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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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胜利

二十七

氧化铝厂和电解铝厂还在建设,但已经非常缓慢。不过‘天空’计划工程部分还是完工了。在南山的南面,有一个大铁门的山洞入口。打开铁门,洞口可容下战斗机出入。越往山洞里面走,山洞内越来越宽阔。除了大的山洞,还有许多小山洞和大山洞相连。原来整个南山内部被全部掏空,成了一个准备生产飞机的大厂房。然而这个厂房却永远不能生产出一架飞机,只能是空旷的山洞,日本已经无法把生产飞机的机器运到中国来了。

朝鲜劳工为‘天空’计划损失很大,有一百多名劳工葬在南山脚下。剩余的劳工被告知可以回高丽和家人团聚了。他们在张店火车站坐上东去的火车来到了青岛,又坐上一艘日本货船,驶向茫茫大海。一天后的傍晚,饥饿的朝鲜劳工在船舱里等待着发放食物。舱门打开了,然而扔进来的不是食物,而是几枚毒气弹。船舱里传来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很快又没有了声息。一具具劳工的尸体被抬出来,扔进了夜色的大海。

在三井回国后的一个月,日本军队在太平洋战场和东亚战场迅速溃败,日本在二战中的失败已成定局。日本裕仁天皇为保护在战场上的皇族成员,下令让所有在中国的皇族成员回国续职,并开始着手准备战后日本内阁成员的选拔。东久峻山接到命令,准备回国。

东久坐在最后一天还属于他的办公室里,副官矢野向他请示:“大佐阁下,您就要回国了,可张店工业计划和‘天空’计划都没有最后完成。这时候您回国会影响到计划完成的。”

东久神色沉重地说:“矢野,忘掉张店工业计划和‘天空’计划吧。我们来到张店城的第二年就向华东司令部和本土内阁提出了张店工业计划,可那群疯狂的好战分子只顾战争扩张,还刁难我们拖延了计划的审批。当他们意识到工业计划是一根能拯救这场战争的救命稻草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小小的张店城已不能托起即将沉没的日本了。矢野,你去请三和堂程先生来。如果他不来,你告诉他,我明天就要回日本了。”

东久脱下了军装,换上一身和服,和程仲太对坐在小木桌前。

程仲太端起桌上的酒杯:“东久,我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一家人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东久说:“程先生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把酒一饮而尽。程仲太又说:“东久,作为我个人,我应该谢谢你。可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就不能谢你了。我一家人的苦难是谁造成的?还不是日本侵略中国造成的吗?”

东久给程仲太倒上酒:“程先生,自从你回国,日本国内的形势发生了巨变,这一点你不了解。我父亲帮助孙中山先生意图是明显的,他想让中国有一位能强族兴邦的领袖,把中国变成一个强盛的国家,让日本有一个友好互助的强大邻邦。可惜,孙中山先生过早的去世。而孙先生去世后的当政者,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扩张自己的权力,把中国丰富的财富换成了枪炮,频繁的发动战争,屠杀你们的老百姓。他们却在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从不关心你们中华民族和国家的发展。他们的举动令父亲非常失望。而在这时,父亲的对手陆军省少壮派提出武力解决中国问题,父亲的温和派极力地阻止。陆军省少壮派就采取秘密而极度冒险的行动,派少数军队攻打东三省。这次不可能成功的行动居然成功了,你们庞大的军队竟然选择了逃跑。让少量的日本军队占领了偌大的东三省。陆军省的得逞让少壮派得到裕仁天皇的初步信任。少壮派又组织了暗杀团,开始清理内阁中妨碍他们行动的绊脚石。父亲的温和派中几位内阁大臣相继遭到暗杀,父亲也在一次针对他的暗杀行动中受了重伤。这时,陆军省从东三省掠夺来的丰富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运回日本,最终裕仁天皇相信了陆军省少壮派,致使父亲称病退出内阁。天皇选择了错误决定,这次战争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我们那些希望和平的人,也成了这场战争的附庸。我身不由己的被卷入这场战争,当上大佐这个小小的军官,来到中国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在战争中,我只能站在日本国的立场上,维护大和民族的利益,同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避免冲突的发生。这场战争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陆军省少壮派愚蠢到没有考虑,日本国太小了,根本没有能力控制面积巨大的东亚,日本国最终会失败的。我就要回日本了,回国后我将继承父亲在内阁中的职务。等战争结束后,我会努力实现我的愿望,致力于中日之间的和平与发展。程先生,这么多年了我多次派人请你,想向你解释这一切,可你对我有抵触情绪,不愿听我解释。今天你终于肯听我的解释了。为了中日未来的和平友好,干杯!”

