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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种晏听了这句冷冰冰毫无感情『色』彩的话,他感到心中一凉,饶是董摩坷也明白了张宪的意图。在他们看来张宪是铁了心要用武威城数万军民的『性』命『逼』迫夏军出动精锐,来实现张宪的鱼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战略。

张宪战略的正确『性』二人心知肚明,种晏甚至想到目前这种局面,是得到韩世忠等西侍军主要将领的默许,他虽然也是西侍军都参军司中的高等将校,但毕竟还没有资格接触这么机密的战略意图,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揣测,但是武威城近万将吏的『性』命——想想这场惨烈的战斗,他二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旦凉州失守,这场仗又如何去打?”董摩坷毫不留情地提出这个尖锐的问题,这也是最令人头痛的问题,一旦武威城失守,这场仗可就不好打了,到那时夏军就能够依托坚城,就能够反客为主,从容应付远道而来的宋军部队。

种晏的目光顿时变的锐利非常,他非常同意董摩坷的话,凉州重镇一旦失守,宋军在河西能够对凉州反攻的据点只剩下济桑城和泉城,这两座城池距武威城不近,又不是重要的军事据点,而且不可能在短期内储备大量的粮草器械,难以对凉州实施有效反扑。

“二位,现如今一切要以北伐大业为重,陕西五路绝不能与西李陷入僵持,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速战速决,保证各路北伐大军顺利会师燕山府,至于凉州嘛!还是再等等吧,必要的时候各部可以且战且退,理应灵州贺兰山和李仁孝对持。。。。。。。。”张宪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冰冷,按着冰冷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些勉强的牵强,也说出了朝廷西北战略的最后底线。

种晏和董摩坷这才明白张宪为什么能够沉得住气,原来朝廷对李仁孝早就有了防御战略,要么速战速决,要么采用延迟的战略,把夏军一步步拖到灵州一线,为北伐赢得充裕的时间。既然张宪把话给说到这跟份上,他们再争辩出兵就有些过份了,两人的脸『色』凝重,目光再次转向武威城方向。

正当朝廷内外一片热火朝天之际,韩魏国驸马府邸被一片惨风愁云所笼罩,时值黄昏时分,没有晚霞也没有风,知了趴在树枝上一个劲地叫个不停,天气显得有些『潮』湿的热,让人心中烦闷不已。

不仅府邸的大门关的严严的,连其它各门也紧闭落锁,仆人在院落内进进出出搬运者坛坛罐罐,一副要合府搬迁的样子,府邸内外一些来自大内的班直侍卫和内侍,来来回回监视着,驱赶着好奇观望的百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行在南京大街小巷——今日正是赵柔嘉要出行的日子。

赵柔嘉独自一个人坐在后花院临水小竹亭边上,一袭白衣、一把圆扇、一副素面、一份哀愁,独自望着水中嬉戏的鱼儿,却在顾影自怜。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整整一天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自从在宫中回来后,她就一直呆在后花园中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连儿女们也没有见她一面,因为他们都被朱影传旨召入宫中去了。尽管独自一人茫然无措,但她心中却有一个清晰地影像,这个影像就是给她莫名其妙惶恐、能够点起她心底点点涟漪的王泽,时至今日她还是说不清楚自己对这个男人,或许应该说和她母后有着一层传奇而又暧昧、但又保持纯洁关系的清瘦男人竟然那么的恨,但她心中无比清晰的是,在她心底深处却承认王泽是一个她认为中的男人。

“驸马——时辰快到了,是不是该启程了!”陈源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瞥着一脸木讷的范昭,眉宇间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样的差使又没有油水可捞,他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再等。

范昭的心中却七上八下,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地难受,赵柔嘉的两次谋划都是由于他而宣告流产,第一次之后夫妻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的感情更加淡若止水,但至少表面上还能够维持和睦,一些日常的话还是要说的。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自从那一巴掌之后,赵柔嘉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他一眼也没有过,他明白他们夫妻之间是彻底的完了,自己的前程倒底会怎样?

