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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阜城河间府治城河间县城西滹沱河两岸遍布金军营寨,一眼望不到边际,这里集结着十三万金军将吏,这可不是普通的部队。这支部队全部由女真、契丹、及部分草原部族组成,是地地道道的金军主力精华所在,仅轻重骑兵便有十万人,铁浮屠就有五千人之多,三万步军也是乘马行军,十余万名汉人阿里喜和其他部队是十三万人实际上有二十余万。

沿河两岸星罗密布的营寨中间是金军的中军大寨,坐落在滹沱河河畔,风景自然很好,所以完颜宗弼选择这处风景不错的地方设中军大寨,把各部营寨赶的远远地,自己也好在繁忙的战事中欣赏一下优美的风景。今日,天气有些『潮』热,他独自坐在帅座上,伏案一面看着刚刚呈上的战报,一面对照着案上摆放的地形图,战局的发展令他没有多少心情外出游赏了。

“岳鹏举的前锋游骑已到张桥镇,离此还有二百余里。。。。。”完颜宗弼对照着地图,自言自语地道:“王泽啊!王泽——你可倒好,躲在汴京那花花世界好生快活,我却在这承受你的千军万马摁头痛打,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原来岳飞的部队在取得德州之后,立即传令前锋星夜兼程北上,主力部队也开始加快速度。牛皋部三万余人兵抵景州南部,一举击溃敢于阻拦北上的孔彦舟大军,获得斩首六千级、俘获三千余人的辉煌战果,长骑侍卫大军都指挥使王贵指挥他的马军部队已经在献州外围游弋,准备一旦有准确的情报,立即率军直扑河间府,这支为数两万人之多的精锐马队,战斗力是相当恐怖的,巨师古的长捷、何藓的宣毅、王忠值的常宁、慕澐的『射』羽四支侍卫大军在后跟进,他们共同组成了宋军主力部队强大壮观的阵容。

牛皋的长从侍卫大军又攻陷了阜城,直接影响到恩州、冀州的得失,因为王德正在集中兵力对两州进攻。令狐显的番骑第二军抄掠了沧州的南皮县,在出其不意攻夺县城之后,把县城中的女真人斩杀殆尽,这个噩耗传来之后,完颜宗弼对这个凶残的党项人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几日来,他一直关注洺州的战事变化,尽管还没有最新战报传来,但宋军两个精锐军司全军覆没令他感到尤为轻松,他相信东心雷的一万五千女真主力马军部队的参战,加上十余万金军步军,还拿不下来宋军那些残兵败将嘛!就是用人硬拼也能把殿前司拔隶五军给打残了。一旦重创或是消灭了殿前司拔隶五军主力部队,岳飞就等于单路挺进,王德的偏师也不足以抵挡金军侧翼的迂回,自己的主力马队来一次两翼包抄,那时岳飞的大军不退也得退去,河东的宋军自然不用说,必然会退保河中固守,或许他还能由河北西路直趋汴梁,再会一会他的老友王泽。

想想一战就有可能扭转战局,宋朝若要发动新的攻势非得十年之后,不禁脸上溢满得意却又尤为复杂的笑容,个中滋味也只有他才能够真正体验到。

正当他沉浸在中线大捷的喜悦中,外面传来中军官的声音:“都元帅郎君,哨马在营外抓获一个南人,自称是都元帅郎君故人弟子,有秘事要亲呈,下将不敢擅专,请都元帅郎君定夺。”

完颜宗弼一怔,她隐约知道是王泽秘密派遣使臣到来,却不知是为了何事,在稍稍犹豫之后,才说道:“让他进来。”

当完颜宗弼把地形图盖上后,不一会功夫几名卫士带上一位三十六七岁的青袍人,他虽然感到依稀有些面善,对这张脸甚至可以说有种不可言喻的熟悉感,但他却实实在在不认识这个青年人,当下用带有威仪的口气问道:“来着何人?”

