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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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离世

三十六

老百姓正为张店的解放高兴呢。整个张店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星铁工厂门前也放了许多鞭炮,红红的鞭炮纸厚厚的铺在厂门前。

一个青年人走进红星铁工厂。进门就喊:“大哥,大哥。”

刘泽生一看,说:“家贵回来了,你不声不响地跑去当了兵,让一家人为你提心吊胆的,你可算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刘泽生拍拍刘家贵的肩膀,“嗯,在部队上锻炼了这几年,身体可比原来瓷实多了,没挂彩吧?”

刘家贵说:“没有,我在部队上干的是文职。咱爹娘一直挺好吧?”

刘泽生说:“挺好。你也不问问你媳妇,你走了这几年,你媳妇可一直在家等着你呢。想媳妇了吧?等中午吃了饭,俺叫人送你回仇家村。这次回来还回部队吗?”

刘家贵说:“不回部队了。”

刘泽生说:“不回也好,省得让一家人担心。”

两人正说着话,王祺和赶着驴车来了。刘泽生问:“老王,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家贵前脚刚进了厂门,你后脚就跟着来拉他。你咋着知道家贵回来的?”

王祺和说:“吆,家贵回来了。掌柜的,俺根本知不道家贵回来这档子事,俺是有别的事来告诉你。家名在新城被解放军抓了。”

刘泽生着急地说:“啥?家名在济南上学呢,咋在新城让解放军抓了呢?”

王祺和说:“掌柜的别急,听俺说,来报信的那个解放军说,国民政府在济南解放之前,就逼着家名他们这帮学生入了国民党,然后家名他们就让国军押着到各个地方去当官,家名被押到新城,当上了新城县县长。家名刚当了一天的县长,新城就解放了,这不家名也被逮起来了。解放军知道了家名的事,就派人去仇家村送信,这不大叔叫你去把家名领回来。”

刘泽生说:“你说这国民政府,临了还拉上个垫背的。咱俩赶紧上新城领人去。”

刘家贵说:“大哥,还是我去吧,部队上我熟。”

刘泽生说:“也好,你领了家名就直接回仇家村,别让爹娘再担心你们了。”

刘家贵和王祺和离开红星铁工厂,往长桓县县城新城去了。

随着大半个中国的解放,红星铁工厂的生意又慢慢红火起来。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王祺和又赶着驴车来到铁工厂,驴车上下来一个老头,老掌柜刘保安。听说老掌柜来厂里了,工人们围上来纷纷向刘保安问好。

刘泽生、鲁大海、袁克杰领着刘保安在厂里转了一圈,刘保安感叹道:“咱厂子变化真大呀。想想咱们刚建厂的时候,十来间土坯屋,十来个工人。那时候,可想不到厂子会发展得这么大,生意会这么好啊。大海,克杰,多亏了你俩帮着家富啊。”

鲁大海说:“老掌柜,你客气了,掌柜的没把俺俩当外人,俺俩也把红星铁工厂当成自己的厂子。咱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咱这厂子只能越来越好。”

刘保安说:“好哇好哇,俺好多年没来厂里,这次看着厂子好好的,看着大伙好好的,俺就放心了。”

刘保安要回老家,众人劝说让他在张店多住几天。可刘保安执意要走,众人劝说不住,刘保安坐上驴车走了。

两天后,王祺和来报信,刘保安过世了。刘泽生这才明白,刘保安冥冥之中感到自己要离开人世,才来看看他牵挂的红星铁工厂的。

红星铁工厂的创始人刘保安走了,铁工厂临时停业,刘泽生给刘保安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红星铁工厂的工人们也纷纷为老掌柜送行。七天后,红星铁工厂复业,聚火炉里的烈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坩埚里的铁矿石变成了红红的铁水。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红星铁工厂的产品不仅在长江以北销售,也跨过长江,销往了江南。

刘泽生每次回家看到女儿刘凤娇,就更加想念儿子刘佩文。他托人从上海买了一辆美国制造的儿童三轮车,放在铁工厂里,自己骑车回了仇家村。

地里的玉米已经收获,空气清新又凉爽。刘泽生进了老家门,院子里冷冷清清,刘泽生进屋没找到宓氏和滕云霞,这时刘家贵和梁翠英从北屋东间出来:“大哥回来了。”

刘泽生说:“家贵,娘和你大嫂上哪了?”

