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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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别程 第一零九章 蛊惑

昔日玉蕃的月容公主,在后宫嫔妃原本就不够充盈的情况下,反倒成了最受皇宠的那个人。 原本都以为月嫔会很快晋位成为月妃娘娘,可是景杞宠是宠,却依然不愿晋封。 中宫之主不在,饶是皇帝,也不好行使权力。

他在用这样的条件,来增强心中繁锦还会回来的说服力度。

想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景杞却直接迈进了玉鸾殿,“不去。 ”

留下喜贵儿在身后怔了半天,原以为是要去瑾榕殿。 原想再问几句明白究竟,可是看那暗郁的神色,还是没敢吱声。

玉鸾殿一切如常,还是以前的布置。 只是只有一堆不敢说话的侍女太监晃悠,平白的便有了更深的清冷之意。 他总想着以前繁锦总喜欢坐在那个榻子上做事,看书,凝神,闭目,绣东西,心里便不知不觉的腾涌起辛酸的感觉,于是兜转一圈过后,再次起身离开。

可是即便如此,玉鸾殿的东西却从未缺过。 夏天的冰块,冬天的竹炭,依然源源不断的送到这个地方。

回到上元殿批了很多折子,夜已深沉,到了该翻牌子的时间。 司寝局的太监垂首高举盛满牌子的长盒,刚喊了句“皇上”,便被景杞挥手,“月嫔。 ”

小太监脸上lou出似明非明的神色,一双灰暗的眼睛在烛光下更有些难以捉摸。 芸嫔失宠,皇后失踪。 月嫔接连四日侍寝,俨然成了最大赢家。

景杞依言到了月容的月耀阁,突然烦厌了太监地通报,便直接跨进门去。 却见月容正卧在书案前书书写写些什么,写的如此用神,竟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来临。 他探过头去,只是一眼。 心跳如同在霎那间停滞,满目苍茫。

月容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惊惶之下赶紧起身,“皇上万……”

“这是哪儿来的?”眼前的男人拧眉,墨瞳中已经聚起了浓重的不悦,他地声音低沉,但却威慑力十足,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月容心下颤然,“这是自皇后娘娘那里拿来的……”

那是一张字帖。 上面写地是题为《江南行》的名句:

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

妾梦不离江水上,人传郎在凤凰山。

这是繁锦的笔迹,整体看来,字的骨架大方端庄,甚至还有一种属于男儿的跋扈之气。 但是字尾处却有一种故意掩下的柔媚,如同她的性格,看起来总是坚强无比地。 只有在熟识之后,才会渐渐的表现出那种娇嗔的小女儿脾气。 他仅见过她的一次字,便是在那次秀选册妃的时候,那时候她呈上名册,末尾处有安繁锦三个字的小注,很小很小的字体。 掩在那鲜明的朱笔下面甚至不容易可见,可是他见了一次,便莫名地记在了心底。

从此,这样的字体,再也在心中去除不掉。

他从未见过她写别的文字,所以这次一见到她的字体,更是有些惊怔,不由分说的夺下了那张纸,犹如被人抽去神志一样,看了很长时间。

而月容早已将他的这番情绪收入眸里。 那双墨黑地眼睛微眨。 慢慢的飘过一丝明暗不辨的深意。 她跪下身子,稍稍抬眸便能看见他握住纸时微微颤抖的手指。 于是那抹笑意,便更深的划了出来。

景杞反反复复的看着这简单的四句诗句,这首诗描写的是江南商妇的生活,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怨妇深闺的凄楚和寒萧之气,诗地开端两句看似是写地“茨菰叶烂,莲子花开”,其实引申的是一个“久”字。

郎去久矣仍未还,妾孤居室泪涟涟。 看来看去,无非是这么一个怨妇感慨夫妻感情地场景。

可是繁锦却是不同,虽然她不常常表lou,但是他却料定她不喜欢这些幽怨的文字,比起女子的温顺多愁善感,她的骨子里有一种孤傲的坚定与韧劲。 所以这首诗的来源,便让他苦苦不解。

他低叹一口气,刚要坐在软榻,眼睛无意中一瞥,突然看到了那诗的题目《江南行》,再看后面——凤凰山。 这是两个地址啊。

难道是特地想要告诉他她在什么去处?

他紧蹙眉头,刚要询问月容,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于他的脚边。 “这是玉鸾殿拿来的?”

月容低头,声音闷的像是陷入了尘土里,“是。 ”

“在哪儿发现的?”

