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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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上九剑

“你已练成傲剑诀的下九式,只要强化对战经验和招式熟练度,对于天下间的各种兵刃都可以信手挥洒,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但,这只针对对方招式还未能达到一官级别、或者内元未到魂引七重霜的高手而言的,最好的例证就是再过几年,白衣侯这老头将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又是晨霜铺寒的天色,白衣雪白发如披地站立在李虚毅身前,神色甚是肃然,出语之间极是果断自信,仿佛又回到了噬蟒峰前那个孤寂无双的剑客,是的,他可以认命,却绝不会在剑上低头。

“那白衣侯达到武尊大圆满也是一样么?”李虚毅并无任何眉飞色舞的喜态,反而沉声问道。翟守珣逃脱后一日不找他报仇,他便一日不放心,只因白衣侯并不像刑界那般随身在侧。

白衣雪神色淡然道:“自是一样,只要他没迈入武皇的境界。而现在,你若是真正学成了这上九式,那么驰骋天下,在绝顶高手之中也名列前茅,至于排名第一还是第一百名,就完全在于大成后的自我领悟了,记住,是真正学会。

此九剑化繁为简,是将下九式包含在内,兼有天下各宗成名剑法的变数,以古仙剑自居,是要达到‘一招出手、无从所封’的剑意大道。自道是:

一剑起时风雷震,二剑转歇海天沉。

三剑抖出破杀星,四剑惊煞仙之人。

五剑争奇问勾践,六剑驭气到轩辕。

七剑帝临古神州,八剑乘龙忽忘年。

九剑不灭如洪荒,得此啸傲亦固然。”

李虚毅不由得击节叹道:“没想到师父剑诀精妙,连同诗文亦是一绝啊,徒儿真是望尘莫及。只是,这上九式的剑意居然通天彻地,不但能使风雷惊变,还能如同洪荒世界本身一般不死不灭,这让徒儿有点惶惑不解。

斗胆请教师父,师父可是把这上九剑全然熟透在胸了么?”他自然不知道,花妃仙恋上的不只是白衣雪的剑才傲骨,更有的是与她画功珠联璧合的诗学,诗与画,岂非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动情境界?

白衣雪长袖拂过离离石上,沉默了半晌方才以禅语道:“为师可以说是学成了,又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追究其本质,主要还是在剑意上未得续接。这就如同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字道成)一生广修佛寺,布施设,自以为是颇有功德。

而达摩却回答说,他实际上并无功德,并解释说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佛经曰: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剑道亦是如此,你可曾明白?”

李虚毅稍加凝想便道:“师父的意思是剑道无涯,不可以求极致而脱离剑之本身。这就好比是傲剑诀虽然集天下剑招之大成,学成却并不等于得到此中剑意。

只有不忘本性,随念应用,当其不凝滞于物的时候,方才是入了剑理,可是如此?所以这上九剑,师父是学成了其中剑招,却并不能如古之仙人将其御器风行,以剑意纵横而啸傲天下。”

白衣雪微笑道:“不错,孺子可教也!简单来说就是,我这下九式和上九剑,其实还缺乏几招或者上百招意随性至的剑式,如果能有这样几式,傲剑诀中的上九剑将超脱一官级别,进化成为零帝级别乃至无涯级别。

当然,青尘子的诗剑风比我要更为接近,只这至关重要的转承之式可遇而不可求,全凭个人领悟和接嵌,这就好比同是一派剑招,有的人精研了后会剑术大进,而有些人掺用求奇后反而退步不少,可谓差别迥异。”

李虚毅忽然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道:“难怪青尘子会允许这么多来历不同的宿主加盟名剑城呢,却原来,还是要从这些剑宗名家之中领悟出过渡性的超凡大招,倒也算是老谋深算。”

白衣雪鬓发如霜,映在轻寒的夜空之中,显得更增了憔悴,他忽然感慨道:“他的谋算其实只差一点就成了,听说韩家曾有几招绝妙剑式是一时之选,只是它中间剑意诡异莫名,又无剑谱传世,亦真亦幻,听说三宿主方凯清在那潜伏了数年之久还是无从得探。”

李虚毅冷溶于心的情绪有了不小的起伏,以此看来,这三绝剑的用处,竟是比诗剑风和傲剑诀这两种至高剑术都要珍贵,剑意相承,他距离第二式的大成已然只差毫厘。

“好了,我现在开始教你上九剑,第一剑谓之‘剑合双龙’,此剑讲究的是分二合一,就如同这剑式中的相关典故一般,龙剑之一的莫邪在西晋时的丰城被掘起后,历经一世,忽然自动跳入水中,与失踪良久的干将化而为龙,并且相互持游。

它的妙处在于捭阖多变,并能够暗中藏龙,刹那间就能将杀势加倍蔓延,能同时应对两到三人的群攻,而且剑招中的内元力不会被分化开来,隐藏效果奇佳,是明暗相承的大招。

尤其是两道剑意回拢之后,手缚苍龙之时犹有风雷相挟,惊蛰之中犹有神力,可谓气压昆仑,绝非一般人可以抵挡的,后招绵连则全随意至,意止则招尽,否则便是横无际涯。是为无招之剑式!”

