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放我出去吧。”
“不行的,儿子。”
“放我出去吧。”
“不行的,乖儿子。”
“行行好,你就放我出去吧。”从敞开的窗口望进去,封绍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样子活像一只晒饱了太阳的猫。
坐在他对面的绍太后一边将剥开的松子喂到他嘴里,一边很苦恼地叹气:“换换台词吧,儿子。这句话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请你把我放出去吧。”封绍立刻换了台词。
“实在是不行啊。”绍太后苦着一张脸也换了新台词:“你也知道,你大哥那脾气……我惹不起嘛。”
“啥意思?”封绍两只眼睛立刻瞪了起来:“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我到底是你生的还是你捡的?”
“当然……”绍太后愁眉苦脸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那个……你为啥非要出去?留在宫里又有什么不好?”
封绍接过她递来的松子懒洋洋地又趴了回去:“我干嘛非要留在这里?”
“我想你了嘛!”绍太后的回答理直气壮:“你这没良心的小子跑出去就不知道回家。你不知道……”
“得了得了,”封绍很不屑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这看守当得还真投入。你敢说不是他让你来看着我的?”
绍太后在儿子的身边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阿绍,我就你们两个儿子,我可不希望你们两个人窝里斗。”
封绍哼了一声:“就是让我当软柿子呗?他想捏就让他捏——是不是?”
“当然不是啦,”绍太后急得眼睛都瞪红了:“你大哥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
封绍又哼了一声:“那他把我关在宫里干嘛?”
“那不是……那不是……”绍太后想不出该怎么解释,只好继续叹气:“那不是因为你去赵国的差事没有办好……”
“那就该抓我去刑部啊。”封绍对这个说法明显得不屑一顾。
绍太后把自己知道的都抖落出来了,儿子还是一副债主脸,这下连她也没有办法了。闷坐了半天,又问道:“你真跑去魏国了?”
封绍没有吭声。其实纵观整个行程,最蹊跷的就是这里了。到现在他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尽管阿十明里暗里地做了调查,他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烈帝对于他绕道去魏国的事到底知道了多少?
一想到自己曾经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到了现在居然演变成了一场连退路都没有的豪赌。封绍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憋闷。
见他久久无语,绍太后小心翼翼地问他:“帼雪公主……人怎么样?”
封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谁?”
绍太后往跟前凑了凑,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就是……帼雪公主啊。”
“没听说过。”封绍懒洋洋地又阖上了眼皮:“她是干嘛的?”
绍太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才结结巴巴地说:“她好像……是我的儿媳妇。”
“又乱认亲戚!”封绍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老妈你从宜阳殿出去,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出了重阳宫的后门,就是内苑:那里面关着的几十口子才是你老人家正宗的儿媳妇呢。”
绍太后不为所动:“我说的是二儿媳妇。”
封绍懒洋洋地又趴了回去:“那你认错人了。”
“啥?!”绍太后手里刚拈起来的一粒松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几根翘如兰花的手指也不知是要去捡松籽,还是要去点他的脑门。神色却是一副乍惊乍喜的恍惚:“儿子,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封绍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在她的视线之外,唇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起来。
绍太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叠声地问道:“是哪家的闺女?皮肤白不白?眼睛大不大?性格好不好?女红做得怎么样……”
封绍懒洋洋地摔开了她的手:“老妈,你的问题还真多。”
“我还不是关心你嘛!”绍太后幽怨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个臭孩子,故意吊我的胃口是不是?”
“当然不是啦。”封绍笑嘻嘻地望着她:“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晚上睡不着觉呢?只要你放我出去,我立刻一五一十地统统告诉你。”
“你……”绍太后的手指头抖了又抖,终于还是耷拉下来了:“儿子,我说了不算啊。”
“原来这大半天的,我都白说了?” 封绍泄气地趴回了桌面上:“算了算了,等以后你们婆媳打架,你可别指望我会帮着你啊。古人早就总结过了:儿子这种东西,是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娘的。你可别指望我颠覆这条规律。”
绍太后举着袖子就盖住了脸:“苍天啊……”
“得了,得了,”封绍连耳朵都懒得捂起来:“老妈,你这一套把戏玩了十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换换花样。”
绍太后悻悻地放下了袖子:“你真不说?”