程仲太也举起酒杯:“希望中国和日本再也不会有战争。”两人一饮而尽。

东久突然一躬到底:“程先生,我就要回日本了。让我见一见明美吧。回国后,也许我和明美再也见不到了,就让我们见一面吧,恳求你了。”

程仲太叹了口气:“好吧,我们走。”

东久和他妻子从张店火车站准备回国,掘井一郎带着一批日本军官来火车站送行。程仲太也来为东久送行。东久叮嘱程仲太:“程先生,请你一定照顾好明美,拜托了。”

程仲太点点头。东久和他妻子登上列车。火车长鸣一声,东驶而去。

东久走后,掘井一郎从湖田村来到张店,担任日军的临时最高长官。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洋灰厂和电厂停了产,氧化铝厂和电解铝厂的建设也停止了。鬼子兵也开始躲在炮楼里不出来。火车站上的钢筋不再往工地上运,堆积在站台上。这加剧了装卸工的偷盗。而刘泽生突然不再收购他们的钢筋了,他告诉鲁大海:“如今东久走了,掘井一郎来了张店,一郎一郎,他是条狼不是条狗啊,逮住人可不是咬一口的事。大海,你让工人把仓库里的那些粗铁丝全部熔了,一根也别留。你回去告诉那几个偷铁的伙计别再偷了,俺看着如今这帮娃娃小鬼子办事很认真,有板有眼的,可不好糊弄,让他们逮住了可麻烦了。”

鲁大海马上去办。他先吩咐工人把所有的钢筋扔进聚火炉,又回保安庄通知了那几个装卸工。装卸工答应着,但没按鲁大海的吩咐去办。不出所料,出事了。

这一天夜里正是玄月,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天空,夜不是很黑。两名装卸工趁着夜色来到站台,从成捆的钢筋中抽出几根,弯成团,抱着钢筋沿着铁路往东走。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一声大喝:“站住!什么的干活?”

两名装卸工扔掉钢筋,撒腿就跑。一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打过来罩住他俩,枪声响了,一名装卸工中枪跌倒在地。另一名装卸工吓得包头蹲在地上,几名鬼子兵围了上来。

第二天天大亮,一队鬼子兵直扑红星铁工厂。刘泽生刚到铁工厂,他正在办公室里,忽然听到狗剩喊:“掌柜的,有皇军来了!”刚喊完,狗剩便让鬼子兵的刺刀逼到了门柱上。

领队的小队长走进办公室:“刘泽生,你的偷窃皇军物资,良心大大的坏了!带走!”

刘泽生愣在那里,两个鬼子兵上前拖着他就走。鬼子兵在铁工厂里四处搜查钢筋,结果一无所获。他们把工人全部赶出工厂,所有门口贴上封条,大门口派上伪军看守。接着鬼子兵又扑向保安庄。

鲁大海赶紧跑去给刘家荣和周惠丽报信。刘家荣和周惠丽慌了神。刘家荣催促妻子张静回淄川求他岳父救他大哥。张静赶紧去了淄川。

张静回到娘家,把刘泽生被抓的事和她父亲一说,张副县长抓起电话就给掘井打电话:“掘井少佐,我是张副县长。听说红星铁工厂的刘泽生被抓了,不知是为了何事?……是,……是,……是。”

张副县长放下电话,已是满头大汗。他掏出手绢擦擦汗,说:“糊涂哇,那么大的产业,那么大的买卖,他刘泽生就缺车站上那几块破铁?这偷盗皇军物资是死罪啊,这回可麻烦了,刘泽生在劫难逃了,谁也救不了他。闺女,你赶紧回去告诉家荣,让他无论谁问他,偷盗皇军物资的事就说不知道。要是家容再牵扯进去,闺女,咱可亏大了。”

张静又急匆匆回了张店,把她父亲的话和刘家荣说了,刘家荣只好去和周惠丽说他岳父救不了刘泽生。周惠丽哭了起来。

这时程仲太走进门来,原来刘泽生被抓的消息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程仲太听到消息,赶紧来找周惠丽。他安慰周惠丽:“弟妹,先别哭。我去掘井那里一趟,看能不能求下情来。”周惠丽赶忙道谢。可程仲太一走就没了消息。