白衣雪说罢,便为李虚毅扬袖亲舞了几式,完全是剑如风凌,意随剑指,当中的精妙招式颇多,还有不少剑式奇插出来,与前招形成贯穿,像是妙手天成的变招,恰然浅踏着醉耍式的疾缓节奏。其中意短剑浅的承转之式无不宛转如意,尤其是意在剑先,破一杀百。

大凡无招之剑,完全是由心而发,根本就不会想着整套剑式的顺序,就如同对敌,完全是见招拆招,从熟透的路数中步步为营,又或者聚气一时,以奇变赢之。

这一层剑理,便在白衣雪奇招叠出的剑舞之中,形如流水泻泉般微漾在李虚毅的心里。可它中间所含的微许破绽,后者还是很**的,就像一个穷书生喜欢逮着平仄的合拍度,来判定一首律诗的意境高低一般。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师父,上九剑堪称是世间最为高等的剑招,按理说,它所含的招意都应该是无懈可击的才对,不然,遇到像青尘子这等剑中圣手,不是摆明了让他利用破绽处来压制我方么?”

白衣雪用眼神轻然摩挲着李虚毅的脸颊,颇有可惜之意地说道:“既然你能从中看出破绽,那你就先酝酿出破变之招,然后与为师过招,为师还是以这第一式中的剑意与你拆招,你试看那些破绽招式是否真的如你所说。”

李虚毅点头说道:“弟子愚劣,临时所想的破变之招还望师父指正。”他话语说毕,就立刻将手中的长剑斜向挑引,仿佛九曲十八弯的溪流往上蜿蜒,形成了一抖复转的多元变招,所针对的恰是白衣雪先前微有停顿的招式凝形。

可是白衣雪堪称当世绝代的剑客,傲剑诀苦创之时也不知浸**了多少年,他并不用剑,却将盆栽的枝叶抽拔了出来,以细枝尖头前去应招,吟风翕然,是快极而没有破空之音的坦荡一式。

他的这一招并无任何内元劲气充凛,却让李虚毅瞬间汗流如雨,他方费劲挡过此招,白衣雪后续的招式就如同琼天飞雪般,潇潇洒洒地翩落下来,沾之即能形成破敌万变的招式,所有的反应都只在翻手之间。

李虚毅之前因循而设的招式,别说是前去破招立势,在对方游走自如的剑意中反成了跟随者,这让他不得不将绝剑第二式中的“放浪形骸”使用了出来。

绝剑三式最重的恰是剑意,领悟剑意方才能说是学成,这第二式一经用出,便似恣意狂妄的西风,连天并水地散开深秋的萧瑟,最中间的恰是极北的冰雪,瞬间凝出风刀霜剑,以曼陀罗花的瓣数旋散出去,一时之间,漫天剑影或分轻重,与白衣雪的迷蒙剑势形成了对攻的势头。

“好剑式!”白衣雪的喝彩声方才从咽喉中一振而出,马上就将诸多蔓延的剑意合锁如一,他以细枝为剑的杆边,便仿佛龙腾九天,荡生云雾光影,大有封堵成面的姿势,气凛之中渐有了元气渗入。

大凡以兵刃相交,内元力是个中最基础也最实用的修炼,李虚毅瞬间就承受到了迫力,就如同孙行者被如来佛强自压在了五指山下,空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不能行使出来。

“《烈焰流觞秘籍》中曾说有刀即为无刀,忘却招式级别间的断句分行,从普通刀痕入遁到空间的势面,那么手中是刀,心中亦且藏刀,若有若无。”刀剑之理共通,李虚毅脑海中瞬有的意念,便似弧星划破长空,反而闭上双眼,以气动意,从有处翻修到无处。

江湖中可称高手的剑客出剑都是用眼睛来观察,以致于应敌求胜,可眼下,白衣雪在十余招之后,便似下棋落子般,把他困在了进退不能的绝地,任是他把过往所学的剑招刀式全拿出来,也不能反弹求胜。

对比起范逸先前的试验,白衣雪的出剑当真是如同羚羊挂角,妙不可寻。而李虚毅闭目收心地敛着脸,意随心至后的静笃如同冰池,在不起波澜的信手挥洒中,竟是对白衣雪的繁空奥象浑然不加理会。

是啊,他先前所作的挣扎,就如同韩愈、贾岛等唐末诗人之于盛唐之李杜诸家,想要直面超越已是不可求,只能路入僻处,以曲奇硬拗和苦吟偏寒的风格来形成一体,可是差别已经不啻天地。

也因此后世的陆羽曾在《沧浪诗话》中说:“(学诗)当不做不做天宝、开元年间以下人物。”另外,诗学之中又最重本性,所以,李虚毅干脆就丢开那一大堆刻意求变、自诩奇澹的招式,于理入心,仙傲逆鳞气飞速轮转,把用招都从剑走偏锋的死胡同里重新释放出来,俯仰皆是的应手妙招!

于是,白衣雪连拆之后惊讶地发现,李虚毅接连所刺的长剑,看似不着方位、对攻防无意,却全然是风骨流露的古拙,形成一个三玄剑位面,反锁了自己的剑走繁化的逼迫势头,倒有点汉魏风骨对战盛唐妙诗的感觉,以至简破至繁,不正如斯吗?

但他的剑意还没有双合,此时,枝梢反旋,枝桠间的余势立马就活跃如同双龙并生,一同回钻到李虚毅的面前,张牙舞爪。李虚毅的气势不退反涨,胸中狂傲之气顿起,剑招随出,以无可苍凌的攻势反卷过去。

气华相形数秒之后,白衣雪的细枝断却,他在反退之间变化极快地抽剑抵挡了一下,方才在一片碎石上缓缓落地。李虚毅却是负剑而立,意气风发的劲头还未摆足,脚底的石头硬是碎裂成数块。

他立马恭敬作揖道:“师父所言甚是,弟子此刻方知剑意之中只有空门之分,却没有绝对的破绽可寻。”白衣雪这招意透剑外的“地龙入藏”若非收势,他的细枝断然不会断裂,可李虚毅的受伤却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