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珠华点绛心
字体: 16 + -

第129章

宝玉是真的失踪了,墨风查了几日后带回消息来,说有人看见七月七日一早有个疯和尚带着一个清秀的公子往西去了,一路走还一路念叨着什么,疯疯癫癫的,那公子倒是一脸的平和,看上去是个读书人,却执迷不悟的跟着那疯和尚一路去了,有人叫他都不应一声。

黛玉心知这是必然的结果,想着宝玉那样的人留在那样的家里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去了的好。一时又想起当初自己说气话,一说要死时,他就说,你死了,我去做和尚。

今日想起这话,又觉得十分的可笑。自己倒是遇见了水溶这样的人,不但没死还活的好好地,病根儿也去了,还怀了孩子,而他反而真的出家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一天天过去。在快乐幸福的人心中,它是那样的快,而在焦虑悲伤的人心中,它又是那样的慢。这个夏末的时光,焦灼急躁的李清芬和悲痛绝望的宝钗一样,几乎是数着时辰过日子。

终于等来了下嫁状的这日,李清芬一大早便起床叫了丫头宝珠儿进来服侍,一边梳洗一边问道:“宝珠儿,前院可有什么动静了么?”

宝珠一边笑着一边回道:“回姑娘,老爷一大早就起来了,大发了大公子和两个相公一起去北静王府送嫁妆。前面院子里可热闹了。夫人和少奶奶刚才还叫人过来看小姐起床了没有呢,若是起来了就请到前面去瞧瞧呢。”

李清芬听了这话,便觉得心满意足,因淡淡的笑道:“不必了。有父母和哥嫂为我操持,难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宝珠儿忙讨好的说道:“姑娘是有福之人,有父母哥嫂操持婚事,还有个娘娘做姐姐。天下之人能比得过姑娘的,也没几个了。听说咱们家的娘娘明儿就要回来了。莫不是专程为了姑娘的婚事回来的吧?”

李清芬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

。娘娘是什么人?我又算得上个什么?这婚事如何能决定皇上和娘娘该留该回呢?”

宝珠儿笑道:“姑娘是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呢!之前咱们家娘娘没进宫的时候,最疼姑娘了。如今娘娘在宫里,一年到头的也见不到姑娘一面,如今姑娘要出嫁了,想来娘娘也是十分欢喜的。再说了,纵然姑娘分位不够,不能使皇上和娘娘回京,不还有北静王爷呢嘛?王爷军功累累,身份显赫。又是皇上的亲外甥。哪有外甥成婚,舅舅不来道贺的道理呢?”

李清芬心里虽然欢喜,但却不好露在脸上,忙敛了笑,低声斥道:“你少胡说罢。以后进了那边王府的门,你这张嘴上也要多个把门儿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一定要想清楚再开口。要知道祸从口出,你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别人不说你是有口无心,反倒说是我挑唆了你胡说八道呢!”

宝珠听了这话,忙福身说道:“是,姑娘的教诲奴婢谨记在心。”

李清芬看着镜子里自己华丽的装束,若有所思,又问:“凤冠吉服都准备妥当了么?拿来给我瞧瞧。”

宝珠听了,忙道:“早就准备妥当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拿来验看。”

李清芬点头,心里却暗暗地恨着,纵然三日之后自己坐着八抬大轿进北静王府的大门,但婚礼上也是没有拜天地这一项的。不过是进门后直接抬进偏院,等着前面的酒席散后王爷过来歇息罢了。

一个姑娘家,一辈子一次的婚事,连天地高堂都不用拜,又算是什么婚事呢?!

想到这些,李清芬便不自觉的拧紧了手中的帕子,葱管儿似的手指被勒的雪白发青都没觉得。还是宝珠端着吉服凤冠进来看见了,上前提醒她才觉得,原来手指已经疼的麻木,略动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宝珠忙拿了帕子抱住李清芬的手指轻轻地揉着,心疼的问道:“姑娘,疼不疼?”

