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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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别程 第一一一章 萧索

果不其然,在上元殿书房处坐定,景杞看着景略,“今天朕好好想了想尚洲的事情,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

“关于那个医馆,朕也觉得此事巨大,不得不详细打算。 所以,”他顿了一顿,“朕想亲去尚洲。 ”

“什么?”景略一时惊慌不自觉出声,看他点头之后方知自己反应过大失了礼数,便又垂头,恭谦道,“皇兄,此事需斟酌啊。 ”

“朕斟酌好了,”他笑,“此次喊你来就是因为想要你帮朕出出主意,顺便安排一下朕走以后的事情。 朕登基以来,从未出过宫门。 先帝不仅曾经御驾亲征,而且好微服私访,所以在众百姓间博得美名。 而朕呢,一直高居这金銮殿之上,从未接触过夏唐子民。 自古以来,为君者虽不需调解民里纠纷,但是若不体察民情,亦是大忌。 所以朕决定亲去尚洲,以正龙威。 ”

“皇兄这是打定主意了?”景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尚洲乃夏唐之南,路途遥远,您要顾忌龙体啊……”

“朕是天子,亦是男儿,哪有那么娇弱……”景杞微微摆手,“此事朕决心已下,不做更改。 下面朕想和你说一说朕不在皇宫的这些日子,监政的问题。 ”

“朕现在只你一个弟弟,虽然朝臣多多,但是仔细看来,唯你可信。 ”景杞翻了翻手边的折子,“虽然以前我们兄弟多有分歧。 但是朕始终坚信,你从无逆心。 至于以前地事情,或许是你舅父陆长河指使。 所以,朕想在朕不在的这些期间,命你监政。 此外,朕会安排侍卫数名,快马数匹。 方便你和朕的联系。 一旦有大事,能拖便拖。 不能拖的,即刻告诉朕。 ”

说到这里,景略已是满目惊讶,“皇兄……”

景杞摆手,“朕决定五日后启程,这五天,你将朕出去的方案拟定一下。 多少人跟出去。 所花费银两,所用名目……务必安排的务实详细。 ”

“此外,此事只你一人清楚即可,这段时间不得透lou给其他人。 自朕启程之后再告诉几个重臣,但是不得说朕是去的尚洲,说朕去另一个地方即可。 ”

“是。 ”景略看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只能低头应准。

“你去吧。 ”景杞摆手,“速速拟好方案呈朕。 然后着人去办。 ”

打定了主意,景杞甚至有些难眠。 虽然没有凤凰山这个名字,但是他心里却有一种强烈地感觉,繁锦就是在那个地方。 甚至对于那个莫名的医馆,他也觉得是与她有关。 她地医术他虽未领教过,但是却对她平常的养生之经颇为敬佩。 能从小细节中品出医学点滴。 医术必然不会太拙劣。

难道那个神奇的医馆,就是因为她?这样想着,心里几乎就是有些激动。 反反复复的看着那幅画,不经意的凑到鼻尖,墨香中甚至有了种中药气息。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争气,别说不像是一国天子,简直就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将自己暗自嘲笑一通,强迫自己仔细想了想需要紧急处理的各项要务,争取在这几日内完成。 以免出行一次留下祸患。

第二日朝议。 众臣所议地无非还是那些事情。 景杞再次将一些细琐事情摊派到各部各臣,落实好负责制度。 退朝之后。 景略随之到了上元殿,看周边无人,便将方案呈上,“皇兄,这是臣弟昨晚不眠不休所得,您看看有没有修正之处。 若是有,臣弟再去更改。 没有的话,臣弟着人速速办理。 五天时间紧迫,臣弟必须加紧做好一切准备,确保皇兄出行万无一失。 ”

景杞点头微笑,“倒是辛苦了宸王。 ”

方案写的十分细致,除了景杞的轿子之外,还备有四匹马,需携带宫中侍卫三名,太医院太医一名,内务院大臣一名,宫女两名。 关于他们的具体用途,景略均作了详细注解。

景杞微微皱眉,突然轻笑,拿起毛笔便在上面轻轻勾划,“人太多了。 ”

“皇兄,您是一朝天子,臣弟不能让您有半分危险。 这些人均是以最精简的原则考量选择,无法再做删减了啊。 ”景略有些急。

“朕知道你是为朕好。 ”景杞微微一笑,“但是朕是去微服出行,并不是去祭坛拜天。 哪儿能这么大阵仗,一看这阵仗,人家不注意也难了,更是徒增危险。 ”

“太医一名,可。 大臣一名,充当管家,可。 宫女一名便可,”他习惯性的揉揉眉心,“关于侍卫,两名就行。 还有这马匹,不用这么多。 ”

“马匹可以少,但是这侍卫不能少啊……”景略看他,眼神一派焦灼,“您是天子,万一出现丁点差错,后果只会用灾祸来形容。 ”

他把他的关切收入眸中,唇角勾起一弯笑意,“怕什么。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你哥哥地本事?”

