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珠华点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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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早白雪映的窗户都一片雪亮

。水溶被外边婆子们的扫雪声吵醒,睁开眼睛看见睡在自己身边的黛玉正拥着被子沉沉的睡着,穿着烟霞色贡缎睡衣,胳膊露在被子外边。他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将锦被拉高,将她裹的严严密密的,只留着一张熟睡的小脸在外边。

地龙烧的很足,屋子里温暖如春。

水溶刚把她的胳膊盖进去,黛玉便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无意识的挣扎着拿了出来。水溶又忍不住笑了笑,看着她睡得小脸带着一层红晕,些许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浓密的小刷子一样,嵌在白皙的皮肤上,宛如两只小月牙。她呼吸细长沉稳,樱唇轻轻地抿着,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水溶越看心里越是温暖,一个忍不住又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黛玉眉头一蹙,缓缓地睁开眼睛,极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手臂抱在肚子上,费劲的翻了个身,又合上眼睛睡去。

他的手臂便跟上去搂住她的腰,手指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悄声说道:“玉儿,下雪了。”

黛玉‘嗯’了一声,继续睡,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

水溶整个人都贴上去靠着她的后背,轻声问道:“起不起床?”

黛玉不耐烦的抬手推开他,说道:“不起,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又来闹……”

水溶又低笑着咬着她的耳垂儿,悄声说道:“今天可是腊月二十三呢。好歹也算是小年。你还要睡懒觉么?”

黛玉闭着眼睛转过脸来,生气的说道:“母妃都不许我去请安呢,你又吵我做什么?都说了不起不起……你若是不睡了就赶紧的起去吧,别在这儿捣乱。”

实际上水溶也不想起床,只是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原本想昨晚回来跟她好好说会儿话的,熟料不到二更她便睡着了。自从他回来之后,她便很是贪睡。

往往都是白天吃了饭没一会儿,都能靠在榻上睡着,晚上更是睡不够,每日早晨辰时才能醒。太妃知道她前些日子辛苦,身子也没怎么养好,便吩咐下去,阖府上下任何人不准扰了王妃休息。并且再三的告诫水溶不许胡闹,否则便让他一个人去静宜别院过年。

水溶当然不愿意去静宜别院过年,所以他回府后半月多的时间里都很是安静

可安静也只是暂时的,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之前随扈去皇陵,一路上陪伴皇上,安守孝道也就罢了,回家来整天守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却碰都不能碰一下,这种日子实在难捱。

不过,每次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样子,心中的冲动又化成无限柔情,让他舍不得越雷池半步。渴慕最深的时候,也不过是抱着她一遍遍的吻她而已。

因为是国孝期间,上至皇宫内苑,下至寻常百姓家都不许大张旗鼓的过年,戏班子干脆都解散了分散到酒肆茶馆或者青楼妓院等干起了别的营生,大臣家里更不许摆酒请客,鞭炮烟花之类的也都不许燃放。

所以这个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太妃只叫水安预备了些祭祀用的东西,再就是给府中每人都添置了两身颜色素淡的新衣裳而已。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水溶不能因为黛玉的懒床嗜睡而陪着她一起发懒。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下了床,自己披上衣服出去洗漱了。

紫鹃的婚事已经定在来年四月里,因为国孝在,所以也没怎么声张。不过黛玉倒是给她预备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妆奁,太妃也另外预备了一份儿,就算不大办,也不算委屈了她。

听见水溶出来,有小丫头忙端着洗脸水上前来跪在地上请水溶洗脸。紫鹃忙拿了巾帕上前来伺候。

水溶便道:“这样的事情以后交给小丫头们做吧。你只管好生服侍王妃就是。”

紫鹃答应着,又轻声笑问:“王妃还在睡呢?”

水溶微笑道:“可不是嘛。我叫了她好久,只是不想起床。”

紫鹃关心的走到卧室门口,挑起帘子往里看了看,见纱帐内黛玉面向里安静的睡着,并没有起床的意思,于是轻轻地放下帘子转身过来,一边拿了衣裳来服侍水溶穿戴,一边叹道:“前些日子王爷不在家,王妃没有一晚上是安睡的。如今王爷回来了,王妃好歹能安稳的睡一会儿了。”

水溶也很是感慨,忽又想起一事,问紫鹃道:“那日你的腿受了伤被燕松昀送回来后,燕松昀曾经跟我说起想认你为义妹的事情,我之前跟你们王妃说过了,不知她跟你说了没有?”