李清芬淡然一笑:“不疼。”不及心里万分之一的疼。

这里主仆二人将点翠镶蓝的凤冠拿起来,在头上比量了比量,放到一旁。然后宝珠又将那身紫红色绣芍药百蝶的吉服展开,在李清芬的身上比量了一番

侧妃的吉服不能犯了正妃的大红色,而李清芬偏生又不喜欢桃红玫红或橘红等颜色,李夫人只得精心挑选了一匹比大红略暗了几分颜色的紫红色的宫缎,又找了心灵手巧的绣娘专门在上面绣了鲜艳的芍药花。

牡丹乃正妃所用之纹案,侧妃也是不准用的。

芍药花形似牡丹,花朵鲜艳,形状饱满圆润,看上去与牡丹一般无二。然而,牡丹的茎为木质,落叶后地上部分不枯死;芍药的茎为草质,落叶后地上部分枯死。正因如此,牡丹又叫“木芍药”,芍药又名“没骨花”。

牡丹的花都是独朵顶生,花型大;芍药的花则是一朵或数朵顶生并腋生,花型亦较牡丹略小。牡丹在暮春三月开花,芍药在春末夏初开花,故有“谷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朝看芍药”之说。

女人如花,有品级的女人更是以花自喻。所以从后宫到民间,女子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花卉相伴。

这嫁娶之吉服乃决定女孩子一辈子幸福与否的大事,自然也十分的讲究。

同样是嫁给郡王,这‘妃’之称呼前多了一个‘侧’字,便大不相同。

李清芬看着长长的穿衣镜中自己身上鲜艳的霞帔,上面五彩蝴蝶和芍药花交相辉映,映衬着她芙蓉秀面鲜艳润泽,低头看裙角上精致的榴开百子,缠绵在福寿不到头的纹样中,心底却是百味陈杂。

宝珠正在夸赞自家姑娘的倾国倾城,外边有小丫头急急匆匆的进来,见了二人又站住脚步,犹豫不决的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李清芬恰好在穿衣镜里看见她,便不高兴的问道:“是什么事儿让你慌张的来了,又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小丫头听见主子问,方福身说道:“回姑娘,奴婢从前面过来,是北静王府的大总管来了。大总管说……说……”

李清芬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生气的呵斥道:“说什么?你怎么又哑巴了?难道你巴巴的跑来就是为了气我?”

小丫头忙道:“回姑娘话,北静王府的水大总管在前面,跟老爷说——王爷有话,说王府那边房屋有限,姑娘的妆奁不宜太多,最多只能四十抬,多了……怕是没地方搁放

。还说……”

此时李清芬已经被气得脸色苍白,重重的呼吸让她身边的丫头宝珠也吓得不轻,忙帮着呵斥小丫头:“糊涂东西!有话还不赶紧的说?若没什么话,就赶紧的滚出去!别在这里站着惹姑娘生气了。”

李清芬也指着那小丫头怒斥:“还不说?!”

小丫头忙又低着头说道:“王爷还说,外边已经有言官弹劾我们老爷在外敛财,若我们还不知道收敛,恐怕会祸及北静王府。所以叫咱们行事低调些。”

李清芬简直要气炸了肺,抬头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可发泄之物,便随手将旁边的凤冠拾起来,用力的掼到地上去,并竭斯底里的骂道:“滚!给我滚出去!”

那凤冠原是银丝攒缧而成,上面镶嵌着珍珠,翠蓝,宝石等物,更有数条流苏缨络乃精工而制,此时被李清芬猛力摔到地上,那些银丝线未免断裂,有数颗大小珠玉宝石纷纷而落,满屋子里稀里哗啦一片声响,一地狼藉,宝珠和那小丫头便吓得说不出话来。

外边的嬷嬷闻声赶来,见自家二姑娘把凤冠给摔烂了,登时吓得六神无主,一个跺脚道:“这下子可闯了大祸了!这凤冠如何能摔?这……这可是不吉利的呀……”另一个则慌慌张张的去将零落的凤冠拾起来,在看清状况之后也忍不住跺脚:“这可没救了……还是快些去回夫人吧!”

李清芬的奶娘原本就是个怕事儿的,听了这话二话不说转头便急匆匆的跑去前面去了。恰好水安还没走,正在前面花厅里由李良崇陪着喝茶说话儿呢,李清芬的奶娘蝎蝎螫螫的跑到前院来,在走廊里便问着丫头:“夫人呢?夫人在哪里呢?”

凑巧龚氏从西面的抱厦里出来,正在为水安说的话而偷偷地高兴呢,听见问便说道:“找夫人做什么?瞧你慌慌张张的样子,今儿是什么日子,你怎么不在后面伺候姑娘,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那奶娘见了龚氏,忙上前回道:“大奶奶,这可不好了——二姑娘她……她不知道跟谁生气,一气之下摔了凤冠,这……这可不关奴才的事情啊,当时奴才在外边呢……我……”

龚氏大惊,一时忘了水安还在屋子里面,便不由得高声斥道:“你是死人啊?怎么由着她摔凤冠?凭什么大事儿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的呀……”

水安坐在屋子里正不紧不慢的吃茶,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抬头看着外边,低声问道:“外边这是谁说话呢?这凤冠怎么会摔了?”