周惠丽沉不住气,下午来到三和堂。走进内屋,她看到程仲太和他妻子正在商量什么。程仲太的妻子两眼发红,像是刚刚哭过。看到周惠丽来了,程仲太的妻子冲周惠丽一点头,回了后院。

程仲太对周惠丽说:“弟妹,我已经去找过掘井了。掘井心狠手辣,泽生今回凶多吉少啊。我也没法能帮上忙了。你看看还能找什么人能救泽生,赶快去找。”

周惠丽告别了程仲太,走在马路上。她想了一圈,想到了警察局长徐国文。虽然刘泽生和徐国文不是很熟,但徐国文每次去铁工厂揩油,刘泽生差不多都能满足他。周惠丽原先也和徐国文的老婆打过麻将,他老婆为人也可以。周惠丽想到这,她回到家,从柜子里拿出五根金条,包起来放手提包中,来到徐国文家。

徐国文一见周惠丽忙说:“弟妹,泽生弟的事我也听说了,今回这事可麻烦大了。”

周惠丽说:“不麻烦就不用来找徐大哥帮忙了。徐大哥一定要救救泽生呀。这点钱您收下,上下打点打点。”

徐国文的老婆说:“国文啊,泽生弟可是个好人,对咱家帮助挺大。人家轻易不求咱一次,你能帮上忙,可一定帮忙。”

徐国文说:“这个不用你说。我明日就去找掘井,这些钱要是花不着,我再给你送回去。”

再说刘泽生被抓走后,一通严刑拷打,刘泽生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咬紧牙关,始终不吐收购钢筋的事。可有那个装卸工的供词和从保安庄搜出的钢筋证着,刘泽生交不交待已没了必要。受刑之后,刘泽生被关进了伪军的看守所大牢。

第二天清晨,徐国文来到掘井的办公室,打一立正:“少佐阁下。”

掘井坐在办公桌后面:“你的,有事?”

徐国文说:“我想问问您想怎么处置刘泽生?”

掘井眼一眯,身子往前一探:“你的,收了刘泽生的好处,给他说情的干活?”

徐国文忙摆手:“没有没有。”

掘井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事都钱的好使。你们中国人的不行,贪得很。我们大日本帝国公事的公办,不讲人情,钱的没用。”

徐国文忙说:“掘井少佐,您误会了。因刘泽生在张店有很大的影响力,我怕会引起治安恶化。我才特意来问少佐想怎样处置刘泽生,好早有个安排。”

掘井说:“刘泽生偷盗皇军物资,死啦死啦的,我已将此事上报华东陆军司令部。最多半个月,司令部批文下来,刘泽生枪毙的干活。”

徐国文说:“掘井少佐,我明白了,我回去安排一下。”

掘井说:“嗯,你的下去吧。”

徐国文出了院子,直接回到家中,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包周惠丽给的金条,去了刘泽生家。

徐国文见到周惠丽,把掘井的话和周惠丽一讲,周惠丽又哭开了。徐国文拿出金条放桌子上:“弟妹呀,这钱物归原主。泽生这次可不大好办了。”

周惠丽哭着说:“徐大哥,你也给帮了忙了,这钱你还是拿着吧。”

徐国文说:“弟妹呀,我徐某人虽然爱财,可从不落井下石。你给泽生买点好吃的,我和监狱的弟兄们说一声,让你进去,时间不多了,告辞。”

徐国文走后,周惠丽失声痛哭。袁克杰和鲁大海来问周惠丽情况如何,周惠丽把得到的消息和两人说了,两人心急如焚。鲁大海附到周惠丽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惠丽的脸色露出惊异的神色。沉寂了一会儿,周惠丽说:“俺去和泽生说说着吧。”

徐国文来到皇协军驻地,走进姚二奎的办公室。姚二奎坐在办公桌后面,把穿大皮靴的脚放在办公桌上。见徐国文进来,姚二奎说:“吆,除暴安良的来了。”

徐国文拿了个凳子坐在桌子边,姚二奎扔给他根烟,问道:“徐局长光临寒舍,有何贵干那?”

徐国文说:“还能为啥事,还不是为了咱那财神爷刘泽生的事。还有法子救他没有?”