紫鹃点头道:“王妃说过了

。只是奴婢觉得……实在是不敢高攀了燕将军。”

水溶笑道:“是他找上门来的事情,也算不得高攀。再说,难道我府上的人还做不得他的妹妹么?”

紫鹃笑了笑,不置可否。

水溶便道:“我看他也是一边诚心。正好趁着过年的功夫,挑个日子叫你们王妃预备六色礼,叫水安家的陪着你过去给他母亲磕了头,你们以后就做兄妹吧。燕松昀这个人我了解,为人处事倒是不错的。你有了这个兄长,将来徐昌岭若是对不住你,也有人辖制他。”

紫鹃听水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只好福身应道:“是,奴婢一切都听王爷和王妃的安排。”

水溶微笑道:“这就好。”

紫鹃服侍他换好了衣裳,翠羽又拿过王冠来替他戴上,他自己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正了正王冠,又叮嘱紫鹃等王妃醒了好生服侍,外边雪厚路滑,别让她出门走动等话,方去瑞萱堂见太妃去了。

瑞萱堂正房的廊檐下摆了六只水缸大小的花盆,花盆里载着一丈多高的绿萼梅花,遒劲的枝干被花匠精心修剪过,嶙峋中透着一股苍劲的气势。梅花已经开了少许,洁白的花瓣儿映着白雪,那冷香便同浓稠的蜂蜜一样,一丝丝的沁入心脾之中去。

太妃这日起的也很早,梳妆过后便扶着徐嬷嬷的手出来赏梅,水溶进来见太妃站在廊檐下,忙上前去给她请了安,太妃便道:“这眼看着就过年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料理。”

水溶因问:“不知母妃说的是什么事儿?”

太妃叹了口气说道:“李氏还关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前几日李延胜的夫人又来过。我也没拦着她们母女相见。一些事情她们自己心里也有数。只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小事儿,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过去的。纵然我们答应不再计较,皇上那里也说不过去。所以为娘想着,咱们还是早拿出个态度为好,也免得将来遭受牵连。”

水溶沉思了片刻,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把她休出去吧。反正她做的那些事情也足够了

。”

太妃摇头道:“先帝赐婚,休出去怕是不怎么妥当。以我的意思是让她出家吧,也好为她的来世好好地修修福气。别的寺院也不放心,背不住她出去又弄什么鬼,就送去散花寺好了。”

水溶叹道:“散花寺乃皇家寺院,有她姐姐那回事儿,恐怕皇上不准。若是出家,倒不如送去城外的水月庵更合适些。水月庵里也多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出家的,这几年来倒也没听说发生什么很出格的事情。”

太妃点头:“那就水月庵吧。事情宜早不宜迟,早些把她送了去我们也好过个肃静年。”

水溶应道:“母妃放心,这事儿我交给墨风去办吧。”

派谁去做太妃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有叮嘱了一句:“把那个叫宝珠的丫头也一并打发出去,还有她那些妆奁都拿去捐给福寿堂吧,让那些孤寡老人和没人管的孤儿也过个年,这也算是她的一件功德。”

水溶回道:“是,母妃说的很有道理。”

事情既然定了下来,便当即去办。水溶立刻叫了水安进来吩咐:“把李氏当初带来的嫁妆都清点一遍,把当时的嫁妆单子找出来查对查对,看少了什么,是如何少的。都一一登记清楚了拿来给我看。”

水安不知此为何意,但也不敢怠慢,当时便带着人去静淑院里清点东西。这下可把当初受过李清芬好处的仆妇们给吓得半死。四五个婆子不等水安清点完毕便把当初李清芬给她们的东西都交了出来,并把事情都原原本本交代清楚。水安不敢擅自做主,便叫自己的女人领了这几个婆子进去给太妃回话,希望太妃能看在她们主动坦白的份上,从轻处置。