那一瞬间他的笑意和缓温暖,一声哥哥便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夏唐皇子的教育自古便倡导文治武功皆需精进全面。 所以他们兄弟,算入那个野游的景陌在内,两方面皆有长处。 关于武功,景杞练得踏实一些,拳脚硬实,同文治一样有稳健之风。 景略在这方面稍弱,武功不在行,更专注于文人似的东西。 其实三兄弟比起来,景陌武功虽说不得佳,但却是最得精辟。 他慵懒散漫,不喜欢多下功夫,但颇具灵性,至此景杞还经常想起师傅在教他们三兄弟时发出地感叹,陌王子只要努力六分,便可得他们十分的本领。

可是那么一个具有天资的皇子,却生性散漫,似乎什么都不尽于心。 偏偏先帝景越还对景陌特殊的恩宠和照顾,高兴了便说他是最像他禀性的皇子。 但是像虽是像,终究只是孩子似的宠着,无法交之大事。

景杞发现自己突然想起了那个多年不见的弟弟,不由拖口而出,“这次出宫,或许能在民间发现如此吸引陌弟抛却富贵,抛却身份迟迟不归的原因。 ”

景略显然也想起了那个记忆中老漫不经心的弟弟,轻笑,“自古让男子倾心忘己的只有两种,一者江山。 当然这只是皇家,在于民间变成了事业资财。 另一者便是佳人,得佳人者,世事皆不在眼中。 陌弟自幼视身份富贵如尘土,却眼高于天,很少孤傲。 估计也就佳人能让他乐不思蜀,收收性子了。 ”

“那倒是好。 ”景杞笑地爽朗,“若真能得美眷相伴,也算是人生幸事。 ”

就象他和繁锦,他已经把她是做成了美眷如花,可是她呢,会不会将他当成那个可以共度一生地良人?

他想着想着,不禁又黯然下来。 正要坐下,却听殿外小太监一声传报,“皇上,瑾榕殿芸嫔娘娘求见。 ”

“芸嫔?”景杞讶然,“禁足令未解,如何求见?”

“回皇上的话,是让一个宫女不断擂门通传,恰巧奴才走在那里,便得到了这个讯息,故赶来禀报。 ”

“说有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 ”

“哦。 ”景杞短短地应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

看小太监躬身退出的身影,景杞微微皱眉,似是在犹豫该不该去。 却听景略突然开口,仿佛将他的心事都看在了眼里,“皇兄,去看看吧。 ”

“自王家落败,已然一年未见。 毕竟还是您的嫔妃,再怎么说,感情还是有一些的。 何况,您又要远行,又会很长时间不见……不如现在去看看,或许真的有什么大事情。 ”

听了他的话,景杞点头,低叹,“好,朕一会儿便去。 ”

一年未行,走在那个曾经熟悉的宫道上,景杞甚至有了沧桑之感。 虽然事情还未向繁锦落实,但是基本已经可以确认,那一场大祸根本与王芸楚没有关系。 若是有关系,也只是因为前面妄图以小产之事除掉繁锦,她的不义,最终成了导致整个家族覆灭的导火索。

可是体察到了些许事情的真相,他竟然也不愿意想起王芸楚。 以前那种喜欢的感觉如同被时间彻底冲刷,苍白的再没有记忆中的鲜红触目。 反而对另一个女人的感情与日俱升,仿佛是在他脑子里下了蛊,影响大的他都不好控制。

若是复仇,繁锦无疑是最毒的那个人,以一己之力翻垮了整个王氏,王芸楚是最可怜的人,莫名的失去了那么多亲人。 可是为什么他却对王芸楚毫无愧疚感呢?

甚至连嗒穆尔下药的那一点点愧疚,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踏入瑾榕殿,宫里的奴婢奴才见他来,吓得均是一怔,反应过来才手忙脚乱的行礼禀报。 景杞微微皱眉环视一周,一年的功夫,繁华的瑾榕殿便成为最荒凉的冷宫。 呼吸之间,仿佛吸入的都是那萧索的冷意。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迈上前去。 不一会儿便见王芸楚走了出来,跪在院中恭敬行礼,整个过程头也未抬一下,“妾芸嫔跪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声音似乎在深谷中浸染已久,也渗透着那么一种萧索气息。 景杞看着她,宫中日子虽然不好过,但她的身子却仿佛还胖了一些。 虽不抬头,但是他也能看到她的脸似是圆了不少。

“起来吧。 ”他摆手,先行一步踏入殿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