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珠华点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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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骄阳如火,驸马都尉府门口的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泛着白花花的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凤姐穿着一件紫色的棉布衣衫,腰里系着青色的裙子,藏青色的绦子绑在腰上,越发显出清瘦高挑的蜂腰。她一洗之前的富贵奢华,荆钗布裙竟也是掩饰不住的清丽之色。

从一辆小小的马车里走下来,她站在驸马府的大门外,叹了口气跟旁边的小红说道:“林姑娘如今可是郡主,你说她会见我们么?”

小红劝道:“二奶奶,林姑娘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驸马府的管家来找过我们家那口子,我们家那口子问郡主安,这府上的管家大爷说,郡主很好,叫我们这边的女人有空来陪她说说话儿呢。”

凤姐儿酸涩的笑了笑,说道:“真真难为她,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管得了这些事儿。”

小红劝道:“二奶奶,我们家那口子说了,反正咱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郡主现在不仅能给我们银子,还能给二爷出这口气,我们不抱定了她还找谁去?二奶奶等着,我上前去跟看门的人说说,看咱们能不能进去。”

凤姐儿点点头,小红便走上前去,跟门口的护卫说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贾家的人,麻烦你帮我们通禀一声,我们要见娴阳郡主。”

门口一年轻护卫皱眉看了看小红身上洗的褪色的胭脂红色衣衫和石青色粗布裙子,淡淡的说道:“郡主从不见外人,你们走吧。”

小红一怔,接着又笑道:“这位大哥,我们是郡主之前的老亲戚,麻烦您帮我回一声,我保证郡主肯定会见我们的。您行个方便吧?”

护卫还想再拒绝,旁边一个年龄稍大些的护卫忙拉住他,对小红说道:“你要见郡主,得在这儿等等,我们进去给你回一声。不过郡主从来不见外人,你倒是说说你跟郡主是什么老亲戚?”

凤姐儿忙上前来,说道:“我是郡主姑表哥哥家的嫂子。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凤’字,麻烦这位大哥进去一说,郡主就知道了。”

那护卫点点头,果然转身叫了一个小厮过来,如此说给他,让他进去回话。

黛玉其实正在等凤姐儿,她让于德安去找贾芸,不但因为之前贾母的葬礼上自己见过这个人还有些但当之外,就是想让凤姐儿知道这件事情,想让她来找自己把当初的事情说明白,然后才能更进一步的打算。

所以当下人来回:有个女人说是郡主之前的表嫂子,名字里有个‘凤’字的时候,黛玉微微一笑,跟紫鹃说道:“你去迎凤姐姐进来。”

紫鹃听说凤姐儿来了,脸上也带了微笑,忙应道:“是。”

凤姐儿和小红在门房里等着,见紫鹃亲自出来迎自己进去,顿觉分外有脸面,小红之前服侍宝玉的时候乃是三四等的丫头,根本没什么机会和紫鹃说话,想着紫鹃如今跟在黛玉身边,无论如何都是郡主近身服侍的人,更不敢造次。倒是凤姐儿见了能拉着她的手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又掉下泪来。

紫鹃忙劝:“二奶奶快跟奴婢进去吧,姑娘等着你呢。”

说这话,紫鹃带着凤姐儿和小红往黛玉住的屋子里来,凤姐儿见着驸马府到底与寻常官宦家的府邸不同,各处的章饰文案都带着龙凤,房屋院墙都透着皇家之气,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东阳公主当初并不受皇上喜爱,但她毕竟是公主,这府邸虽然是按照郡主府的规格所建,但龙家也是有势力的家族,财力物力都不容小觑

如今黛玉住的院子不算大,乃原本安排的客房院,凤姐儿原来也认识几个字,进了这院门口,但见宽敞的三间上房,亦是雕梁画栋,门口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凝翠。

黛玉已经从屋里走出来,在屋门口盈盈而立,淡蓝色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提花贡缎褙子,设计简洁,剪裁合身。清雅洁净,不染纤尘。花饰是衣料自有暗纹镂花,但见她依然是眉如远山,雾霭隐隐;唇若红菱,水光滟滟。肌肤如玉,骨骼蕴秀。

凤姐儿失神之时,黛玉已经笑盈盈的叫了一声:“凤姐姐。”

小红忙从后面拉了一下凤姐儿的衣角,凤姐儿回神,二人忙齐齐的跪拜下去,并齐声诵道:“民妇参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黛玉忙道:“快快起来。紫鹃——快扶二嫂子起来。”

紫鹃已经弯腰下去,扶起了凤姐儿,凤姐儿又忙福身谢恩,方跟着紫鹃进了屋里去。

外边闷热如火炉一般,这屋子里却是几簟生凉,进门便觉得凉丝丝的带着悠悠的香气沁人心脾。凤姐儿原本热得中衣都贴在后背上,此时顿觉凉意浸润,特别的舒畅,于是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心生无限感慨。