姚二奎说:“财神爷今回是没了救了。”

徐国文问:“没有救,咱以后刮吃谁去?”

姚二奎说:“是啊,刘泽生一完蛋,咱的财路算是断了。光指望斜马路上那一溜铺子,弄两个零花钱还行,想弄大钱是门也没有啊。别看刘泽生是当掌柜的,还真硬气,上了刑被打得嗷嗷直叫,愣是没吐偷铁这事的一个字。俺还真服了他。要是叫俺,连俺爷爷奶奶那辈子的事也说了。”

徐国文问:“刘泽生伤得挺厉害吗?”

姚二奎说:“可是够呛。俺以前没见过比俺狠的,今回俺可是见识了。前日半夜,那个装卸工被抓了来,掘井连夜审问。连用烙铁烙,带用刀子剜。没过半个时辰,那个装卸工就全招了。天还没亮,那装卸工就蹬腿了。天刚放亮,先拖到死人沟里叫野狗吃了。你说这个掘井狠不狠?俺狠是因为俺从小没爹没娘满大街要饭,不狠人家欺负俺,俺就养成办事狠的习惯了。俺也是靠办事狠才今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可掘井他咋比俺还狠啊?一开始俺以为掘井和东久一样都是上过学,是个文化人,办事能文文绉绉的。俺见他这么狠俺就怀疑了。俺偷着问了一个对掘井知根知底的日本兵,你猜他说掘井当兵前是干啥的?”

“干啥的?”

姚二奎说:“是杀猪的。”

徐国文说:“啊——,原来如此。哎,姚长官,刘泽生的小老婆想去牢里看看刘泽生,你同意吧?”

姚二奎说:“行啊。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刘泽生又出不来了,看一眼少一眼了,去看去吧。这点事俺还能做得了主。”

徐国文通知周惠丽可以去看刘泽生了。周惠丽带上一些好吃的食物和程仲太给准备的疗伤药,来到了伪军监狱。一名看守领她到了牢房门口,用手朝里一指,周惠丽走进了黑暗的牢房,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看不清,只听到一个人在挨哼(呻吟)。她就叫:“泽生,泽生。”

那个呻吟的人正是刘泽生,他被打得浑身是伤,伤口又发了炎,痛得他直哼哼。听到周惠丽在叫他,刘泽生睁开眼,看到周惠丽站在铁栏杆前四处张望。他从草堆里站起身,走近铁栏杆。周惠丽瞪了他好一会儿,刘泽生说:“看啥看,你的男人认不出来了?”

周惠丽哭了:“泽生呀,你咋被打成这样了?快脱下衣裳来,俺给你抹上药。”

周惠丽隔着铁栏杆给刘泽生的伤口上抹疗伤药。刘泽生问:“小丽,你没打听打听掘井想咋着俺?”

周惠丽又哭厉害了:“俺能托的人都找了,可都说救不了你。掘井说了,过上一阵要枪毙你。”

刘泽生说:“唉,俺日防夜防这个掘井,可还是没防住啊。这下行了,啥也不想了,以后你多给俺送些好吃的来。”

周惠丽道:“泽生,昨日鲁大海来和俺说,咱厂子里有十来条枪,他想和工人们一块在掘井枪毙你的时候劫法场。”

刘泽生摇头说:“你回去和大海说,千万别那么干。就咱那十来条破枪,防个贼,打个土匪还凑合,要和鬼子那机枪、大炮对着干,根本不顶用。俺刘泽生这条命不金贵,要是让鲁大海和工人为俺搭上性命,俺可受不起。你和大海说,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等着,俺看三井和东久都跑了,小鬼子在张店肯定待不长长了。等小鬼子走了,让咱爷回来主持铁工厂的大局,有鲁大海和袁克杰撑着架,红星铁工厂的买卖还会红火起来的。唉,俺就是担心如月那两个孩子啊。你回去告诉你云霞姐,可一定把孩子抚养大呀,让她多受点苦吧。小丽,咱还存了点钱,等俺死了,你就拿着钱改嫁吧。”

周惠丽说:“泽生,你这说些啥?即使你去了,俺也不再嫁人了。”

刘泽生说:“这人腿一蹬、眼一闭,可就啥也知不道了,你就别委屈自个了。找啊,就找个身体好的,能疼你的,能过好家的人就行了。”

这是看守在牢门口喊:“别说了,时候到了,快出来!”