刘家贵说:“在东场里晒粮食呢。“

“俺过去看看。“刘泽生骑车来到东场,滕云霞和宓氏果然在东场里晒粮食。宓氏怀里揽着刘家德,滕云霞在用耙子搂晒在地上的高粱。

刘泽生老远就听到刘佩文在哇哇大哭,他走近了一看,原来儿子佩文想让滕云霞抱他,可滕云霞忙着拾掇粮食,哪有空抱他。就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玩。刘佩文不愿意,就跟着滕云霞后面一边爬一边哭。

宓氏一看刘泽生回来了,忙叫他:“家富,快过来抱抱家德。家德这么大了还让娘抱,可把俺累煞了。”

刘泽生没吭声,上前把哭着的佩文抱了起来。一看佩文的膝盖让高粱壳划破了,刘泽生生气了:“孩子这么哭你也不管。你看,这波罗盖都出血了。”

滕云霞说:“这一大堆粮食俺还管不过来,那有空管他?再说了你啥时候管过孩子?还有脸说俺。”

刘泽生说:“好,俺现在就管。”刘泽生一手抱着刘佩文,骑上自行车就走。

滕云霞扔下耙子就撵:“俺不用你管,把孩子放下!”

宓氏发话了:“大份妮,你就让家富看佩文两天吧。他是佩文的爹,他还能咋着佩文?这样你也有空赶紧晒晒黍谷子。要下起雨来,可就入不了瓮了。”

滕云霞不撵了,又回去继续搂起了高粱。

刘泽生带着佩文来到张店,先去铁工厂取了三轮车,让刘佩文在厂子里骑起车子来。

傍晚时分,刘泽生领着骑着三轮车的佩文回了家。刘凤娇一见刘泽生给刘佩文买了三轮车,心里不愿意了,上前就抢三轮车,被刘泽生呵斥:“凤娇,不准和弟弟抢车子。”

刘凤娇哭闹起来。周惠丽忙上前拉住刘凤娇:“凤娇,弟弟小,你是姐姐,得让着弟弟。你听话,晚上咱就上饭馆吃好吃的。”

刘凤娇一听上饭馆吃好吃的,就不哭了。

晚上一家人来到博山居,点了一桌子菜,刘泽生要了一壶酒,给刘佩文倒上一酒盅,对忙着吃菜的佩文说:“佩文,别光忙着吃好吃的,来,把这盅酒喝了。”

刘佩文也没含糊,端起酒盅一口把酒喝了下去。接着呛得张着嘴咳嗽起来,说:“酒辣。”

刘泽生说:“这酒啊刚开始喝着辣,喝着喝着就不辣了。来,再喝一盅。”

刘泽生又要给刘佩文倒酒,周惠丽拦着埋怨道:“佩文这么小,让他喝啥酒啊?佩文,喝口水冲冲。”刘佩文拿着水杯大口喝起水来。

刘泽生道:“是男人就得喝酒,早喝晚不喝。”

吃完饭,一家人回到家准备睡觉。周惠丽让刘凤娇上小**去睡,刘凤娇又不乐意了,又要闹。周惠丽哄她说:“凤娇听话,弟弟就在咱家住几天。等弟弟走了,娘天天搂你睡觉。”

周惠丽哄刘凤娇睡下,来到大床自己又睡下。刘佩文睡在她和刘泽生中间。

周惠丽睡到半夜做起了梦。她梦见自己来到一条大河边,不小心掉到河里。她使劲喊救命,让岸边的刘泽生救她,可刘泽生站在岸边就是无动于衷。眼看着冰凉的河水就要没了头顶,周惠丽打了一个激灵醒了,发觉自己原来在做梦。可还感到又冷又湿。周惠丽一摸身下,忙叫刘泽生:“泽生,醒醒,赶紧点灯,佩文尿床了。”

刘泽生忙起来点灯。周惠丽用被子把还在呼呼大睡的佩文裹了,又去柜子里拿新被褥。这一折腾,躺在小**睡觉的刘凤娇醒了,高兴地从被窝里跳出来:“弟弟尿床了!弟弟尿床了!”

清晨,刘泽生去铁工厂了,刘佩文吃了早饭,骑上三轮车在斜马路上逛。走着走着,他来到小吃摊前,小吃摊子上摆着刚炸出来的金黄色的油条,空气里弥漫着油条的香气。刘佩文没吃过油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条,馋得只咽唾沫。

小吃摊子前一个正吃早饭的人对摊主说:“这个小孩是刘泽生的儿啊。”

摊主不解地问:“你咋知道他是刘泽生的儿呢?”