封绍点头:“打死都不说。”
绍太后面露凶光,一把操起了立在窗边的交椅:“那我现在就打死你!”
狼哭鬼嚎的惨叫从宜阳殿的内殿绕到了殿外的花园里,再从殿外的花园绕回了内殿。被追杀的那一个精神百倍地一路惨嚎,而扛着楠木交椅的绍太后却招架不住了(.)。一边弯着腰驻在椅背上呼哧呼哧直喘气,一边指着封绍哆哆嗦嗦地撂狠话:“臭小子!今夜哀家饶你不死,等哀家休息休息,咱们明天接着算账!”
“得,又变成哀家了……”封绍撇了撇嘴:“那我就不送了。美人慢走!”
绍太后被宫娥们搀扶着,气喘吁吁地回去养精蓄锐了。
封绍指挥内侍们关闭了院门,又将内殿的宫娥一个不留地打发了出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吹灭了蜡烛,冲着床幔后面轻声喊道:“行了,出来吧。”
夜风穿堂而过,蝉翼般的纱幔轻柔地起伏,宛如波浪。
“出来吧。”封绍不耐烦了,摸着黑在桌边坐了下来,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用那么小心。宜阳殿屁大的地方,我要是再料理不干净,还怎么管你?”
纱幔随着夜风飘起来又落了回去,摩擦着乌木大床的床柱发出柔和的沙沙声。
“你给我滚出来,”封绍一杯凉茶下肚,反倒勾起了满肚子的火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爷我还等着睡觉呢。光头有信了么?”
纱幔后面,一个暗色的人影缓缓踱了出来。夜色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可是熟悉的气息却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一瞬间便淹没了整个世界。
封绍张大了嘴呆呆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暗色的人影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冷冽的眼神穿透了黑暗,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你在等光头的回信?”
封绍还没有回过神来,压根没有听见她的这句问话。
秋清晨冷冷一笑:“在边州的时候,光头说他是自己出来找救兵的。又说你被软禁,可是带我进宫却又轻而易举——看来你们两主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是一个比一个高明。居然连我也骗,我看他真是活够了!”
封绍的脑海里还在嗡嗡作响,身体却先于意识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还有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混杂在一起让夜充满了一种迷梦般不真实的味道。他迫切地需要证实一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纠结太深而衍生出来的幻觉,还是……
再一次近距离地闻到秋清晨身上清冷的味道,封绍的意识反而更加地恍惚,仿佛一团糨糊,什么都无法再深入地思考。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封绍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秋清晨还在气头上,虽然不敢出声,双手却按在他的胸口竭力地想要推开他。
夜色模糊了一切,感官的知觉却因她挣扎扭动的身体而飞快地苏醒。封绍的舌尖急促地卷过她的唇角,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迫切□着她的嘴唇。在她渐渐急促的喘息里不顾一切地**。紧紧环在她腰后的手指也顺着她短衫的下摆游了进去。
“晨晨,晨晨,”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让这个名字在这一切令人着迷的狂热之上盖上了真实而醒目的印戳:“我没想到……我以为你现在还在边州……”
秋清晨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却又被他强势的亲吻堵住了嘴。这是他的秋清晨,从灵魂到□一分一毫都不例外。
秋清晨俯卧在**一动不动。经过长途跋涉的身体还处于疲劳的状态,又因为刚才激烈的欢 爱而酸软到没有丝毫的力气。心里虽然还有一些小小的沮丧,但是悬挂了很久的心毕竟是落回了原处。
“我并设有要光头把你拐到盛州来。”封绍温热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偏着头一下一下地亲吻着她裸 露在被外的肩,声音因为漏*点的余韵而略显沙哑:“我只是让他跟你传个信儿。毕竟我离开安京的时候太匆忙,你那时候又懒得见我……”
秋清晨没有出声。
“他不该带你来的。”封绍在她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听到她模糊的一声呻吟,觉得血液里又重新燃起了烈火:“你怎么不问问我?”
秋清晨迷迷糊糊地反问他:“问什么?”
封绍继续咬着她的肩膀,低声笑了起来:“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啊。”
秋清晨睁开眼,昏沉的意识瞬间恢复。
“我不想知道。”秋清晨推开他坐了起来:“既然你平安无事,吃得饱,睡得好,每天还有精力陪着长辈共享天伦之乐,那就说明我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封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