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夫
字体: 16 + -

皇帝遇到欺君

皇上?!这样光芒万丈的字眼落入方小鹿嫩生生的耳朵中,那是名符其实的如雷贯耳啊。

她战战兢兢抬起目光,对上一对阴鸷的眼睛。这才看清是一名黑衣侍卫模样的人,手执长剑指住了她。黑衣侍卫身后,站了一名身穿琥珀色长衫的男子,面如冠玉,神色冷傲。

那个人……皇上?……这个黑衣服的人说她……手持凶器?……菜刀?!……呜……她不是故意的呀……会不会杀头?……

利刃在喉,方小鹿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哆嗦成一团,哪还有能力辩解。

眼前忽然白影一晃,有人突然从侧旁飘移过来,伸手握住了方小鹿的手臂将她往旁边轻轻一带,以极诡异的角度从剑下移开。

黑衣侍卫封项做为皇帝的御前侍卫,在大内高手中也是一流的身手,怎能容得有人从自己的掌控之下逃脱。半点也没有犹豫,剑锋一抖,鬼魅般追索而去。

却听“铮”的一声清亮剑啸,封项只觉得剑身剧颤,震得虎口发麻,生生偏离了方向。剑锋略偏的间隙,眼前的两个人已疾速移至两丈之外的安全距离。

封项定睛看去,看清了剑下夺人的白衣人。但见他长发如烟,清眸冷冽,正是那日在清涟宫中他追丢了的闯入者。细细回想一下方才剑身剧颤的情形,竟是此人伸指在剑脊上弹了一下,使得他几乎掌握不住长剑。心下不由凛然。以他的剑法和内力的修为,竟经不起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弹,此人指上究竟是何等神力?!

封项正愣怔怔的满心诧异失落,方小染横里扑了过去,扑到方小鹿身边,上上下下一阵**,嘴巴里慌张道:“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

见方小鹿惊魂未定的摇了摇头,又没有发现伤口或血迹,这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正庆幸着,忽听对面传来冷冰冰一句:

“皇上在此,尔等还不快快参见万岁?”

方小染眉毛一挑,抬眼向对面看去,目光从皇帝袭陌波澜不惊的脸上,缓缓移到封项黑沉沉的扑克脸上,再缓缓移到明晃晃的剑身上。然后,就停滞在那儿不动了。

僵持半晌,袭陌终于发话:“封项,先把剑收起来。”

封项依言长剑入鞘。方小染这才扯了一下方小鹿的袖子,二人一齐跪下参见万岁。方晓朗慢了一拍,却也是规规矩矩的行了叩拜之礼。

袭陌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待遇,明显的轻松了许多,愉快的道:“平身吧。刚刚是封项太冒失了,染掌柜不要介意。”

“没什么没什么,民女不敢。”方小染充满敌意的瞄了一眼封项,往旁边走了几步,靠近那把落在地上的菜刀,伸出脚尖,当啷一声,将菜刀踢得远了些,然后冲着封项灿烂一笑, “我家小鹿不该拿这等可怕凶器切菜,吓到了侍卫大人,抱歉。”

封项面色一红,脸色更臭了。

袭陌呵呵一笑:“封项是太紧张了,是咱们未敲门便闯进人家的院子,怎么如此无礼的亮出兵刃?回去后自领三十杖责。”

封项抱拳应下。

方小染给小鹿报了仇,顿时觉得精神舒畅,嘴角勾起得瑟的微笑。

袭陌的目光落到方晓朗的脸上,正色道:“这位,可就是神医‘黑白判’?”

方晓朗道:“不敢当,那是江湖中人乱起的外号。在下本名方晓朗。”

“神医过谦了。朕久仰神医的大名,今日能见,可谓十分有缘。”袭陌蛮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你的发色瞳色如此特异,难道是异域人士?”

“不是。在下是中原南方人,外貌原本也与常人无异,只是研习药理时,以身试药,不慎用量过度,虽捡得一条命回来,却致使内理失衡,瞳发褪色。”

“哦?是这么回事。”袭陌露出惊讶的神情,“神医不惜冒险以身试药,令人钦佩啊。不过……”他和熙的微笑道,“人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若是变了,就象是整个换了个人一样呢,怕是连亲朋好友再见了,也认不出来了吧。”

方晓朗的目光淡淡的扫向方小染,又转回来,落到远处,郁郁的道: “认出或是认不出,只看想认还是不想认了。”

袭陌察觉到什么,眼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两圈,呵呵一笑,转了话题:“染掌柜,不请朕参观一下大名鼎鼎的珍阅阁吗?”

方小染正被方晓朗一句话旁敲侧击得心虚不已,听到袭陌发话,如遇大赫,忍不住呼了一声:“皇上英明”。惹得袭陌抿唇而笑,方晓朗则不屑的扁了扁嘴巴。

她引着袭陌走向正堂。一面走着,袭陌对方晓朗道:“听朕的三弟袭羽说,神医昨日亲自给他诊脉了。神医赠与他的那瓶仙药,尤其有效,三弟他饮下之后,今天早晨起来,就觉得神清气旺了。真乃奇效啊。三弟能得到神医的亲自问诊,实乃三生有幸。”

方晓朗凉凉的瞥了方小染一眼,道:“是染儿去找王爷……有事,去了才知道王爷病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些烦心的事,原本平淡的神情变得不耐烦起来。

袭陌暂停了脚步,满怀希翼的看向他:“依神医看,三弟的病可能除根?”

