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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军已经阵亡近三千人,可战将吏亦不过此数,再这样下去,恐怕咱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聂原穿着不太齐整的衣甲,手执弩机,双目赤红地瞪着马忠,战斗是如此的激烈,在夏军连番不要命的猛攻强烈打击下,宋军的防御力量早就空前缩水,连身为步曲第二军参军使的他也不得不参加城头上的战斗,甚至开始征调军中一些火头军卒还有转运军卒参战了。

马忠冷眼环顾城头,见将吏们正在把阵亡者的尸首抬下城墙,拖到城下专门的地方进行处理,先期阵亡的都送入了化人场活化,等待火化的都用白石灰防腐,以免尸体腐烂造成大面积瘟疫,虽然有些不尽人意,但这也是对活人的最大保护。伤者更是凄惨,由于战斗紧张,很多伤者都是在城下的棚子里进行初步救治,军中郎中忙着为伤者治疗,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听着心中发酸。他冷然的目光中却又一抹几乎是绝望的恐慌,在望着这一副惨景,自度戎马数十年,还未有遇到今日如此之绝境,夏军不顾生死的反复攻城,张宪援军迟迟不致,城中可战将吏日益减少,能打仗的都上城头或是加入预备队了,就是老弱『妇』孺也开始组织起来运送器械,若是援军再不赶到,整个武威城最多只能坚持十余日而已。

虽说武威城是按照打防御被围城战而设计的,城中到目前为止还有大量的储备粮草、『药』材、甲仗器械,如果能够合理运用还能坚持好几个月。但设计归设计,谁也无法预料瞬息万变的战场,虽说战争有着共同的规律『性』,但战场却无法预测,每一次战役甚至战斗都带有不可预料的偶然『性』,从这场战役可以看出,武威城拥有完善的防御系统,充足的物质保障,但还是陷入目前尴尬的境地,这就说明战争的不确定因素造成防守的一方,不可能在没有险峻地形、外援、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坚持太长时间,敌人持续猛烈地攻势,伤亡人数的增减都决定能否长久守御。

做为一位军中老将校,随着战事的发展,马忠逐渐明白为何张宪迟迟不到,他隐隐感到援军就在附近,而且离他并不太远,却不会这么快到来,可能、很有可能现在张宪正在一旁得意地观望两军拼死消耗。他用2低沉细弱地怒吼骂道:“张宪竖子,难不成真是要用云涧城军民成就尔之功业?”

正如马忠所料,在凉州武威城东面的南北方向,宋军集结的重兵已经进入各自的阵地,完成进攻姿态。

北面番骑侍卫大军都司并番骑第一军,第三军还有骁骑侍卫大军第一军为主力,集结了其它各侍卫大军的四轮战车六百辆、机弩车五百辆、轻车六百辆,共有禁军四万余人,这是张宪部队的精华主力,另外在稍南地域还有团练各州乡军并横山山讹三万八千人,其中横山山讹组成的校阅乡军五千也是一支令人胆寒的精锐。在南面有不属于张宪节制的沙骑侍卫大军和番落侍卫大军两个军共计三万余人,另外步曲侍卫大军也抽调两个镇的兵马西进支援,在此宋军集结了禁军八万人,几乎占西侍军留驻兵马的半数,乡军中尽是战斗力相当强悍的横山山讹、欢庆乡军、熙河乡军和夏州党项兵,阵容堪称奢华。

“太尉,看来武威城快要守不住了,仁多阿宝铁了心要拿下整个凉州。。。。。。。。”西侍军副都参军使 原州刺史 威宁将军种晏看着手中刚刚递上来的塘报,口气尤为沉重,显然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但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张太尉只须一声令下,下将率本部儿郎将那帮叛羌营寨给捣了。” 董摩坷大大咧咧地说道,他在军中是不多的番人侍卫大军都校,如果说当年在伐夏之战中他还怀有一抹夷狄的自卑,如今早就把自己视为和西北汉人无异,言语中常常不自然地流『露』对生羌各部有‘无知蛮夷’般的轻蔑。但悲哀的是张宪等人却仍然视他这些熟羌将帅为异族蛮夷,对他这种求战心切颇不以为然,甚至是有一种厌烦的心情。

“太尉。。。。。。。。。。。” 种晏的目光中流『露』出对战斗的渴望,毕竟在他看来武威城已经抵抗了许久,夏军早就师老城下,现在出击正是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面对种晏的求战,张宪不能向对待董摩坷那样,种晏乃大宋为数不多的将门世家中的杰出人物,先辈久典边郡禁军,其族叔种师中、种师道便是二十年前风云人物,他张宪可不想给种晏难堪,平白得罪了在西北禁军中享有极高威望的种家,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还是认为时机还不太成熟,应该再等一等,在稍稍迟疑后,面带笑容地说道:“延右不必焦急,难道看不出来此中玄机?”

