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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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投壶

宁宇昀等三人直到清晨才出了点翠楼的大门,虽是一夜不睡,却依旧个个精神抖擞,想起那位解语姑娘,都觉不虚此行。

出了点翠楼,四人各自上马,不一时便到了他们所居的驿所,虽是一夜未眠,四人仍觉无甚睡意,便又一同聚在宁宇昀居所喝茶聊天。

西皖因早些年皇家时常参与春猎秋狩,便在南郊置了行宫。 行宫极大,每年养护之费颇多,萧青臧继位之初,深感糜费,便只留下主宫殿,而将行宫的其他各院落拆了开来,赐给了前来参加狩猎的皇家贵胄,世家子弟居住。 各家挑眉通眼,也知他心中的意思,便借着各色的理由,各自捐资来养着这所行宫,这么些年下来,居然也能自给自足,不劳国库开销。

赐给宁家的便是这行宫西的秋晖园,秋晖园,顾名思义,秋景最是佳妙。 园中以黄山石堆叠假山,山势高而宏伟,大气磅礴又不失精致玲珑,此刻正值秋高气爽,各色名菊竞相开放,一眼望去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忘俗之气。

四人一在正厅坐下,便有丫鬟捧了早茶点心来。 四人团团坐了,经了点翠楼一夜,四人颇觉投契,谦让了一回,各自拿了茶盏说笑。

陆远究竟年轻,心中藏不住话,此刻闲了,又见并无外人,奇道:“宇昀,你怎知你投了mi桃,那解语姑娘便肯见你?”这话他在心中已藏了一夜。 此刻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修也同声附和,眼中也是好奇不已。 惟有曲据闲闲喝茶,吃个小点,似是成竹在胸。

宁宇昀也不答话,只端了茶杯饮了一口,半晌悠悠道:“曲兄似是知道小弟心中所想!”

曲据哈哈一笑,他这人其实一向颇有些恃才傲物。 原以为凭着自己,点翠楼上一睹芳容。 绝无问题。 谁想昨夜却被宁宇昀拔了头筹,心中其实不免有些不服,此刻见宁宇昀这般说话,心中得意,却也并不肯就这般随了宁宇昀的意思说了出来,只是笑道:“愚兄观宇昀早有谋划,即便解语小姐并不开口相邀入内。 贤弟心中亦早有应变之策了罢!”

宁宇昀看他一眼,心中明白,哈哈一笑,也不勉强,傲然挑眉道:“不错,她若不邀我入内,我便要当面问她可解这颗mi桃之意。 她若答不出来,终究只是庸脂俗粉。 所谓才貌双全,不过道听途说,不得见亦不为可惜;她若答得出来,却弃真心而求宝玉黄金,即便她才貌双全,亦不过是一介娼妓而已!”

这话一出了口。 三人不觉默然。 曲据举目看向宁宇昀,心中忽然便觉折服。 暗暗想道:果然不愧四大世家子弟,百年簪缨之族地嫡系子弟,言谈举止间确实气度非凡!

李修在一边想了好一会,才叹息道:“宇昀说的果真有理,不过天下皆知宁氏多出佳人,一般女子难入宇昀的法眼,却是不比我们这些人了!”

宁宇昀默然了一会,一时想起宁宛然,一时又想起楚青衣。 一个是容貌气质世上无双;一个是心性如风。 性情似火。 再又想起那花解语的容颜谈吐。 两厢比较,不由叹息。 心中忽有所感,忍不住点头拖口道:“若说容貌气质性情,那花解语虽算不得最顶尖的人才,亦算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佳人了!”

这话一说了出口,他心中便觉有些不妥,深感此刻实在不宜提起这个。

果然曲据闻言便讶然问道:“难道贤弟的心上人竟比解语姑娘更为出色么?”眼中明显有些不信之意。

李修也好奇问道:“宇昀何时有了心上人地,我等时时在京中会面,怎的竟全不知情?”

宁宇昀苦笑,知道今日若不说了清楚,只怕非但是在西皖绝无安宁,便是回了胜京,亦是要满城风雨地。

“我说的却不是我的心上人,而是我四姐……”他心念电转,只得推了宁宛然出来略挡上一挡,暗暗想道:依了皇上目下的动静,四姐迟早是要入宫的,便说了,倒也不怕!总好过胡乱说了楚青衣,届时不知被她如何泡制的好。

陆远微微侧了头,思忖了许久才道:“你四姐……可是早年专宠后宫的淑妃娘娘?”

他这话一说,倒让宁宇昀吃了一惊,愕然道:“你竟也知道我四姐?”

陆远点头笑道:“当年她入宫之时可是艳惊四座,我那时年纪尚小,正在后宫拜见太后,才得见了一面,果真是国色天香,世间无双地女子,只是可惜死的太早了些!”

宁宇昀勉强笑笑,他随口说了宁宛然,心中已知失言,此刻只是一笑,岔开话题道:“这几日便要秋狩了,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李修已抢道:“每年春猎秋狩,其实早已烦了,不过是总在京中闷得慌,出来散散心罢了,今年秋狩我便不去了,得空多去点翠楼找那解语姑娘听琴赏舞才是乐事!”

曲据与陆远纷纷点头称是,宁宇昀不由一笑,爽然道:“既如此我便随你们一起就是!”