太妃虽然想过李清芬的东西会赏给下人们一些,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受过她的恩惠,静淑院当值的一共十来个奴才这会子自己站出来的便有六个人,剩下的也保不定都是干净的,或许还怀着什么侥幸心理也未可知。再看看李清芬赏过的东西和银票,数目之大连太妃都忍不住皱眉。

单只一个传话的婆子就得了她二百多两银子的好处,她进门不过区区几个月,除了后来出事被关在后面的小院子里两个月,剩下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有十日的禁足,居然就在这些下人身上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想想真是觉得可怕。

当时刚用过了午饭,水溶因有事出府去了,黛玉却在太妃身边,太妃便问着黛玉:“你说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黛玉说道:“这些人虽然贪财,但却没有丧了良心

。今日知道站出来主动把这些东西交出来有给太妃磕头认错。儿媳觉得便可以原谅他们。那些东西原也是她们辛苦跑腿赚的,既然李氏要赏,她们也不能不要,当时若是不要,便成了对侧妃的不敬了。如今又是大年下,我们总要过个平安年,所以以儿媳的意思,这次就饶过她们吧。”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暗暗地感激王妃的仁慈,有不禁满怀希望的看了太妃一眼,希望太妃能听从王妃的建议饶过自己。

果然,太妃听了黛玉的话,点头笑道:“你的话有理。大过年的,咱们也别把她们弄得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就依着你的意思,饶过她们这次吧。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叫我知道了,决不轻饶。我不是不让你们的主子赏你们。你们替主子办事儿,办的好了自然该赏。可这也要看去办什么事儿才成。就像李氏这样的叫你们做哪些坑害我们王府的事情,那就该死了。”

众人听了这话,忙跪下磕头,齐声答应道:“奴才知道错了。谢太妃恩典,奴才再也不敢了。”

太妃刚要说让这些人下去,黛玉已经微笑着开口:“母妃,懂事的人犯了错误自然该饶过一次,而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就不可饶恕了。”

太妃深以为是,点头道:“说的有道理。若是那些心存侥幸的我们都不追究,他们还当咱们是傻子,瞎子呢。水安家的,你去告诉你男人,这次务必认真的差点,再有对不上号的东西,必须给我找出缘故来。我倒是看看李氏这贱妇有多少本事,能够让我府中的奴才心甘情愿为她卖命却不把我放在眼里。”

水安家的忙答应着下去,这些主动承认错处的人便暗暗地念佛庆幸。更有两个婆子从其中站出来,讨好的说道:“回太妃,王妃的话,奴才知道还有两个人也拿了李氏的好处,却没有站出来认错。”

太妃有些惊讶的笑了,看了看黛玉,转头说道:“好。把你们知道的都举报出来,趁着过年,咱们也正好清理清理府中的这些败类。”

此言一出,北静王府又是一番大动作。

水安夫妇二人用心彻查此事,府中的奴才们更忍不住对王妃有了更新的认识

这个王妃看上去柔弱无依,实际上却很有主张。而且如今深得太妃之心,太妃对她言听计从。为了自保,大家还是小心当差,别犯了她的忌讳为妙。

吩咐下去李氏的事情,黛玉又跟太妃说起燕松昀要认紫鹃为义妹之事。

徐嬷嬷也在身边,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慌乱了一下。

太妃则笑道:“这也是好事儿。那日我还想紫鹃这孩子虽然跟着你,但到底没个家。等将来行迎娶之礼的时候,该把哪里当做她的娘家呢?总不能就在咱们府里又嫁又娶的。如今倒好了,燕松昀家境虽然不怎么宽裕,但俗话说,自古英雄出贫寒,如今他又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有他这个兄长,紫鹃也算是娘家有人。”

黛玉便看着徐嬷嬷笑道:“这样的话,嬷嬷也算是有一门正经的亲家了。”

事已至此,连太妃都说这样的话了,徐嬷嬷自然不会再说别的,忙笑道:“这是太妃和王妃对我们徐家的特别恩典了,我那儿子有了这样一个大舅哥,将来前程上也有个臂膀。奴才谢太妃恩典,谢王妃恩典。”