此人正是已经主管大宋北方职方司事务的云梦县侯张阶,他毫不畏惧地紧紧盯着完颜宗弼的双目,神『色』从容地一笑,忽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中军官竟敢欺瞒都元帅郎君,按军制当斩。”

一旁的中军官没有想到这个青袍人竟然会这样说话,闻言禁不住大吃一惊,这不是把他往刀尖上推嘛,想也没想就正要出声呵斥,却没想到完颜宗弼一声爽朗的大笑打断了他正要说出口的话。

但见完颜宗弼在笑声过后,却饶有意味地望着张阶,故作姿态地问道:“此话怎讲?”

“这还须言明。。。。。。。”说罢,张阶深深作揖,口上称道:“小侄奉师命前来拜见世伯。”

在中军官惊讶之际,完颜宗弼再次哈哈大笑,他很是称赞这个青袍人的机智和进退有据作态,他属下的人除了达鲁不花还能勉强与之论道之外,他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由此风华,当下温声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好了、好了,快起身吧!不必如此多礼。”

随即让帐中的中军卫卒将酒水上来后退出,要中军官在外守候,没有他的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完颜宗弼怪怪地打量着张阶,半响才徐徐问道:“还不知贤侄称谓,现在南朝所居何职?”

“小侄姓张名阶,表字子升,现任大宋兵部职方司权提举两河司事,知北面使臣一行事。” 张阶不吭不俾地回应着完颜宗弼的问话,声音很平淡,但却字字如同千钧之力。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九命猫’,贺率黑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人物,真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站在本帅面前!”完颜宗弼面『色』一沉,他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变化,却厉声说道:“难道你不知你的人头值五千贯嘛?还要自投罗网,难道真的以为本帅不会拿五千贯犒赏三军。”

张阶淡然一笑,他何尝不知他的头颅随着九命猫的职事差遣不断高升而攀升,当年完颜昌三人南逃,他的头颅就升格到两千贯,而在杀了撒改之后,他的头颅直接飙升到五千贯。这些钱足以令一些亡命之徒不择手段地追杀他,也令他行走北方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但他毫不介意,反而开玩笑地说女真人太抠门,像他这样的重要使臣首领怎么说也得万贯才行,当下不屑地说道:“五千贯太重,无人能拿动,再说五千贯犒赏十万大军也太少了,看来女真当真是国贫民穷,不过小侄即使敢来,便没有在意这项上吃饭的家伙,都元帅郎君尽可拿去就是了!”

“哈哈。。。。。”完颜宗弼忽然大笑道:“好——有胆识,没想到王德涵到底是没有白费一番功夫,竟然有如此杰出的弟子,也算是他没有白费数十年的苦心!可知道本王欲得你头多时,若在平时早已将你斩杀。”

“如此之遥,以小侄之见,时下担忧的应是都元帅郎君。。。。。。”封元的眼中闪出一抹可以说是贪婪而又狠辣的光芒,毕竟金军都元帅近在咫尺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能够把完颜宗弼这位金国独一无二的人物除去,赌上『性』命也是值得的。

完颜宗弼一怔,立即醒悟他的帅帐之内只有他和张阶二人,若张阶的武艺确如传说中的高强,完全可以在卫士进来之前将他杀死,何况张阶敢说此话,证明他自付有这个能耐,或许在卫士退出的时候,张阶已经动了杀机。毕竟,把金国的都元帅斩杀,是一件多么轰动的大事,对于张阶这等刀口上『舔』血人来说,不仅能够为国除去劲敌,又能扬名立万,真的是一举两得。

“与王德涵一别十六年,他还好吗?” 当然,完颜宗弼没有在意张阶的狂妄,也相信王泽的御下手段,即是王泽的亲信弟子,又是大宋在金国间谍网的主要首脑,他料张阶是不会『乱』来的。想和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张阶这次担负的使命不可能有暗杀事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反驳他、警示他而已,当下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张阶坐下。

张阶淡淡一笑,的确如完颜宗弼所料,他并没有受到刺杀金军都元帅的密令,而是承担了王泽的一项重要使命,这项重要使命使他不可能便宜行事,在压抑了胸中的冲动之后,拱了拱手后说道:“不必,小侄说说就走”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又淡淡地重复问道:“王德涵可安好?”