种晏怪怪地望着张宪,忽然摇头道:“下将确实不知,还望太尉指教。”

“这些时日,仁多阿宝倒是不计伤亡,夏军也确实是伤亡很大,甚至到了兵力运转举步维艰的地步。但是城下死伤的夏军有多少是天都军,多少沙州军?本帅多日观察,仁多阿宝用的几乎都是河西撞令郎和黄头回鹘军,泼喜军在后支援,也就是说他们的精锐只是动用了不到二百人的泼喜军,党项人几乎没有甚么大的伤亡,精锐的天都军更是一个人也没有动。”

种晏脸颊上懵然闪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手按剑柄,沉声说道:“这帮蛮夷,好生狡诈。”

撞令郎是清一『色』的夏国汉人和汉人战俘组成的部队,在历次作战中都是充当全军的先锋,当年伐夏之战,宋军没少和装令郎部队交手,这些穿着夏军军服的汉人,打起仗来也颇为骁勇,因为汉人在西夏地位极低,只有从军立功才能得到可怜的一点尊严,这些汉兵就是为了赢得那起码的尊重,视死如归地冲杀在前。当兴庆的城头『插』上大宋的旗帜后,李仁孝退居凉州以西的河西地区,仍然沿用夏**事体制,组织了一支由党项人为核心战斗力的强悍部队,当然必不可少的有河西汉族人组成的汉军部队,也就是说汉军部队在党项政权蜗居河西多年的战斗中一支担负夏军军锋的角『色』,这次也不例外,仁多阿宝在几次攻城失利后,为了保存夏军后续作战能力,把党项部队后撤担任机动作战力量,汉军装令郎部队担负主要攻城力量,回鹘、吐蕃和部分乃蛮人组成的部队也开始协助汉军攻城,都是些老套路了。

城上城下厮杀了近一个月的竟然多是同族兄弟,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步曲侍卫大军第二军前镇的将吏有很多是党项人、三千当地乡卒中更是有上千人是当地羌番熟户子弟,而董摩坷所部正在等待虽是向夏军发动致命一击的马军,除了极少数汉人军官外,基本上都是由羌番熟户子弟组成羌胡良家子。

横山山讹就不用说了,这支来自横山山区的山民子弟,原本是夏军中最精锐、最剽悍的战士,百余年的宋、夏战争中给了宋军极大地震撼,灵夏之战中也给了宋军将帅深刻的印象。今天他们成为宋军中的天子娇子,由番军组成的宋军禁军部队中都有大大小小的横山良家子组成的营队,而这次临时又征发了五千横山团练乡军,其中一支部队已经在武威城以东百余里处的沧源峡和夏军一支警戒的斥候马队发生激战,双方都有不晓得伤亡。

汉人为夏国效死,番人为大宋尽忠,民族仇恨和歧视结出的就是这血酿的苦果,这些卑微而顽强的,被践踏,被损害而茫然不知的士兵,他们没有任何仇恨,却冷酷无情地互斗着,他们手中的利器,可以毫不犹豫、心安理得的向自己的同族兄弟砍去,为的仅仅是为国效力。

“本帅要等到仁多阿宝他们实在是撑不下去,投入他们的天都军和沙州军之后再给他来一个掏心之术,本帅就不相信,仁多阿宝如此好胜之人,能被一个小城阻挡一个月还能沉住气。嗯——延右在当年收复灵夏之战中,虽然多在西侍军都参军司供职,却也在战场上和仁多阿宝拼杀过,应该明白仁多阿宝其人一二。”

“太尉所言极是,不过以下将看,夏军如此连环战,恐怕马忠马顺臣他坚持不了几天了。” 种晏仍旧不甘心,试探着张宪的口气,想要发兵对武威城外的夏军展开进攻

张宪冷冷地瞥了种晏一眼,淡然说道:“那就要看马顺臣的能耐了,天都军和沙州军不出,本帅增援只能是和夏军陷入消耗,那时整个灵夏防线可就被动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就看马顺臣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