黛玉忙抬手将徐嬷嬷拉起来,又叹道:“当日紫鹃为了我受伤,燕松昀送她回来的事情嬷嬷就不要介意了。事出无奈之时也只能行权宜之计。紫鹃的人品您是清楚地,她绝不是那种随意张扬的姑娘。燕松昀此举虽然有攀附咱们王府之意,但也不得不说是全了大家颜面的好办法。”

太妃也点头叹道:“我之前就看着燕松昀这人很不错。听说他如今还没定下亲事,倒不如咱们替他张罗张罗,看谁家的千金好,也给他凑成一对。也是一件功德。”

黛玉便笑道:“太妃这主意很好。只是如今仓促之下,还真没有合适的千金小姐。不如过几天趁着年节的时候悄悄地打听打听,看谁家有合适的姑娘与他婚配罢。”

太妃笑着对徐嬷嬷说道:“这事儿我索性也交给你了。你也别声张,悄悄地去打听。等这紫鹃认了这个义兄,咱们才好出面为他保媒。若不然倒是显得我们冒失了。”

徐嬷嬷笑着应道:“太妃所言甚是。”

黛玉在太妃这里说笑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劳乏,精神有些恍惚

。太妃见她面带疲惫之色,忙吩咐紫鹃:“快扶了你们王妃回房去歇着吧。我身上也乏了,一会儿晚饭你们也不用过来伺候了,昨晚好大的雪,这天气冷得很,没事儿就好生呆在你们屋子里,这种时候万不可病倒了。”

黛玉起身答应着,扶着紫鹃的手臂慢慢的出了瑞萱堂回自己的静和院去。

水溶的父亲老北静王虽然是一员武将但是一个极其雅致的人。据说他雅擅书画,精于冶游,偌大的王府,处处皆是精心构筑,一步一景,美伦美奂。

黛玉扶着紫鹃和雪雁的手臂,踩着柔软的鹿皮小靴慢慢的走在干净的青石板铺就的穿堂过道里,雪后冷清的风吹过面颊,冷冽中带着缕缕梅花的香味。放眼望去,在皑皑的积雪中,一切楼台亭阁宛若水晶雕琢,焕发出不真实的明亮光泽。

紫鹃见黛玉的脚步越发的慢下来,便关切的问道:“王妃,您哪里不舒服么?”

黛玉微笑着摇摇头,看着前面墙角处弹出来的一直红梅,说道:“紫鹃,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住在别院的时候么?我虽然整日闷在屋子里,连床也不曾下过,却整日都能闻见那梅花的香味。”

紫鹃笑道:“静宜别院本来就遍植梅树,王爷又怕王妃养病烦闷,屋子里的花瓶更是供着数支梅花,那梅花的香味整个冬天都不散去呢。”

黛玉又微微的笑起来,却不说话,只抬起脚步慢慢的走。

主仆几人刚拐过穿堂的拐角,便见府中一个二等管事婆子赵嬷嬷带着两个女人站在静和院的门口,三个人正在那里说话,那两个女人低眉顺眼的,似是在听赵嬷嬷教训。赵嬷嬷不经意的抬眼看见七八个丫头簇拥着王妃慢慢的走来,忙换了一张笑脸迎过来,顾不得雪地上潮湿便跪下去给黛玉磕头。

黛玉微微蹙了眉头,问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有话进屋里去说。”

赵嬷嬷答应着,赔着笑脸跟着黛玉进了静和院。

后面两个女人小心翼翼的跟在赵嬷嬷身后,忐忑不安的偶尔抬头环顾四周,却见静和院里的积雪全部清扫出去,院子里两株红梅开的正好,迎着琉璃瓦上的白雪,十分的鲜艳

进屋后,黛玉端坐在暖炕上,紫鹃移过大引枕垫在她的腰上,雪雁把手炉包了帕子放在她的腿上。黛玉把手上的白狐皮手套摘下来放到一旁,一边捂着手炉暖手,一边问道:“到底有什么事儿?”