侧妃虽然比不得正妃尊贵,那也是受金册的妃子,凤冠何等重要?这可是杀头的大事儿

后面的话水安自然不好说出口,他知道李良崇再混蛋也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李良崇果然坐不住了,他手中茶盏一抖,里面的热茶险些洒在身上。遂忙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起身对着水安拱手道:“大管家请少坐片刻,在下去处置了那不是死活的奴才再回来给大管家一个解释。”说完,他不等水安答话便转身出去。

水安暗暗地叹道:这个李延胜到底是怎么搞的,家里的人一个个儿的都不靠谱。算了,自己还是别在这里坐下去了。所以李良崇一出门,水安也跟着站了起来,手中茶盏放在桌子上,便抬脚出门。

李良崇走在前面只顾着出去训斥家人了,并没看见水安也跟了出来。他一出门他便呵斥着廊檐下正拉着龚氏往一旁的耳房里走的婆子:“狗奴才,还不给我站住!”

李清芬的奶娘听见呵斥,不由得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龚氏忙回过头来,叹道:“我有急事要去跟夫人说,大爷有什么话还是等一会儿再说吧。”

李夫人原在耳房坐着,水安来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也不好受,原本她是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想把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的送进北静王府的。虽然说是侧妃不能拜天地,但却不能在财势上输给一个外来的郡主。不然的话,女儿将来在王府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只是她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算到北静王府会来这么一手。

这是什么?这是赤果果的打脸啊!

然当她从屋子里听见外边儿媳那声失控的吆喝时,心里的郁闷登时化为惶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生气的喝道:“不知死活的贱妇,胡说八道什么?!”

话音刚落,外边有丫头匆匆进来回道:“夫人,二姑娘的奶娘说,姑娘刚在房里生气摔了凤冠……”

“啊?!”李夫人大惊失色,因又想着北静王府的总管还在家里吃茶,便又低声斥道:“死丫头,少在这里没轻没重的胡说八道

!给我滚出去!”说着,她自己也急匆匆的出门来,只想劈脸先给那个不知死活的儿媳妇两个耳光,然后再把家里这些没轻重的奴才们一个个都发落出去。

但当李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站在李良崇身后的水安时,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不管自己的女儿摔凤冠之事是真是假,但这话已经被这位大总管给听见了。他回去只要跟北静王爷一说,自己女儿别说嫁入北静王府为妃,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于是她赶紧的走了两步,掠过自己的儿子媳妇且不管,只上前对水安笑道:“大总管这是急着回去么?时间还早,再坐坐也不迟啊。”说着,她又转身呵斥李良崇:“不知好歹的东西,怎么不好生陪着大总管在里面坐着,反而出来吆五喝六的,成何体统?”

李良崇方才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是吃过亏的人,曾经进过刑部的牢狱,自然也长了几分记性,晓得关键时候,一言一行既可决定生死,于是忙转身来给水安赔罪:“大总管见谅,是在下失礼了。家父去了东宫,眼看着就回来了。恐怕他老人家回来还会有什么事情麻烦大总管,请大总管好歹多留一会儿。”说着,他又吩咐小丫头:“去把娘娘新赏下来的好茶沏上来给大总管尝尝。”

水安有心要弄清楚事实回去好跟太妃说清楚,再者,自己这就走了,李家上下脸面上很是抹不开,为了将来也好见面,于是借机笑道:“好,那老奴就放肆一回。不过还请公子早做打算,想必府上为二姑娘准备的东西可不止四十抬,若因为些许小事而耽误了大事儿,王爷和太妃怪罪下来咱们都不好交差啊。”

李良崇忙道:“总管放心,在下这就去安排。”说着,便复又请水安入内安坐,自己却借口去交代一下,赶紧的出来拉着李夫人悄声说道:“母亲快些去准备,别为这些小事误了送嫁妆的良辰。”

李夫人已经在李良崇陪着水安回屋的时候狠狠地责骂了龚氏和李清芬的奶娘,并谴她二人去看看李清芬是怎么回事儿,待李良崇出来后,母子又简单的商议了几句,方匆匆散开,一个去陪水安吃茶,一个去安排李清芬的嫁妆去了。