“小侄职责所在,也是有数年未曾侍候恩师了!”封元实实在在地回答,他的确很多年没有见过王泽了,没有必要刻意隐瞒。

完颜宗弼看着张阶,他相信封元的话不错,作为一名高等间谍需要的是隐藏身份,不可能时常南来北往出入相府,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王德涵立志新政,竟是急切到这般地步。你等这些弟子,应随时面教,稍稍历练即可,怎能一放数年之久,待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不要让他过于急切,他不是圣人、也做不了圣人,短短数十年的功夫尽力而为就是,何必以一己之力行千年徒劳之功。”

“恩师为新政可谓呕心沥血,并不冀望小侄这辈可以成事,都元帅郎君和恩师之交可谓传奇,必知恩师用心,小侄定然如实禀报恩师。” 张阶虽不知王泽与完颜宗弼的关系,更钦佩他们二位在两个国恨家仇集于一身的人会在这风云交变之际,相互来往、相互体谅。而且,看二人相知至深,便是杀了对方国君也不会影响二人之谊,在感叹之后探手入袖,撕开内袖夹层,取出锦袋奉了上去。

完颜宗弼折去火漆,撕开锦袋取出帛书,细细看着上面用他多年不见得的文字写的书信——前世的白话简体文。

“金峰,多年不见,还好吗?朱影还是惦记着你,时常提到你。咱们该做的都差不多了,这个民族或者说这个今后大家庭的改变还需要一些时间。现在你我再用把力,让鲜血彻底恢复他的血『性』。希望你用你全部的才智和我一较一次,如果上天真的眷顾女真,那我也无话可说,只能让汉族人的鲜血给他们的历史做一些点缀。。。。。。好了——不多说了,希望在这场战争中你不要让我失望。”

完颜宗弼脸『色』庄肃沉凝地看完,用火石点燃案上的蜡烛,在张阶诧异的目光中将帛书一点点地烧了。当他瞥了眼张阶故作无所谓的神态之后,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很想知道写的是什么?”

“是的——是很想知道。” 张阶亦是神『色』怡然地诚实回答,他又意味深长地道:“但小侄不会知道。。。。。。不过我会记得!。”

完颜宗弼呵呵地爽快笑了说道:“这是本王与你师父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或许你们可能会想到一些,但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全部,有些事情说白了反而就平淡了,既然是一段必然要湮没的往事,那就让这件事化为一道千古之谜吧!”

张阶的眉头微蹙,他不明白完颜宗弼在说什么,又似乎有点捉『摸』不到却又能够隐约感觉一些的影像,但他感到自己又十分不甘心。

完颜宗弼没有给张阶太多的时间却想,他的脸『色』变的很严肃,很萧瑟地说道:“不要在你恩师面前说出你可能想到的事情,也不要打探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当他知道你知道了不应该你知道的事情,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相信我——”

张阶心中一颤,知道完颜宗弼不是和他开玩笑,也没这个必要,多年来的人生阅历告诉他完颜宗弼没有和他说笑,一个人知道的太多了总不是一件好事,当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和你说话,感觉很不错。。。。。” 完颜宗弼神『色』变的温和,温声道:“看来王德涵做得还不错,他和我之间是该有各交代了!”

“此言小侄一定带到——”张阶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

完颜宗弼起身回转,望着挂在帅案后的地图,良久,才豁然回转身来,双目闪烁着凶悍的光芒,沉声说道:“回去告诉你师父,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还是个男人,就北上来会我,还有——让他代我向她问候。。。。。。”

张阶不知道眼前这位叱诧风云、名震九州的金军都元帅最后一句话在说些什么。只是有一种直觉,王泽和完颜宗弼二人,不,还有一人那位神秘的她,天下被他们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或许可以说天下人的命运掌握在他们三人的手中。想想,他只觉背脊一股凉意直冲脑髓,后襟被汗湿透了。

在走出金军中军大帐时,张阶不禁意地回望一眼,见完颜宗弼依然望着挂在帅案后的地图,背影显的如此的伟岸。忽然,他感到心中一紧,一个隐藏在心中多年的一幕火电般地闪过,“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