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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既然两位师弟盛情邀请,邱云也不客气地跟了进去,在王孝仁执意拱让下,邱云不得已做了上座,三人席地而坐分桌而食,中军卫卒又上来许多酒肉。

当三人谈笑着连饮五大碗后,脸『色』都有些『潮』红,毕竟军中烈酒经过蒸馏提纯,度数高出平常酒很多,五大碗足以令一般人醉倒在地,但他们三人都是尸山血海中爬过来的人,在刀口上『舔』血日子长了,经常用烈酒来麻痹自己,才练就了一身的好酒量。

王孝仁又再次端起酒碗,哈哈笑道:“痛快、痛快——没想到咱们兄弟又聚到一起了,今天不醉不归。”

戚真瞟了眼邱云,见他眉头微蹙,旋即明白这么回事,邱云是侍卫大军急脚营指挥,像他这一级的营指挥奉令亲自前来传达军令,必然是王德亲自安排的重要军令,刚才进账的时候虽说把封有火漆的塘文给了王孝仁,但如果没有及时回去缴令,等待他的可就是严酷的军法,忙道:“邱师兄有军务在身,师兄还是莫要强劝酒,以免邱师兄回去不好复命。”

王孝仁一怔,一下子明白过来,像做到他这一级的军指挥使自然不必担心军旅征战不得随意饮酒的军法,只要能把握个度就行了。但邱云却只是一名营指挥,而且还是身负军中使命,一旦违反了军法,这颗吃饭的家伙可就要保不住了,何况王德治军严酷,搞不好出了大事就不好担待了,当下勉强笑道:“本要请师兄好好畅饮一番,无奈军中法度森严,那师兄适量而饮,多多吃些菜肴便是。”

“是啊!王帅执军法甚严,违军制者必究,今日的确有公干在身,不得有半点马虎,来——为兄再敬二位师弟一杯。”邱云端起酒碗也不再说话,颇为豪爽地昂首一饮而尽。

戚真亦是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后笑道:“这次北伐咱们王门师兄弟终于又聚到一起,也没有想到三师兄、四师兄他们竟被咱们三人盖过了风头,想想真是爽快。”

王孝仁亦是含笑道:“张师兄倒也罢了,侍卫水军本就是酌情参战,再说张师兄可是方面知杂都校,人家还能把你的这场小战看在眼中,说不定正在制定大手笔的方略。我看倒是四师兄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参战,却又成了高平的都参军使,恐怕他此时看着咱们兄弟驰骋沙场,不知道有多少火气憋着发不出来。”

戚真呵呵地笑道:“是啊!四师兄差遣真是令人玩味,殿前司拔隶五军都参军使,还不如咱们兄弟能够在沙场上快意人生。。。。。。。”

邱云听着王孝仁和戚真之言,心中暗自惭愧不已,他原本亦是洒脱、毫不计较名利之人,对于官位高低并不甚在意,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看看今日的这些师兄弟们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心底的确是泛起了苦闷的意味,说到才华、武艺,他并不比他们中任何一位差,甚至比一些师兄弟只强不弱,想当年也是殿试钦点的进士出身、武举亦是进士出身,年年纪轻轻已经是阖门氐侯。但由于平生就爱打抱不平,看着一些上官不顺眼,尤其是在自己所倾慕的女子『自杀』徇情之后,他的『性』格变的更加火爆,往往看不顺眼的不平事都要不顾一切地去管上一管。第一次犯事若非韩世忠成全,他可能要被消除军籍流放,结果被罢为忠士效力,收复灵夏的好机会到来后使他再一次恢复了官位并被列为镇一级将官的培养对象,但他仍然喜好豪侠,又有几次触动军法。幸亏他是王泽的弟子,又有许多已经冉冉升起的同门师兄弟的关系,没有第一次贬的那么惨,但升迁的前程却被上司按了下来,自今仍然只是一名八品营指挥,眼看年龄已经将近不『惑』,青春不再、前事淡漠,他的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自前年调到王德的长征侍卫大军中担任急脚营指挥之后,他才好好地考虑自己近二十年的禁军将校生涯,认为自己这一生能够干到镇统制使也就可以了,或许只能干到镇司使副就不错了。