赵嬷嬷忙上前躬身回道:“回王妃的话,这两个人原是在前厅里当差的。当初一时糊涂,收过了李氏给的东西。因上午大总管查的时候她们没听见,所以没有跟着前面那些人一起去太妃那里磕头。这会子急得直要跳墙,千说万说的拖了奴才带她们过来给王妃认错。求王妃开恩,饶过她们这次吧。”

黛玉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

说什么没听见的话,其实不过就是存了侥幸的心,想着若是查不出来,那些东西也就成了自己的。反正李氏要送去水月庵出家,她的东西哪里就查的那么仔细?而到了这会子,见那些主动承认的人不但没有得到惩戒,索性那些东西也不用收回去了,而她们这些瞒下的反而要受罚,这才急了,想到这个借口来跟自己讨情面。

赵嬷嬷见黛玉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赔着笑脸说道:“她们两个都知道错了,那东西也都带来了,全都交给王妃,凭王妃处置。”说着,赵嬷嬷把手上的一个小包袱递上来放在黛玉身边的小炕桌上,又转身斥责那两个女人:“还不给王妃跪下!”

那两个女人赶紧的跪下去,一起磕头求饶:“奴才知道错了,求王妃开恩,饶过奴才这次。奴才将来愿当牛做马服侍王妃,唯王妃之命是从。”

黛玉笑了笑,抬手拿了黄铜箸子轻轻地拨着手炉里的炭火,慢慢的说道:“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如今怀着身子,家里的事情是不管的。你们还是去找太妃说吧。省的误了正事儿。”

赵嬷嬷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笑道:“王妃如今是太妃心坎儿上的人。不管什么事儿,王妃只一句话,太妃还不是都依着您?王妃好歹行行好,放过她们这次吧?她们两个愿意合家孝敬,以后也绝不再背着王妃做那些事情。从此后忠心耿耿的服侍王妃,王妃不是一举两得么?”

黛玉不由得抬起头来,又把手中的黄铜箸子抬手扔到一旁的炕桌上,当啷一声响,把地上跪着的两个婆子给吓了一跳。赵嬷嬷也不由得一怔,不敢再多说下去。

紫鹃忙上前把手炉取走,黛玉有抬手接过兰姿递上的茶来,掀开茶盏盖子闻了闻茶香,方皱眉说道:“什么是一举两得?我是个愚钝人,倒是听不明白这话

。”

赵嬷嬷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刚才她的话说的那么明显,只要不是个傻子,准能听明白了——所谓的一举两得便是既得了钱财,又得了人心。这样的好事儿在别人是求之不得的。不知王妃为何却装起傻来。

见赵嬷嬷不说话,黛玉又淡笑着问道:“不知道李氏给了你们什么好东西?倒是打开来给我开开眼。我也长长见识,以后也比着这样的份例赏你们。”

赵嬷嬷听了这话,原本忐忑的心里也像是有了些底气,心想前面还装正经,这会子不还一样的贪图这些东西?想到这个,她便觉得这事儿估计能办成,于是忙上前去笑着将包裹解开,说道:“也没什么好东西,王妃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包袱解开来,里面却是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钗子。金子和宝石倒也罢了,只是这做工很是精致,大小不一的红宝石被金丝缧嵌着做成一对翩跹的蝴蝶,金丝做成的蝴蝶触须上又镶着细小的黑曜石,空气中热气暗涌,那蝴蝶的触须便一颤一颤的闪着亮光,很是精致。

另外还有一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是一百两的面额,下面的估计至少也是百两面额,一叠子足有十几张厚,看来是一笔不小得钱财。

黛玉只是瞥了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李侧妃对你们可真是不薄。也不枉你们为她左右周全了一场。只是你们不该拿着这样的东西来作践我,把我看得比你们这些奴才还低!”说话间,黛玉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赵嬷嬷,慢慢的问道:“你们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对么?”

赵嬷嬷忙堆起笑脸说道:“奴才不敢,王妃误会了。”说着,她转身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仆妇,无奈的笑道:“这个吴家娘子是奴才的儿女亲家。有奴才的儿媳妇在奴才跟前哭哭啼啼的,奴才又怎么能看着她妈受罚被赶出府去。所以才想着王妃是个和善人,这又到了大年底下,王妃好歹开恩,饶过她们这一回吧。”

黛玉轻笑着看了紫鹃一眼,问道:“我是和善人?恐怕你看走了眼,我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的人。”

赵嬷嬷此时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跟她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王妃的话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接,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求情了

黛玉又问:“这个是你的儿女亲家,那个又是你的什么人?怎么只有这两个人私吞了东西不上报,却都找到了你的头上?”