黛玉请凤姐儿落座,宫女奉上茶来,凤姐儿捧着这精致的官窑填白盖碗儿,恍惚中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

小红自然是不敢坐的,她只站在凤姐儿身后。

黛玉问了贾政,邢王二位舅母如今尚可安好,又叹着宝玉和宝钗成婚的那天自己竟是忙了一日,原说去为他们祝贺的,也没有腾出时间来。

凤姐儿更是暗暗地惊诧,原想着黛玉会痛恨贾家无情,痛恨宝玉,不想她竟是如此风轻云淡一样的说起此事。于是便把之前的那份忐忑收了起来,同黛玉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叹道:“今日来见郡主,不是为了别的

。只为了当年我们家的那口子和平安州府的那点烂事儿。”

黛玉便问:“当初这事儿没人敢问。如今该判的都判了,大舅舅和琏二爷也被流放千里之外,所以我才敢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凤姐儿叹道:“若说这事儿他们也太缺德了些。当初是南安王府的一等侍卫陈嘉俊瞧上了冀州的一片地,因为那片地靠山面水,风景秀丽,他要选了来修建别院,以作避暑之用。可是冀州乃是驸马都尉祖上的领地,虽然龙老爷子如今已经故去,但这片土地依然是龙家的无疑。镇江王在东北,驸马都尉和如今的公主也在东北。

这片地陈嘉骏想来想去都没有办法圈用。后来他找到了琏二爷,琏二爷推不出去,只得帮他跑了几次。无奈冀州的州府不敢答应,怕将来龙家回来寻事,所以他们便只好和平安州州府联起来,先是借故挑起州界之争,然后又解南安王府的势力打压冀州州府,后来冀州州府被排挤出去,陈嘉俊便求了南安王令安排了一个心腹去了冀州。

如此一来,那片土地便顺利的被陈嘉俊圈了去。其实一片别院的土地,并没有多少,一共四五十亩地,并不值得龙都尉怎样。后来这件事情出来,便有人把此事赖在琏二爷身上。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当时的确跑过几次平安州呢。如今我们一家子获罪,也不全是以为这个。

所以我们也不觉得多么冤枉,也不指望着他能回来。只是让这些人作弄一顿,最后我们出事儿了他们竟然连搭把手都不能,真真令人可恨。”

黛玉听完之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当初他霸占了那四五十亩土地之后并没有罢手,如今东北战事一起,镇江王被俘,驸马都尉龙将军领兵久战未果。他们便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头上来了。东阳公主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我,我若是把这份家业给看丢了,恐怕将来难以见人。”

凤姐儿忙道:“郡主说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如今我们反正已经一无所有,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如今差。难道他们还能把我们都拉出去砍头不成?”

黛玉笑了笑,说道:“砍头到不至于,之前的时候,他们可以把事情弄出来叫别人顶着。如今呢?谁还给他们顶?”

凤姐儿点头,应道:“郡主说的是。如今只要把他们咬出来,这件事情就成了一半儿

。”

黛玉又劝着凤姐儿:“如今,我不敢跟二嫂子保证什么,但只要龙家的这份家业保住了,将来公主和都尉回来,必然不会亏待了嫂子。还有小世子将来长大了也会感念嫂子的这份恩情。回头——北静王爷那里,我也会替嫂子说说好话。”

有了这些,凤姐儿还要什么?

她立刻站起身来给黛玉跪下去。感激的说道:“我们不求别的,只求一条生路。如今有了郡主这几句话,我们母女总算有了一条生路。”

黛玉忙起身把她拉起来,握着她的手叹道:“二嫂子素来是个能干的人,只是如今虎落平阳,等过了这件事儿,嫂子总要出来帮我做些事情才好。闷在家里也不算什么出路。”

凤姐儿早就听说李纨和黛玉合伙开了个绣坊的事情,只恨自己没有本钱,不能出来做点营生,只得在家里受邢王二人的气。如今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黛玉又叫紫鹃拿了一百两银子来给凤姐儿,说道:“外边的事情,还需要二嫂子吃点苦。这点银子你先拿去,等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

凤姐儿又千恩万谢,然后作别出来。

黛玉不便相送,只叫紫鹃送她们出门上车。凤姐儿上车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三间大门,叹了口气跟紫鹃说道:“好妹妹,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叫她放心吧。”

紫鹃点头,送着凤姐儿和小红上了车看着她们走远才转身回去。

凤姐儿从黛玉那里回来之后,把银子交给平儿,并叮嘱她一定要严守秘密,照顾好巧姐儿,然后又把巧姐儿叫道跟前,抱在怀里落泪叮嘱了一番,连夜打发平儿和巧姐儿去了乡下,奔刘姥姥去了。

第二日,凤姐儿便和小红商议了一番,自己一个人坐了车去了刑部衙门。

很贾芸一样,凤姐儿也是要状告平安州州府私通京官,贿赂王公大臣,排除异己,侵占私家封地转卖人情。

原本贾芸来刑部大堂击鼓鸣冤,已经被刑部的师爷给劝说一顿无效,不得不临时留在了刑部。所谓临时留下,并不是拘押,若是拘押,必须开堂审案,可贾芸告的是谁呀?明着他是告平安州州府,实际上他告的是南安王,忠顺王这些权臣,刑部的人又不是傻瓜,这种事儿能开堂公审么?