平时看不出来,还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当同门相遇后他才能深深体味到这份滋味,张云任、封元这些已经成为都校的师兄自不必说,神佑十五子中从戎的王孝仁也已经成为军指挥使,离都校仅仅一步之差,李纯在担任镇统制使之后亦是行情看升,还有那些小师弟们个个前程似锦,再不济也都是和他平级的营指挥了,有一些如戚真已经是镇统制使。再回首看看自己禁不住暗自伤神,又能怨谁呢?不过他丝毫不后悔,自从李乔儿之后,他的那颗心已经随之死去,人就这一辈子,过完了就算了,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营指挥的薪俸虽然微薄但也够他吃酒,脸面上的一时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听说你们俩截住了郦琼的后卫,把这些将吏杀戮殆尽?”邱云浅浅地喝了口酒,竭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伤疤,关切地问了一句。

王孝仁愕然,但他旋即浅浅地笑道:“战场上对于那些顽强抵抗的贼人自然是要斩尽杀绝,留下他们作甚,徒耗我军粮草,也耽搁部队行军脚程。”

“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不能一个不留吧!”邱云虽然勇猛异常,对敌人下手相当残酷,但他对于放弃抵抗的敌人重来不下杀手,尤其是近年来读了王泽的几篇关于国事、军事的论著,他的思想发生了转变,认为战场上的目的是打赢而不是杀戮,赢得战争和杀戮之间虽然有联系,虽然必须要大量地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但杀人都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和目的,过度屠戮放弃抵抗的的人只能引起其他人恐惧后的拼死抵抗。

戚真的思想原本就很激进,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违刺杀完颜宗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思想却没有因为那次险些丧命而改变,在他看来对于敌人就应该赶尽杀绝,丝毫不留任何情面。所以,他对邱云的话不以为然,笑道:“师兄当年亦是威震一方的名将,是小弟们敬仰的武者,怎地竟有此『妇』人之仁?”

王孝仁也怪异地看了看邱云,他想不到杀人如麻的邱云就然会说出留人一命的话来,尽管他也看过王泽的论著,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不尽可能地杀伤敌人就是对自己人的罪过,这个信念自伐夏之战中残酷的现实,得到了他彻底地认同。当时激烈的战斗场景,众多袍泽倒下的身影至今还萦绕在他眼前,于是道:“想当年师兄在鄆州五人五骑斩杀金军数以百计,也没有说过归于敌人要心慈手软,怎么这么多年来竟然变的菩萨心肠起来?”

邱云暗自一叹,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王孝仁,既然弟兄们聚到一起,何必聊这些不高兴的话题,当下笑道:“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咱们弟兄虽然身在军旅,但却不是容易见面,今日机会难得,还是畅谈饮酒得了。”

王孝仁却道:“师兄老大不小了,也应该有个家室了,记得在灵夏时就劝你娶一房妻妾,到如今怎么还孤身一人?”

“行云野鹤之人,家室岂不是拖累。。。。。。。。”邱云心下暗淡,王孝仁也是出自好意的无心之举,多年来也有人为他做媒,但他心中一直放不下李乔儿,对于别的女人没有多少兴趣,至多是花钱和营『妓』春风一度,事后亦是感到索然无味,这个问题他不想多说,便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平日里饮酒作乐、挥洒自如、无忧无虑,有一天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一捧黄土而已。”

王孝仁听了默然不语,他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关于李乔儿的往事他知道的比较多,当年他在李乔儿的坟头劝解邱云的时候也深有感触,对于邱云的钟情亦是深深叹服。但他并不认为为了一个逝去的女子空耗了多年光影为好,男人嘛!总是要时时地去面对许多未来的事情,绝不能固步自封,自己的恩师王泽不也正式迎娶了国公夫人了嘛。

“师兄——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戚真出道虽晚。但他做为和神佑十五子出仕相差并不太远的师弟,对邱云的往事亦是知道一些,亦是为这位是师兄的痴情而感动,当下在王孝仁沉默之际,忍不住出言相劝。

“小子懂些什么——还不把你碗里的酒吃完。”邱云实在不想再在这些往事上说下去,换上一张笑脸,爽朗地道:“下面的仗还很多,如今日喝酒的机会可不多!”

“师兄说的是——师兄在王帅帐下必能重振当年威名!”王孝仁端起酒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邱云,一口气把一大碗酒吃了去。