吃饭的人说:“你这脑子直接不转悠啊,这张店城谁家的小孩能骑起三轮车呀。”

“还真是的。”摊主见刘佩文只看油条,知道佩文想吃油条,说:“刘少爷,来坐下。”

刘佩文说:“俺不叫刘少爷,俺叫刘佩文。”

摊主问:“你是不是想吃油条?”

刘佩文说:“俺没有钱。”

摊主说:“不用钱,不用钱,你随便吃,俺给你拿。”

刘佩文本来刚吃了饭,这又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汁,把小肚子撑了个鼓溜圆。

刘佩文吃完了,骑上三轮车要走,摊主说:“佩文啊,明日再来吃。”

刘佩文来到一家杂货铺前,铺子的掌柜走出来问:“你叫啥名啊?”

“俺叫刘佩文。”

那个掌柜说:“佩文啊,俺这铺子里有好多好玩的,你不进来看看?”

刘佩文跟着那个掌柜进了杂货铺,不一会儿,刘佩文抱着一罗玩具出了杂货铺。

刘佩文回到家,周惠丽问:“佩文,这是谁给的这些东西?”

刘佩文往大门外一指:“大街上的人给的,不问俺要钱。”

周惠丽笑了:“可是不问你要钱,都给你爹记账上了。”

刘凤娇从屋里出来,两人拿着玩具玩了起来。

刘佩文在张店待了一个星期,宓氏让王祺和来到张店。刘泽生知道要是还不让刘佩文回去,滕云霞就该找来了。刘泽生让王祺和把刘佩文带回了老家。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店和周村合并成立张周市。新中国百废待兴,急需发展工商业,各级政府加大了对民族工商业的扶持力度。民族工商业呈现蓬勃生机,红星铁工厂也迅猛发展。刘泽生当选为张周市工商会长。

当新中国正要腾飞时,一九五一年,朝鲜战争爆发了,刘泽生带领工商业主积极捐款捐物,民众的爱国热情空前高涨。

当红星铁工厂的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老家来人传来消息,宓氏病重。刘泽生带着程林贵匆匆赶回老家。程林贵给宓氏看过病,开了几幅药,暗中告诉刘泽生,不过三五日,得准备后事。刘泽生在老家待了一天,陪了陪将要过世的母亲。又匆匆赶回了张店。

宓老太太的生活起居都是老二媳妇梁翠英照顾。可看到宓氏病得这么重,梁翠英害怕了,她来找滕云霞:“大嫂,俺想回娘家一趟。”

滕云霞说:“咱娘病得这么厉害,你还是先别回去了。”

梁翠英说:“可俺娘也病了,这才叫俺回去的。大嫂,你就替俺看咱娘几天吧。”

滕云霞说:“行了行了,你就回去吧。”

梁翠英叫着刘家贵回了娘家,宓氏由滕云霞照料着。

天色黑了下来,滕云霞刚让刘佩文睡下,就听北屋宓氏有气无力地喊:“大份妮,大份妮。”

滕云霞忙去北屋,只见躺在炕上的宓老太太脸色好了些,她问道:“娘,啥事?”

宓氏说:“佩文睡着了?”

滕云霞说:“刚睡着。”

宓氏说:“俺想喝口水。”

滕云霞倒了水,宓氏喝了两口,说:“云霞啊,娘想和你说说话。”

滕云霞说:“娘,有啥话你说吧。”

宓氏说:“云霞,娘要走了。临走前,娘想说声谢谢你。娘知道,你可能埋怨娘心狠,这么多年来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累,遭了那么多的罪。娘不是知不道你受的苦多,累多。可娘是为了这个家呀。咱们这个家家大业大,总得有人做这个家的顶梁柱。家富常年在外做买卖,能撑起这个家来的只能是你呀。”

滕云霞说:“娘,俺知道,受苦受累是俺命中注定的,俺不怨你。娘,歇一会儿吧,俺看程大夫开的药管用了,你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宓氏紧紧拉着滕云霞的手,闭上了眼睛。一滴浊泪淌下来:“云霞,对不住了。”

宓氏的手松开了。滕云霞叫道:“娘,娘。”

见宓氏没有了声息,滕云霞知道宓氏过世了。她打来了一盆温水,给宓氏擦净了身子,给宓氏穿上准备好的寿衣。

一切准备妥当,滕云霞叫醒了刘家名,让他去叫王祺和去张店报丧。仇家村刘氏家族的缔造者就这样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