赵嬷嬷忙回道:“回王妃的话,那个是奴才娘家弟媳。私吞财物者或许还有别人,只是那些人奴才管不了,如今只得为她们这俩个至亲,才敢来跟王妃求情。”

黛玉笑道:“一个是儿女亲家,一个是娘家的弟媳。果然都是至亲。”

赵嬷嬷忙点头称是,又求道:“求王妃千万开恩,奴才一家子全都感激王妃大恩大德。”

黛玉摇摇头,冷笑道:“人先自救,方有人援手。你不说实话,又把我当傻子哄。”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炕桌上的金钗和银票,幽幽一叹:“你们的算盘也打得太过精细了吧?紫鹃——我累了,叫她们都出去吧。”说着,黛玉便站起身来,扶着雪雁的手臂往卧室里走。

赵嬷嬷笑不出来了,忙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黛玉面前,求道:“求王妃开恩啊。奴才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哄骗王妃。奴才这就说实话——这些东西都不是侧妃赏的,她们两个也不过是替她传个话儿而已,哪里会得这样贵重的赏赐呢。王妃慧眼,这些都是奴才们的一点心意。只求王妃开恩,放过奴才们这一次,奴才必不忘王妃的厚恩啊……”

黛玉冷笑道:“你们果然是有心计的。只是你们也太大的手笔了。我原本是寒门小户出来的,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会子不敢收,你们快些拿回去吧。”

赵嬷嬷的儿女亲家听了这话,赶紧的跪着向前两步磕头道:“是奴才们不懂规矩,不该使小心眼儿算计王妃。可王妃乃镇江王府的郡主,奴才们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小瞧了王妃。只求王妃开恩,放过奴才们吧。”

黛玉叹道:“不是我不放过你们。实在是你们不该算计到我的头上来。如今你们算计了我,还让我帮你们,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敢说,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只是我这会子乏了,懒得听了。你们出去吧。紫鹃——”

紫鹃忙上前来挡住赵嬷嬷三个人,待黛玉进了卧室后,方说道:“三位大娘且先回去吧。王妃乏了,没有精神管这些事儿。你们还是去求太妃吧。”

赵嬷嬷又要求紫鹃帮忙说话,紫鹃忙摆手道:“王妃的脾气我比你们都了解

。你们今日是真的让她生气了。她不惩戒你们,已经是你们的造化了。不要再多说了,吵了王妃歇息,太妃可是要责罚我们的。”

紫鹃毫不松口,赵嬷嬷也没了办法。只得垂头丧气的带着那两个女人出了屋门。可是细想想这事儿若是回到太妃那里,以太妃那脾气看来,恐怕连自己都是被赶出去的份儿了。更别说为她们两个人求情了。

于是赵嬷嬷临下台阶了又转过身来拉着紫鹃求道:“好姑娘,你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吧。”

紫鹃叹道:“你们实在是不该这样看我们王妃。你们当她是跟李侧妃一样的人么?别说那点银子,就是十万八万的王妃也未必看在眼里。她本就不是一个重财物的人,你们出去打听打听,锦华楼的生意是王妃未出阁时的产业,这几年来她可曾问过一声里头的账目?还不都是王妃那两个嫂子管着?一年到头也不过是进来回几句总账罢了。”

赵嬷嬷和那两个女人连声说道:“是我们错了,姑娘好歹帮我们说说好话儿,求王妃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这些奴才们生气了。只要我们安稳的过了这个年,以后再也不敢小瞧了王妃了。”

紫鹃回头看看屋门口,又压低了声音叹道:“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待会儿王妃睡醒了,我再问问她是什么意思。这眼看着就过年了,想来太妃也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事情弄得你们妻离子散的。”

赵嬷嬷忙给紫鹃道谢:“好姑娘,我们都听说你是最心善的,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和你说话,未曾体会到罢了。这回你若是能救了我们,我们说什么也要报答你的恩情的。”

紫鹃笑道:“你们又来了。我有什么恩情给你们?恕与不恕不过是太妃的一句话罢了。要感恩,你们也要感激太妃和王妃的恩,与我什么相干?再说这话,我可不敢多嘴多舌的了。”

赵嬷嬷领会了紫鹃的意思,忙笑着福了福身,说道:“谢姑娘提点。”

紫鹃又看着赵嬷嬷的两个亲戚叹道:“我想,这事情也不会只有你们两个,这会子你们且别再想巧宗儿了。赶紧的回去找大总管把事情说明白了。别回头儿太妃问起来,他那里还不知道这回事儿呢,回来又是一场气生。”

赵嬷嬷不解的叹道:“姑娘既然说了帮我们,如何又让我们去跳火坑?若是回了大总管,我们还怎么解脱的了呢?

