赶忙一拱手:“还请老先生明说。”老先生抓起阿蛮的手,边给他号着脉边说道:“阿蛮他无父有母,怀胎不足月却已成人形,这正是灵胎啊!”

悉泥不解,老先生接着说:“能孕育灵胎的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这灵胎本是天地灵气所化,自然不能受浊气所扰。但凡有些造化的灵物都是以灵胎降世,若不如此,又怎能体现出这个‘灵’字的不同一般呢。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最后一劫竟是应在了这里,应在了这孩子身上。真是天意啊!”

说完,老先生站起身就准备出门而去,悉泥被他这一通说的一头雾水,只好问道:“那阿蛮不会有事吧?”老先生回头看了看阿蛮,认真说道:“不会,就让他睡吧,睡醒了他自然会起来了。毕竟还有一场造化等着他呢”。

老先生就这样径自出了门,剩下悉泥一个人呆坐在阿蛮身边。

悉泥慢慢捧起阿蛮的手,想起的是阿蛮九岁那年漫天的白雪,漫天的白雪下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单薄的背影与后背包袱里大半袋的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