可刑部的这些老爷们想不到的是,昨儿来了个男的击鼓鸣冤也就罢了

。今儿又来了一个娘们儿。这娘们儿还不是别人,说来说去官场上也就那些事儿那些人,之前贾家没有败落的时候,刑部的人见了贾家的人也要给些颜面的。尤其是王熙凤这样有头有脸的当家奶奶,说话办事儿那更不是贾芸所能比的。

最让这些官老爷们受不了的,是王熙凤知道的事情比贾芸知道的多,而她知道的许多事情都是不能说的,各个官府内宅里哪个没几件丑事?若是让这娘们儿当堂给抖搂出来,这些人的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这次依然奉命出来私下接待王熙凤的周师爷对这位姑奶奶更加客气,凤姐儿却不跟他客气,冷笑着说道:“昨儿我们家的侄子来击鼓鸣冤,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刑部大堂乃是审理公案的地方,该不会草菅人命吧?”

周师爷立刻皱眉,又叹道:“你这女人说话也要讲点道理,哪个贾芸昨日是来击鼓鸣冤,因为我们要问清楚这件事情才能下令抓人。总不能凭着他一句话,我们就得去平安州带人啊。”

凤姐儿冷笑:“既然老爷们要调查,民妇也不敢多言。只是为何把我们的人给扣了不放回去?我们不过是平民百姓罢了,没权没势,老爷们自然敢随便扣留,那些州府将军王爷们一个个儿都是有权有势的,各位老爷们就怕了吧?我王熙凤从小儿也见过些世面,虽然不会玩儿你们官老爷们这些鬼把戏,可看还是能看明白的。”

周师爷一拍桌子,生气的说道:“王熙凤!你少跟我在这里撒泼!贾琏获罪是罪有应得,你干嘛还在这里攀扯外人?你觉得凭你们贾家如今的势力,你还能把平安州府和陈将军怎么样?”

凤姐儿一看周师爷拍桌子了,她索性也拍桌子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着周师爷,说道:“你不过是个师爷,又没拜官印,执掌刑部大权。我叫你一声‘周老爷’,不过是给你几分面子。我们贾家是没了势力,王家也败落了。可你不要忘了,东阳公主还在,龙家没有败落。你们但凡有脑袋也应该明白,我们若没有几分把握,怎么敢走近这刑部的大堂?!”

周师爷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自从昨天贾芸来击鼓鸣冤的时候,刑部的几位主事便已经在猜测着一些事情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人也都是老狐狸,想着贾芸一个穷的叮当响的草民,居然拿敢来刑部大堂击鼓鸣冤,肯定是攥着什么人的把柄呢,或者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否则得话,就是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刑部大堂耍威风。一顿杀威棒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后半生他还过不过了?

所以他们一直在猜测着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他们猜来猜去也没想到会跟东阳公主府扯上关系,而且听王熙凤这意思,感情他们就是受了驸马府的人委托才来的。

周师爷虽然是个幕僚,但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也不是个糊涂虫。此时他再也摆不下威风去了。

虽然说平安州州府的靠山是南安王,可东阳公主已经今非昔比了。她和丈夫在东北打仗,若是他们打了胜仗,将来凯旋而归,这件事情肯定不会罢休。若是他们打了败仗,可东阳公主还是皇上的女儿啊,小世子龙归海也是皇上的外甥。东阳公主和南安郡王遇到一起,这种事儿就不是他一个师爷能做决策的了。于是周师爷拱手对凤姐儿笑了笑,说道:“您说的不错,在下就一个师爷,很多事儿都得正头主子做主。您先回去,咱这就进去回了大人们,看此事如何料理。”

凤姐儿笑笑,转身又坐在了椅子上,淡淡的说道:“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妇而已,已没有生意,二没有差事,回去也是干等着,倒不如坐在这里等消息的好。反正这刑部大堂里倒是比家里凉快。”

周师爷心里暗叹,这天下竟有如此泼辣的女人,之前听说贾琏有个拈酸泼醋谁也降服不了的老婆,还只不信,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简直是——泼辣至极,泼辣至极嘛!

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周师爷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瞥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凤姐儿,转身进了内堂。凤姐儿看着周师爷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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