!”

紫鹃皱起了眉头叹道:“说你糊涂,你还真是糊涂!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只饶恕她们两个呢!既然不追究她们两个,总该也不追究别人才是。不然我们王妃可不是坐实了徇私枉法的罪名?”

三个女人方恍然大悟,忙道:“真是我们糊涂了。多谢姑娘点拨。”

紫鹃又把那小包裹递给赵嬷嬷,笑道:“罢了罢了,东西你们拿回去吧,以后长个记性也就是了。”

赵嬷嬷不肯收,只笑道:“王妃不稀罕这点子东西,姑娘留着赏人也就是了。难为姑娘肯如此帮我们,我们万分感激,这事儿自然不会对外人说起。”

紫鹃摇头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亏心事儿我可不敢做。难道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了,如今国孝在,这样的首饰我们都用不上,你们且拿去贴补家用吧。”

三个女人千恩万谢的接了东西,方离了静和院按照紫鹃的指点找水安去自首。

黛玉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晚。

紫鹃进来服侍她穿衣裳的时候,悄声的回明白了赵嬷嬷的事情,黛玉笑道:“你倒是乖了。”

紫鹃笑道:“奴婢不过是跟着主子学罢了。主子可别笑话奴婢。再说,她们既然找到这里来了,若王妃不帮她,难免失了人心。反正要过年了,府中人手正不够用呢。若真的撵了这些人出去,还是王妃受难为。何苦呢?不过是警告她们罢了。”

黛玉笑道:“你是越来越历练了。这样也好,省的将来嫁出去了让我担心。”

紫鹃羞红了脸,不再说话。黛玉又说起燕松昀认她为义妹之事。

紫鹃只说:“一切单凭主子做主就是了。主子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黛玉又笑道:“若让我说,你一辈子不嫁一直跟着我才好呢。”

紫鹃点头:“其实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黛玉便啐道:“呸

!我不过是说玩话呢,你还当真。就算你愿意,我也背不起这个骂名。叫人家说我为了自己倒是耽误了你的一辈子。”

说笑间,黛玉穿好了衣裳往外间来坐。水溶恰好从外边进来,见她扶着紫鹃的手摇摇摆摆的往外走,忙上前扶住她,劝道:“小心些。看着你这肚子就叫人提心吊胆的。莫不是双胞胎?怎么就这么大呢!”

黛玉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反手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啐道:“什么双胞胎?太医院大名鼎鼎的济太医都没诊出是双胞胎来,你又不是太医,一眼就看出来了?”

水溶笑道:“我不是太医,却是孩子的父亲。再说,他只说我的王妃这次怀的是个男孩儿,却并没有说你肚子里只有男孩儿没有女孩儿。说不定是龙凤胎呢。”

黛玉撇嘴道:“听听,你倒是会想。人家济太医那样有名气,当时也不过说是有五成的把握。你倒好了,一张口就成了龙凤胎,还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你生孩子还是我生孩子啊?”

水溶笑道:“自然是你生,没看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

黛玉瞪了他一眼,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方跟他说起李氏大手笔赏赐王府下人的事情。

水溶听了很是不高兴,皱眉说道:“那些主动承认的,饶过也就罢了。那些贪小便宜的留下来也是祸害。不如早打发了好。”

黛玉便道:“早打发了未尝不好。只是过年了,府中事情本来就多,一下子去了十几个人,可怎么支应呢?回头各处不周全,不还是太妃着急么?以我的话,好歹等过了年再另寻借口发落她们也就是了。再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王爷也要懂得施恩才行。”

水溶笑道:“就依你,以后我要做个仁慈的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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