“驸马——”陈源见范昭神『色』恍惚不定,他并不想揣测范昭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大船还在江面上等候,误了时辰他可是吃罪不起的,当下加重了口气。

“哦——”范昭回过神来,连声道:“押班稍待、押班稍待。。。。。。。。。。。”

“都等了很长时间了。。。。。。”

此刻,范昭心中的惶恐徒然转化为对陈源的一腔怒火,放在平日里,他有着执政衙内和驸马的双重身份,羽翼在他父亲身下,又有王泽这座大靠山,连李有、张去为那些都都知都要对他客套几分,陈源一个小小的新近阉寺,他还真不放在眼中。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是自己倒霉的时候,眼看陈源大大咧咧的模样,恨不得把这个阉寺狠狠打一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源一副得志骄横的小人嘴脸,不敢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个时侯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他在一阵尴尬之后,才诺诺地道:“大长公主正在静思,还请押班稍待片刻。”

陈源脸颊上毫无表情,一双细目怪怪地瞅了瞅范昭,冷冷地道:“宫中指挥——咱家这些做奴臣岂敢违抗,驸马还是去劝慰大长公主才是。”

范昭狠狠地剜了陈源一眼,心下暗骂陈源当真是一个混账,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赵柔嘉对他的怨恨极深,更兼又在即将被放逐海外的火头上,这个时侯让他过去不是自讨没趣嘛?

陈源丝毫不在乎范昭怨毒的目光,在他看来赵柔嘉的失势已成定局,请大长公主游历海外军州,这本身就是一此放逐,而且是一种比荆棘三千里更加严酷的流放。再说随着赵柔嘉不断对文官集团进行挑衅,文官们是绝对不会容忍赵柔嘉,若不是因为朱影干涉,恐怕赵柔嘉此时已经被赐三尺白绫了、或一杯鸩酒了,退一步说就是这位大长公主已经彻底失势,掀不起多大风浪的,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对她有多少顾虑,当下硬邦邦地道:“驸马还不快些,误了时辰,只恐都事堂诸位执政相公那里不好说话。”

范昭心下惶然,他听出陈源口中的威胁意味,眼看宫中指挥不行就来了个都事堂诸位执政相公,他何尝不明白赵柔嘉的做为已经把士大夫们都给得罪了,做为驸马、他明白其中厉害所在,韩太后也私下告诫给他事发后做事要低调些,待人接物能忍就忍,万不可凭一时意气惹了是非,尤其是掌握朝廷政权的外朝大臣,万一再有事情发生,到那个时候连太皇太后也救不了他们。陈源的一句都事堂执政相公那里不好说话,使他不能不为之胆战心惊,他可不想受到无谓的牵连。

“请押班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劝解公主。。。。。。。”范昭说这话,竟然向陈源作了一揖,但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微红,转身就快步离去。

陈源咋见范昭给他作揖,脸『色』亦是变了一变,嘴角颤了颤刚要说些什么,范昭已经匆匆离去,他那双冷漠的双眼望着范昭踉跄的背景,脸颊上闪过一抹不屑地讥笑,淡淡地道:“粉侯就是粉侯,不过是膏粱子弟罢了!”

当范昭的脚步在越来越接近赵柔嘉的时候,变的越来越慢,神情间犹犹豫豫地迟疑不定,当他最后以极慢、极轻的步伐走到小亭子内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不敢靠近赵柔嘉,一双眼睛忐忑不安地望着那道熟悉而又令他畏惧的倩影。连大气也不敢喘地站立了良久,眼看赵柔嘉不声不响、一动不动,这也不是办法,那边陈源可是『逼』着他要赶紧上路,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公主——吉时已到,是不是该上车了?”

赵柔嘉并没有做声,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座汉白玉雕琢的人像。

“公主。。。。。。。。”范昭有些焦躁不安,他再次改高了嗓音。

“告诉陈源,稍待片刻——”赵柔嘉没有回身,口吻淡淡的,仿佛是在和一个陌生的下人再说话,但就是这一句话也足以让范昭重重地松了口气,毕竟赵柔嘉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自己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当范昭如释重负地惶惶而去之后,赵柔嘉再一次看了看庭院内的景『色』,不知不觉间,那两行晶莹的泪水划过她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她的眸子彻底『迷』离在恍惚的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