“诊脉中途被打断了,也没有诊清楚。只大概觉得不会十分难治。”

袭陌欣喜道:“那能否请神医抽空再细细诊断,替三弟开个根治的方子?”

方晓朗面上淡淡的:“再说吧。”

方小染在旁边听得分明,见皇帝大人客客气气,他倒是摆起了架子,眼看着一句“再说吧”,堵得皇帝面色发青,不由得心中发慌,忙忙的插言道:“当然当然,一定要去的,给尊贵的王爷看病,咱们求之不得!”

方晓朗一个眼刀甩过来,她狠狠的瞪回去:敢拒绝皇上?你找死啊?

他小子却不领情,眼看着他唇角一动,就要飚出大不敬的话来,方小染及时探出爪子,借着宽袖的遮掩,握住了他的手指,告饶的握了一握,看向他的目光也软绵绵的极尽哀婉之所能。—— 若是惹恼了皇帝,非但他小命不保,更有甚者诛起九族来,她本人也是九族之一啊。

指端传来的柔滑缠绕的力道,让他倔强的眼神软了下去,勉勉强强道:“好,明日便去。”

这句颇为勉强和“明日便去”,显然离袭陌原本料想的“草民三生有幸求之不得”,有极大的差距,但看这小子一脸不情不愿的神气,他也不必有过多期望了。暗暗的在肚子里记下这笔小帐,暂不与他计较。脸上漾开一个微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去看看阁中收藏的珍本吧。”

进了珍阅阁,袭陌闲闲的翻着一本本的珍本残卷,也许是见过大世面,并没有十分惊讶赞叹。一边翻看,一边与方晓朗闲聊。

“神医的医术如此高明,不知是师从哪位名医?”

方晓朗回道:“家师是师祖的好友,虽医术精奇,却不喜张扬,早年间就隐居世外。因家师不许徒弟道出他的名讳,恕晓朗不敢违逆师命。”

袭陌“哦”了一声:“谨遵师命,应该的。” 没有追问下去,只状似无意的问道:“那么,神医的祖籍是南部何处?”

方晓朗答道:“赤州。”

“赤州。老家还有什么人吗?”

“幼年时赤州大旱饥荒,家里老人都饿死了,我随父母逃荒路过韦州,父母将我送进玄天派讨一条活路,然后他们便离开了。后来师祖曾派人沿饥民逃荒的路途找过我的父母,也不曾找到,多半是早就过世了。”

袭陌叹道:“是啊,那年大旱……我随父皇在外巡游,路上也遇到过难民,印象尤其深刻。想不到神医竟有如此凄凉的身世。……”

一旁端茶倒水的方小染听着他们的对话,倒是满心的迷惑。方晓朗说他是难民逃荒路过韦州,由父母送到山上。可是她怎么记得是她亲手拿着刀将他劫持到了山上,而且当时他身上的衣着也不是十分寒酸啊?

这时才恍然记起爷爷在“劫持”事件之后,半哄半吓的叮嘱她不要把方晓朗的来历讲出去,之后不论是对教中子弟,还是在宣布招纳“童养夫”的教众集会上,对于方晓朗的身世,说的都是刚刚他自己的那一套说辞,而这套说辞,也正是当时爷爷顺口编来应付上门提亲的韦州知府的那篇话。

爷爷,还有方晓朗,还有教中少数几个知情人,都掩藏了方晓朗的真正来历。而方晓朗也将这套谎话大大方方的摆给了皇上。这是欺君之罪啊。

他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隐瞒真实的身世?

天色渐晚,方小鹿窝在厨房里,含着眼泪惊恐的担心着“皇上如果要留下来吃饺子我该怎么办”的时候,袭陌终于告辞了。于是方小鹿恭送皇上时尤其的欢欣啊。

送走了皇上,方小染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走了。天子可真是不怒自威啊,可紧张死我了。”

旁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偏偏让她的耳朵捕捉到了,转脸,恰巧看到他一脸嘲讽的睨着她。

她“哎”了一声,凑了过去:“方晓朗,你刚才的表现很冒险哦,万一龙颜大怒……”

他的嘴角不屑的撇了一下,转身走向自己的厢房。硬生生的把话讲到一半的方小染丢在那里,她的后半句话也有气无力的消散在风中……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她恼火的揪着自己的小辫子,忿忿自语道:“哎……我都主动跟你说话了,你还要怎样哦!”

“师姐……”旁边的方小鹿说道, “开口就指责人家,你这也叫主动说话?”

“哎?我哪有指责他,我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我很辛苦的。”

“……”

“……嗯,好吧,我承认这个话题找的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