周惠丽说:“泽生,俺得走了,你可记得抹药啊?”

刘泽生说:“记住了,走吧走吧。”

刘泽生的消息传回老家仇家村,刘保安一家人悲痛欲绝,可又无计可施,只能为刘泽生准备后事。滕云霞感觉像天塌了一样,整天以泪洗面。这时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伤心归伤心,可还得拖着沉重的身子做一家人的饭菜和地里的农活。晚上,看着躺在身边熟睡的孩子,想着孩子这么小就要没了爹,滕云霞强忍着不哭出声来,泪水却打湿了衣襟。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刘泽生身上的伤也快好了。待在还算阴凉的牢房里,默默地等着他被执行的日子。

这一段时间,游击队和地下党组织活动频繁,鬼子的电话线都快被剪没了,掘井和上级的联系只能靠电报。游击队的频繁袭击,鬼子兵的缺乏和怯战让掘井焦头烂额。司令部处理刘泽生的电报迟迟没有来到,倒让掘井把关在牢里的刘泽生淡忘了。

又一个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十四日,知了在艳阳下高声鸣唱,副官矢野手持一份电报,面色凝重地走进掘井的办公室:“少佐,绝密电报。”

掘井一听,赶忙起身接过电报。拆开一看,只见电报上写着:支那地区大日本帝国各级军官通令;大日本帝国裕仁天皇陛下已拟向同盟国投降,各级军官自收到电报时起,停止一切军事行为,原地待命向中国军队投降。凡欲效忠天皇陛下之忠诚武士自行了断。明天早晨九点,聆听天皇陛下阅读投降书。大日本帝国陆军司令部。

掘井拿电报的手颤抖起来,额头上暴起青筋,大颗的汗珠掉落下来。他把电报几下撕成碎片,高声大叫:“八嘎!大日本帝国没有战败!大日本帝国不会战败!”说完,他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静。他缓缓地抬起头,对站在门口的矢野说:“矢野君,从明日起,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把想回家的士兵带回日本去,拜托了。”

“嗨!”矢野深深的一鞠躬。

八月十五日,掘井在自己的住宅里,穿上一声干净的和服,头上扎了一条武士带,然后又在自己的腹部一圈圈地裹上白布,再把一把雪亮的武士刀放在面前的案子上。

九点了,掘井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日本裕仁天皇阅读投降书的声音,他坐在榻榻米上静静地听着。等裕仁天皇读完,他又打开留声机,日本国歌《樱之歌》在院子里响起,掘井跟着歌声嘶哑着嗓子大声地唱着。《樱之歌》唱完,掘井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案子上的武士刀,猛地把刀举起,捅进自己的腹部。剧烈的疼痛把掘井疼得嗷的一声大叫,他又忍着疼痛抽出武士刀,一股污血喷出老远,溅在木格门上。掘井的脸扭曲着,两腿使劲乱蹬着,慢慢的挣扎停止了。掘井一郎这位狂热的日本好战分子一命呜呼。

刘泽生习惯了监牢里寂寞的生活,他呆呆地看着小窗外那棵高大的杨树,听着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吵声愣神。

忽然,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闹声。刘泽生想:外头央而翻天的干啥?这大热的天谁家结婚?

鞭炮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人们的欢闹声连成一片。刘泽生纳闷:谁家结婚有这么大阵势?不比俺老三结婚的那煞煞差。

正想着,牢门当啷一响,一名看门的伪军走进来笑着说:“刘掌柜,恭喜了。”

刘泽生明白了咋回事,说:“俺知道了。老孙,谢你给俺道喜了。可俺不能说同喜呀,俺要说同喜你该骂俺了。”

看守知道刘泽生误会了,忙说:“刘掌柜,你真是有喜了,你被释放了。”

刘泽生不高兴了:“老孙,俺可得说你两句了,俺媳妇送来的好吃的你也没少吃,酒你也没少喝。你可不该和俺这快去西天朝佛的人开这种玩笑。”

看守着急地说:“刘掌柜,俺没和你开玩笑,你真的被释放了,小日本投降了。不信你听听外面的爆仗声。”

刘泽生有点蒙:“老孙,俺没听差吧?小日本真投降了?俺真的能活着出去了?”

老孙说:“能出去,现在就放你出去。”

刘泽生走出监狱的大门,只见监狱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周惠丽,刘家荣,程仲太,鲁大海和一群工人老百姓正等着他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