水安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外边李夫人交代管家们把早就打点好贴了大红喜字绑了大红绸子的妆奁又挑拣了一番,只捡着那些贵重的挑出来,又把一些小东西和大的装到了一起,匆匆打点了四十抬东西,眼看着吉时已到,李延胜还没从东宫回来,为了不耽误时辰,也只好自己做主,派人抬着东西送去北静王府

李良崇原本是要亲自押送的,原本也是要张扬一番的意思,如今一百二十抬只剩下了四十抬,李良崇自然也张扬不起来了,于是低调行事,只遣了李氏族长之子带着几个亲近族人随行。水安是奉水溶之命过来传话的,自然不能久待,也趁便跟着告辞回去。

李家送妆奁来,北静王府自然也早就准备着了。

水安先进去回话,太妃便命徐嬷嬷带着几个稳妥的婆子去早就给李清芬收拾出来的偏院去安排收拾。水溶不在家,如今还在静宜别院陪伴黛玉。对这边的事情并不上心。

水安看着下人们把东西抬进院子里去,跟徐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去太妃跟前回话。李家跟嫁妆的人领了赏钱之后便被让至前院花厅奉茶。

太妃端坐在瑞萱堂的正厅里,皱着眉头听完了水安的回话,生气的说道:“李延胜好歹也是做过尚书的,怎么能教导出这样的女儿来?临出嫁了,却摔了凤冠,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是小事么?纵然她有蘅嫔的回护,恐怕也要担一个不小的过失之罪。若再被有心人从中挑唆利用,就是大不敬了。大不敬之罪,可是要性命的事情。她如此莽撞,将来进了我们王府,也必会惹事。”

水安不敢多说什么,只站在那里躬身听候吩咐。

太妃想了想,又说:“这事儿暂且不要回王爷。回头我细细的跟他说罢了,他性子急,恐怕听说此事又该生气了。”

水安忙答应着:“是,奴才知道了。”

太妃又问:“昨儿叫你去别院见王爷,催着他和你们王妃一起回府,怎么也没听你进来回话?他们倒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水安迟疑了一下,回道:“奴才把太妃的话跟王爷说了。可王爷说,今年秋热,这几日晚上王妃总睡不踏实,一夜醒好几次呢,恐怕这会子搬回来,晚上更睡不着。王爷说他自己会回来跟太妃说的,奴才昨日回来又去忙别的,不想今日王爷还没回来。”

太妃叹道:“王妃眼看着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孩子越来越大,她自然也越来越累。晚上睡不着也是常有的事情。唉!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该搬回来了。总不能侧妃进门,王爷都不在家呀。你回头再去一趟,叫你们王爷无论如何先来见我一趟,不然我可就坐着车过去了

。”

水安应道:“是,奴才这就去静宜别院。”

太妃答应了一声,说道:“快去快回。三日后侧妃进门,事情还多着呢。”

水安忙又应了一个‘是’,匆匆出了王府,赶去静宜别院见水溶。

这日是从妆奁的日子,黛玉自然心里清楚。所以一早起来她心里便不怎么高兴。不管怎样,那个姑娘三日后便要进北静王府了,之后,她便和自己一样,都是水溶的女人了。饮食起居都在一处不说,晚上还要睡在水溶的身边……想到这个,黛玉的心里便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尽管她十分的清楚,就算是寻常人家,男人也会有妾室,何况水溶贵为郡王,朝廷例制都是一正二侧三个妃子的。自己身为正妃,更应该为他打点好侧妃和姬妾之事。

可明白是一回事儿,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之前她再三的提醒自己要明事理,不要耍小性,不要任意妄为让水溶为难,从而给太妃责难自己的理由。可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忍不住又给水溶耍脾气。一早起来黛玉便不说一句话,早饭更是没胃口。水溶为她盛了粥,她索性起身往外边走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水溶心里自然明白她为何不自在,少不得又起身跟出去。

黛玉出门和紫鹃遇见,紫鹃手里还端着一盅银耳羹,见她出来忙问:“王妃这么快就用了饭?”刚问完,便见水溶一脸的无奈从里面出来,便知道他们二人定然又是闹别扭了,于是笑着说道:“王妃,您看,今天的银耳羹是奴婢亲自瞧着炖的,银耳炖的稀烂,晾到温热后,又调了咱们镇江王府送来的野槐花蜜,香甜的很。对您的身子极好。”

------题外话------

谢谢亲爱滴shanshanwu送给珠珠的大把鲜花,出差辛苦了!

另外:没有收藏珠珠新文的亲们,烦请移驾收藏一下,在书页中,看一下然后点开《吾家小妻初养成》,放入书架即可。谢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