“皇后娘娘的书案底下。 ”月容微微抬头,“妾也是不经意发现的,望皇上恕罪……”

“你怎么想到去那儿找东西?”景杞蹙眉,以前总觉得繁锦在宫中孤身一人,并无背景,也没有与之交好的宫妃做姐妹。 但是看月容还去玉鸾殿找东西,所以不由得纳闷。

“也不是。 只是想起娘娘曾与妾有几面之缘,而且也曾救过臣妾一次,便去玉鸾殿转转……”她抬头,声音却愈来愈低,“妾不知道皇上会如此气怒,还请……”

未等她说完,景杞便挥了挥手,一派不耐烦,“行了行了,你快起来,记住,以后没朕的旨意,不准去玉鸾殿。 ”

“喜贵儿,起驾上元殿。 ”因为有了此事,他也没心情在月耀阁呆下去,甩开袖子便欲踏出内殿。 行至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今天为什么要朕去瑾榕殿?”

月容一惊,愣了一愣小声回答,“因为臣妾今日去了一次瑾榕殿,芸嫔姐姐的情况似是不太好……所以想……”

眼前的男人久未回应,月容不安地抬头。 却见他狠狠的看她,眼神里不知道流动着是什么样的情愫,更显得深邃的看不到尽头,“皇后未废,你只是嫔,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 自己掂量着些。 ”

言下之意,是说她恃宠而骄了。

她看着他远走的背影。 唇角却并未有任何不悦之意,就那样扶栏看着夜幕轻笑。 回头看着自己身上因慌乱溅上的墨迹,她享受似的眯起了眼睛。 时隔一年多,就算是场游戏,那也该有个结果了。

回到上元殿,景杞仍是仔细盯着那张《江南行》,简单地几行字像是夺去了他的呼吸。 让他自月耀阁到现在一直神魂不定。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地摆了摆手,示意喜贵儿向前,“喜贵儿,拿一个亮些的灯笼来。 ”

随即起身走向西殿,西殿的墙壁上,有一张巨大无比的夏唐帝国疆域图。 景杞自己拿着灯笼,仔仔细细的在地图的江南区域搜寻。 这个地图描绘的很仔细。 大大小小地山峰,只要是有名字的几乎都有勾勒。 他屏住呼吸,姿态竟有些虔诚,自上到下的一点点摩挲,胳膊已经出现酸痛之感,但却仍未发现那个地方。

凤凰山……这个帝国。 就没有这么个地方……

他的心一点一点下沉,原以为繁锦是想通过此来告诉他她所在的地址,或许真的会有凤凰山这个地方。 可是现在,那个地方,真的只是一个意义上的替代吗?

因为她是皇后,所以这个凤凰山地意义仅在于此?

第二日朝议,因为一夜未睡安稳,景杞的眼圈有了明显发黑的印迹。 众臣见他如此,有些惊诧却不敢出声。 夏唐朝事依然是那个样子,各个地方虽无战事。 但却时有时无的被天灾困扰。

“皇兄。 ”景略朝前迈了一步,“天降福瑞。 听说尚洲前些日子已有降雨,虽然雨量不大,但却能安顿民心,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

“嗯。 ”景杞揉揉眉心,“那好,对了,潘爱卿上次去尚洲督导赈灾,发放的赈灾银两应该也起了一定作用吧。 今儿个又得雨,总能将百姓的消极情绪驱散一些。 下一步,继续着人好好盯着尚洲,千万不能有先帝时期临光教那样地逆贼兴盛起来。 ”

临光教其实只是一批野众,当时也是因为临川那个地方久旱无雨,而当时国库亏紧,供应不上灾民的需要。 因此在天灾的铺垫之下,轰轰烈烈的人祸肆虐起来。 有人以天降灾祸于夏唐为由,暗喻当朝天子统治不得人心,一时之间竟也聚众了很大一批造反队伍,虽说不足以威胁景越统治,但也是个巨大的祸患。

所以今日,景杞对尚洲事情如此挂心,也是因为受了那临光教一事的觉悟。

“臣弟还有话呈报皇上。 ”景略见他如此,再次说道,“据臣在那儿的下属所言,尚洲虽没有临光教之类的匪徒,但也有一家名震尚洲的医馆。 据说此医馆不收诊费,因此引来无数灾民过去看病,好的时候,还会发放碎银子以供灾民生活。 尚洲因旱滋生瘟疫,那医馆也因此赚了不少名头。 ”

“哦?”景杞微扬语气,眼睛蓦然瞪大,“有此事?”

“是。 ”景略点头,再次看他,“臣起初也为此医馆地义举打动,但是到了现在,尚洲子民对那个医馆地赞誉有了愈来愈胜之势。 臣弟不明白,医者就算是再道行天下,也是以利益为第一目的。 这个医馆不仅免费而且有时候还发放散银,这不像是普济百姓,更像是别有用心地拉拢人心。 ”

“拉拢人心?”

“对。 ”景略顿了一顿,“若是用这样的手段蛊惑人心,用这样的蝇头小利来使尚洲百姓甘心追随拥护,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尚洲百姓渐渐感觉朝廷还不如一介商人,那简直就是莫大的祸患。 ”

此话一出,朝廷众臣无不大惊,低语议论之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