陆远指了他笑道:“我看你是不想见到上官家老太尉,怕被他考校罢!”

上官家老太尉,正是上官凭的祖父上官胤,主掌北地边关九城的一品武官。

宁宇昀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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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日,北地的西风渐渐吹来萧瑟,花园中已是菊艳枫丹叶飘零。

楚青衣在西皖知府的官邸门前翻身下马,潇洒地将马鞭随手一投。 丢给前来牵马的小厮。 他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红箭袖如意云纹绢衣,罩了件石青色鹤麾,愈发衬得面如银盘,目似寒星,一路纵马而来,引来无数少女侧目。 此刻下了马,越发觉得身长玉立、猿臂蜂腰。 直若玉树临风,竟连那小厮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刚一入府。 方方走了几步,便见着燕谦循笑吟吟地迎了上,见了她便是眼前一亮,笑道:“镜殊兄果然好人才,果不愧一个风流教习之名!”

楚青衣哈哈一笑,与他随意的寒暄了几句,便相偕进了花园。

她今日此来。 是接了燕谦循的帖子,言说是自己常到冉府叨扰,今天得闲,特意做个东道,回请一二。 她虽觉这帖子来的有些突然,心中难免猜疑,但又不能不来。

其实此时已是九月初六日,各地的军将都已来了。 只是人数众多,进城难免有扰民之嫌,所以依着故例,已去了猎场附近扎营安置。 就连西皖将军梅遥,也在今晨便带了所选地将士去了猎场。

花园中,早已摆设好了瓜果酒菜。 二人便分宾主落了座。 随意说笑起来。

燕谦循敬了杯酒后便笑道:“昨儿本打算请几位同僚一同小聚地,不想京城地那几位世家公子忽然到访,便耽搁了,幸而帖子还不曾发了出去!”

楚青衣心中一动,便装作不经意问道:“却是哪几个世家公子此刻却还在这城里,不是听说多数人都已去了猎场附近了!”

石楠这几日除了献琴当晚回来调侃了几句外,便都不曾回府。 宁、楚二人都知道她人既聪明武功又高,倒也不曾特特派人去点翠楼探看消息,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挂念着。 此刻得了机会,楚青衣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燕谦循笑笑。 他自不会以为冉镜殊在打探消息。 因随口答道:“是宁家的嫡子宁宇昀,李家的李修、陆家的陆远还有曲家的曲据。 他们原已在将军府留了名帖,说是要参加今年的秋狩,这不,忽然便又说有事,怕是去不了了!”

楚青衣几乎便要笑出声来,心中暗赞石楠果然手段了得。 面上却装做毫不知情的模样,道:“怎地又临时有事了呢?实是可惜了!”

燕谦循失笑,因抬手指了她笑骂道:“镜殊兄少要在我面前装相,你日日花街柳巷,难道还不知他们为何忽然便有事?”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心中也知自己做出的无辜样子实在太也不能令人信服,便道:“大人冤枉呵!其实下官是当真不知地!想那点翠楼与万花楼,相隔遥遥,下官便是一心想着绕道过去瞧瞧亦要找个说地过去的理由呵!”

更何况那宁小子也不是个瞎子,我千方百计躲着他还不及,怎敢跑去点翠楼围观于他。

燕谦循呵呵一笑,挥手也不计较:“为着这事,梅将军可是发了好大地火,倒害我担了好些干系!”想起昨日梅遥的面色,他倒忍不住失笑起来,却也看不出有干系在身的模样。

二人对着满园秋色说笑饮酒,楚青衣是心思尽去,自然开怀。 她本无甚酒量,又偏好喝酒,几杯下去便已红晕上脸,只是暗暗运功逼酒。

燕谦循抬眼处见她红晕上脸,颜色恰如春桃,一双眸子更是水光盈盈,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心中想着镜殊如此容颜,难怪在幽州地方惹出无数风流之事,心中反越是同情。

一时用毕了饭,便令人奉了醒酒汤上来,楚青衣虽早已将酒气逼出体外,此刻却也不好推辞,便取了汤一口饮尽。耳中却听燕谦循笑道:“镜殊兄可爱投壶之戏?”

投壶亦称射壶,拖胎于射箭之术,原是军中颇为盛行地一种游戏。

时人重射,宴饮之时常射箭为乐,渐渐便发展为投壶之戏,以壶具放置于主宾五至九尺开外,主宾各执竹矢投掷,入壶多者为胜。

投壶之戏,讲究的其实便是眼力与手力的控制,通常精于箭道者必擅于投壶。

楚青衣怔了一怔,心中有些讶异。 茫然抬眼看了燕谦循一眼,见他眼神坦荡中又带有殷殷之色。 忽然便明白燕谦循必然是见自己在梅遥面前不得志,误以为自己只是故作洒拖,其实是因无人赏识,心灰意冷之下才会日日冶游。 他必是在梅遥面前保荐过自己了,因此今日才想借投壶之戏测测自己的射术。 一时又是感动又觉无奈,终究不好拂了燕谦循的好意,于是微微一笑,爽然道:“知府大人既然有兴,下官怎敢不奉陪!”

燕谦循哈哈大笑,一迭连声的叫下人速速去取了投壶之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