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皇太极与多尔衮穿过盛京崇政殿，一直走出大清门直至后院，在院墙笼罩下的一座小屋之外，皇太极停下来，对身边的侍从说：“将门打开，都退下了，我不喊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侍从将小屋门上的锁打开，众人退下。皇太极对多尔衮道：“你随我进来。”说完先进了屋。

多尔衮随他进来，这才发现里面空间宽敞，地面铺着厚厚的青砖，洁净无尘，两旁靠墙立着几排兵器，有刀、枪、剑、戟等武器，还有一把太师椅立在中心，看情形，这是一个练功房。

皇太极等多尔衮进了屋，将门随手一关，只听“呀”的一声，大门紧闭，外面的动静一下子就都被隔绝开了。

皇太极走到椅子跟前坐下。多尔衮垂手站立在他面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询问，只是屏声静待。

皇太极道：“多尔衮，我今日处理阿敏，你有何想法？”

多尔衮道：“汗王英明，你这样处理他，自然有你的道理，他也自然有可恶之处。”

皇太极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听废话，我要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多尔衮思索一下，谨慎地说：“汗王因为屠城的事而拿下他，他心里不服，是正常的。屠城是咱们女真人多年的习惯，汗王因这个而降罪于大将，破了规矩，我恐怕心中不服的人还很多。”

皇太极颔首道：“是的。要想开一时风气之先容易，修正一时风气，就难得多了。多尔衮，我还要问你，他最后被抓走时说的那句话，你又有什么想法？”

多尔衮低头道：“臣弟不知汗王指的是哪句话？”

皇太极道：“他最后说的，要不是他，这汗位就不是我，而是你们兄弟的那句。”

多尔衮面不改色，道：“他这是明显地挑拨离间，汗王不要信他。我们兄弟既无德才，也无此意。”

皇太极哼了一声：“你这么说，是出自真心？”

“臣弟绝无半句假话。”

皇太极冷笑一声，站起来踱了两步，背对着多尔衮道：“多尔衮，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请汗王讲。”

“好。”皇太极回过头来，深沉地望着多尔衮，“你是不是一直想我死？”

多尔衮闻言大吃一惊，急忙跪下道：“汗王言重了，臣弟绝无此意。”

“不要撒谎了，”皇太极冷冷地说，“我与你实有不共戴天之大仇，你母亲陪父皇殉葬，相当于死在了我们几个人的手上，你心中愤恨，从无止歇。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你与多铎进帐见我，你们兄弟两人身藏短刀，要不是我的侍卫防护严密，我也许当时就遭了你们的毒手。”

多尔衮磕头如捣蒜，道：“汗王明鉴，我与多铎对汗王敬重有加，绝无此意，从无此心。”

皇太极道：“你也不必如此害怕，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我的吩咐，没人敢进来，这里还到处都是称手的兵器，你现在要杀我，正是最好的时机。”

多尔衮磕头道：“汗王戏言，臣弟岂敢有此心？”

皇太极道：“有没有这个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杀我，实在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这是你唯一的报仇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我要是你，就会赌一下。而且——”他意味深长、语言轻蔑地看着多尔衮说，“我相信你是杀不了我的。你可以随便挑选兵器，但是对付你，我只要空手就行。因为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巴图鲁，你只是一个没有胆量的懦夫，和你死去的母亲一样。”

多尔衮闻言脸上的肌肉突突地**，冷冷地道：“死者已矣，请汗王慎言。”

皇太极冷笑道：“那好啊。拣一件兵器吧，让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巴图鲁？今天你杀不了我，我就会杀你，你我两人，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我再说一次，你想报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赌不赌？”

多尔衮面无惧色地望着皇太极。两人的目光对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时间仿佛凝固静止了一般，在长久的对峙中，双方的目光已经交锋了几个来回。

终于，多尔衮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默。

“我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